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創作者、藝術家,不論是使用文字、圖像或是音樂,都在記錄民族及人類全體的歷史與當下。而久而久之,學者或是比賽出身的創作者在掌握資源下,成為型塑時代的領頭羊。若能廣納賢才、讓創作環境多彩而豐富、在堅持創作道德底線與自我風格之際,順應潮流彈性修正,必能讓這股生命力外溢到觀賞者,讓整體環境欣欣向榮。倘若來去都只是固定數人,風格僵固、棄大眾於不顧而孤芳自賞,所謂的學院派或當權派便會惡化成學閥或小圈圈,甚或帶領整體創作環境沉淪,那將是一代有志創作者的大不幸。
然而常言危機就是轉機,當學閥壟斷資源,往往就是清新的力量另闢蹊徑,拉開新風格的幕簾,帶領大眾走向藝術和思想新時代的大好機會。今天我們就來簡單聊聊畫壇上曾開闢出自己一條路的印象派,以及隨之而來對古典音樂的影響。而在古典音樂上的「印象派」,代表人物首推法國的德布西(Claude Debussy;1862-1918)與拉威爾(Joseph Maurice Ravel;1875-1937)。而今天我們就來聽聽德布西的代表作之一《版畫》(Estampes)。
(《版畫》三首曲子的力度設定幾乎都是弱以下,大家可以稍微調高一點音量)
要提印象派音樂,自然不能不提印象派是如何從繪畫起源,進而擴散到不同藝術領域中。繪畫自古以來就有記錄人類生活,或記錄人類本身相貌的任務。從王孫公卿到巨商富賈,無不尋求最好的畫師,將自己的最美麗帥氣的一刻留下來。然而這樣的定位在十九世紀出現了鬆動:照相機問世了。繪畫不需要迎合貴族或有錢人的需求,寫實也不是最重要的(再寫實也寫實不過照相)*1。這一方面是畫家們的就業危機,卻同時也解放了所有畫家,讓他們能自由自在地畫出想畫及感受到的一切。
儘管如此,推崇歌頌歷史、宗教及肖像畫的(法蘭西)學院派仍握有大多數藝術資源。他們認為畫作就是要表達文化道統並栩栩如生。繪畫時要刻畫所有細節並盡力隱藏筆觸。
(19世紀後期學院派代表人物傑洛姆(Jean-Léon Gér?me)描寫古羅馬的代表作《拇指向下》)
時間來到1863年,當時的巴黎沙龍為法國最高的藝術獎項,但學院派長期壟斷評審,將許多不符合教條或「傳統美學」的作品退件。例如馬內(édouard Manet)的《草地上的午餐》(Le Déjeuner sur l'herbe)描繪了一名裸女和兩位男性在草地上共進午餐,被以「傷風敗俗」為名義退件(伍德也很怕在這裡放圖被A車,抱歉)。事實上,學院派是接受在歷史畫或諷諭畫中描繪裸女,但當代畫中的裸女NG。而不只馬內,當年被學院派以各種理由退件的作品占總投稿2/3,引起巴黎畫壇及被退件者的粉絲們譁然。
此事上達天聽,當時法國主政的拿破崙三世雖然擁護學院派,但在壓力下不得不同意另外舉辦「落選者沙龍」(Salon des Refusés)*2,展示這些被退件的畫作。而雖然揶揄者也不少,但這場展覽成功讓大眾看到原來藝術家不只有學院派,還有各種多樣的畫家被學院派所埋沒,進而打開了大眾的視野。
與此同時,一群不甘學院派束縛的藝術家定期集結在咖啡廳談論藝術,包含了莫內、雷諾瓦、塞尚、畢沙羅、莫里索,及當年成為新聞中心的馬內本人。他們主張走出畫室,描繪更廣大的戶外。也因此,他們的作品中特別強調光影的變化,捕捉瞬間的美,用色也多彩而大膽。
這些年輕畫家們在1874年終於聯合開展,引起了社會關注。而其中學院派及親學院派的仍舊大肆批評。有趣的是,記者藉莫內的《印象?日出》,諷刺這些畫家為「印象主義者」(Impressionist),後來這個稱號反而被這些畫家所沿用。而「印象派」也就此在美術史上站穩了腳步。
(印象派代表作品,莫內的《印象?日出》)
這樣在繪畫上的發展在19世紀後期開始擴展到各種藝術。在音樂上,法國的
德布西(我們以前也在
這裡聊過)也嘗試突破當時音樂的「學院派」,以
華格納為首的
德奧系統。德布西的作品風格採用大量
全音階,
模糊了調性,進而產生如夢似幻的飄浮感,正如同印象畫派迷濛了事物的輪廓與界線,只剩讓人彷彿融入其間的光影*3。
另一方面,在19世紀東西交流已日漸頻繁。德布西許多作品都有東方文化的影子。除了中國、日本的五聲音階外,日本的浮世繪(葛飾北齋的《富嶽三十六景》)也影響了德布西對水的印象和詮釋。在巴黎萬博會上聽見的印尼甘美朗音樂則讓德布西大受震撼,進而融入到作品中。
《版畫》三曲作於1903年,以朦朧的音色帶領聽者們彷彿看了場畫展。其中第一曲《塔》(Pagodes)便大量採用甘美朗音樂的元素,使樂曲帶有宗教色彩。第二曲《格拉納達的傍晚》(La soirée dans Grenade)則如其名,以西班牙格拉納達的傍晚為題材,曲中大量採用西班牙哈巴涅拉舞曲(Habanera)的節奏,帶有西班牙南部及阿拉伯風情。第三曲則是以急促的音群描繪雨點不斷奔騰落下的《雨中庭園》(Jardins sous la pluie)。
而在音樂上,印象樂派雖然流行時間不長,影響也以法國為主,它對調性的模糊化直接影響了二十世紀音樂,特別是將調性概念抹除的無調性音樂。
歷史及大眾的喜好證明,學院派的評審未必最理解群眾,有時甚至因而型塑了學閥,和大眾脫節。若藝術家了解自己和學院派的主張不盡相同,或許比起趨炎附勢,更該和志同道合的好友互相砥礪學習,以更好品質的作品直接面向大眾,更能打開大眾視野,進而獲得肯定,甚至拉開藝術創作的新時代。印象派的故事正告訴我們這點。
那麼今天就聊到這裡,希望大家喜歡。
我是伍德,今日點播,我們下次見!
*1. 歐洲藝術在19世紀中葉曾興起「寫實主義」風潮,這裡的寫實重點不是「畫得像」,而是好好地去記錄大自然或庶民可能不盡理想的生活。比起技法,比較像是藝術在社會階級描寫上的鬆動。代表畫作為米勒的《拾穗》及《晚禱》。
*2. 你伍德寫《落選者文庫》時,真的還不是那麼清楚這段歷史。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3. 不過德布西本人生前並不喜歡被人稱為印象樂派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