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有喜歡的人了。」
「突然這是怎麼了?小杏。」
沒有轉過頭,她只是瞇起透著落寞之色的雙眸回應:「只是想向你撒嬌而已。」
白色情人節夜裡,街上情侶成雙成對,晚春夜幕時分吹來的微冷空氣裡,洋溢著甜膩的幸福氣息。
石川智與白石杏也不例外,明白她該有多期待這樣的日子,所以他早早地作了規劃,先至餐廳共進一頓大餐、陪著她到喜歡的店家悠閒地逛著街,最後搭車到鄰站一座神社,爬著階梯享受這片寧靜、眺望著夜景。
兩人原是牽著手漫步著,在他們都沉默了半晌後,女孩倏地緊緊挽住了石川智的手臂、小腦袋瓜微微倚著,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石川智有些困惑。
她確實是個愛撒嬌的女孩,但是通常她撒嬌的行為會更帶點幾分惡作劇般的調皮活潑,而非這般安分──不曾與她說破的,是他明白若是她這般異常,通常不是若有所思,要不就是心情有些陰鬱。
白石杏略顯神傷地瞇起水眸,這樣的神情並沒讓石川智瞧見──這是她認為他所不得而知的一面。
但是石川智一向心思細膩且敏銳,他隨即想起了一個月前的情人節,兩人不歡而散的事,但對這件事保持沉默彷如兩個人之間無須言語的默契,他便選擇佯裝不知。
再加上──昨日自己被急尋回憶而衝動鹵莽的行為,要說心裡對她沒有半點虧欠絕對是騙人的,所以今日的約會他老早再三於心裡叮囑自己,他的眼裡只能有如今待在他身邊的這個女孩,決不讓一個月前的狀況再次發生。
越是向著遠離塵囂、燈光越發昏暗處走去,周遭因而靜下來了,她便想起一個月前,那個女孩委由另一個男孩將義理巧克力交付至石川智手中、以及那個讓他難得反常的日子。
──沒做錯什麼,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
因為……
「她呀,是個卑劣的女孩。」
女孩偶然間聽見了來自他人這般評價,必須承認在那當下是衝擊且難受的。
外頭是雷雨交加的滂沱大雨,偌大的雨打在女廁那扇玻璃窗上,吵耳得轟然作響,但是即便如此,她卻仍將這句話聽得一清二楚。
難受得想哭──她就躲在廁所裡,摀著嘴不敢出聲,只是任憑淚水靜靜地流淌。
「就是說嘛,仗著自己可愛總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但在老師和其他男生面前卻一副乖乖牌的樣子,還很懂得耍小聰明接近老師跟男生。」
「沒錯、沒錯,先前我在外面碰巧遇上她,她卻裝作沒看見、招呼也不打一聲,之後我問起這件事,她還一臉無辜地說沒看到我,明明我們眼神都對上了。」
「這樣說來,她在我們面前也就是裝裝樣子吧?可能根本就看不起我們。」
「誰看不起誰了?笑死人,我也從沒看得起她好嗎?哈哈!」
「好了、好了,我們回教室吧。」
之所以難過,是因為這樣的評價來自於她自以為的朋友圈,她們以輕蔑的口吻在背地裡在她身上貼上一張又一張標籤,她們哄堂大笑,爾後才離開了洗手間。
確認了外頭無人,她靜靜走出廁間,旋開了水龍頭、不斷以雙手托著水用力搓著臉,讓冰涼的自來水與溫熱的淚水混雜在一塊兒、一同流入洗手臺的排水孔,彷如讓刺入心口的悲傷一同流逝而去。
許久,她緩緩抬起頭望著鏡中的自己,思考著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是否真如她們所言,總是耍小聰明、佯裝無辜又說謊成性呢?
這些行為她確實做過,但是從來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曾傷害過誰。
或許正如大人們的諄諄教誨,投機取巧與謊言都是該被譴責的,所以即便不曾傷害過他人,她仍然是錯誤的。
若是如此……自己是什麼樣的人,答案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於是,她瞇起了水靈大眼、無聲地啟了唇瓣。
──『白石杏,妳就是個卑劣的女孩。』
所以,她以手帕拭去了臉上的淚珠與水痕,揚起笑容邁步走回教室。
卑劣的女孩,選擇以一貫的作風──因為害怕孤獨,所以即便心隱隱作痛著,也必將謊言貫徹到底。
她是在同年級間小有名氣的女孩,原因無非是那如白瓷般的肌膚、淺褐色的水靈大眼、連一頭長髮都是與生俱來的微捲、在陽光照耀下帶著美麗的紅褐色,精緻的五官與甜美的嗓音,她彷如美麗而典雅精緻的娃娃,總讓人的視線不禁多作些停留。
人人稱羨的外貌,隨著年齡增長、人心越顯複雜時,她便越發厭惡起這在外人眼中的優越條件──即便是會遭人諷刺為奢侈的煩惱,她也依舊無法由衷喜歡。
為了在團體之中求得一席容身之處,她自問在待人接物上已迎合左右、隨波逐流到卑微的地步,而這些莫須有的攻擊卻因為她得天獨厚的外貌而不曾停止。
「哇……所以說,小桃妳喜歡的是山崎同學嗎?」
女孩神色羞怯地覷了一眼心儀的男孩此刻正與其他男孩們打鬧嬉笑的模樣,她紅著小臉輕輕頷首,圍繞在她周遭的女孩們各個流露出興奮的笑容,身為小圈圈其中一員的白石杏也跟著露出微笑,卻突然被小桃狀似親暱地拉起雙手:「小杏妳長得這麼可愛,一定有很多男生喜歡妳吧?」
「咦?沒有……這回事……」
「小杏妳太沒自覺了,聽說隔壁班的小林同學和三班的田島同學都喜歡妳。」
在接到問句的瞬間,白石杏感到困惑極了,但在下一秒,她察覺了周遭的女孩們盯著她的眼神在笑意之間流露出一絲絲警告意味。
她明白了──慣於迎合左右而被迫學會察顏觀色的她明白了,這樣親暱的舉動並非純粹的稱羨,更是溢著難以掩藏的嫉妒與憂心。
她什麼也沒做,卻被單方面認定了自己是充滿威脅的存在。
雖然臉上仍掛著微笑,但她卻不免有些慌張地搖首:「不,可是我……又不認識他們……」
「這是因為小杏長得很可愛的關係嘛,對吧?」
「對呀,小杏這麼可愛,男生喜歡上小杏也很正常。」
悄然吸了口氣,她換上了那張會被稱作是裝模作樣的笑顏道:「小桃也很可愛,山崎同學一定會喜歡妳的!」
以這樣的祝福為開端,白石杏明白能藉此讓眾人們的注意力由她身上轉移開來,果不其然,此起彼落的鼓勵與讚美不絕於耳,她這才鬆了口氣。
有時候她總會想──這樣如履薄冰、步步為營的人際關係真的有維繫的必要嗎?但是看著班上遭到孤立同學的遭遇,她卻沒有勇氣親手打破這層虛假的關係。
抱著疑問,日復一日。
午後煦陽柔和地映射入教室內,今日班會討論的是校際運動會,學生們在一片嘻笑歡快的氣氛之中熱絡討論著,班導師也帶著微笑守望著這群孩子們的純真笑容。
「那現在開始討論活動委員,這次學校規定各班必須派一男一名為活動委員代表學校和班級之間的聯繫和事務協助、傳遞等工作,請各位踴躍發表、提名!」
幾名男同學在底下打鬧一陣,其中一個男孩帶著嬉戲的笑容舉起手,被坐於後方的男孩給用力擊拍背部,啪地一聲:「你別鬧啦!」
「我、我!我提名山崎當委員!這傢伙人緣這麼好,不當委員太可惜啦!」
「囉嗦,就說別鬧了!我還要參加棒球部的練習耶!」
「藉口啦!不然另一個提名白石同學!班長、我還要提名白石同學!」
原來置身事外的白石杏在這瞬間體認到自己成了事件中心人物,所有同學不約而同朝她投來視線時,她摒著氣息,覷了暗戀山崎同學的小桃──那樣的眼神讓她嗅到了被孤立的危機。
必須做些什麼、如果不做些什麼的話……
於是,白石杏鄭重地搖頭:「我拒絕,這樣讓我……非常困擾。」
「是在害羞啦、害羞、害羞、害羞!」
而山崎暗戀著白石杏的事,在男孩們的圈子裡算不上什麼秘密,於是一群男孩拍著手瞎起鬨,急於擺脫現狀的白石杏一怒之下一掌拍在桌面傳來巨響並站起身:「我就說了這件事會讓我非常困擾是聽不懂嗎!」
拉開嗓子的激烈反駁讓教室內頓時鴉雀無聲,班導師也於此時站起身、走至黑板前緩和氣氛:「好了,男生們不要欺負女孩子、讓人家困擾了,大家繼續提名吧!」
大家的神情與氣氛因而緩和下來,此時的山崎卻撇過頭、望向窗外咕噥:「……那我也不要當委員了。」
班長尷尬地望向班導師不知所措,接到學生求救的眼神,她便背過身執起板擦、擦去兩人的名字,再由自己親自主持班會。
自始至終,她低著頭、強忍著淚水──明明自己已經做到如此,為什麼……現在她仍感受到那幾道朝她投射而來的惡意視線?
坐在白石杏隔壁座位的男孩目睹了這一切,原本是沒心情參與這些事的,但是……
男孩舉起手發言:「那我自願吧,另一名……白石同學,雖然可能會給妳帶來困擾,但是如果可以,能請妳接受嗎?」
「咦……?」
還來不及釐清狀況,調皮的男孩們又開始鼓譟著:「欸──阿智你是不是也喜歡白石啊?早說嘛!」
與班上男同學關係不差的男孩──石川智瞇起笑眼說:「才不是,你們明明知道阿俊是王牌投手,最近比賽都快開打了,還敢推他接委員的工作,輸了比賽你們負責啊?」
「那你也沒理由自願啊,又沒好處幹嘛自願?」
「誰說沒好處的?放學後可以讓我不需要這麼早進補習班耶!」
「……對喔!你怎麼不早說,我、老師,我也要自願!」
因為拋出『不需要太早進補習班』的香餌,導致班上不少被迫參加課後補習的同學更加踴躍,也成功轉移了白石杏如今的窘境。
突然轉變的歡快氣氛讓白石杏鬆了口氣,她悄悄轉向身側的石川智,此時的他已神色淡然地戴上了耳機,在空白的筆記本上凝重地書寫些什麼,前後態度大相逕庭、彷如他人。
──他是……刻意出手幫自己的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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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安,這裡是晴//
這篇的故事時間點在「向誰傳達的心意」與「再見了,日常」之後,是以白石杏為主的故事。
這次用的縮圖是借用君屆的胡桃,胡桃的外形超符合我心目中的小杏(合掌)
因為這次故事與小靜及阿哲無關,所以就很糟糕地借用了,等我搶到喜歡繪師的委託名額…(嘔血)
因為現在寫文的時間並不多,所以進度部分不好掌握,採取的是全章寫完才會開始更新的形式,這個篇章也已經完成了,目前預計是兩至三天更新一回,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