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一折騰就到了三更結(jié)束,高天河才心滿意足摟著她沉沉睡去,隔日一早罕見地小丫頭睡到起不來床。高天河看著她肉嘟嘟的可愛臉頰心頭就是一陣憐惜,昨夜是自己太恣意放縱了,才會把她累成這樣……
不想吵醒她,高天河輕手輕腳自己下床簡單著衣,又喊來鐵柱要他張羅熱水好淨(jìng)身洗漱,鐵柱來回幾趟就把他要的東西備妥,還順手替他端來早飯,高天河接過托盤打發(fā)了鐵柱,就逕自往偏間床邊走去。
聽見身旁窸窣聲響,聞到香噴噴的酥餅氣味,朱槿睜開惺忪雙眼,就看到高天河已束髮著裝,正坐在自己身邊啃著蘿蔔絲餅。
「哎呀,我這麼晚才起身,三爺怎麼不叫醒我侍候呢……嗚……」
她才一翻身就覺得全身骨頭痛,腰肢更是酸軟難當(dāng),把臉一紅,這才切身體會到之前白大姐和浣紗姐提過的狀況是怎麼一回事。
再低頭一看,自己還衣衫不整,臉更紅了,趕緊抓著被褥把全身裹得嚴(yán)實,只露出臉來:「三爺怎麼在這兒吃早飯呢?」
「餓了就得吃,想妳了就得看到妳啊,」高天河又笑著咬一口酥餅:「所以只好坐在這兒吃了,妳這麼裹著不熱麼?」
「是有一點,可是我現(xiàn)在……」朱槿怪不好意思的:「三爺還是到外頭坐著吃吧,我穿好衣裳就出去侍候。」
「好吧,熱水給妳備好在架子上了,一盆淨(jìng)身、一盆洗漱,」高天河還笑吟吟地問:「要不要我?guī)兔Γ俊?/div>
「不、不用了……」朱槿羞得要命:「我自己來就行,三爺快到外頭坐著吧。」
看著她嬌娜羞澀的俏模樣高天河就心情大好。
呵呵,逗弄小丫頭可真有意思。
他終究還是坐到外間去等著了,沒多久就看到朱槿穿戴齊整朝他走來,嬌美無匹。
高天河放下手上酥餅,對著她左右張望,滿眼都是讚嘆。
朱槿被看得不好意思:「三爺這麼看著人做什麼?怪臊的。」
「我總覺得妳今天更好看了。」他癡癡地望著她的雙眼。
「三爺說笑呢,哪有什麼不一樣。」想起昨夜的溫存,她淺淺一笑,眼中盛滿了對心上人的依戀。
對著她嬌俏的神態(tài)高天河就覺得心癢癢的,倒像又有一把火要燒起來。
「槿兒……」
朱槿看到他眼中燃起的火焰只能羞赧地垂下頭:「三爺,這大白天的……」
「知道了,」高天河只有嘆氣:「那妳坐過來讓我抱著。」
說著高天河就把她拉入懷中,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黏黏膩膩地和她一起吃完早點。兩人又在屋裡依偎了好一會,高天河才出門去。
朱槿則是繼續(xù)在總堂忙活,過午一眾丫頭又聚在帳房學(xué)字兼閒聊,談起杜鵑的舅父舅母昨日來探望的事,杜鵑嘆了口氣。
「舅父舅母是前陣子才知道我爹娘過世的消息,一聽說就大老遠(yuǎn)趕來揚(yáng)州了。」杜鵑輕道:「昨日見了面,他們說心疼我一個人孤苦無依,問我願不願意跟著他們回常州過日子。」
朱槿嚇了一跳:「那杜鵑姐妳怎麼想,真的要離開天河幫麼?」
「我在天河幫做事是打了契約的,哪可能說走就走。」杜鵑搖搖頭,淡淡一笑:「再說舅父舅母家裡還有我?guī)讉€表哥表姐,我一去也是給他們添麻煩,想想還是算了吧。舅父舅母也不勉強(qiáng)我,兩位老人家難得來一趟揚(yáng)州想順便帶點貨物,他們要等端午之後才回常州,這段日子倒還能時時見面。」
「這樣啊,那也罷了。其實妳跟著回常州也不一定是好事,」夜鶯道:「女孩兒家遲早要嫁人的,妳真跟著娘舅回去,他們還得替妳說親幫妳備嫁妝,到時嫁得好與不好也難說得很,想想不如留在天河幫,有幫主照應(yīng)著比較安心。」
「嗯,」畫眉也點點頭:「幫主最照顧人了,我們一日是天河幫的丫頭,一日都有幫主撐腰,也不用怕給人欺負(fù)。再說咱們幾個都是好姐妹,現(xiàn)在又一起讀書認(rèn)字,學(xué)會本事就什麼都不怕了。」
朱槿見高天河這麼得到眾人信賴也很歡喜,正想開口只見外頭趙廣進(jìn)來傳話,說是白虹幫陸斐然前來拜會,陸管事聞言便沉著臉離開帳房往大堂走去。
朱槿實在好奇陸斐然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悄悄出了帳房躲在大堂窗外張望,才知道原來這位陸斐然就是昨日在富春客棧主動找高天河說話的男子。
朱槿隔著花窗,只見陸家父子在大堂內(nèi)明顯拘謹(jǐn)侷促,表情各自僵硬,陸管事的臉色還是很難看,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麼,但沒一會父子倆的聲音都大了起來。
朱槿沒再聽下去就轉(zhuǎn)身離開,她只知道今天陸管事心情又要不好了。
她回到帳房繼續(xù)和杜鵑幾個讀書習(xí)字,大夥兒又一起練算盤、讀商訓(xùn),直到未時將盡,陸管事才沉著臉走進(jìn)來。
「先練到這裡吧,妳們都散了,今天帳房不用人侍候。」
其他人收拾了東西謝過陸管事就魚貫離開,朱槿看著陸管事的臉色,實在不放心,於是走近他跟前。
「陸管事。」
「嗯?槿丫頭有事?」陸博勉強(qiáng)一笑。
「昨天幫主帶我出門,在富春客棧也遇見了那位陸斐然陸公子,」朱槿小心觀察著陸管事的臉色:「我雖然不知道幫主和陸公子說了些什麼,不過我看他倆倒像是許久沒見的好友似的。」
陸博臉上一僵,嘆道:「他們的確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朱槿又大著膽子道:「其實我覺得父子之間沒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陸公子會親自來拜會,或許也是想念著爹爹呢。」
「哼,那個不肖子哪裡會……」陸博突然驚訝望向朱槿:「妳知道我們是父子,幫主告訴妳的?」
「幫主沒告訴我,不過我就是知道啦。」朱槿眼神真摯:「陸管事,陸公子當(dāng)日為什麼離開天河幫呢?」
陸博神情苦澀,久久才嘆道:「當(dāng)日他沒有對我說明原由,只告訴我他要離開天河幫另起爐灶,我們吵得很兇,他不告而別,接著一年多的時間都沒有消息,前陣子卻突然找上門說他現(xiàn)在是白虹幫的幫主……我真的不知道他意欲為何。」
「必然是想爹爹了吧,」朱槿肯定道:「陸公子這一年多來怕是也很不容易,他會來就是想和你好好說說話的。」
陸博神情變得不大自然:「小丫頭太天真了,那不肖子可不是這樣的人。」
「不,孩子都是喜歡爹娘的,我就很想念我爹娘,只是他們都已經(jīng)不在了……」朱槿悵惘了一會,又道:「陸公子一定也很想念你。」
朱槿畢竟是近來陸博心中最出色的得意弟子,見她黯然,陸管事倒也心疼:「槿丫頭別難過了,我明白妳這也是擔(dān)心我們兩父子,妳心腸好,不過我那孩兒他……唉,也是一言難盡。」
朱槿不解:「陸公子很不聽話麼?」
陸博聞言立刻陷入回憶,萬般感慨,百味雜陳。
「很小很小的時候倒是乖的,他娘去得早,我們倆只能相依為命,還沒來到揚(yáng)州之前日子過得很苦,他總是跟在我身後寸步不離……後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不再要跟著我了。」陸博苦笑著:「也許是覺得他爹為了一口飯整日在糧食舖裡替老闆管事算帳的樣子很沒用吧。」
朱槿想起自己的爹為了一家生計每日在田裡揮汗如雨的身影,搖了搖頭:「我覺得陸公子是你的孩兒,一定聰明懂事,不會有這樣的糊塗想法。」
「他怎麼想的我也不清楚,總之後來逃荒、躲寇亂,大夥兒一起到揚(yáng)州跟著幫主,日子漸漸好起來了。我開始教他讀書識字,他的確聰明,學(xué)得很快,」陸博眼裡閃現(xiàn)一絲驕傲:「我就沒看過比他學(xué)得更快更好的孩子。」
朱槿見他說起這個心情甚佳,也笑道:「陸公子是你的孩兒,當(dāng)然是很聰明了。」
哪知接著陸博就嘆了口氣:「聰明歸聰明,天生的性情那是勉強(qiáng)不來的,這孩子心高氣盛,總想著冒險做大事……」
朱槿不解:「做大事不好麼?」
「做大事不是不好,但是冒險又何必?當(dāng)時天河幫在城東一帶已經(jīng)很有威望,大夥兒日子過得安穩(wěn)不少,就他還是經(jīng)常想些有的沒的攛掇幫主去試……」陸博嘆道:「我可真不懂他想做什麼。」
「幫主會聽陸公子的話麼?」
「有些聽,有些沒聽。」陸博回想了一下,不甘願地承認(rèn):「做出來的事結(jié)果倒都是歡喜收場,天河幫也愈來愈壯大。」
「這不就証明陸公子的想法有他的道理麼?他也不是空口亂說。」
「臭小子提出來的事每件都很危險啊!」陸博愈說愈來氣:「比如和當(dāng)時城東郭老大叫板把他的地盤收為己有、單槍匹馬挑戰(zhàn)唐文棟,最後贏下整個太平賭坊……臭小子想出來的主意全是險中之險,若不是幫主天生強(qiáng)運(yùn),換了誰來做只怕都扛不住。一旦有失那就是整個天河幫傾覆的大劫難,多少人會因此受累?我看他是半點沒想過!」
朱槿見他愈說愈激動,只好小心翼翼:「那後來……你們吵架了?」
「我看他不順眼,他想必也早看我不順眼了吧。」陸博苦笑著搖頭:「我每回罵他冥頑不靈無可救藥,他倒也不回應(yīng),只是眼裡的神氣對我是很不以為然的。後來天河幫協(xié)助抗寇,聲名大好,連閻金都來邀盟,那是天河幫轉(zhuǎn)正洗白的大好機(jī)會,臭小子也一力主張幫主把握良機(jī),我還以為他總算開竅,哪知幫主前腳接受閻金邀盟,這臭小子後腳就說他要離開天河幫,我們又大吵一架,他也不同我多說什麼,有一天就不告而別了。」
朱槿聽著也嚇了一跳:「陸管事沒請幫主幫著找找麼?」
「自然是找了,可是……真找到了我也擔(dān)心。」陸博苦澀道:「再怎麼說不告而別擅自出走,幫主抓他回來怎麼處置也是為難,我雖然氣他,也不想看他受罰。」
「那也可以私下尋訪,」朱槿想了想:「以天河幫在城東的勢力,不該找不到陸公子才對。」
「說來奇怪,真就找不著,這臭小子也算很有一手。」陸博嘆道:「白虹幫真正竄出頭來是在半年前,當(dāng)時我們只知道白虹幫主很年輕,名叫顧非文,哪裡知道這就是臭小子的化名。」
「顧非文?」
「顧是母姓,非文兩字上下相合就是『斐』字,臭小子旁的不會,倒是很會故弄玄虛。」陸博嘆息:「上個月他主動來到總堂,當(dāng)日為什麼出走、這一年半來又發(fā)生了什麼他隻字未提,就只說他現(xiàn)在已是白虹幫的幫主,我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最後不歡而散。之後我把這事告訴幫主,萬幸?guī)椭鞯箾]有動怒,畢竟過去他倆的確交好,他也沒追究臭小子不告而別的事。」
「那……你和陸公子方才在大堂裡又吵什麼呢?」
「我要他解散白虹幫,回到天河幫來。」陸博嘆道:「我也知道這不容易,但他現(xiàn)在走的就是天河幫從前的老路子,既兇且險,與其和那些街痞惡少混在一處,還不如回到天河幫安身立命。」
朱槿大致猜想得到了:「陸公子不願意,所以你們愈吵愈大聲?」
陸博眉頭深鎖,兩個肩膀垮了下來,一瞬間倒似老了幾歲:「他……他根本不了解我的苦心,幫主如果知道臭小子不願解散白虹幫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朱槿想了想:「我總覺得幫主不會為難陸公子的。」
「誰知道?」陸博苦澀道:「幫主是一幫之主,他如果要懲誡臭小子擅自出走自立門戶的事,那是天經(jīng)地義,誰也沒法說什麼。」
朱槿覺得果然關(guān)心則亂,對這件事她自己的想法就和陸管事天差地別。
但重點還是高天河的想法。
「一切也只有等幫主回來再說,」朱槿寬慰著:「不過我想陸管事不用太擔(dān)憂,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