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夢者之旅 DMS＜十六章＞
妙斯逼近兩人，閃動的鮮紅雙眼令炎喵感到膽怯。
不見底的紅色瞳孔內，看得見焰火漫天、血泊匯流成河、到處都是焦黑的斷垣殘壁、人們的屍首異處，宛如人間地獄。
炎喵從裡頭解讀出來的結果就是如此。
「看到了吧？我們的實驗成果，很高興能夠親自會一會你，炎之子。」
妙斯將深紅色錐狀碎片擺放在胸前，雙手合十，自掌中向兩旁拉開了一條串連起來的紅色閃電，連接在碎片上。
「啊啊啊……嗚嗚……啊……」
一如來自地獄的悲鳴，不同的哀嚎聲在黑霧空間蔓延、然後迴盪，靈魂的哀泣聲越發越多、越發越雜，炎喵雙手摀住耳朵，想阻止聲音繼續傳到耳中。
但是，聲音卻沒有中斷，依然故我地溜進炎喵的腦中。
他痛苦地闔眼，想切斷感官的連結，他不想再聽到如此痛苦、悲泣的聲音，所有負面的情緒彷彿在催動內心的穩定，試著讓他陷入瘋狂的悲嘆火海中，隨著囚錮的靈魂一同起舞。
「因為看得到更多，所以感受到的痛苦也更多吧。」
妙斯解除連結，將錐狀碎片把玩於掌心，炎喵卻是仍然摀著雙耳不停地顫抖。
「聲音……聲音……不停地在耳中迴響……可惡……」
他鬆開雙手，忿忿地朝沙地上捶了一記。
「停止……停止啊！」
炎喵一邊撐起身子一邊向眼前的妙斯伸出右手，只見她輕輕地握住他的手腕，抿著憐憫的語氣說：「可憐啊，尚未覺醒的英雄，本來我打算要除掉這女人順便看看老大說的那個人有多少能耐……沒想到也只有這樣而已。」
她向左輕輕甩開炎喵，垂下眉梢像是在思考，眼神中看不見方才的殺意。
「看來短時間內你還得多多成長才行，我很期待喔──」
妙斯向他行了個簡單的舉手禮，周遭的黑霧從她腳底向上纏繞，直至包覆全身。
旋轉的黑色氣體越旋越快，最後化成了如細繩般的黑線，竄升過黑霧頂部，消失在海面上。
留下的是，一名昏迷的人魚以及一名處於心神不穩定狀態的少年。
「回去吧。」
隱隱約約聽見了這句話後，炎喵的意識逐漸模糊，直到眼前成了看不透的黑暗。
※ ※ ※
亮光催醒了炎喵，星空的畫布再次映入他的眼簾，背部柔軟的觸感以及左手上的熱感讓心情得到暫時的穩定。
他望向床邊，白雪的雙手覆著炎喵的手掌。
「有沒有感覺溫溫的？」
猶如天使一般，她的笑容總是能夠讓炎喵放下心中的雜念。
「歡迎來到水城堡，我叫做白雪。」
炎喵愣了下，想起了妙斯說的事情。
「雖然水世界這裡偶爾也會有旅行者經過，白雪即使記下了他們的姓名或是和他們互動，無論再怎麼頻繁，隔天還是忘了。」
他坐起來，晃了晃頭：「唔嗯，原來過了一天了……我叫做炎喵，請多指教。」
白雪高興地拍動魚尾，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好奇地問著炎喵：「咦？你看起來沒有很驚訝呢……關於我是人魚這件事。」
「啊？」
「一般來說看到人魚不是都會很驚訝之類的嗎？」白雪斜著頭、注目著炎喵，覺得他和其他旅行者有些不同。
「或許我比較不怕生吧，哈哈。」炎喵用手指摳了下脖子，「有氧氣泡嗎？」
「你也知道在水世界呼吸要用到氧氣泡嗎？還真是厲害呢。」白雪興奮地雙手合十，就像是對從其他地方來的人感到新奇的小孩一樣。
她開始期待炎喵還會說出什麼讓她驚訝的事情，游到他身旁窩著，不停來回拍動的魚尾巴凸顯了此刻的心情。
「吶、吶，你怎麼會掉到海裡面呢？」
白雪開始發問，炎喵只好陪著她應答。
「我搭的船失事了，和夥伴被迫分散到各處……」
「喀喀。」
一身粉紅色裝飾和紫色魚鱗的裝扮──妙斯推開木門，探頭進來望著兩人。
「哎呀，你已經醒了……嗯？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呢？」
一看到妙斯，炎喵的右手反射性地輕壓右肩上的幻木劍劍柄，似乎隨時要拔刀戰鬥的樣子。
然而眼前這個妙斯，絲毫看不出來有何異處，除了那標準的笑容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和他記憶中的妙斯一樣。
他無法理解那個笑容代表什麼，是發自內心？還是別有用意？
這對炎喵來說太過困難，他不是面相師，更沒有讀心的能力……於是只好以行動來作為預防的理由。
「杵在這邊也不是辦法呢……對了，白雪，餵過綠海藻地的海馬了嗎？」
妙斯皺眉笑著，將話題轉向白雪防止氣氛變糟，表示她無意繼續談論此事。
白雪手指點了一下下巴，向上游移視線，像是在回想她是不是忘了什麼，過了一會兒，她才恍然大悟地向妙斯道歉。
「嘿嘿……我忘記了，現在馬上就去。」
白雪由妙斯身旁游出房間，留下提高警戒的炎喵和一臉笑容的妙斯在房內。
炎喵直盯著妙斯，讓她不知道要把眼神擺在哪，兩人尷尬地對峙了一下子，妙斯終於開口說話了。
「那個……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坐在你身旁嗎？」
沒有任何動機，妙斯是發自真心地說出這話，炎喵抹掉心中的懷疑，伸出右手揮動示意。
「謝謝。」妙斯向他鞠躬，接著游過床上坐到他身邊，即使炎喵的視線沒有離開過她的一舉一動。
雖然妙斯現在沒有任何攻擊的機會，炎喵還是認為必須在某些層面上堤防她，畢竟對方的底細都還摸不清楚，若是自己先攤牌就輸了。
「你知道嗎？白雪其實是人類呢……和你相同的人類。」
「唔，當然知道，妳不是說過了嗎？」炎喵不以為然地應道，然而卻讓她嚇了一跳。
「我、我在什麼地方見過你嗎？為什麼……」妙斯的聲音在顫抖，她那如同寬袖的一雙長魚鰭遮住了嘴，不可置信地望著炎喵。
「該、該不會你也知道白雪是從海面上掉落的吧？」她不安地繼續追問，說話也開始出現了結巴，看來有著不小的打擊。
「也是妳告訴我的呀……」
「噢，天啊。」
妙斯跳起來，在房間內四處游動，那種毫無搜尋目標而漫無目的地到處走動的樣子，若是轉換成人類就是在房內來回踱步了吧。
「啊？可是……」
越想越奇怪，炎喵一直認為白雪是因為過了一天才會忘記事情，這很合理，因為白雪的記憶停留在醒來的那一刻，並沒有任何外人的記憶──除了照顧她的妙斯。
那麼妙斯卻又像是完全沒有見過炎喵一樣，這點在他的腦中形成了矛盾點。
明明是她告訴自己關於白雪的一切，而現在她卻又如同白雪的失憶一樣忘記曾說過的話。
就像是時間倒轉一樣，回到了他剛醒來的時候……
但是這麼一來，自己的記憶又是怎麼一回事？
就算真的倒轉時間，所有的人應該都會回到當初的狀態，不論身心、記憶、地點，以炎喵能夠思考的部分也僅僅如此。
因為沒有第二種可能性……一定是那團黑霧中藏著什麼。
炎喵試著不驚動妙斯，用試探性的口吻問她：「那個，往天空城塔的路途中是不是有團黑霧？」
妙斯回頭看他，用那如魚鰭般的寬袖指著窗外：「就在那邊，你想知道什麼嗎……不，也許你早就知道了……」
再一次地被誤認為萬事通的他，現在的發展真是到了奇怪的地步，腦中來不及整理諸多迎面而來的衝擊，只好邊作反應邊作沉默。
「關於黑霧的事情，我就不多問了……有沒有什麼其他能夠上陸地的方法？」
炎喵決定切入正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和同伴會合，接著救出井月才對……黑霧的事情就暫時先擱著吧。
「除了西邊的天空城塔外，我聽說東邊的四角之地有個能夠通往積木之城的魔法通道，但是還沒有實際去看過。」
妙斯托腮觀賞著窗外的海底景色，那個對她來說太過遙遠的世界，似乎永遠遙不可及、沒有接觸的機會。
「也許我太膽小了，總是在靠近海底邊緣時會有股力量將我逼退……我只能巴望著透射過海面的陽光，期待著哪天能夠到上面探險……」
妙斯轉過頭面對炎喵，用一種毫無掩飾之意的語氣告訴他：「其實這是白雪真正的心意。」
「我能夠和白雪心意相通，我們兩人的記憶是共享的，因此我能夠知道她需要什麼、而我需要做些什麼。」
炎喵雙手環胸、闔起雙眼一副思考狀：「心意相連嗎……」
「白雪來了之後，只要提到關於『上面的世界』或是『記憶』的事情時，似乎會造成心靈間的波動，而她也會失去自主的意識。」
「那麼妙斯，妳能夠從她的記憶裡面尋找關於『上面的世界』之類的事情嗎？」
妙斯身子抖了一下，詫異地說：「咦？那部分的記憶都是……」
「全部都是黑塊吧？」炎喵篤定地伸出食指在空中畫出一個圓。
「……嗯，不過看起來比較像是黑洞，像深海峽谷的陰暗黑洞。」
「原來如此，只要語出那邊的記憶就會觸動某種機關……我想應該可以這樣解釋。」
炎喵內心把昨天的事情稍作回憶，接著和目前妙斯的對話中統整出一個較可能的答案。
既然用聲音的方法無法讓白雪恢復回人類，帶著白雪上去陸地的話或許能夠破解這個奇怪的機關？
「好……就這麼辦，妙斯，今天我就會帶著白雪到那個四角之地去，找到魔法通道。」炎喵捶擊手掌，「我一定會讓白雪恢復原來的樣子，放心好了。」
妙斯嫣然一笑，又向他鞠躬：「希望您能解救她，即使這是她的願望……也是我的願望。」
此刻在炎喵的臉上看不見對妙斯的懷疑，因為他堅定著自己的目標和信念。
在何時何地該做何事，一直都是他的旅行目標，也是武術教練給他的最大的叮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