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月後,天夜終於離開懲戒室。
「〇〇一三,出來?!?/font>
一道光射入陰暗的房內,天夜反射性閉上眼睛。
懲戒室的大門完全敞開,三名男人依序入內。
兩名男人手裡拿著橡膠除水耙,掃除地板上的碎玻璃和積水。另一名男人則是來到天夜面前,替他解開鎖鍊。
「唔??」
沒了鎖鏈的支撐,天夜很快就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他勉強抬起頭來,左看右看,現場還是只有那三名男人。
這時解開鎖鏈的男人開口了。
「認清自己的身分,不許再做出破壞實驗的舉動。聽清楚了嗎?」
「??是??」
「你可以回房了。在實驗的行程定下來之前,你可以自由行動?!?/font>
「是??」
說完,三名男人轉身離開,留下還無力起身的天夜跪坐在原地。
天夜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
上頭滿是上銬的傷痕。
不只他的手,雙腳到處都是玻璃割出的細小傷痕。始終受到拉扯的肩膀也傳出陣陣刺痛。
天夜感覺得出來,他的身體正在發出哀號。
但這樣的傷痛,在過去的實驗早已習以為常。雖然這次持續給予傷害的時間長了一點,想必只要休息一下就會好了。
比起自己的身體,更要緊的是——
天夜再度抬頭望向門口。
「????」
費利爾沒有來。
懲戒室外頭明明充滿光明,明明充滿著過去一個半月以來渴望的光明,看起來卻是那麼空虛。
明明如他所願地獲得了解放,他的心卻被不斷席捲而來的落寞佔滿。
這樣他該高興嗎?
或者只是正好印證了那個假設?
——爸爸不需要我了。
「??唔!」
當心頭浮現這個想法,一陣冷意便從背部往天夜的頭頂直竄。
那可怕的感覺,讓他馬上打消這個想法。
他不想承認。
他希望父親依舊需要自己。
所以他很快改變了想法,認為這就跟以往實驗過後,父親也不會特地在醫務室前等他包紮傷口一樣。
沒錯,父親沒有變。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變的人反而是自己。
因為他對天海千封產生了無聊的嫉妒心,試圖證明自己最厲害——因為他變成了這麼不可愛的孩子,受到懲罰也是理所當然。
「嗯??」
天夜點了點頭,然後緩緩從地上站起。
他忍著傷痛,搖搖晃晃地走出懲戒室,同時嘴裡喃喃唸著同一句話:
「我要當個乖小孩??不可以反抗爸爸??這樣爸爸就會需要我??會需要我??」
※
事過境遷,如今十七歲的天夜想起當時的事,只覺得小孩這種生物很可悲。
以為要是被親人拋棄,就再也活不下去。
小孩子畢竟無知,不會知道不管是黑道還是白道,總會有收留無家可歸的小孩的方法。
小孩子膽小,與其選擇充滿生存變數的未來,寧願耗費心力留在熟悉的原地。
他們沒有能力面對自己的生命,以及不屬於現在的未來。光是停留在當下,並往前踏出一步,就要費盡心力。
天夜當時也一樣。
無論是他,或是千封,當時都無法一個人活下去。
身為小孩子,他們只能攀附著大人。
身為小孩子,他們無法選擇身邊的大人。
身為小孩子,就是有許多事情無法自主。
要是被拋棄了,他們便活不下去。
因此就算天夜當時幾乎已經察覺到父親的異狀,卻為了繼續攀附著父親,他封閉自己的思緒,不去看已經擺在眼前的扭曲事態,選擇順從父親。
這樣的做法是那麼可悲。
那麼殘酷——??
※
天夜離開懲戒室後,得到了三天的修養時間。
他首先走回房間,想先換件衣服,整理儀容。
但當他沖完澡,換好衣服之後,突然發現身上這些傷也不能放著不管,就這麼頂著濕答答的頭髮來到醫務室。
「拜託,你看看你這是什麼樣子!」
想當然耳,立刻被醫生嫌棄了一頓。
醫生氣急敗壞地把天夜抓到椅子上,隨手拿了一條毛巾,粗魯地擦拭那頭濕漉漉的髮絲。
「沒人教你洗完澡要擦乾身體嗎?會感冒耶。」
「沒有人說過??」
當天夜說出這句實話,醫生才猛然驚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費利爾的教育說好聽一點是磨練,說難聽一點是放任。讓一個這麼小的孩子自理生活本來就是個大問題,更別說是這種小細節了。
醫生不禁嘆了口氣。
「你也才三歲,這樣是太要求你了,可是這個步驟不能省略喔。」
「啊,我四歲了喔。」
「嗯?」
醫生停下擦拭的手,疑惑地看著天夜。
只見他開心的說:
「我剛才回房間看到電子曆,發現我的生日已經過了。所以我已經四歲了喔。」
換句話說,他的四歲生日在懲戒室裡度過。
在那個陰暗、寒冷、殘暴的地方度過。
一想到這點,醫生不禁同情眼前這個孩子。
生為那個人的孩子,生為一個能力者,這個孩子想必不會擁有平凡的未來了。
「爸爸說過,只要我長大,就能幫上他更多忙。所以我要快點長大。」
「這樣啊??」
醫生聽了,再度動手替天夜擦拭頭髮。天夜感覺得到,他的手法已經比剛才溫柔許多。
「對了,醫生?!?/font>
「怎麼了?」
「爸爸呢?他在實驗室嗎?我想去找他?!?/font>
天夜回過頭,以燦爛到完全不像剛從懲戒室出來般的笑臉,對著醫生提問。
那讓他瞬間感到錯愕。
醫生是兩年前來到這個設施,認識天夜也有兩年。
才短短兩年——
他原以為自己能不帶任何感情對待這個設施裡的所有「實驗體」。這兩年他也真的做到了。
「????」
但這是第一次。
當他看到天夜那張無邪的笑臉,竟會升起一絲不捨。
仔細想想,天夜那天幾乎形同遭到費利爾無情的捨棄。只不過是對天海千封出手——只不過做出宛如小孩子吵架的小事,就被關進懲戒室一個半月。
在那樣黑暗的空間度過一個半月,這個小孩依舊純真地攀附著父親。
「真傻??」
醫生喃喃說著。
天夜聽了,不解地歪頭。
「嗯?」
因為這聲疑惑,醫生才回過神來。
「啊??沒有。這樣啊,原來你沒有聽說。」
「聽說什麼?」
「其實那天你被帶走之後,所長被天海千封砍成重傷。」
「什麼!」
天夜聽了,訝異地跳下椅子。
「那爸爸他??!他現在在哪裡!」
「啊啊——你冷靜一點,所長他沒事,手術很順利?!?/font>
見天夜激動的樣子,醫生舉起雙手安撫。
「不過他還有點虛弱,雖然還是照樣過問設施的經營狀況和實驗的進行,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他的房間休息。如果你要找他,就去——」
「爸爸的房間是吧!我知道了!」
說完,天夜轉身,就這麼頭也不回地離開醫務室,留下醫生在後頭大喊:
「喂,頭髮先擦乾??不對,給我回來擦藥!」
【待續】
後記:
我今天忘了買pocky來吃??這是身為一個完美光棍的樂趣?。。ㄒ饬x不明)
應該說我完全忘記今天幾月幾日,不然我就會生一篇祐x亞澄、或千封x柚月的閃光文來閃死大家了。嘖。
我明天一定要補吃回來?。ㄆ鋵嵵皇窍胍粋€吃零食的藉口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