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特加龍走過集貨區。
他搖擺著短尾巴,完美地收攏羽毛,一雙長長的翼手前臂撐在地面上,分裂的翼尖翹高,與同樣翹高的尾羽一起搖擺。
這位溫特加龍正要進行一項崇高的工作。
……當然不是送件,雖然送件對這群郵差龍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工作,幾乎沒有溫特加龍不喜歡,但仍然有許多精神上的崇高事物在他們的心中!
一封跨國長途信件。
蓋滿一堆中轉站郵戳,充滿許多外地的氣味,最重要的是它不僅沾著猛瑪象的鼻涕,上面的地址還超級長!有部落語!通用語!埃德蒙頓語!優若西亞官方語!還有點書啊啊啊!
信件被郵差們供到最顯眼的地方,每天都有龍用自己的羽毛去清理它,今天的輪值人員就是因此很愉快的風車零零零四號,至於這封信為什麼每次都沒有被送去該送的地方……
龍巢塔外一聲哨響,風車零零零四號跟著發出尖叫:「為什麼!為什麼又要送件——而且是我——而且是這一封迷路信——還是望舒之梯!討厭的望舒之梯!」
風車零零零四號的慘叫聲傳遍天空。
特澤萊山谷長滿月光花,被滿盈的月光照耀,所以月光也被稱作特澤萊之梯,那道光束連接月亮與地面,卻只有一個方向——一切的下游。
望舒被說是最靠近巨精靈誕生地與故鄉的家鄉樹,形成的大樹被稱作望舒之梯,朝天際的月亮方向高聳入雲。
爆裂聲在上空炸響。
望舒之梯撐脹花朵的部分,讓它們不堪擠壓而破裂,發出響徹天空的氣爆聲,充當煙花(事實上,望舒花還真的被稱作煙花),讓細碎的花瓣徐徐灑落至浩瀚的樹腳周圍。
法貝路希身處綿延四面八方(還有上下左右)的市集,不僅路人發出驚呼閃過他,連橫過地面的小樹根也會自行抽走,給他讓出通道。
望舒之梯交錯的根、枝幹、藤蔓間全是城市的一部份,沒有建築該有的對稱,完全是由建物組成,在樹洞中、枝幹間、藤梯上。根是寬廣無比的立體迷宮,往上看,樹頂沒有盡頭,往下看,樹根一直織到黑暗中。
安茲塔人熟練地朝一塊樹根七嘴八舌,一通稱讚。
被施以許多稱讚的望舒樹根彷彿舒爽了,軟化身姿,轟隆轟隆挪開自己,拱起來變成屋頂,露出一塊空曠的「商鋪」來,蛋龍冒險團湧入,火速擺攤。
一半的空間被整理成蛋龍預購處,由羊皮捲領頭,負責文書與溝通(法貝路希懷疑這有用嗎)工作,另一半則擺開雜貨,販售來自鬍子都市與其他城市的特產,都是小而精緻的高單價商品。
由於法貝路希的巨大以及噱頭效應,被吸引而來的人都是觀光客,荒野部族全部閃得老遠。忙碌中,托魯克拉過平底鍋,讓他帶上杉木桌、蛋殼、鳥窩、法貝路希去工作。
「各位遠道而來的旅人們,歡迎趕上安茲塔的大黑遊覽車!由雄壯威武(法貝路希聞言挺直了背)的大黑帶領你們體驗傳奇大陸唯一的先龍揹揹!走上一圈只要五南鎊,如果有暈龍癥狀、心臟病、高血壓、恐高,請不要上車——」
冒險團員手腳很快,法貝路希還沒在紛亂中反應過來,要上龍的旅客就被安排好了,他們走上望舒之梯伸出來的浮橋,興奮地坐進黑龍背後的座鞍,小孩尖叫,女人驚呼,男人狂按相框。
法貝路希熟練地用臉接住跳下的團員,讓他們待在頭上的龍冠中,那個叫做阿瑪木的巨精靈也焦急地跳上來。他臉上畫著瑰麗的油彩妝容,穿著鮮豔的部落盛裝,法貝路希記得自己聽過他的歌聲。
「讓我領路!」他有血管鼓起的臉龐看起來很堅決。
這個巨精靈還沒放棄,他先是等在望舒之梯與之底間的「城門」,攔截了冒險團,堅持要完成領路人未盡的職責(因為領路人必須負責帶領他看見的訪客經過望舒之底,而五個巨精靈中,阿瑪木最先看到黑龍一行)。
在蛋龍冒險團進城後,他也仍然沒有放棄,想要擔負起嚮導的職責,每次被拒絕時,這個巨精靈就露出一臉「為什麼要拒絕我!」的尋死表情來……
「欸你怎麼上來了!」杉木桌伸手討錢,「五南鎊!」
阿瑪木氣得說出一長串話,臉上有求生的慾望。
「不給!給了我還是嚮導嗎?你知道好不容易有一件長期目標對巨精靈來說是多不容易的事嗎?你扼殺我可以做的事跟送我去參加薩克的祭典有什麼兩樣?」
巨精靈跟阿克亞飛龍一樣,都會「無聊」,阿克亞飛龍的無聊更像是一種週期性癥狀,巨精靈的無聊卻是實實在在被歲月給逼出來的……
也不知道阿瑪木熬過了兩千年中的幾成?
「另外我真的很想問一個失禮的問題!」但是不等其他人回答,阿瑪木就問道:「他真的是荒地邪龍嗎?那個最新的荒野傳聞?龍之地的——」彷彿巴不得用生命換取答案。
蛋殼跳起來拍了巨精靈的後腦一下,「別聽泰拉造謠,大黑是變身龍!」
「啊?」阿瑪木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變色龍?」
這就要說到「動物猜猜樂」當時的最後一個答案……
庫萊吉歐本來要抗議法貝路希竟然選了自己——因為說好這遊戲不選先龍跟亞龍——阿古塔斯卻充當證人,讓法貝路希的答案通過。
「透過一些我不想解釋給你聽、巴菲烈和吼茵也不會想要我說的原因,法貝路希雖然長得像暮光龍,但他其實不算是龍,魔法造成他再也不屬於正常生物。」
蒙洛門的魔法導致黑龍的身體從生物界轉移到魔法界,所以說,法貝路希的答案是通過的——「黑龍」並非生物界所言的「龍」。
庫萊吉歐的希望落空﹐氣得在地上滾來滾去,哇哇大叫。
「為什麼我玩遊戲都玩不贏法貝路希,我才是幼龍欸!」
然後蛋龍冒險團就「頓悟」了。
……原來大黑不會打架,是因為他會變身啊!
……原來我們一直覺得他不戰龍不是錯覺呀!
法貝路希也接話道:「呃對,我其實,是一隻變色……變身龍!」並加快了腳步。
「……變色龍會變形?」阿瑪木還是沒抓住風中那道模糊不清的詞彙。
法貝路希點頭。
「你、你不知道的事多著呢!」
各處的音樂響起來,畫了誇張彩妝的巨精靈們身掛筆刷與各種顏料,在他們看見的每一個人(或龍)身上留下自己的傑作,可能是一筆,可能是一個手印。
嗄嗄亂叫滿天逃竄的望舒龍穿梭在樹根間,集體飆龍。
但總是有倒楣的望舒龍被不知道哪裡撲出來,或跳下來的巨精靈給逮住,接著一通塗抹,氣得露出三排牙齒貼到巨精靈臉上怒吼,用狂風給他們的頭髮做出狂舞的造型,然後再被巨精靈親暱地抱緊。
「歡迎回來望舒之梯,海邊果然不好玩對吧?(望舒龍夏天在海邊峭壁避暑繁殖,冬天前則回到望舒之梯。)」
望舒龍暴怒,甩尾、甩頸,用力踩踏地面,張開色彩斑斕的裂翅威嚇這群混帳鄰居,表示自己的憤怒,巨精靈見狀更欣喜了,抄過樂器,跟著望舒龍狂野的「舞姿」擺動身體。
「我懂,我就知道你也喜歡這裡!」
「??? (?°?д°?)」
龍有這種法老下巴感覺超讚的阿?
「媽媽,為什麼我們的龍沒有顏色?好醜喔。」一個觀光客孩子趴在黑龍背後的座艙邊說,羨慕地看著望舒龍或其他龍族。
家長柔聲勸道:「好了,這是戰妝祭,他說不定已經塗滿了黑色顏料。」
「黑色好醜……黑色沒有顏色。」小孩不開心地說。
「才不醜呢!」法貝路希忍不住回話,停住腳步,導致所有人往前一晃,看見前方的黑龍轉了一百八十度的頭,鼻孔中的熱氣吹到所有人臉上……
小孩一抖,褲子濕了。
即使法貝路希也曾經覺得自己黑黑的很醜,但是一遇到別人說,他就覺得不能同意,亂七八糟地找起理由來,「黑色——黑色就是因為顏色太多了!全部混在一起了,什麼都有,才會是黑色!」
蹲在龍頭上的蛋殼拍拍黑龍皮,同意道:「沒錯!就像所有食物混在一起以後就會是大便色。」
「所以我有很多顏色,我不醜。」法貝路希強調道:「我長得跟暮光龍王很像,坦圖卡那麼帥,所以我也很好看。」
阿瑪木好心地幫加一句:「嗯我看過,真的好帥。」
「好的,你很帥,可以繼續走了嗎?」觀光客們說著,卻沒有停止按相框。即使他們如此努力,但之後得到的也不過是故障般的污染相紙。
法貝路希抬頭挺胸地繼續走了,下意識模仿起坦圖卡的儀態。
此時,他忽然聞到熟悉的氣味,聽見大風刷過望舒枝葉的聲音。
阿古塔斯在上空一個急轉旋停,追逐他的巨精靈(騎著已被塗鴉過的望舒龍)全部飛過頭,護衛換了個方向繼續急飛,身上有一點點的黃色顏料,似乎是巨精靈為了與紫色搭配而特別調的相對色。
「他們為什麼在追阿古塔斯?」
「因為戰妝祭呀。」阿瑪木說。
「我其實不明白戰妝祭要做什麼……」法貝路希說,穿梭在喧鬧中。
阿瑪木趕緊解釋起來。
「以前還有戰爭的時候,每個部落都有自己出征的彩繪,畫在裝備或人身上代表祝福或符咒之類的……巨精靈在那時候發現了藝術的無限可能,即使在戰爭結束後,我們也沒有放棄畫戰妝,但由於會讓其他部落誤會我們想開戰,所以只好縮減成一年一次的祭典……」
一年一次對其他人來說很久,對巨精靈來說就像每隔一周的事。
「那為什麼要畫阿古塔斯……」法貝路希又一次看見護衛以精湛的飛行技巧甩開一隊望舒龍騎士,引來觀光客一陣喝采。
「只畫自己當然不夠啊!很多巨精靈都有一堆巧思沒機會發揮。」阿瑪木嘆氣,「而且每年都有這麼多人想加入,怎麼可以丟著不管呢?——不然你們到戰妝祭來是想幹嘛?」
「……我們來賺錢啊?」杉木桌甕甕地說。
「哈哈哈哈怎麼可能!」被巨精靈當作玩笑。
「阿古塔斯看起來不太樂意……」上方情況都快變成空戰了,阿古塔斯讓巨精靈玩得很起勁。
「龍都那樣啦,一開始會比較害羞。」阿瑪木豁達地說。
上空的阿古塔斯一個後空翻,後爪抓著追逐自己的望舒龍(再加上牠背後的巨精靈),用離心力把他們甩出去,發出可怕的龍吼……
法貝路希的龍語已經進步不少,大概聽得出來那是髒話。覺得不管阿古塔斯害羞起來會是「什麼樣」,但他很確定應該不會是「這樣」。
啪啪!
望舒接住被丟出的巨精靈與龍,而兩顆漆彈(裝顏料的望舒龍蛋殼)正好打在阿古塔斯頭上。兩個龍背上的巨精靈歡呼,互相擊掌,朝阿古塔斯露出「不用謝」的友好笑容,還有一根以為自己與護衛心有靈犀的大拇指。
阿古塔斯含在喉中的低吼聲有夠恐怖。
「嘿!」法貝路希喊,決定拯救護衛,「不要追他了,來畫我呀!你們看,我這麼黑這麼大,可以畫很多顏料呢——」
四個蛋龍團員發出慘叫:「大黑哩母湯——」
顧攤子的托魯克不停和顧客吵架,殺價,把對方氣到快吐血。期間望舒也挪動了幾次,商鋪曾經被舉起來成為陽臺,或是另一個建物的屋頂,附帶梯子的高臺、藏在轉角邊的地下室。
整個天空都是逃竄的望舒龍,到處都是開心塗鴉的巨精靈。望舒好忙,鉅細靡遺地挪動腳步,讓所有人都有位置可用。
今日的市集稍歇,夜市開始,安茲塔部落收工了,把商鋪讓給一隊跩泥商人。他們剛踏進去,就被望舒挪走了。與此同時,安茲塔部落似乎還沒到達,可能要再等個幾天。
阿瑪木終於真正派上用場。
他在望舒之根中找到了有天泉(被望舒從天上吸至下方的雲水,當多餘的部分被排出時,就是一個乾淨的出水口)與炭地(望舒會集中一些專門作為營火處的老部位,通常是老化快死的根或籐。等到它們即將死去,會被望舒挪去望舒之底,成為石化峽谷的一部份。它很少擴展望舒之底範圍,比較熱衷將死根堆疊得高高的)的營地。
望舒的根合作起來,編織足夠黑龍走過的寬道,挪出一個巨大的空地,附近還有一些被抬高疊起的「樓層」,像片山脈圍繞在營地周圍。
很多冒險者都去住旅館了,因為冒險證能在大部分商家中得到優惠,蛋龍冒險團也有,但是他們捨不得讓大黑睡外面。
晚餐又是營火、唱歌、跳舞、大吃大喝!
阿古塔斯負責看管行李與貨物,瞪走好幾個偷偷摸摸的小賊,還用吐息噴飛一個手腳不乾淨的冒險者(並引起四周鼓掌與喝采)。
冒險團大唱大叫,望舒給不少屋子外加上隔音用的樹壁,法貝路希難得放開不可擾鄰的顧忌,重溫安茲塔的營火邊。
凡杜斯聯絡的野醫生來過了,一位年老的音速龍,由於翅膀有點缺毛的關係,高速飛行時會發出尖銳的「喔——咿——」聲。他寫了一些簡單的法術公式,開了藥單,就走了。
「哎喲!」凡杜斯發出誇張的驚嘆,「法貝路希有『顏色』啦?」
渾身已經沒有一塊黑毛,連累蛋龍冒險團的平底鍋、杉木桌、蛋殼、鳥窩也被塗成彩人的法貝路希羞怯低頭,尾巴卻竊喜地搖個沒完。
「嗯,對、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個顏料洗不掉了……」
四個安茲塔人目光呆滯地躺在地上狂灌酒,順帶一提,黑龍的第一批顧客全部要求退費了,因為他們也變成了彩色。
因塔萬四處看了看(還聞了聞),問道:「那個小龍蛋呢?」
阿古塔斯還在舔沾到顏料的龍毛,不肯放棄變回紫色的可能,回答道:「前往他這次旅行本來的目的地去了。」
「我當然知道很多冒險對我的年紀來說還太早了,可是我也知道,等我長大了,我會超級後悔我為什麼沒有在這個時候就去挑戰它們——我不想等到一切輕而易舉!」
望舒之底的出口附近有一塊灰黑色的石化樹根,從地面往峽谷上延伸,形成非常緩和的斜坡,插著一塊木質路牌寫著「巴拉維亞大道」,頂端還開了一朵螢藍色小花。
庫萊吉歐用力蹭過黑龍的腳面,快速抽身,蹦蹦跳跳跑上斜坡,面帶笑容,尾巴搖起來,朝大家說:「再見啦——」
但是就在法貝路希等人也出聲向他道別時,他不帶猶豫或停留,轉頭邁步開跑,快速選離旅伴們,衝向明亮的望舒之底頂端。
「勇敢的小傢伙,他的冒險或許會很漫長。」凡杜斯的眼神中流露出對歲月的透徹。庫萊吉歐太早醒悟追求龍生意義還有體會生命,這會在經歷上使得他過於早熟。
在野醫生和暮光之約走後,養傷的阿古塔斯向一個巨精靈流動攤販點了「普溫」,一種集中混合的肉類邊角料,通常是內臟、筋,或者不夠美味的部分,免費供應,給人或先龍吃的會加入配料,免得太像飼料。
流動攤販很高興,戰妝祭有許多新鮮而且棄之可惜的「普溫」要處理,送來的「普溫」中放了暮光龍喜愛的毒果(相當於口香糖)、熬糖後剩下的渣子。
如果不是在望舒之梯,阿古塔斯根本不會選這種料理,因為「普溫」容易混入一些髒東西。
法貝路希跟冒險團唱了好多歌,喊了一堆自己也不記得的話,甚至複習幾遍吹給蛋龍聽的口哨(也就是不讓客人知道的隱藏指令),當他和冒險團員都筋疲力盡後,他們躺成以往的睡覺姿勢——黑龍「帳篷」。
望舒也配合了這點。
即使身體已經冷靜下來,喧鬧卻還在法貝路希的腦海中迴盪、重播,他感受著這種感覺,精神一片空白。他終於回到這個營火邊了,但他什麼感想也沒有,只是很開心。
「你有自覺了嗎?」他忽然聽見阿古塔斯問。
自從「龜殼」中的對話後,法貝路希還沒跟阿古塔斯說過話,現在對方先開口了,讓法貝路希很侷促……又鬆了一口氣。
阿古塔斯似乎今晚不打算睡覺,即使養傷,仍然打算守護行李,用了法貝路希在哀號迷宮常看到的姿態,下巴點胸假寐,以一種龍類特有的能力進行休息。
「自覺?你說的是身為冒險者的進步嗎?」法貝路希覺得最近的旅程更接近他一開始想像的冒險者生活,而且正常多了。
「不,」阿古塔斯睜眼,「最後一道動物猜猜樂,你解答了『黑龍』,這代表你認可自己並不屬於暮光龍了嗎?甚至是先龍?」
「呃……說實在,幾乎沒有誰真的把我當龍看啊。」法貝路希可沒忘記,自己剛掉進龍身時多麼……不擅長。雖然現在也沒擅長到哪裡去就是了,而且還越走越歪。
坦圖卡當然是在這方面最關心自己的,也給了很高的自由度與容忍,甚至因此在改變本身的想法……即使他說自己是龍之地的龍,但法貝路希不認為坦圖卡真的認為自己必須要當「龍」。
就像他那天在一圈圈雲朵下說的——「你是我兄弟,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
「我曾經以為你很想當龍。」阿古塔斯在團員的鼾聲中小聲說,「即使你一開始做得很差,也不完全是照自己的意思來做這件事,但是你後來非常努力想成功。」
不,那只是因為我想回家而已。法貝路希在此起彼伏的鼾聲中沉默。
「你覺得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法貝路希問。
「在你的第一次成功後——」阿古塔斯回想道:「你摔斷了翅膀,卻吼出了龍的聲音,並且從那次變化開始,你越走越遠,踏出始終停滯的腳步。」
阿古塔斯在說什麼呢?
「法貝路希,沒有誰會一直是自己『以為』或『想要』的模樣,因此沒有誰最終可以找到自己,也因此沒有誰會真正成為自己夢想中的模樣。」
「可是龍要做的不就是一直找自己嗎?」法貝路希斷線般停住聲音。所以……才會是「一直找」自己嗎?
「我只是想告訴你,」阿古塔斯發出柔和的聲音,但那或許就只是因為壓低聲調的關係,「當你最後發現自己一直追求的事物再也不是你想找的事物,那並不代表你找錯了。」
阿古塔斯會這麼說,難道是因為他覺得安茲塔人的這個營火,其實並不是自己真的想要的地方?——這裡也不是法貝路希的「營火邊」?
「可是如果一直沒找到,那我為什麼要找呢?」
「那麼也許,搞懂這個問題的答案,本身就是答案。」阿古塔斯瞄見自己身上一塊分叉的毛流,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起來。
「為什麼我的人生裡有這麼多問題需要去解答……」法貝路希困惑而無辜地說,並幻想著假如自己今晚夢見荒野賢者,就掐住對方的脖子,送他安茲塔人的全套過肩摔,逼他把知道的都說出來!
入睡前,法貝路希決定確認一下某件事,趁著兩龍之間氣氛沒那麼僵時……
「那是真的嗎?」
「你指什麼?」
「關於你想殺了我?」
阿古塔斯沉默(或者只是疲憊的遲鈍),閉上眼,轉頭睡覺。
「不,傻子。我騙你的。」
這一刻,黑龍的表情變得極具紀念性。
「掐住我的脖子?給我全套過肩摔?」荒野賢者感到好笑,「你?」
法貝路希熟練地從夢境中清醒,意識到眼前的景象。他嘆氣,拿下單片眼鏡,用羊毛背心擦了擦,塞回眼窩間。
「我可以嘗試,你知道的,這裡是我的夢。」
「我上次說過我期待你找到甲殼獸,但沒想到你還是給了我驚喜。我的好鄰居,你有時候讓我覺得冥線總是令人出乎意料,不過這又在意料之中,因為是冥線!」
荒野賢者有些手舞足蹈,身上的珠串與獸骨撞出奇妙的旋律來。
法貝路希焦急地揮舞雙臂,「好啦!別拖時間了,我問你,坦圖卡有沒有用過魔法?如果有,他做了什麼?是他把我帶來這片土地的嗎?」
「啊啊,夜守王的護衛,龍之地如今最耀眼的暮光,坦圖卡王啊?你問對人了,我在這裡總是可以看見這些事,他確實有個魔法,盜墓賊從魔法師的墓中奪取,轉賣流落到傳奇大陸,被游牧商販賣給坦圖卡王……那個魔法有點吵呢。」
「等等等等,那他有創造過魔法嗎?就像蒙洛門那樣的?」
「不不!他的兄弟用的可是原創魔法,那才是被創造的。」
「所以……我出現在傳奇大陸、黑龍身體中……並不是坦圖卡的希望?」
「你為什麼總是要問我呢?」
「啊?」
「法貝路希,你一直在問我問題,你奢望我給你所有的解答,因為你認定這事情我比你還要清楚,可是親愛的法貝路希……明明該負責解答的人是你呀!」
不等法貝路希跳腳,荒野賢者反而分心發現了什麼,「嘿,法貝路希。」他豎起接骨木般的手指,「我問你——誰在樹上?」
「巨精靈。」法貝路希不假思索。
「真的嗎?」
「還有望舒龍。」
「不,不對。」
景色忽然變化,灰白山丘的雪景凝結出現,一顆迷香果樹豎立在木屋旁,樹上和樹下各有一個小男孩,樹幹下有一丘雪堆。法貝路希置身其中,荒野賢者不知何時消失了。
只餘他的聲音留下。
「你再看清楚。誰在樹上?」
法貝路希猛然抬頭,枝幹間的小男孩踩在彈動的枝幹上,露出勇敢調皮的笑容,金髮綁著小辮子,對樹下的弟弟喊:「上來呀!泰西,這很好玩……」
小男孩委屈地喊,眼中有焦急的淚光。
「法貝路希……」
「嘿,小勇士,你不去與你的兄弟玩耍嗎?」年輕的父親走近,肩上有雪蓋著大藍色傳統服飾,母親在上面繡的馴鹿與樹木組合成美麗的花紋。
樹上的身影跳下,歡樂地把自己砸進事先堆好的鬆軟雪堆。
「看看他,他從樹上跳進了雪推,很有趣吧?」父親對樹下的小男孩說。
小男孩看了看樹,再看看在雪裡大字型歡笑,最後被樹上落雪蓋了一臉的兄弟,還是不肯說話。他也想跟兄弟一樣跳樹,但是他很害怕。
父親摸摸小男孩的淺金色捲髮,「你想試試看嗎?——很多事只是看起來很困難,等你做了,才會發現最困難的地方只是『決定』去做而已。人生中有些嘗試是不該錯過的。」
他將孩子牽向另一個孩子。
「來,把手給你的兄弟……」
法貝路希拉過法恩泰西的手,帶著他爬樹。
站在一旁看的法貝路希呆愣,傻傻唸出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他是開路先鋒、英勇的探索者、我的領頭人,無畏又勇敢,充滿了新奇的主意。我總是在看他的背影。」
弗林特家的兩個孩子中,有一個特別活潑的孩子王,另一個特別膽小……
法貝路希一直覺得是自己在跟隨法恩泰西……
荒野賢者的聲音遠去:「好好作夢,法貝路希,好好地。」
再度有龐然大物佔滿了夢境。
深得一片黑——
望舒之梯的某一條藤蔓被撲來的溫特加龍咬住,他拍著翅膀找到平衡,後爪抓上來,整個龍有點氣喘吁吁,還有暴怒的焦急。
「變來變去的地址!變來變去的望舒之梯!快要累死的郵差!」風車零零零四號抱怨著,好像在對自己說話,或者說給望舒聽,「沒錯!可退件!但我們以後應該禁止任何與望舒之梯相關寄件者拿取退件!不退嗄!」
他拍拍翅膀,看著燈火璀璨的望舒之梯,上上下下到處都是住處,有一堆信箱,也有門牌……當然,幸好他這次不用到處找正確的那個門牌,因為他只要找到安茲塔部落就可以了!
風車零零零四號身上帶著那封受溫特加龍們喜愛的跨國信件,而這封信指定的退件收件者是安茲塔部落,按照每年的常規,這個時期安茲塔部落就在戰妝祭中!
但是自己!找不到他們!
所有的旅館!都說沒有安茲塔人入住!
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
幾隻休息的望舒龍好奇探頭,看見一隻氣到快瘋掉的溫特加龍咬著藤蔓,翅膀憤怒地一直拍,在空中晃來晃去……
有參加集資的腸粉記得進去投一個,不投也沒差(?)
之前的相關公告:《為龍》集資目標過半,開始動工。
上周沒能更新常態跟每周一龍,生理期撞了案子
然後我又趁著失血趕緊刷了電視劇......
雖然說有案子基本上就是斷更不公告
但我通常還是會努力不斷更
難得這次斷掉了就還是吱一聲
上次貼了那張阿璃之後訂閱直接摔兩個
我這邊更新的東西果然太雜了ㄇ...
以後不是很相關的東西或許就不更這裡了直接搬圖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