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魯菲爾小姐,該回去了,時間很晚了。」蕭恩.伊霍姆戒士站在安娜身後說道,在這之前,安娜根本察覺不到背後有人。
安娜沒回話,她甚至連點頭都沒有,就好像完全沒有聽見一樣。她眼神呆滯地看著前方,腦袋裡全是碧翠絲、全是鐵鋼島所發生的事情。她一定已經死了,他們死了,全死了。安娜絕望地想,心裡根本無法接受身邊的好友就這樣離開,而且竟然是死於黑靈。在醫護室的當下她就知道三人不可能存活,因為歷史上有太多被黑靈襲擊的人了,據說是訓練有素的戒士都不見得能對抗它們。
「嘿,得走了。」蕭恩戒士走到她身旁。
安娜一瞬間怒氣直接上來,「我知道啦!」
戒士被這樣吼沒有怎樣,他只是不說話地站在一旁,等待安娜起身。事實上安娜也不在乎戒士會做什麼,自從那晚過後,她對什麼事情都不在乎了,她不在乎城堡的人會如何看待此事、不在乎她與德溫會因為這件事而受到怎樣的處分,她甚至都不在乎那晚躺在病床上的丹尼爾,更別說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了。
她將原本拿在手裡的石頭丟進石牆的另一頭,那裡曾是她工作的地方,但是她這個位置離溫室裡的其他學生很遠,如果安娜想朝花園大喊,那群戒士估計也會在安娜喊出第二聲以前出現並阻止她,雖然他們大多時候都不見蹤影,有時甚至聽不見他們的聲音。此外,無視安娜和德溫提出的任何問題此時也成了他們給這兩人的其中一項懲罰,換句話說現在在他們的新寢室裡,他們唯一能說話的對象就是彼此。
她跟著蕭恩戒士往回走,他穿著一件灰藍色的薄外套,在外套之外的,則是一套皮製鎧甲,上頭還有太陽教的標誌。在他們被抓的當下,這位戒士也在場,隨後兩人就被送去主堡的高樓──一個安娜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由於當時很暗,她只記得自己都在爬樓梯,爬到腳都酸了,到後來甚至還有兩個地方得說密語才可以通過,至於密語是什麼,她想她這輩子估計都不會知道。最後他們被帶到一間辦公室,當時瓦倫特戒士就坐在裡面,看著一本筆記本。安娜看得出學生擅闖醫護室對瓦倫特戒士來說是意料之外的事,但是他面對兩人時的態度卻仍然溫和。
「你們為什麼要闖進去?」在理解完情況以後,瓦倫特戒士問。
德溫當時像是被老師責罵一般沒有回話,安娜則開口,「你們為什麼要隱瞞醫護室裡的事情?」
她當時眼角還看見德溫偷瞄她一眼,而身後的賽倫.海靈恩戒士一聽便大笑。然而最後是瓦倫特戒士回話,口氣仍然溫和,「這是我們戒士的做事方式,從古至今都是如此。現在這座島已經漸漸安定,我想最不缺的就是任何會引起恐慌的消息。」
「恐慌? 我看見裡面的人,我看到那位戒士,他──」安娜正要說。
「他的名字叫做派翠克斯.古德溫,是個好人。但是現在正在接受治療,妳想知道的是這件事嗎?」瓦倫特戒士問,但看安娜沒有回話於是又繼續說,「另外一位我們也正在想辦法處理。但我們看不出將這件事告訴大家到底會有怎樣實質的幫助。」
「鐵鋼島被黑靈佔領了,我朋友都在那裡啊。」安娜記得她當下哭了。
瓦倫特戒士臉上寫著同情,但安娜看不出他是真心還是裝的,「對於這件事我很抱歉,同學,我們也在積極處理了。但我想妳得知道一個殘酷的事實,就算我們現在驅走了島上的黑靈,肅清了上面的一切威脅,早已死去的人也不會因此復活過來。」
當下安娜就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隨後老戒士吩咐賽倫以及蕭恩戒士將兩人護送至西樓的地下寢室,就趁著大家還在用餐的時候。沿路上他們誰也沒看見,過程中也沒有人說話就如同現在她與蕭恩一樣。她似乎早就知道戒士會用這種方式對待兩人,他們不會給予任何回應,一切問題都會被當成耳邊風。
安娜跟著蕭恩戒士回到地下寢室,就位於西樓地底,牆壁上保有些許洞穴特徵,這讓安娜懷疑這地方估計也是藉著原有的洞穴而開展出來的空間。寢室內的牆壁凹凸不平,但好在地板是由灰色的石磚鋪成,不然安娜還真的相信他們成了穴居人。德溫此時就躺在床上,安靜地看著一本他從櫃子裡翻到的小說。在這幾天下來,德溫是最安分的,他好像一開始就知道那群戒士不會回答問題,也知道自己會被關在這裡好幾天,於是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向他們提出任何問題或任何要求,送來的餐點他也是安靜吃掉,宵禁時間一到,他也是乖乖回到寢室,一句抱怨都沒有。
在安娜進門以後,蕭恩戒士如同以往那樣,將門關上,但沒有鎖上就離開了。她完全知道自己現在就跟犯人一樣,但是在看到自己唯一一位同夥過得如此悠閒,這才是讓她真正惱火的。
「我們還要在這裡關多久?」安娜坐到床上,她的床與德溫的床就隔著一張木製書桌,但是卻沒有椅子。書桌的正上方則是一扇圓型窗戶。
「我也不知道,但估計不會關到戰爭結束。」德溫將書蓋上,然後整個人坐了起來,「我們現在就是犯錯然後被關在這,我相信至少有刑滿的那一天。」
「我們沒有錯,我們是在為朋友著想,想想特洛伊吧,他的……」講到這安娜也說不下去了,講自己昔日好友的屍體實在很難。
德溫點點頭,「我知道,但是現在那些事離這裡太……」他瞄了眼窗戶,「太遙遠了。」
腳步聲再度傳來,現在的安娜已經不會為這件事抱有任何期待了,當門被打開,連進來的人她都猜得到,是柯林.蘭普亭戒士,他一頭棕色頭髮、穿著米色的薄外套以及皮製鎧甲,上頭繡著代表格雷斯汀的火龍。腰際上還掛著佩刀。
「我們要在這裡住到什麼時候?」即使知道答案是怎樣,但是安娜仍然走向戒士。
然而柯林戒士在聽到她說話後的反應就如預期一樣──他每次都會先停頓一下,這代表著他有聽到妳說的話,而且理解意思,但最後卻沒有打算回妳。他會繼續動作,彷彿把剛才聽到的問題當成是自己的幻聽。雖然這些事情安娜都猜得到,但是她看見柯林戒士的這種反應後,她還是很難壓制住她的怒火。就在晚餐送上後,安娜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自己的怒氣,她一手抓過自己的盤子就往門口砸過去。盤子彈開,但上頭的陶瓷碗立刻碎裂,濃湯撒落一地,白飯則到處都是。即便是這樣安娜都很清楚外頭的戒士不會進來,她甚至懷疑就算他們在房間裡放火,這群戒士也不會做什麼。
德溫只是看了眼門口,「妳不餓嗎?」
安娜沒有回答他,而是先回到自己床上,等躺好了以後才開口,「我沒心情吃。」
安娜並不餓,至少她自己知道是這樣認為,但是在她聽到德溫用餐的聲音還有聞到味道以後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當她想到自己的那一份已經被幾分鐘前的她丟到一邊時,她只感受到自己的怒火在不斷上升,氣自己為何性格要這麼衝動。只是最後德溫還是分了一半給她,說自己本來就沒辦法吃這麼多。
「對你們來說可能是一人份,但對我來說是兩人份的。」德溫擦了擦嘴說。
「難怪妳這麼瘦。」安娜羞愧地說,一口一口地把食物吃進嘴裡。
「妳也很瘦。」德溫微微笑道,然後又看了眼門口,「就讓他們清吧。」
當柯林戒士來收餐盤的時候看到門口的情形時,安娜和德溫則故意假裝睡覺。最後戒士還真的乖乖地將安娜的爛攤子給收拾乾淨,嘴裡滿是抱怨,等到打掃完以後他就馬上關門離開了。
雖然今晚的晚餐不是完全沒吃,但是安娜當晚仍然是帶著飢餓感入睡,以至於隔天早上當早餐送來時,安娜就完全沒有力氣抱怨也沒心思提出問題,她甚至連將麵包撕碎這個動作都懶得做,而是直接拿它去沾肉醬,然後塞進嘴裡。
「我要去花園,放我出去,我要出去,開門,開門,喂。」早餐結束以後安娜立刻朝門口大喊,雙手不斷敲打木門。
「這麼熱還要出去。」德溫這時又躲回床上,看著那本已經要看完的破小說。
安娜很清楚外面很熱,而她也不是為了散步才出去的,事實是怎樣她不能說,因為她很清楚如果戒士聽到,那應該連花園都去不了,「我寧願被熱死也不要死的時候體內都是灰塵。」
「不要搞得好像你們被鎖起來一樣,」最後來開門的是科本戒士,「妳整天去花園做什麼?」
「你的朋友死了,難道你不想找地方靜靜?」安娜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