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西德妮,我離開朝思暮想的小別墅。
護衛隊不在了,我決定上街逛逛,反正就算撒腿開跑也不算是「甩開護衛」,儘管現在是白天,夕雅還是得透透氣。我不能吃她還得維護她的身心健康,好氣。
「好了,想逛哪裡?」我翻身上鹿,低聲問。
夕雅帶著睏意的聲音從聖徽飄出來。
「幹嘛突然這麼好心……」
「不是每次上街你都拼命地想觀光嗎?」一有機會就開始指揮我往哪裡走,還把我當免費導遊,要我介紹所有你好奇的東西?
「那是因為之前在查日記線索啊……現在不用了。」她接著又咕噥幾句關於我眼睛的壞話,還在介意稍早我們對日記的意見不一。
「我會去搞清楚的,好嗎?別再唸了。」我嘆氣。
雷克斯悠閒地緩步,我身上披著防雪斗篷,拉上兜帽,免得聖職長的裝扮引來目光……但好像沒用,因為大部分熟識我的人都認得雷克斯。
所以我乾脆把左邊的斗篷掛到肩後,好讓夕雅能看見景色。
路邊與隔壁騎鹿的路人都對我點額。
「日安,薩普特聖長。」
「曉光照耀您,薩普特聖長。」
「薩普特聖長您能給我簽一張畫嗎?」
我把鹿停到路邊,彎身從女孩的手中接過本子與簽字筆,按到雷克斯後頸上,開始發展我的藝術能力。我最近把終魘越畫越好了,就算只有一團黑,還是能用筆觸表現出隱約的眼睛跟尖牙嘴巴!
畫完後,夕雅發出酷似雷洛斯的笑聲:「哼。」
女孩心滿意足地走了,馬路清潔工鏟走雷克斯的排泄物,等他離開鹿側,我繼續策鹿前進。
「商店街如何?」我提議道:「既然你不肯穿回收舊衣,我給你買新的。」
這樣你舒服我也舒服,因為我真的不想看你穿花枝招展的少女衣裙。
「我要褲子、寬上衣,還要軟軟的圍巾,跟那種毛毛的靴子。」夕雅毫不客氣。
聽起來就是她原本夜行服的埃德蒙頓版本。
「還有呢?」我在記憶中搜索曾看過的服裝店櫥窗。
「刺繡,不要太花俏,啊我還想要毛毛帽。」
我在記憶中搜尋到附近有一家符合條件與風格的服裝店,一扯韁繩,讓雷克斯在路口轉彎,進入一個小商業區。
「薩普特聖長,請幫我簽畫。」又有女孩說道。
我拉住韁繩,沉默了兩秒才往對方看過去。
「……茜茜,現在是神官晚課時間。」我說。
你這時候來找我,是希望被我親手逮去給瑪蘇爾?
同時是鎮邪手與實習神官的茜茜表情不變,滿懷期盼地看著我,純真得就像普通女孩,「薩普特聖長,我可以和您說一會兒話嗎?」
我確認附近沒有其他女孩,低聲說:「茜茜,我記得女孩間有不成文規定,跟我說話不能超過三句?」你這樣犯眾怒沒問題嗎?
「我需要和您說話。」茜茜笑得更純真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更堅持。
難道鎮邪守大隊有事要找我?
「去後巷。」我說,輕踢雷克斯,開始找停鹿位。安排好座騎,我從陰影中浮上來,無聲落地時,茜茜就開口說:「隊裡最近人手短缺。」
「你們希望我加入鎮邪手值勤?」我特地讓語氣中參雜不願意。
「不,我是自己來的。」茜茜毫無壓力地出賣鎮邪守大隊近況,「他們考慮過找您,但最後找了另一個人。我只是認為向另一個您報備是正確的,最近鎮邪地牢與人手狀況不佳。」
鎮邪手為什麼要找別人去處理邪物事務?他們自己就是專家。
「我只對夜族負責。」我回答。
「『鎮邪手追尋、挖開墳墓,確保裡頭的東西死透。如果沒死,就昭告所有人,並釘死棺材。如果它必須死,我們會確保墳墓名副其實。』——這是隊長說過的話。」
我沒接話。一但以終魘的角度思考,我的話語就會像以前一樣死寂。
「薩普特聖長,如果是您,這串話應該只有一個步驟吧?」
當然……我不會挖開墳墓也不會釘死棺材,只會讓裡面的東西死透。
「鎮邪地牢是個釘死的棺材……但或許太死了。」茜茜一副閒話家常的樣子,從背包中掏出嶄新的本子來,「話說您能幫我簽畫嗎?獨一無二的那種。」
我把呼吸的節奏找回來,繼續鼓動我死去的肺,嘆氣接過本子。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得把你交給瑪蘇爾。」別以為可以拿我當翹課理由。
茜茜不憂反喜,期待我在本子上留下更多痕跡。
「那麼請您寫一些訓誡給我?」
「當然。」
我用上終魘精準的控制力,用印刷般的蠅頭小字寫滿整張扉頁,全是參雜經典與教義還有曉徽神的超長囉嗦訓誡,然後再畫上一個生氣的終魘。
「等等,你要把她抓回去,那我的新衣服呢?」夕雅開始爆氣。
「穿教會回收的二手衣就好啦?」茜茜一臉友善溫柔,我卻覺得她神情陰險。
「你這個——」夕雅深吸一口氣就要開始狂。
「我找裁縫來家裡給你訂做。」我插嘴。
茜茜的臉上出現了西德妮臉上出現過的隱形裂痕。
夕雅的語氣突然間變得很愉悅與挑釁,特地重復了一遍我的話。
「噢,好啊?就在家裡,量身訂做?」
「好了……」我喚回怒瞪我聖徽的女孩,「茜茜,別跟聖飲者計較,他們的社交圈有點狹窄扭曲。」
「你才扭曲——」夕雅罵。
我說出命令句:「『乖閉嘴』。」
空氣安靜了。
我帶著茜茜找到一個來不及逃跑的站崗聖騎士,將她交給對方,吩咐這個不知道哪團的菜鳥把翹課的實習神官帶回去給瑪蘇爾。
我記下這個聖騎士的穗帶編號,對茜茜說道:「祝你們一路受曉徽所祝。」暗示她別把這個聖騎士打暈或甩開什麼的,好好地給我回去。
「晚安,薩普特聖長。」茜茜回以一個柔雅的點額。
時間也不早了,我準備返回騎團駐點。
我失去護衛隊的事還沒有傳開,路邊站崗的聖騎士一看見我,第一反應就是開溜。更過分的是,他竟然拿出一個魔法小海螺大聲公,高聲大叫:
「沒帶護衛的薩普特聖長在這裡——」
喂!我記下你的穗帶編號了!
「快跑,阿貝爾。」夕雅忽然超精神。
「跑什麼,又沒有護衛隊在追我。」我繼續悠閒地踢雪鹿。
夕雅一口氣說了一堆理由:「我沒看過你跳屋頂,還有被護衛追,你要是現在跑掉,說不定那兩個魔法師就會來抓你了!難道你不好奇他們要怎麼抓你?你要保留這個疑惑直到退休?然後在永恆的時間中永遠無法得知答案?」
……聽你這麼一講,保留這個疑惑直到永恆真的慘。
我也不想接受!
我踩上鞍,跳上一道矮圍牆,開始跑。雷克斯發現我的失蹤,懶懶地回頭看了一眼,就自己找了根路燈開始發呆。
雷洛斯疑惑地從街腳攤販探頭,就這麼看我跳上陽臺,對於突如其來的職責,雷洛斯這才反應過來(因為他從來沒有「工作」過)。
他下垂的嘴角扯了扯,眼神彷彿在說「你想玩是不是?好」,充滿了不愉快,立刻聯絡魔法師:「他跑了。」
不知道為什麼一眨眼時間就會過得很快
我如果不抓住現實裡的什麼東西
我就會被時間遠遠拋開
有時候我感覺我的靈魂停在過去,而身體跟世界隔了一層膜
彷彿被夾在時空裂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