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明明選到一間不乾淨的房間,可是夜裡的夢卻是甜的。
我不知道醉之她家人的長相,可是在夢裡我卻看見醉之跟她家人在一起,有說有笑地聚集在一塊,她很開心的抱緊一位婦女又牽她的手,我下意識聯想到的是母親,至於是她的大媽還是二媽我就不知道了,醉之高興,我就跟著快樂。
這是一場美夢,我絲毫沒有被拋棄的感覺。
早上離開時我有特別注意櫃檯的反應,果然櫃臺看到我們的房號時眼神額外小心,恭恭敬敬的四十五度鞠躬、望著我們問昨晚房間有沒有問題等等。醉之只說了一句浴室的水管可能有些老舊要換,我就看見櫃檯人員在冒冷汗,趁這時我也撥了通電話給老哥報平安,跟他報告有買什麼要給尹涵姐,然後才掛電話。
「房價很便宜?」
看到醉之出來我問了問,她嗯了聲,我點頭作勢知道了。
外頭的陽光好舒服——這裡應該是什麼觀光區?不過也算是靠山,一大早就鬧哄哄的,隨處可聽見不同的腔調在對談,我們在一家店買了包子吃,咬下去包子還滿好吃的,但醉之卻只吃幾口就沒吃了。
「怎麼了?」
我看醉之早上也有睡飽,她不太可能吃不下,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傢伙吃的是飯糰,她面有難色看著自己手上的食物把玩,「沒有,只是我不喜歡這口感而已,吃不太下去。」
「那跟妳換?」
說著同時我的肉包換過去,就直接拿走她手上的飯糰,醉之輕輕咬了肉包嚼一下,挑眉稱讚,「我剛剛應該也要吃包子的,這包子不錯,肉汁鮮美!」
「這飯糰也不錯吃啊。」只是有點乾而已,看來醉之不太喜歡吃這種微硬的飯,我恍神了幾秒想起之前考慮的事情,有些猶豫該不該問醉之,就算此時不問她之後也會知道……還好不用我開口,醉之已經發現我想問她事情,咬了口肉包,「妳看起來有事情想問我?」
「嗯。」我忍不住坐直身子,小心翼翼看著她,「醉之,妳覺得我大學……去國外讀書好不好?」
「當然好,如果是對妳有益的話。」她很自然的說出這句,接著一頓,「妳是說妳學測時想考國外的大學嗎?」
「對,我已經想好幾所了,雖然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可是以我的程度是可以上的。」
「喔?」她露出感興趣的表情,挑了挑眉問,「妳是要讀私立的吧?國外是私立才是名校,如果沒有考上怎麼辦?」
「那我會繼續拼。」我忍不住咬咬下唇,「雖然國內有許多不錯的學校,但我還是比較想往外面跑……其實有些不忍說,在國外我發作的機率反而比較低,或許當時是因為有室友幫我啦,可是我覺得在外頭,心裡會比較平靜……」
說到平靜我垂下頭,是啊,當時愛一個人愛不到,只好跑到他看不見的地方,那裡好安靜、好平靜,不管在哪都看不見他的影子。所以隻身在外反而對自己的安危比較注意許多,不太會想起他。
「妳認為妳現在心裡平靜嗎?」
醉之沉默了一下,看我;我只能緩緩搖頭,看著她。
「不。」
「別為了我停下腳步。」醉之說出在我意料之內的臺詞,我忍不住死盯著她看,卻遲遲無法對焦在她的臉上,或許是一種害怕或一種冷靜的偽裝,我閉緊唇才不發出痛苦的鳴叫,更是努力去躲避內心更渴望的答案。
「妳會等我回來嗎?」
我特意繞了一圈問,醉之輕輕點了頭,「當然,這些年我不是都陪妳了。」
可是這不一樣!
我差點尖叫出聲,只能忍住發抖的手,因為我好害怕自己不在之後,醉之又重新喜歡上班導,而我們之間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又跨了好大一步。其實要解決這件事情很簡單,就是我不要出去了,但從一開始我就是以國外為目標,我放不下內心的掙扎,忍不住摳著桌子。
「怎麼,要永別的樣子?」
醉之乾笑了一句,她說出永別的那刻我是抬起眼看她,她臉上僅有淡然的微笑,好苦、好澀,像是不習慣喝黑咖啡的人忘記加糖,苦到自己、皺起眉間。
「妳以後不回來了嗎?」
她問著手很自然擺放在我面前,我盯著她的手想握住,那瞬間卻突然被另種聲音蓋住,連話都還沒說出來,醉之啊了聲嚇到因為突然被人用手勾住脖子,本來沉重的氣氛被一鼓作氣的撞散——
「嘿!還真的是阿瑄耶!聽說妳不是到北部教書了?怎麼在這鬼混?」
勾住醉之的是一名很活潑的女人,短髮、頭上挑染一條紅髮,看她叫醉之阿瑄的態度,想也知道是她在南部的朋友。只見醉之扯扯嘴角,連看都沒看,「柴柴是妳嗎?」
「好久不見啦~」那個叫柴柴的女人發現到我,伸出一隻手,「哈囉,妳好喔!妳是跟這陰沉的傢伙一起來的嗎?」
「陰、陰沉?」我愣了一下看醉之,她會陰沉?
「妳不要在我學生面前亂講。」醉之扳開她的手,那瞬間我有受傷的感覺,原來我與其當個朋友,還不如當她的學生嗎?那難言的苦味瞬間流回喉嚨裡,不過我隱藏的很好,只笑了笑,「她是老師的朋友?」
「朋友,也是同事,我教數理的,呦嘿!」
她那活潑的樣子,我還以為是健教還是什麼比較有活氣的科目,結果是最陰沉的數理嗎?一個充滿活力的老師在臺上講授數理……無法想像。
「只有妳嗎?」醉之看到她一個人還很驚訝,頻頻往後看不停。其實這時候我大多會選擇默默退場,但此時此刻顯然無法這麼做,只好自己一個人繼續吃飯糰,看這兩個人很開心的聊來聊去。
被遺忘是有那麼小難過啦,畢竟我們話才說到一半,可是對方是醉之的朋友還是同事,我想她一定也很想跟對方聊聊天什麼的,不然在北部她可以說只跟我最親密。
「啊妳愛人現在的情況怎樣啦?」
「呃。」聽到愛人兩字我們都一頓,醉之小心的偷瞄我一眼,我故意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瞪大眼睛,「唉唉?老師妳有男朋友喔!」然後我躲開醉之投來「死傢伙妳挖坑給我跳啊」的白眼,只見那柴柴對我比出開槍的手勢,「Bingo,不過妳老師很悶騷喔,喜歡一個人追不到也無所謂,還死心踏地的等對方十、十一二年有吧?明明都被拒絕好幾次,而對方也結婚了。」
「真的嗎?老師妳好癡情喔。」那瞬間我覺得喉嚨好乾,為什麼提到班導的事情時我總是可以突然釋懷卻又糾結,倒是醉之朝柴柴投去責怪的眼色,「妳是太懷念我的拳頭嗎?在我學生面前說些五四三的。」
「妳別裝了,我知道她跟我們一樣。」
我們一樣這幾個字好敏感,柴柴勾起嘴角看我,「我的雷達總是準的。」
「但妳這樣很白目。」醉之沒好口氣的咬了一大口包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生氣了,我有些慌張,「醉、老師,妳、妳被我知道這些,會很生氣嗎?」
她看了我一眼,我怎麼感覺更不高興了?只見醉之笑了一下,「不會,但我這朋友就是有些白目,如果惹到妳哪裡不開心就說,我幫妳揍她,不用怕。」
「呃……好。」雖然醉之看起來現在就想揍了。
「妳好可愛喔。」柴柴突然蹦出這麼一句,就這麼盯著我的臉看好幾秒,「嗯嗯,真的很可愛,等學會化妝後一定迷死一堆人,搞不好也是妳老師的料——痛痛痛痛痛痛痛——」
醉之直接頭冒井字號的捏口不遮掩的友人,看了都覺得好痛,我忍不住阻止,「老師別捏了,感覺好痛。」
「好。」
然後她就放開了。
柴柴摸摸自己的手臂看我又看醉之,再次燦笑,「嘿,妳們感情不錯耶!她是不是妳那位叫小風的網友?」
「管這麼多,妳怎麼在這?」醉之選擇不回答只拿起豆漿喝,但其實那杯是我的,她的是我右手邊的這杯……只見某個拿錯的人皺眉看了一下杯身微愣,上頭寫著有糖,只好裝作沒拿錯的放在桌上。
「就跟豪仔他們出來玩啊,那些人玩的可瘋剛剛才睡,我是因為睡不著才起來晃晃,誰知道就看見妳了,幸運!」柴柴嘻嘻笑,但是笑的對象不賞臉也只能摸摸鼻子了。
「我只是帶學生出來散心。」知道等等也會被問,醉之乾脆先說,「所以別邀我了,等等我也要離開這地方,明天還要上課。」
「妳真的全力以赴呢。」柴柴意義不明的笑容有些落魄,「我說,妳這傻子到底還要喜歡她多久?就算再多個十年,她也不可能會喜歡上妳,妳不只浪費自己的青春也浪費了那些歲月,這樣好嗎?」
「對我而言,不後悔就行。」
她說完瞥了我一眼,不知道為何,我覺得那句話不只是跟她朋友說,也是跟我講——雖然不清楚我猶豫要不要出國的原因,但至少我的選擇要是不後悔的,我是這麼解釋她的意思。
「妳真的……死腦袋。」
她拍了醉之的肩膀一下、然後彎下身。
那瞬間我傻眼,也聽到旁邊有人驚呼……然後一陣迷茫,腦袋像是凍結了一樣,我知道這動作的意思,卻無法明白自己看到的舉動是什麼,只覺得眼前的畫面好痛,她們分開後,柴柴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用很惋惜的聲音輕語,「我先走了,有空再聯絡。」
「……掰。」
相較於她的熱情,醉之很冷靜。但那突兀的舉動卻很恰當,彷彿她們不需要任何語言,內心已經交流完畢,得知雙方任何還沒問出口的事情。
「快吃吧。」醉之也不想多語,她只擦了擦嘴巴後繼續吃肉包,而我也吃了飯糰,是因為冷了嗎?為什麼突然覺得好硬咬不下去,下巴整個酸酸的……
妳跟她上過床嗎?
我吞噎不下去,腦袋只反覆出現這疑問。即使記得醉之說過自己是第一次,但是誰知道她有沒有說謊,一個吻技很高超的女人……我哪知道她當時是不是都有踩住剎車,畢竟她都說她喜歡班導,卻還是跟我上床了。
「妳的眼神……讓我有點傷心。」
醉之吐出的話有些沉重,她更是看著我,眼神流露著一絲難過。
「因為我突然……好混亂。」
我只能這麼說,然後再吃一口。
如果對妳來說跟朋友接吻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那我真的不知道……跟妳上床是不是只要有點好感,就可以了。
我突然為自己的處女情結感到可笑,明明我愛的是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在意身體。然而第二好笑的,卻是醉之的態度……
「……妳想問什麼?」
這句話就好像一開始,我們剛買好早餐坐在這裡吃一樣。
只是問的東西,已經有些不同了。
「妳是……跟誰都可以接吻,甚至上床嗎?」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樣的語氣質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