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為了對抗不公不義，人民或在野力量起身革命，不只在歷史上屢見不鮮，也常是文學作品謳歌的題材。在相當稀少的狀況中，執政的極權或有極權傾向的執政者(不論是左翼的共產或右翼的法西斯)也會鼓動支持者批鬥與肅清反對者，進而強化其統治。然而，革命後的生活是否就變得更美好，或只是換了群技法更細膩、更會包裝自己的極權主義者呢？今天我們就一起來讀著名英國作家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1903-1950)的代表作之一《動物農莊》(Animal Farm)。
(本作在2020年改編為PC遊戲，也有上Steam。本文圖均取自巴哈姆特資料庫)
喬治?歐威爾出生於(英屬)印度，並在1歲時舉家搬回英國。家中的經濟狀況不佳，加上由此而在求學期家所受的異樣眼光，讓他的政治傾向相對偏左、同情中下階層民眾。而青年時期在緬甸擔任殖民警察，甚或中年時期加入西班牙內戰，卻被共產國際認為是異端而追殺的經歷都讓他對西方殖民主義、集權主義及社會主義有了更深入的思考。他的思想和立場一般被歸類為「民主社會主義」(Demoncratic Socialism)，支持左派福利政策，同時也反對對人民施加政治及思想控制。
1944年，寫好《動物農莊》的歐威爾帶著原稿奔波於出版社間，卻因題材敏感，直到隔年八月才有獨立小出版社願意將其付梓。而這部作品及1948年《一九八四》一同成了歐威爾的傳世名作。歐威爾在這兩部作品中大肆諷刺及批判極權主義，文風犀利(用現代的術語講甚至有點粗暴)、比喻精妙。《一九八四》中「老大哥正在看著你」更是成為超越了作品本身的名句。
那麼《動物農莊》是部什麼樣的作品呢？其實在出版時，它的全名為《動物農莊：一部童話故事》(Animal Farm: A Fairy Story)。講述的是一群動物起身革命，趕走人類、進而建設自己農莊的故事──確實很童話吧？
在英國威靈頓的曼諾農莊，身為主人的瓊斯先生(Mr. Jones)經營不善，讓動物們苦不堪言。而就在此時，一頭年歲將盡的公豬老梅傑(Old Major)召集動物們開會，宣告人類為動物們的敵人，動物應該要推翻人類，建立自己的農莊。它並傳授一首革命歌曲《英格蘭之獸》做為動物們的精神寄託。而就在老梅傑過世不久後，動物們果真在兩頭年輕的豬「雪球」(Snowball)及「拿破崙」(Napolean)帶領下，成功將瓊斯先生趕出農莊。甚至在瓊斯先生嘗試勾結其他農莊捲土重來時，動物們再度擊退人類軍，而這場戰役也被動物們謳歌為「牛棚戰役」。
「建政」之初，動物們協議出「七誡」，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所有動物都是平等的」。在戰爭中領導的豬群們理所當然成為新農莊的領導者，並享有食物的優先分配權。而當雪球及拿破崙互相以彼此的經濟計劃角力時，在牛棚戰役戰功厥偉的雪球享有較高人氣，但在一次大會中，在牛棚戰役中不見人影的拿破崙卻直接放出豢養的犬隻趕走雪球，而雪球從此不見蹤影。
拿破崙掌權後，宣告由豬領政的新體制，同時宣告動物們要一起興建風車，已達成農莊現代化。而儘管辛苦，動物們仍在拿破崙及其傳聲筒史奎拉(Squealer)畫大餅下，相信著未來將有更美好的日子等著他們。風車曾在建造到一半之際不敵風雨傾倒，拿破崙則反過來指控都是雪球的陰謀：雪球勾串瓊斯先生及其他人類，想要破壞動物農莊(即便沒有證據)。而曾和雪球私交甚篤的動物們都一一被拿破崙的犬隻處死或驅逐。
而在史奎拉極力將雪球描繪為「人類協力者」，並全力防堵動物和人類接觸之際，拿破崙自己則和其他人類做起了生意。所協議過的七誡似乎陸續被拿破崙及豬隻們打破，但當動物們去確認時，七誡又經過微妙的修改和詮釋，所以豬隻們還是「心向動物」，「為了動物們盡心盡力」。曾經的「四條腿好、兩條腿壞」變成了「四條腿好、兩條腿更好」。而曾經的革命歌曲英格蘭之獸，也不知何時被歌頌拿破崙的歌曲取代。每當動物們有所質疑，不是被總是在鼓譟的羊群打斷，就是被犬隻威脅。
(黑色的豬為拿破崙；頭骨則是「革命先烈」老梅傑的頭骨)
農場中有位總是辛勤工作的母馬「拳擊手」(Boxer)，不論戰鬥或勞力工作總是出生入死。當拳擊手在建造風車受傷時，拿破崙稱請來貨車送它去看獸醫，但農莊裡識字的老驢班傑明(Benjamin)一看，那輛貨車根本來自屠宰場。儘管動物們試圖拯救拳擊手，卻仍無功而返。斯奎拉事後還告訴動物們拳擊手同志在動物醫院安詳逝世。
而最後，即便風車建成，曾經承諾動物們的熱水、電力全部跳票。七誡已遭抹去，剩下簡單粗暴的「所有動物都是平等的，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平等」。當豬隻們和人類舉辦宴會時，從窗戶望去的動物們只見豬隻們雙腳行走、睡在溫暖的床上，一時間已經分不清豬和人類了*1。
這部童話雖然有些致鬱，但為什麼在出版上卻遭遇相當大的阻礙呢？原因在於整部《動物農莊》就是蘇聯的建政及初步發展史。當時的歐美對於蘇聯初期的經濟奇蹟是訝異，且甚至有讚揚的聲音的。而這樣諷刺、甚至是詆毀蘇聯的作品並不會被接受(注意蘇聯在二戰末期名義上是同盟國)。然而當二戰結束，歐美開始和蘇聯的冷戰，並開始比較客觀地檢視蘇聯內部的極權主義，《動物農莊》才逐漸被接受。
書中幾乎所有情節都有暗指的蘇聯人物。雪球指的是帶領革命的托洛斯基(1879-1940)，日後被掌權的史達林(拿破崙)批判，而托派也被到處追殺。拿破崙的親密戰友兼傳聲筒史奎拉則是史達林的外交部長莫洛托夫(儘管莫洛托夫本人晚年表示自己和史達林是相互猜忌，但仍表達對史達林政策的支持)。建造風車則和蘇共五年計畫有關。書中豬群統治的荒謬，正代表著蘇聯統治群當時的集體腐化及背棄當初的理想。
其餘的動物中，任勞任怨、總是認為「拿破崙同志是對的」的母馬拳擊手象徵著辛勤工作、對謊言不察的人民*2。拳擊手的閨密幸運草嘗試學認字，但是學得不太好，她對拿破崙的政策有所質疑，但並未公開發聲，僅一直要拳擊手小心及保重身體，代表對統治有些質疑，但總之就安順地過著每一天的民眾。識字的老驢班傑明什麼都看穿了，但只是默默地觀察一切及照顧身邊的動物們，一說是代表看不下去史達林、退出官場安分度日的知識份子，而歐威爾本人也認為自己和班傑明最為接近。
拿破崙豢養的犬隻們自然是其祕密警察及爪牙。在開會時要是有任何對豬隻不利的言論，就開始鼓譟的羊群則像今日的網軍或對統治者近乎宗教崇拜的狂信者。基本上社會百態在動物農莊內都找得到對映的角色。
而動物農莊寫的或許是寓言、或許是歷史，也可能是對未來永恆的預言。若讀者對動物農莊內的一切感到荒謬，或是對其中的角色產生憐惜，正該小心看待世界政局。不過幸好，我們沒有隨個豬喜好扭曲法律解釋的豬隻；在受到質疑時，也沒有躁動的羊群或犬隻肆虐。總有一刻，我們都能了解對老大哥的愛，是深刻而無法抗拒的。我們終能戰勝自我，在麻木的淚水中喃喃說道：
「我愛老大哥。」
*1. 伍德第一次讀時是讀童書版，最後有一段拳擊手的手帕交「幸運草」(Clover)年華老去之際，再次召集年輕的動物們唱起英格蘭之獸的劇情。這段劇情原書沒有，可以想見是編輯部覺得原本結局對小朋友們太致鬱才補了這段。
*2. 拳擊手曾經質疑過拿破崙一次，當時也被犬隻襲擊，但憑自己的力量擊退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