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根本不理會操場上的白布。碧翠絲意識到,她想跑、她想叫特洛伊跑、叫大家跑、想要尖叫,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遲遲沒有動作,整個人彷彿像石像一樣呆在原地。
「地鐵! 去地鐵! 別管這裡了! 快跑去地鐵!」這時終於有人大喊。
最後還要特洛伊拉一把,碧翠絲的腦袋才想到要動動四肢。內操場上的十幾個人開始往大門口跑去,原本聚集在這裡的百姓已經全部消失,城市每隔幾秒就會聽見有房子爆炸,近一點的甚至可以聽見玻璃被震碎的聲音,警報聲已經完完全全覆蓋這座城市,尼斯城的防空砲則不斷開砲還擊,在黑夜中射出無數條火舌。
他們沿著人行道跑了一會,周圍的人都在相互催促彼此,跑得快的人嫌前面的人速度太慢,不斷朝前方大吼,跑很慢或跑不動的人在後方因為擔心自己被拋棄而大聲哭喊。最後他們終於來到十字路口,地鐵的入口就位於對面。大家死命往那狂奔,伴隨著天空雲層裡不斷出現的閃光以及爆炸聲響,碧翠絲猜那是兩方空軍在交戰時的聲音。接著入口跑出一名金頭髮的女兵,她對著人群大喊,手都揮到快要斷掉了。原本街道上四處亂竄的人在即將抵達地鐵路口以前變得整齊,各個都想往裡面擠,有人甚至被這麼一推就整個人滾下去,而即便是這樣都沒有人關心。這時不管是誰的指揮都沒有用,全部都是耳邊風。
他們好不容易才擠進地鐵,然而外頭的攻擊仍在持續,爆炸聲時不時傳到他們耳裡。許多人都以擔心的表情盯著天花板看,擔心它會因為爆炸而坍塌。當然也有人對這次攻擊議論紛紛、不斷祈禱,也有人在謾罵,碧翠絲很快就知道他們在罵誰,因為這時突然有一位老先生抓住碧翠絲的手臂,另一隻手就指著她的鼻子大吼,他的聲音顫抖、眼神憤怒,碧翠絲盯著對方,耳朵不斷接收各種諸如叛國、走狗等詞彙,她自己都納悶,戴上紅色袖章的也是她、幫助傷患的也是她、幫大家準備食物的也是她、常常睡不到幾小時就要起床幫忙的也是她,但在這些人口中,她這行為竟然就成了叛國、西斯曼間諜。
她想推開老人,想狠狠把他踹下樓梯,最好讓他一路滾進鐵軌,如果死了那最好,反正你也活不久了。碧翠絲狠狠地想,怒火已經上升到手指不斷抖動,幾乎就要出拳了,但就在她動作以前,特洛伊就已經捷足先登,他抓過老人的衣領,幾乎把它撕開,但是他沒有朝樓梯推去,而是拿他砸向牆壁,對碧翠絲來說,這力氣應該不會造成怎樣的傷害,但老人撞上牆壁後馬上就站不穩,然後跌到地上並發出哀號。這舉動讓許多人暴動,他們推著兩人、不斷叫罵,特洛伊則不斷反抗,他還朝一位對他大吼的女子吐口水,並在她出拳以前抓過她的拳頭。緊接著室內發生兩聲槍響,然後大家尖叫。
「這是命令! 大家坐在你的位子上! 我們在面對外敵! 要的是團結! 不是你們這群只會拖後腿的飯桶! 誰那麼勇就給我上去! 我看看你怎麼對付天上的人!」班恩.芬里爾朝大家大吼的同時嘴巴還不斷噴出口水,聲音幾乎比剛才的槍聲還要大。
「過來我們這,兩位。」英格利喊道,緊接著一位士兵便深入人群,將兩人拉了出來,他們這才從暴民群裡被解救出來。
「你是軍人! 你出去! 你滾出去!」有人大喊。
「我們的空軍在哪? 他們才是飯桶!」一位女士大吼。
「把你們底下的狗給我他媽拴緊點! 別再叫了! 狗肉不比豬肉差!」階梯上的士兵也回應。
「你罵我們是狗? 你們現在有槍就是老大了?」一位中年男子指著士兵大吼。
「沒錯,有槍就是老大,這如此簡單的常識你難道也不懂?」班恩高舉手槍說,男子瞬間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坐下。
「安靜! 要你們在這不是給你們演話劇! 都給我閉嘴!」卡夫曼士官大吼,「班恩,振作一點! 管理好大家,別再給我瞎搞。」
班恩點點頭,然後就轉身面向碧翠絲兩人,對他們擺出笑容。碧翠絲感謝他,但說實在的她已經決定不管這些百姓了,因為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處裡。她的眼珠不斷在大家身上來回,但就是沒有看見賀瑞斯或恩希,任何他們認識的人。
於是她拉了拉特洛伊,「他們人呢?」
「他們……」爆炸聲再度傳來,「應該在更裡面。妳剛剛沒事吧?」
「被攻擊的是你,但謝謝。我沒事,早就知道會這樣。」碧翠絲說。
「真是忘恩負義,願他們都死死算了。」特洛伊罵道。
打擊持續了快一個小時,當警報結束以後,碧翠絲甚至都沒有發現。由於地鐵已經擠到根本沒辦法順利去任何地方,因此他們只能暫時相信賀瑞斯等人已經躲進地鐵的最裡面,或許他們現在就待在月臺。碧翠絲心想。最後她靠在特洛伊的肩膀上,幾乎沒有時間和力氣去煩惱其他事情,隨後便緩緩睡去。中間她醒來至少兩次,她還記得今天晚上看見的東西,她看到屍體、看到學校的教室被炸、看到黑影閃過,她現在才意識到那可能是敵軍的戰鬥機。
當她最後一次醒來時是因為特洛伊叫醒了她,此時外頭的晨光已經照進地鐵站,讓這裡抹上了一層淡淡的灰藍色調。原本吵鬧、不安的人們現在都還在睡眠中,當然也有的整晚都沒有睡。英格利就在他們兩人醒來後不久來到他們身旁。
「昨天還好嗎? 沒什麼事吧?」英格利問。
「沒有,早就知道會那樣了。」碧翠絲回道。
「妳應該給他一拳的,甭管他是不是老人,是我就這樣做。」英格利笑道,「好啦,反正今天應該會走不少人,昨天的空襲一定摧毀了很多東西。」
「如果他們走了,那我們呢?」特洛伊這時問。
英格利想了一下,「你們應該也會跟著撤退。」
「你們?」碧翠絲重複。
「我是軍人啊,我不會撤退的。」英格利輕鬆地說,像是接了一樣輕鬆的差事。兩人一時沒有回話,至少對碧翠絲來說,這大概是道別了,「好啦,等等我們就可以出去了,趕緊去找你們的朋友吧。」
當天色漸漸轉亮,國民兵在修整完畢以後開始陸續走出地鐵,擠在這裡的百姓也漸漸醒來,他們看著士兵的背影,各個議論著外頭的情況,有些人還說尼斯城可能被夷平了,但碧翠絲更相信的是他們的營地可能被摧毀了。
「他們可以出來了。」跑回來的士兵對卡夫曼士官說。
「他們隨時會再攻擊,這裡的人得繼續往南撤,最好離開這座城。」但卡夫曼士官小聲說。
緊接著百姓就這樣被分批送出去,這次他們不能再回營地了,因為普雷斯頓小學已經多處著火,據說教室、活動中心還有操場都在昨晚受到不同程度的轟炸,現在消防人員陸續進入學校,緊隨其後的包含醫療人員還有那些對治療有經驗的紅人和國民兵,當然還有許多百姓混在其中。這景象讓碧翠絲想起昨天接收的傷患,他們大多行動不便,有的甚至還在昏迷,她不知道當空襲來臨時,有沒有人照顧他們,還有那群孤兒,他們有沒有被保護。這時腦海浮現出昨天大家在十字路口四處逃竄的畫面,或許當時正有好多小孩在哭著尋求幫助、傷患正因為疼痛而哀號,但是卻都沒有人理會。
上午的時間,要離開城市的人已經組成一條長長的隊伍,他們大多連行李也沒了,那些曾以為自己能守住家園的幻想就在昨晚破滅,現在街道上有的房子甚至燒得焦黑,士兵還有消防人員光是看到那樣子就認為裡面就算原先有人,現在估計也只剩焦屍,於是他們紛紛放棄焦黑的房子,改救那些還有希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