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李兩人跟著馮芷綾,穿過巷弄、騎樓,回到方才那棟白河派位於市內的宅邸。
兩公尺高的外牆內側是小橋流水、迴廊包繞的古風園林式宅邸。寬敞前庭有著假山假石的造景,小湖如同門派名稱種著許多荷花。冬季並非盛開季節,只有折彎枯黃的花梗,卻也帶上一股寂寥氛圍。
宅邸本身雕梁畫棟、飛簷翹角,作為擺飾的書畫瓷瓶也都有著由來,彰顯出一大地方門派的底蘊,即使是並非主宅的根據地也極為講究。
馮芷綾毫無導覽意思,逕自邁步。夏李兩人也默默跟在後面。
掌門孫女帶著兩名鯤島丐幫的弟子走在宅邸內院,不管怎麼想都非常奇怪,然而或許是已經見慣了馮芷綾的特立獨行,弟子和僕役都沒有攔阻詢問,向著馮芷綾頷首致意就繼續做著手上工作,甚至刻意避開夏李兩人的視線,擺明不想扯上關係。
馮芷綾幾乎肯定會接任掌門之位,這樣沒問題嗎?看起來完全被弟子避著耶。李少鋒暗自苦笑,倒也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觀望各種細節,收集情報。
片刻,有名少女像是忽然收到消息似的匆匆穿過迴廊,從後方追來截住三人,正是另外一位「白河雙花」的郭思寧。她深呼吸幾次忍住焦躁,嚴肅問:「芷綾,妳翹掉開會的事情稍後再談,為何突然帶著外人進入宅邸?」
「散步遇到的,我的客人。」馮芷綾隨口說。
「什麼?」郭思寧一時啞然,轉而瞪向夏李兩人,不悅詢問:「鯤島丐幫的成員前來我派有何要事?」
「我是唐凌,這邊這位是波啟承,喊他波奇就可以了。」夏羽笑嘻嘻地說。
「不曉得有何要事?」郭思寧重複詢問。
「說是想要找我們聊聊天,既然馮小姐盛情邀約,當然不會拒絕,難得有機會進來宅邸開開眼界。」夏羽聳肩說,將責任都推到馮芷綾身上。
「任何人都不能打擾,就這樣。」馮芷綾沒有解釋,吩咐完就繼續邁步。
郭思寧難以置信地蹙眉,不過顯然不敢違逆馮芷綾,放棄攔阻,眼睜睜看著夏李兩人離開。
直到進入位於走廊盡頭的會客室,馮芷綾將音樂盒放到腳邊,迫不及待地坐到沙發說:「在家裡就不用繼續維持偽裝了,來聊天吧。」
嗯……居然因為馮芷綾懂得看氣氛而有些感動,不過大概是牽扯到定緯哥的關係吧。雖然如果沒有這層關係,說不定壓根不在意偽裝的理由就放過了。李少鋒姑且和夏羽分別巡過角落,確認沒有監聽儀器。
「這裡是招待外賓的房間,不用擔心啦。」馮芷綾說完,臉頰微紅地問:「定緯最近有提到我的話題嗎?」
完全就是戀愛中的少女啊。李少鋒一想到答案是「沒有」就大感麻煩,真的照實回答難保馮芷綾當場翻臉,乾笑幾聲敷衍帶過。
「等等,郭思寧或其他人隨時有可能闖進來,先談好條件。」夏羽說。
「我又不在意你們扮成丐幫弟子想要幹嘛。」馮芷綾蹙眉說。
「那樣剛剛就該無視。」夏羽冷哼說。
「妳們不肯在大街上講定緯的事情吧……而且真有立場談條件嗎?」馮芷綾從音樂盒抽出短棍,站起來一甩一頓,讓金屬短棍中間的銜接處俐落扣好,接著正好讓末端抵在夏羽的喉嚨。鉻黃與淺藍的雙重真氣隨之蕩出,纏繞在棍身。
「不用威脅,妳沒膽在這裡幹掉我們。」夏羽毫不退讓地說。
「把偽裝的事情抖出去又如何?」馮芷綾問。
「我們工房的重大計畫被妳破壞了,等到我們回去跟定緯學長說明實情,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夏羽淡然說。
「唔……」馮芷綾的氣勢一弱,思索片刻緩緩收回短棍說:「請見諒。」
「好說好說。」夏羽滿意地勾起嘴角,掌握主導權地坐在椅背,繼續維持唐凌的個性,翹起腳說:「首先不要過問我們的細節,今後看到我們這個打扮,就當我們是鯤島丐幫的弟子。」
「本來就沒有興趣。」馮芷綾低聲說。
「聽說妳拒絕了掌砵長老的見面要求,也沒有參加昨晚茶館的開幕宴會,這是為什麼?」夏羽又問。
「嗯?」馮芷綾蹙眉沉默片刻,不太確定地說:「我不曉得什麼茶館宴會,那些事情是思寧負責的,不過她好像提過有位丐幫長老數次求見,又不肯表明來意,煩都煩死了。」
「所以妳剛剛其實想要把我們揍到吐出情報吧。」夏羽瞭然地說。
「才不管丐幫想要幹嘛,別惹到我派就行,而且剛剛是你們先偷窺我派宅邸的錯。」馮芷綾不服地說。
「時間不多,先集中在正題吧。」李少鋒苦笑著說。
「妳想要幹嘛?」夏羽乾脆地問。
「聽說你們和蒼瓖派、殲滅軍一同參加遊戲,我也要參加,指定的隨行者是定緯,當然反過來也可以。」馮芷綾說。
「果然和聯合作戰行動有關啊……那麼妳等會兒陪著我們到『掌砵長老』邱錦成出資的茶館喝杯茶,在幾個街區旁邊而已,走路就能到。」夏羽交涉說。
「我可不想捲入鯤島丐幫的紛爭當中。他們最近要選出下任幫主,到處都殺氣騰騰的,前幾天還在地方法院那附近打群架,差點牽扯到普通人,害得我挨了奶奶的罵。」馮芷綾抱怨說。
「喝杯茶而已,之後妳要擺出什麼態度都無所謂。剛剛在大街領著我們兩位一袋弟子進入白河派的宅邸,對外界沒有個解釋,其他派系的幫眾會刨根究底,難保害得我們的偽裝身分因此曝光。」夏羽見馮芷綾依然不太情願,提議說:「喝杯茶,今後不再提起偽裝的事情,我去幫妳跟定緯學長談妥約會,看是要逛街、看電影都隨便妳。」
「成交!」馮芷綾立刻同意。
確保偽裝身分不曝光很重要,但是這麼簡單就把定緯哥賣了沒問題嗎?李少鋒默默想著攸關任務成敗,張定緯大概也不會拒絕,不過仍有些罪惡感,補充說:「約會而已,無關一起參加遊戲。那件事情我們不能做主。」
「我要約會,也要跟定緯一起參加遊戲。」馮芷綾堅持說。
「就算我們這邊打理好,難道妳就能參加遊戲嗎?」夏羽懷疑地問。
「當然,有何不可?」馮芷綾反問。
絕對不行吧,畢竟身分是白河派的下任掌門耶,而且依照馮芷綾的個性肯定不會挑幾天內就破關的簡單遊戲,又有各種難以預測的因素。郭思寧知道後會不會胃潰瘍到吐血啊?李少鋒再度湧現同情,卻也意識到這是一個突破口,確認性地問:「這是妳的意思,還是白河派全體的意思?」
「我個人的決定。你們不久前也和殲滅軍、蒼瓖派的重要人士一同參加遊戲吧,好像連秦家刀也有參與其中,比照那種模式就行了。」馮芷綾說。
那是建立在「公開銀鑰身分,得到信任後共享救世會情報」的協議,由於楚久樘對於教團聯合的仇恨、秦樓月的血緣關係、自己和蒼瓖派的婚約才有辦法緊密結合三支隊伍,不可能讓白河派加入其中。李少鋒追問:「現在的對話不能洩漏給白河派的其他人。」
「我沒有那麼蠢,日後會找其他理由過去你們工房,當作到時候談成一同參加遊戲的事情就行。」馮芷綾笑著說。
「所以只會參加一次吧?」李少鋒又問。
「行吧,我也沒興趣和定緯以外的人參加遊戲。」馮芷綾聳肩說。
「等到我們這邊處理好了,要是妳最終無法參加,那是妳的問題。協議依然要持續,可不能自暴自棄曝光我們的偽裝身分。」夏羽立刻心領神會,幫腔說。
「當然。」馮芷綾說。
馮芷綾固然我行我素,卻是白河派數十年來備受期待的強者,不可能讓她冒險,現在答應下來,郭思寧阻止不成也會想辦法讓馮珮蘭掌門出面,到時候她無法參加遊戲就不是己方的錯了……雖然感覺馮芷綾會鬧起來,不過還有和定緯哥的約會作為安撫手段。李少鋒起身說:「那麼就這樣。」
「等等,定緯最近有提到我的話題嗎?」馮芷綾再度問。
結果還是得回答這個喔。李少鋒見夏羽主動退到門邊,將後續處理全扔給自己,認命地說:「偶然聽過定緯哥提起這方面的往事,說是他以前代表秦家刀前來白河派參加活動,借住在宅院時認識一位女孩子,那幾日經常聊天,也拍了一張合照。」
「果然他還記得。」馮芷綾抿起嘴,發自內心感到喜悅地淺淺微笑。
張定緯有收著那張照片,然而並不曉得照片中的女孩子就是馮芷綾;馮芷綾在一見鍾情之後就死心蹋地,即使日後完全沒有見面,依然努力修練到足以成為下任掌門的程度。李少鋒忍不住問:「妳的……那份心情沒有改變嗎?」
「當然,待在我這裡更能夠讓定緯發揮所長,專心習武練氣,並且帶著我派弟子參加克蘇魯遊戲,持續締造實績,無須像待在你們工房那樣得分心處理各種雜事,而且我肯定比秦樓月更能夠給他幸福。」馮芷綾不假思索地說。
不曉得該佩服她理所當然地表明心意,還是面不改色試圖挖角。李少鋒尷尬地說:「定緯哥和樓月學姊並不是那種關係。他確實很關心樓月學姊,不過比較接近兄長之情──」
「你居然看不出來嗎?」馮芷綾冷哼說。
夏羽理當首次聽到這些情報,卻毫不關心,站在旁邊警戒四周。李少鋒不再解釋,迫於壓力開始講起張定緯的日常瑣事。
雖然都是一些毫無重點的鎖碎情報,像是待在交誼廳時喜歡坐在吧檯旁的椅子、會製作調酒、半夜肚子餓總用冰箱的剩餘食材做炒飯、練武結束後就算沖完澡也偶爾會裸著上半身,馮芷綾卻是聽得極為專注,不時插話追問細節,途中甚至拿出手機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