回想十天前來到這個巖洞,花了五天左右初步掌握鍛治技能,然後再幾天時間初步掌握了魔石的鑲嵌技術。從差不多八分鐘才能徒手攀爬到十多米高的石壁,到現在兩分鐘左右已經輕易爬上去。儘管肌肉每天酸痛得要依靠蜜桃藥水才能繼續撐下去,但真要說的話,亦多虧這一個多星期的「特訓」,梓承的裝備、精神以及身體狀態才能達致前所未有的巔峰。
然而,由衷的感謝說話始終未能從梓承口中說出來。
「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別浪費時間說些婆媽的話。」
這是梓承的父親經常掛在嘴邊的說話。
跟很多上一代的人一樣,梓承的父親一生嚴以律己,為了生活緊緊盯著眼前事物,對遠大的夢想毫無興趣,亦對自身以外的事情非常冷漠。對梓承的父親來說,與其花時間說句毫無幫助的「謝謝」,倒不如多幹一點實事,因為行為比語言更能證明自己的想法和誠意。
梓承沒有察覺到自己被父親的教誨影響了言行。
不管是來到異世界之前,抑或來到異世界之後,他都在不知不覺中沿用著父親那套「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理念。
尤其在即將面臨生死相搏的關頭,他更是沒有心思去仔細考慮自己的言行。
所以第二天當他一覺醒來,發現波爾居住的洞穴內空無一人的時候,他才開始懂得後悔了。
「波爾!你這混帳老頭!出來啊!」
梓承熟練地在巖洞各處攀爬,在取水的地下潭邊、在長滿了可食用蕨類植物以及菌類的洞穴,不管那裡都沒有波爾的蹤影。
他知道波爾不願回到蕾恩和卡特身邊的原因,也理解波爾認為自己是一個負累的緣故。
可是在過去十天,他一直沒有為波爾解開心結,甚至沒有正面面對過這件事。
並非因為這十天的不斷特訓和鍛煉讓他遺忘了處理波爾的心結,而是因為他天真的以為到了出發回程的時候,自己總會有辦法說服波爾。
就跟父親的教導一樣,梓承沒有浪費時間說婆媽的話。可是回過神來的時候,要說話的對象卻已經不在,準備用行動來展示的事情亦變得毫無意義了。
梓承回到最初與波爾相遇的巨石,在那裡只放著一個塞滿了鐵礦的背包,還有一封在之前沒注意到,但紙張已經泛黃的信。
「致最愛的卡特和蕾恩,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爸爸應該已經離開你們很久很久了。我只希望上天有一點憐憫之心,不管經過了多少年月,這封信最終能回到你們的手中。
爸爸一生之中做了太多錯誤的決定,但只有跟你們媽媽相遇這件事,我是永遠不會後悔的。因為卡塔蓮娜,我才能從慘劇的陰影中走出來。因為你們媽媽的關係,我在終生禁賽後竟然能活得比禁賽之前更加幸福。尤其當你們兩兄妹來到這世界的時候,我真的懷疑像我這種雙手染滿鮮血的人,真的有資格擁有如此可愛的兒女嗎?
卡特。不要學爸爸將前半生都貢獻給競技場。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值得你關心和需要你去做的事情。這是我離開了競技場之後所領悟到的事。尤其在離開赫澤爾頓之後,你能想像一條猶如白龍躺臥在大地上的雪山嗎?你見過氣勢彷彿可以吞掉世上一切的瀑布嗎?原來我們的世界很廣闊。這些景象,爸爸真的很希望和你一起目睹。
蕾恩。你是個溫柔的孩子。每次看見你勉強著小小的身體,堅持不去睡覺要等媽媽的樣子,我就想起卡特蓮娜一直堅持守候在我身邊的模樣。你知道嗎,爸爸一直很擔心你的身體能不能承受你這份小小的堅持和任性。你從小就失去了媽媽,假若有天連我都不在了,你會不會同樣的不肯睡覺,等我回來等得身體都弄壞?蕾恩,雖然現在爸爸媽媽都不在你身邊了,你要記住,我們的心永遠都和你在一起。你會遇到更多和你在一起的人,所以你一定要努力習慣渡過每個夜晚,要好好去睡覺,要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哦。我們會在天上一直守護著你的。
爸爸累了,要休息了。原諒我無法回到你們身邊,但我和媽媽永遠和你們同在。
深深的愛著你們
波爾·埃文斯」
梓承雙手握著泛黃的信紙不住發抖。看那早已乾枯了的筆跡,這是波爾多久之前寫的信?
「不可能!波爾!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跟我回去見蕾恩和卡特呀!」
梓承跌跌撞撞的踏出一步,然後就在巨石的另一端看到一個挨著巨石而坐的熟悉身影。
「波爾,你這老鬼!竟然裝神弄鬼想嚇我一跳!」
他鬆了一口氣,笑著彎下腰,心中預備著被波爾如常的臭罵一頓。
可是坐在地上的那個老人並沒有回應。
「走啦!我們回赫澤爾頓,去酒吧街喝上一杯去!」
是的,只要能一起回到城中喝上一杯,這趟旅程就能完美的結束。
至少梓承是這樣確信著。
可是——
儘管那個人跟波爾穿著同樣的衣服,有著同一款髮型,甚至連一雙斷腿的扭曲位置都跟波爾一模一樣,這位坐在地上的「波爾·埃文斯」,卻是一副早已經乾枯,失去了生命的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