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你聽說過嗎?
每逢新月的午夜十二點,某些網站會遭駭客入侵,在網站上留下一串猶如密碼般的神秘英文字串,只要能夠成功解讀,便能依循密碼給予的提示,直接在該網站上連結進入極其詭譎的暗網。
灰姑娘的童話於午夜十二點拉下帷幕,而暗網的營運此時才開張,每月僅營運短暫的三個小時,而在這三個小時內,訪客能在這裡與他人交流平日無可渲洩的怨憤,甚至在此透過私訊管理員的方式留下委託。
委託的內容僅有一種──確實且徹底地殺害對方。
索取的報酬並不僅限於金錢,在委託欄填上自己願支付的報酬,以物交換、勞力交換都在許可範圍內。
金銀財寶、名聲權勢不見得能打動暗網管理員,換言之──接受委託與否,全憑無人知曉真實身分的暗網管理員的心情與喜好。
而透過暗網委託的對象目標,距離死亡八小時前也會以各種形式收到預告信。
他們將神秘的管理員稱作『殺人魔』,滿心期盼著他們所憎恨的對象能夠收到──殺人魔的死亡宣告。
電腦螢幕的微弱光線依稀映出房內雜亂不堪的景象,衣物散亂堆疊、揉成紙團的垃圾散落在倒塌的垃圾桶周遭,桌角一隅疊了高聳的泡麵碗與免洗筷,桌面上被各式艱澀難懂、五花八門領域的專業書籍交錯堆成一座座小山,攤開的檔案夾上頭也鋪滿了一張又一張機密資料。
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裡敲響的鍵盤聲不絕於耳,與此合奏的,是少年悅耳的嗓音哼著輕快明亮的曲子,雙臂環繞過曲起的雙腿、一對血紅色的雙瞳隨著工作越近結束而越湛光芒,如此奮戰已逾十六個小時,途中僅有起身解決內急與補充杯中黑咖啡兩件事。
最後,他豪氣地以中指敲下輸入鍵,身側的印表機便開始運轉,他這才擱下雙腿、向後伸了個大懶腰:「啊──終於、結束啦!」
等待印表機印刷期間,他關上螢幕開關、走至被各式雜物堆滿幾近看不見的床邊,他大臂一伸、一舉掃下床上所有雜物,隨即鑽入被窩之中。
側過身、閉上眼,他的唇角揚起十分好看且溫柔的弧:「……終於,能再見到妳了。」
放學鐘聲響徹校園,座位於教室位置角落的少女收拾桌面的文具與課本,她停下手中動作、望向窗外之際,因夕陽斜映入室的光線直入雙眸而瞇成縫,回過頭望向桌面時,光線造成的光幻視讓她有些目眩且不真實。
「希爾瑪!逮到妳了吧,今天一起回家吧,途中順便繞去吃個可麗餅!」
名為希爾瑪的少女這便抬頭,光幻視的現象尚未完美褪去,眼前不規則的光微微遮擋了友人的臉龐,她雙手合十、一臉歉然地答道:「抱歉,麗兒,我今天有事……」
「又有事?今天是平日,不會是教會或福利院,所以……園藝社、田徑社、美術社?還是老師、又或者是校工?今天又是誰要找妳幫忙了?我說妳啊,我明白妳很溫柔、也很熱心沒錯,但是妳這種態度是給了方便被當隨便,妳知道那些人私底下都是怎麼說妳的嗎?」
輕輕頷首,希爾瑪笑著回應:「妳是指『OK女』嗎?」
「明明知道妳還……」
「麗兒,我去幫忙並不是想賣誰的乖或人情,想幫助的也不完全是基於他們個人,而是我判斷他們的請求會讓整體變得更好才答應的。」
聞言,麗兒蹲下身、執起希爾瑪的手壓低了聲量:「……會這麼做,是基於罪惡感嗎?」
突如其來接到問句,眼前的光幻視終於消散,希爾瑪總算能看得清麗兒此刻嚴肅且不容置喙的神色,她稍作停頓思忖,唇角的弧度盡顯無奈:「……我不知道,但這麼做確實讓我心裡好過一些,雖然我不明白讓我這麼不安的源頭是否是因為那件事,但既然能暫且撫平我的不安……贖罪,或許是吧。」
「希爾瑪……」
她曲起指尖、彈了麗兒的額頭後說道:「好啦,別這種表情,再說我今天有事是和莉亞姐約了碰面,並不是被找去當義工。」
「原來如此,那……替我向莉亞姐問好。」
「嗯,明白了,明天見!」
她是折翼而墜落凡間的天使,夕陽晚霞映著她精緻的五官,為她沉穩脫俗的氣質添了幾分晚秋般的憂愁,自三年前的那件事過後,她無暇純真的雙眸籠上了極力不為他人所探知的陰霾,天使的純真已被玷汙,即便她想表現出開朗的模樣,卻總比過去少了幾分明快。
來到與莉亞相約見面的公園,從遠方凝視著她的希爾瑪不禁閃現這些念頭──每回見面皆是如此,只能將歎息與遺憾留給自己,她不能將這種想法表露於莉亞面前。
甩了甩腦袋瓜、拋開這層會讓對方心生歉疚的想法,她以一貫的笑顏取而代之、大步邁前向她揮手:「莉亞姐!」
帶著碎麵包屑餵食鴿子的莉亞抬起頭,給了她一抹如同記憶般溫柔的美麗微笑。
希爾瑪小心翼翼地繞過鴿群、坐在莉亞身側也主動伸手撕起麵包屑餵食。
「好久不見了,希爾瑪,妳和麗兒還好嗎?」
「嗯,除了有點忙碌以外,其他一切都好,麗兒也讓我向妳問聲好呢。」
距離上回見面,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莉亞、希爾瑪與麗兒是出身同一座兒童福利院的姐妹,因為莉亞長了兩人五歲,總是對妹妹們呵護備至,在福利院的日子或許稱不上愉快,但三人相互扶持,彼此間的情誼絕不亞於擁有血緣牽絆的親人。
聞言,莉亞臉上的笑顏有絲許落寞,她停下了手上撕著麵包屑的動作而垂首:「麗兒……還是不願意見我嗎?」
「她沒有惡意的,不如說,是她仍不清楚該怎麼面對妳、向妳致歉,所以才會逃避至今。」
但一切的和諧與平衡,以及彼此間或許早有歪曲的關係,便在三年多前被破壞殆盡。
「我能理解,只是不免覺得難過……不說這些,今天約妳出來,主要是最近兩個月在這座城市裡發生幾起有共通點的弔詭命案,兇手處理得非常乾淨俐落,據說先前在其他城市也有類似命案發生,但最近犯案地點都在這個轄區內,由於追查了兩個多月卻連半點線索都沒有實在太過丟人,所以警方封鎖了消息,我擔心妳們的安危這才想提醒妳們注意安全。」
作為現役菜鳥員警的莉亞雙眸一凝,婉約脫俗的氣質瞬間蛻變為正氣凜然之色,希爾瑪緊蹙眉心、抿了抿唇問:「是什麼共通點……?」
「兇手在殺人之前,都對被害者發佈了殺人預告……記得嗎?幾年前有段時間流傳的那個都市傳說──三年前那宗命案也收到了吧。」
聞言,希爾瑪摒住呼息、瞠圓了眼,莉亞明顯由她的呼吸與瞳孔中讀出了一股無法處之泰然的不安與緊張。
但她強顏歡笑、輕輕頷首:「真是、可怕呢……我明白了,我會告訴麗兒,讓她也注意安全的。」
希爾瑪的指梢逐漸發冷,彷彿全身血液停止流動,腦筋一片空白無法運轉思考,只有一個念頭不斷盤旋著。
──是不是那個人,來索取報酬了?
希爾瑪在校園中算是小有名氣的人物,除了她過分熱心到讓人難以理解的行徑以外,另一方面她是領著校內外獎學金、才貌兼備的才女,所以即便有部分人對她頗有微詞甚至惡意中傷,但大抵而言,她在校內的人緣與魅力是有目共睹的。
淡褐色的及肩長髮僅於右側紮了小麻花辮作為造型,舉手投足皆散發出優雅卻不高傲的氣質,平易近人的態度更是讓她收穫不少異性青睞的關鍵,偶爾會有異性錯把她的親切視為自己擁有擄獲她芳心的機會。
所以入學至今,被告白的次數早已讓她記不清,每回都基於禮貌,所以會在收到情書以後赴約,再鄭重地向對方致歉、致謝並拒絕。
而每回,她也都是抑止住對男性的恐懼前往,放學鐘聲響起,她掌心撫著心口,沉重地作了幾回深呼吸,才依信上約定來到校舍後方。
隨著步伐越是前行,她越感沉重,且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輕顫著。
其實大可對這些邀約視若無睹的,但她一方面希望面對面將傷害降至最低,同時也不願耽誤對方,趕緊讓人斷了念想是雙贏的作法,所以即便害怕、即便顫抖,一次又一次,她都選擇赴約,也很幸運地截至目前為止,雙方都在和平理性的狀況下結束這一切。
「希爾瑪同學,妳來赴約了嗎?我太高興了……」
看著對方的樣子,應是作了她並不會前來赴約的心理準備了,看著他欣喜的模樣,希爾瑪明白她的出現也許又讓人產生不必要的希望與錯覺,所以她躬下身道:「謝謝你的這份心意,但是對不起,我……不能接受這份感情,我相信你能夠找到更適合你的女孩。」
「……什麼?」
在她躬著身將這席幾近倒背如流的話語脫口而出後,他的嗓音冷澈且帶著幾絲怒意,她警覺地望向對方,那眸中已露出明顯的厭惡與不快並向她吼著:「搞什麼?我聽說什麼要求妳都說OK的不是嗎?妳現在只拒絕我是什麼意思?!」
她疑惑地蹙起眉宇:「……對於感情上的告白,我一律都是拒絕的,我不清楚你的指控從何而來,感情這種事本就不能勉強,我認為我已經清楚表達了,那麼,我先離開了。」
希爾瑪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此刻的她神色不再優雅親切,而是流露出生人勿近的冰冷眼神──連她自己都未能察覺的真實自我,或許更接近這種樣貌。
她毫無戀棧地轉身離去,對方卻迅速追上、由後方一把抓住她的肩頭,粗暴且強硬地扳過她的身子並強壓至牆邊。
「如果談感情妳會有負擔,那至少讓我上一次並不過分吧?我可是暗戀了妳兩年了!妳讓我誤以為有機會,妳以為自己不用負起責任嗎……!這次妳也該說OK吧?OK女!」
提著書包的手因無法使力掙脫而鬆開來,她使盡氣力反抗想推開對方,卻無奈男人的力氣讓她難以掙脫,連自己的嘴都被緊實地摀著。
對方骯髒的手與嘴已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著,一瞬間,彷如被掀開的潘朵拉的盒子,過去面臨的恐懼由記憶深處被揭開復甦,她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顫抖、腦袋一片空白。
緩緩閉上眼,意識彷彿被過往的恐懼記憶給蠶食鯨吞,在即將墮入黑暗之際,三年前的回憶一閃而逝──她想起了曾經有個人,交給她一件護身符。
於是,她睜開的雙瞳森冷如冰,空著的右手撫向自己的大腿外側,由綁於腿上的皮件中取出偽裝成鋼筆的刀,她按下開關使長約十公分的刀刃滑出筆管,不由分說地舉刀奮力刺入他的右後肩,她並未因此鬆手,而是緊抓著筆管用力向外側一拉、扯開一道既深且重的刀口。
「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來的疼痛感讓他難以承受而彈開身子吼叫著,下意識撫向傷處的手也因而沾滿了自己的鮮血。
希爾瑪的眼神毫無慈悲地看著對方因劇烈疼痛而扭曲掙扎的模樣,她緩緩站起身、整理自己的儀容,冷靜地再將左手伸向大腿外側,取出另一只鋼筆刀,按下開關使刀出鞘,她一步步走向對方……
「……像你這樣的人。」
她搖晃著步伐走至他眼前,高舉左臂,刀鋒映著夕陽造成絲許反光。
「不好意思,請問──」
正當她打算朝男人的頭頂落刀招呼之際,稍遠處傳來而過分開朗且略顯稚嫩的嗓音,希爾瑪趕忙將刀藏至身後,但來不及收回陰冷的眼神便回望向聲源。
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看上去稚氣未脫的銀髮少年,戴著黑眶眼鏡的他卻藏不住眼鏡底下那對看上去聰穎機靈的紅瞳,耳垂上的十字耳飾與他改造過的制服樣式,給人的印象是個擅長打扮且聰明靈巧、也或許不甚安分的學生。
他走上前來,個頭甚至比希爾瑪還略矮些許,過分冷靜地眺望著血流不止的男子,卻又佯裝成訝異的模樣摀著嘴、拉高八度音開口:「哎呀──真是可怕呢,學長你怎麼受傷了呢?這樣的傷勢得趕緊治療才行呢,嗯嗯!」
「……一、一年級的嗎?快、快扶我起來!」
「是、是。」
他一把拉起狼狽的男子,瞇起了紅眸說:「但這種傷勢,無論是學校的保健室老師還是醫院,肯定會追究受傷原因的吧?嗯……該怎麼辦呢?」
少年抽出手機,在他眼前播放了方才他試圖侵犯希爾瑪的畫面,他因而大驚失色、臉色也越發慘白,吞了口水、用力呼喘:「呼……你、你想要什麼?」
「唔嗯……」
少年雙臂交抱、思忖片刻,爾後,他由口袋中取出隨身攜帶的紙筆,在上頭書寫了些文字,摺成四等分後交到男子手中說:「我也不是趁人之危的人,這張紙條學長你可收好了,回到家以後再打開就是了。」
「……就、就這樣?」
「對,就這樣,這是我的忠告,學長你還是趕緊回家比較好哦!」
「……」
男子因失血而慘白的臉上仍見難以平復的怒意,卻在各種狀況下皆處下風只能選擇悻悻然離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希爾瑪雙膝因脫力而一軟、跪坐在地,雙臂緊抱著不斷顫抖的自己,她的唇齒也冷得咯咯作響,少年脫下外套披覆於她的肩上,這才蹲在她的眼前,以掌支著下顎,血紅色的雙眸盡訴柔情。
「……沒事了,妳比我想像得要勇敢多了。」
「你、你是……?」
聞言,他摘下黑框眼鏡,只是微笑地凝視著她的雙瞳,希爾瑪漸漸瞠圓了眼,一語輕洩:「……奈特?」
「嗯,我來見妳了,希爾瑪……不對,學姐!」
天真燦爛的笑顏綻開如花,這個既熟悉卻陌生的臉龐讓希爾瑪感到一股莫名的心安,她張開雙臂緊緊撲抱向奈特,唯有這個男人──她並不害怕他的觸碰,不如說兩人之間存在的某些共通點,讓她對於他的接觸有莫名的安定作用。
被撲倒在地的奈特溫柔地輕拍著她的背、揉著她的髮絲呢喃:「別怕,我來了……」
若無安排打工,總是盡可能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住所的希爾瑪,難得已至入夜九點還未回到住所,作為室友的麗兒也撥了好幾通電話,但她猶豫了好些時候,最後甚至將手機關機,一整晚就依偎著奈特處在一塊兒。
對希爾瑪而言,奈特是這世界上唯一理解她,並將她醜陋骯髒的一面全溫柔地擁抱在懷裡的存在,她的悲傷、憤怒、脆弱、偽善,只有奈特知曉。
三年前,一心尋死的希爾瑪卻意外救了同樣去尋短的奈特,兩人相處整整三日,同為尋死之人,彼此推心置腹、赤裸裸地將自己的一切全展現在對方面前。
雙方在境遇、想法及價值觀有諸多共通點,彷如面對鏡中最真實的自我,相遇、相知、相互舔舐彼此的傷口,在短暫的三日內,他們成為彼此的信仰、彼此在黑暗中探入的那道光。
依賴、共生、共存,藉由眼神、話語與肉體感受對方的溫暖,一種或許扭曲病態卻確實讓心靈得到某種療癒的相處,讓他們獲得選擇繼茍活於世的力量。
今日的希爾瑪險些又一次遭逢那般揮之不去的噩夢,過往的傷疤也因而被揭開隱隱作痛著,所以她只是靜靜地讓奈特擁在懷中,聽著他的心跳聲好讓自己得以平復。
僅有月光灑落一室的漆黑房間,瞥見牆上時鐘已臨近十點,一夜寧靜由奈特輕柔地劃破:「……我送妳回去吧。」
「……我不能待在這裡嗎?」
「我等等還有事,沒辦法陪在妳身邊,在這之後妳想直接搬過來都行。」
「我並不想給你造成困擾,那……我回去了。」
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或許造成別人困擾,希爾瑪起身便要收拾離去,奈特及時抓住她的手腕,迷濛的月光映著他瞇起的笑眼與唇角的弧線:「妳永遠不會是我的困擾或負擔,總之明天我有話想告訴妳,放學後我去妳的教室接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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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安,這裡是晴//
大家聖誕快樂,很抱歉在聖誕節更新了一篇半點應景氣氛都沒有的原創短篇
這篇的出現其實是兩個月前我在噗浪上擲骰子的文手練習題目,當時骰到的關鍵字是「依賴、信仰、懲罰、比光耀眼」
四個詞組合起來根本就一個大寫的「病」字wwww
所以這篇文章的內容對我個人而言是比較跳脫舒適圈的東西,另一方面也是毫無考量到所謂市場、受眾,整個隨心所欲到極致的內容。
其實「殺人魔的戀愛宣告」這個構想在大概一兩年前就存在了,當時是正好作了一個夢,夢中的我就像希爾瑪一樣偽善,但不同的是夢中殺人魔的角色是那種相當粗壯,而且大概會覺得智商和語言能力較低的、純粹的怪物,為了符合骰子題目,我選擇把殺人魔的角色改成外形無害可愛的超級天才。
還有些是沒有寫在內文的人設,雖然這個短篇寫成了未來也能接著寫後續發展的形式,但可能機率不太高,所以暫且維持短篇的形式。
還有下篇,如果情況允許明天就會接著更新//
懶得為了不定期的創作頻率再重新申請達人了……
總之,各種方面都請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