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岸航行到日沒,小船停靠在港口的路燈下,哥哥把船繫好之後,小愛率先跳上岸,然後對甲板上的白苓伸出手,白苓淺淺一笑,抓著繩下慢慢爬下來,哥哥則收拾了一下才最後下船。
「回家吧!」小愛在哥哥走過來時說,但何平風(fēng)搖頭。
「等等,先帶白小姐去看她住的地方。」
「咦?」小愛的眼睛在路燈的黃光下睜大了,「她睡在我的房間就好了,兩個晚上而已,就擠一下。」
哥哥沒有理會小愛的話,逕自離開泊船的木棧道,掏出口袋裡的鑰匙,打開收放漁具的小棚屋,轉(zhuǎn)身對白苓:「已經(jīng)整理過了,該有的寢具和水壺、臉盆那些,白小姐有什麼行李暫時不會用到的,也可以先放進來,這裡的鑰匙只有一副,這幾天就交給妳保管。」
白苓瞥了小愛一眼,小愛對這個變化腦中一片空白,來不及說什麼,就看到白苓把手提包放進小屋門口。
「好了,謝謝你這麼費心!」
雖然表情沒什麼變化,哥哥似乎很滿意的樣子,淡淡答一聲「不會」,便邁步往回家的方向,小愛快步跟上他,喃喃抱怨:「就說了不必麻煩嘛,我房間又不是很小。」
「讓客人跟妳擠一張床像什麼樣?」哥哥依舊大步走著,小愛要小跑步才追得上,走在兄妹倆背後的白苓個子雖然高一點,也追得有些吃力。
這樣奇妙的行進一路延伸到何家位在坡上的紅磚房,為了秋冬綿綿的雨,這裡的屋子都塗上瀝青屋頂,像是把房子壓矮了那樣濃黑,打開的遮雨板裡透出溫暖的火光,炒菜的油煙香也大剌剌飄上大路。
何平風(fēng)推開沒上鎖的木門,對屋裡大嚷:「媽,愛雲(yún)回來了!」
小愛和白苓都已經(jīng)走進前廳,鍋鏟聲遲了一下才暫停,往後頭的白布簾裡傳出中氣十足的聲音:「阿風(fēng)你說什麼?」
「小愛回來了!」哥哥一手掀開布簾,探頭進去大喊。
一個矮個女人竄出何平風(fēng)身旁,一晃眼就到小愛跟前,劈頭連問:「坐了多久的車啊?妳是愛雲(yún)說要帶回來的白小姐?那個飛行員?今天浪平,應(yīng)該不會暈船吧?坐啊!晚飯快好了,先喝茶吧?」
「媽,妳還在炒菜!」廚房裡傳出哥哥的叫聲。
「幫我顧一下……不對,你倒茶給白小姐,菜鍋我來。」媽媽才說完,也沒給人問好的時間,又是衝進廚房。
小愛對白苓一笑,同時看到她的嘴角也柔柔彎起。
「我媽和我哥總是這樣的,從來不給人反對的餘地。」
何平風(fēng)從廚房走出來,放了兩個素陶杯子在四腳大桌上,杯子裡是黑澄透亮的仙草,三個人把排在牆邊的幾張高腳凳搬來桌子邊,然後媽媽便端著熱騰騰的盤子上桌了,多半一定是知道女兒要回來,今晚的餐桌十分豐盛,當(dāng)季海產(chǎn)放了滿盆不說,還有炒得油膩膩的蔬菜兩三樣,湯鍋裡的蛤仔都要滿出來了。
爸爸還是沒有回來,何家的餐桌在主婦一聲令下就開飯了,媽媽差不多沒有在動筷子,只是一個勁問白苓問題,然後對壇山的現(xiàn)狀大發(fā)議論,愛雲(yún)幾次想解救白苓,無奈嘴巴裡始終塞了太多東西,還好白苓只是微笑點頭,外加簡短的回應(yīng),媽媽就很滿意的樣子。
爸爸在愛雲(yún)八分飽的時候突然大力開門,木板彈上牆壁的「砰」瞬間,媽媽乍然住嘴,看著爸爸拉來空椅子,坐到愛雲(yún)和白苓的中間,他聞起來已經(jīng)喝了酒,不過看起來不醉,伸了手就往愛雲(yún)頭頂揉下去。
「總算回來了啊?」
愛雲(yún)縮了脖子,笑道:「我?guī)Я伺笥鸦貋硗妗!?/font>
爸爸轉(zhuǎn)頭看白苓,安靜一陣的媽媽卻突然開口:「你才是總算回來了吧?愛雲(yún)今天要回家又不是不知道,又跑去哪裡鬼混?我們飯都要吃完了,你不會餓嗎?還是在外面吃過了?」
「還沒啦!都會回家吃的。」爸爸喃喃應(yīng)聲,也沒看老婆一眼,只看著家裡的客人,「妳叫什麼名字?」
「白苓。」
雖然愛雲(yún)看不到白苓的臉,聽起來她是乖巧地淺笑。
「啊,我是何愛雲(yún)的爸爸……」
媽媽「叩」地把滿滿一碗白飯放在椅子還沒坐熱的老公面前,沒好氣打斷他:「吃飯啦!誰不知道你是愛雲(yún)爸爸。」
餐桌上稍微安靜了一下,哥哥報告了一兩句最近漁獲的情形,爸爸只有簡單的回應(yīng),不久媽媽插嘴問起船上幫手們的狀況,轉(zhuǎn)個幾個彎,話題不知不覺又被牽到小愛在上城的生活,還好小愛已經(jīng)可以停下筷子,不然還有點招架不來,媽媽的話像是累積了她不在家的日子,她只希望白苓能利用這個時間好好吃飯。
碗底空了之後,一家人在餐桌邊又坐了一會兒,仙草茶再度發(fā)揮殺時間的用處,連鍋底也乾的時候,哥哥提議要送客人回去歇息,小愛馬上站起來,雖然是回到自己家,帶著白苓讓她整晚都繃著心,哥哥的提議聽起來竟像是解救星期五傍晚的下課鐘聲。
「謝謝招待!」白苓對小愛的父母鞠了躬,得到他們慌忙的回禮,蹉跎好一會兒才出門,哥哥卻也跟著走出門外,在爸媽終於回屋子裡後關(guān)上前庭木門。
「哥,我?guī)ゾ涂梢粤耍 剐蹕陕暤馈?/font>
何平風(fēng)的視線在妹妹和白苓身上流轉(zhuǎn),然後說:「天暗了,港邊危險。」
「你忘了我從七、八歲就一個人凌晨去等你們的船回來嗎?」小愛一邊說,一邊看到哥哥明顯地皺眉,她確信哥哥絕對不是擔(dān)心她的安危,只是哥哥究竟想要什麼,她卻也猜不透。
「還是……我先去廁所一下?」白苓有些突兀地插入話題,兄妹倆的對話霎時頓下,小愛趕忙帶她去屋後茅廁,回到大門前時,哥哥臉上如夜色更沉。
「欸?你想說什麼吧?」小愛挨近哥哥身邊,兩人背對老家並肩,淡淡月光下的矮牆小路曲折蜿蜒,白日暑氣已經(jīng)消散無存,遠(yuǎn)遠(yuǎn)有夜蟲無聊地唧唧又唧唧,意識到這個聲音的瞬間,愛雲(yún)才忽然感覺到自己回家了。
「可是妳沒有要聽吧?」哥哥聽起來真的十分不快。
「我會問就是要聽啊。」小愛柔聲,「你在我回到家前就想要講了吧?今天見面的時候,你就像是想著什麼。」
「我是看到妳們才決定的。」哥哥踱步到小愛面前,望著她的臉遮擋了月光,「妳是怎麼想的?帶她回來是為了跟爸媽說嗎?」
愛雲(yún)原以為自己一直都有準(zhǔn)備,但實際面對時,還是像心臟瞬間被抽走血流那樣,她的奮力抓住跟著流走的詞語,飄浮浮地回答:「還沒吧?是說哥哥,我沒有跟你說過什麼,對吧?」
「但是妳以前那些同學(xué),我也差不多都知道了。」何平風(fēng)今晚對妹妹的聲音第一次柔和,「也不是沒有嘗試過,有什麼結(jié)果妳還不清楚嗎?」
「不一樣的,這次的『她』,可以接受。」小愛的聲音如同她低下的臉。
「接受什麼?談戀愛的辦家家酒遊戲嗎?」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大聲了,哥哥說完長吸一口氣,才繼續(xù)說,「人家是幾歲妳又是多大年紀(jì)?又是那麼遠(yuǎn)的地方,連個身份都沒有的逃兵,妳真覺得她會認(rèn)真嗎?說真的,像她這樣年紀(jì)的女人,在家鄉(xiāng)或許已經(jīng)生過小孩也不奇怪。」
小愛想辯解卻無從說起,這些都是她不曾問過白苓的話,白苓不愛提故鄉(xiāng)的事,她不是沒有感覺到,但小愛覺得要先選擇相信一個人,才可能見到誠心真意。
見低頭的妹妹遲遲不說話,何平風(fēng)緩了聲息繼續(xù):「也不是說反對妳,到了該告訴爸媽的時候,我也會幫妳說話,只是當(dāng)事情可以簡單一點的時候,為什麼不選擇簡單就好呢?」
「可是我也沒有別的選擇……」話語出口的空洞瞬息被酸楚填滿,愛雲(yún)忍住鼻子的顫抖,仰望哥哥凝滯的臉。
「妳自己看看,不是小孩子了。」何平風(fēng)把話說完,轉(zhuǎn)身推開大門,「港邊就妳們自己去吧!」
我有種終於寫到重點的感覺
小說的出發(fā)點是白苓,在寫作過程中卻不知不覺思索了愛雲(yún)的想法
慢慢發(fā)現(xiàn)這兩人的立足點真的差太多
先說一聲應(yīng)該不算破梗,為了GL的美好看這篇小說一定不會滿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