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風雨嘉山麓
李秀聞訊奔來，拆閱函文，旋即交給鋼先:「你瞧瞧。」鋼先看罷點頭，向眾人說明:
「郭子儀，李光弼兩位將軍正於河北嘉山與燕軍苦戰。不料天勇星附在李將軍身上，令其狀態大不如前。」
魯乘追問:「河北？」「正是，那裡是阻斷燕軍的重要戰線，就在顏杲卿守衛的常山以東。雖說路途遙遠，咱們還是連夜趕去吧。除了李將軍，對方統帥也叫人擔憂。」
「何人？」「燕將史思明父子。這兩位正是安祿山囑咐我們收服的剩餘魔星宿主。」福爾圖納點頭附和:「我也記得名冊上的這兩個名字。」眾人當即整裝待發。
半途雷先靈機一動，問道:「對了，怎麼信是寄給李秀的？」大夥頓時駐足。李秀正色道:「郭子儀將軍是我的恩師，當年傳我雙戟之術。」
出了少林寺，隨郭將軍手下兵卒來到驛站。人手一匹馬，日夜兼程，不多時便抵達河北戰場。
「八公山一別，妳大致也瞭解了吧，賀公子。突然召妳等前來，萬分抱歉。」烏雲密佈，大雨滂沱中，郭子儀神色凝重地向鋼先賠罪。鋼先忙道:「將軍來函提到，令弟李光弼中了天勇星的招呼......」
話音未落，一名傳令兵匆匆跑來，在郭子儀耳邊低聲稟報。郭子儀霍然起身:「說來話長，眼下敵軍迫在眉睫，容我派人保護爾等，隨我赴戰！」言畢大步流星奔向幕外。轉瞬數十名士兵將眾人圍在垓心。
「有這麼一大票人護著，上陣也不愁啦。」雷先鬆了口氣。鋼先苦笑:「說的也是。」李秀卻是臉色發白，死死攥著朔月鏡。
「剛才我也照了照......天雄星竟附在師父身上！」「什麼？」眾人大驚失色。只聽一聲令下:「燕軍奸細，一個也別想跑！」
無數長槍齊刷刷指向收星陣。
嘉山山麓，郭李兩軍在大雨中列陣對峙。鋼先一行被重兵押解到燕將軍麾下，後者嗤之以鼻:「郭將軍，就是這些人？」
郭子儀淡然頷首:「正是。他們是安祿山的心腹，負責軍中諜報。按照約定，我這就將其交給將軍。」說罷揚手示意。護衛讓出一條路，催促眾人前去。
「師父，這是怎麼回事？什麼約定？」李秀叫嚷著，士兵舉槍警告。郭子儀攔住部下，緩緩道:「聽說安祿山正在通緝你們。史將軍說只要交出爾等，他就放棄這條戰線。」
史思明咧嘴一笑:「反正還有其他重鎮，我就撤去別處。如此一來郭將軍既免傷亡，又能邀功，真叫人羨慕啊！」
豈料郭子儀冷笑:「邀功算什麼。如今唐燕交兵，雙方都已傷痕累累。倘若另有勢力乘虛而入，豈非天賜良機？」
「另有勢力？」史思明訝然。「郭將軍莫非......」
「燕國挾契丹為援，我又何嘗不能勾結回鶻？一旦大唐傾覆，只能西遷。到時你們窮追不捨，回鶻騎兵斬將截路，你說會怎樣？」
史思明戰慄道:「燕軍本就兵力單薄，調度不暇。若再殺出個程咬金......郭將軍此言，當真嗎？」
「無需擔心，回鶻遠在天邊，那是後話了。總之，我軍暫且撤退，爾等也儘早收兵吧。」說罷郭子儀一揮軍旗，下令班師。「此事不容小覷，得趕緊稟報去！」
史思明凜然目送郭子儀遠去，隨即吩咐將鋼先等人幽禁起來。李秀嚷道:「我不要！」「慢著，李秀！」鋼先來不及阻止，她已掙脫隊伍，直奔郭軍大帳。
郭子儀見狀勒馬回首:「快回去，我不想多說！」李秀淚如雨下:「師父為了這等齷齪，才把我們找來的嗎？竟還要趁亂謀反！一定是魔星作祟！所以......」
「所以什麼？」郭子儀冷冷問道。李秀泣不成聲，長戟指天:「我要除魔衛道，哪怕師徒反目，也在所不辭！」
「好啊。」郭子儀莞爾，「此行妳必是大有長進。來吧，讓為師見識見識！」
李秀怒吼著撲上前，佯攻一招，旋即閃至郭子儀右側，拋戟擒拿。郭子儀雖武藝精湛，卻也躲閃不及，被一記重踢正中膝窩。
趁其重心不穩，李秀揮戟直取虎口，欲使其繳械投降。豈料郭子儀恢復過來，矛槍亂舞，虎虎生風。
「嗚哇！」李秀靈機一動，翻身到郭子儀背後，一腳踢向他的膝蓋後側。郭子儀見機急收長兵，與她近身肉搏。兩人你來我往，僵持不下。
突然，李秀一個飛身倒翻，雙腿順勢踹向郭子儀下顎。「天哪！」鋼先和燕兵無不驚呼。郭子儀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打翻在地，痛叫連連。
「還不束手就擒！」李秀撲將上去。郭軍副將怒喝:「大膽刁民，擅闖軍營！再不投降，格殺勿論！」
「有種儘管來！」李秀視死如歸，卻寡不敵眾，旋即被士兵們壓制住，拖回鋼先身邊。
最終收星陣全體被裝進囚車，在層層護衛下朝燕營挺進。鋼先原本動了逃跑的念頭，奈何雨勢滂沱，飛墨施展不開，幻術也難以瞞天過海。萬般無奈，只得忍辱負重。
行至半途，李秀悄聲問道:「鋼先，師父何時中的邪？」
「那封信是最近寫的......看來魔星入體不久。」
「那就好辦了，只要除魔，一切都能恢復原狀！」福爾圖娜安慰道。「沒錯，雨一停，我便出手相助。」萍鶴也贊同:「堅持住，李秀！」
大雨滂沱，眾人在囚車裡擠成一團，渾身濕透，不一會兒車隊便重新啟程，殿後前行。
行軍漸緩，四下喧譁。一名傳令兵來回穿梭，大聲疾呼:「此地遍佈陷坑，切莫妄動！」不時有人馬落井，悽厲嘶鳴不絕於耳。
「是唐軍！郭將軍親自來了！」雷先驚喜萬分。循著他手指處望去，果見帳幔上繡著「郭」「李」二字。
原來這是唐軍的奇襲。郭子儀一馬當先，高舉令旗:「弓箭手列陣，火力掩護，確保囚車安全！」箭如雨下，一時間狼煙四起，敵軍紛紛敗退。郭軍主力乘勝追擊，直搗燕營。
「師父！太好了！」李秀熱淚盈眶，死死抓住牢籠不放。郭子儀報以會心一笑，不吝歉意。燕兵大勢已去，不復追擊，倉皇遁逃。
「我的錯。時間太緊，來不及解釋這一切都是苦肉計。妳那腳法倒是大有長進，就是下盤仍舊不穩。」郭子儀揮手釋放眾人，不忘自嘲幾句。
「原來師父是故意摔倒的啊。」李秀噘嘴抱怨，雷先偷笑著摸了摸她腦袋，結果挨了一記肘擊。
郭子儀和李光弼親率精銳追擊史思明父子，不像尋常將領，而是單槍匹馬衝殺敵陣。史朝義大驚失色:「父親，郭李二將殺來了，我們該如何是好？」
史思明舔了舔嘴唇:「哼，既然他有膽挑戰，咱們就成全了他！不過孤注一擲，容不得半點差池！」說罷長嘯一聲，策馬飛奔。
郭子儀矛尖一沉，與史思明兵刃相接，火光四射。「不愧是郭將軍！好生了得！」史思明臂膀隱隱作痛。郭子儀毫不言語，揮槍直取要害。
「我也來助陣！」史朝義棄旗下馬，徒手撲向郭子儀。李光弼大喝:「找錯對手了！」揮刀斬向他面門，雙方混戰到一塊。
郭子儀的長槍如狂龍般在馬上起舞，史思明招架不住，連人帶馬跌落塵埃。史朝義眼看父親落敗，暴喝一聲掄拳打向李光弼坐騎。驚馬嘶鳴倒地，李光弼摔個狗吃屎。
「看我的！『泥濘無極』！」史朝義一躍而起，與他扭打成一團，拳腳交加。李光弼硬撐數招，臉上身上挨了好幾下，終於抓住空隙反擊，一記迴旋踢將對手掀翻。
史父子狼狽爬起，自知難逃一死:「咱們跑吧！」兩人脫鞋赤腳，拚命往泥濘深處狂奔。「休想逃！」郭李二將弓弦齊鳴，利箭追風而至，雙雙命中史思明背心。
「哈哈，射你不死！」史家父子卻硬生生爬了起來，逃進叢林深處。李光弼欲追，郭子儀阻止道:「且慢，再追恐中埋伏。不如痛打落水狗，趁燕軍潰亂一舉殲滅！」
「可惜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李光弼咬牙切齒，收起硝煙未散的長弓。兩人循聲望去，只見兩顆魔星狼狽逃竄，背上還插著弓箭。
「被他們利用還不夠，竟把我們當箭靶子，實在可惡！」魔星們義憤填膺，隨郭子儀回營休整。
唐軍大獲全勝，戰事暫告一段落。郭子儀宴請眾人，並對鋼先等拜謝道:「這場鬧劇，委屈你們了。那兩位魔星，就交給你們處置吧。」
「史家父子把我們當槍使，如今卻不見蹤影。若是讓他們回去，指不定還會反咬一口！」地暴星和地惡星哭喪著臉，訴說被背叛拋棄的不滿。
在鋼先勸說下，兩個魔星最終接受收編。席間郭子儀對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事出突然。李光弼中了魔星的招呼，不在狀態。正逢戰事吃緊，我一時也顧不得跟你們詳細說明。原本是想借爾等潛入敵營的機會設個圈套，沒想到被史思明搶了先。」
鋼先點頭問道:「將軍是以我們要挾史思明，爭取佈置戰場的時間嗎？」「正是。拖延期間恰逢大雨，正好挖了些陷阱。其實我還憂心你們會不會當真呢。」
郭子儀苦笑著，與李光弼相視一笑。魯乘忽然問:「郭將軍方才提及聯合回鶻勢力，可有此意？」
「長此以往，或許有此必要。但我畢竟是唐將，絕不會背叛祖國的。」郭子儀斬釘截鐵。李秀猶疑不定:「可師父你......是何時中邪的？」
「那封信發出後，天雄星就附在我身上了。我雖極力抗拒，卻拗不過他的蠻橫。」郭子儀無奈攤手。李光弼忽然單膝跪倒，額頭直冒冷汗。
「這魔星我怕是與之無緣，賀兄，請幫我收了它吧。」「遵命。」鋼先立即以追魔劍刺向李光弼，一道亮光迸發，天勇星遁入劍鋒。
「你們立下汗馬功勞，大唐幸甚。然而惡鬥恐怕還在後頭，不能一味仰仗外援啊。」郭子儀感慨萬千。「師父此言何意？戰事不是即將結束了嗎？」
「唉，自那日一別，史思明就銷聲匿跡了。那廝武功不在安祿山之下，若得勢登基為帝，後患無窮啊。」李光弼嘆息道。李秀搖頭失笑:「怎麼可能？他的魔星都被收了，安祿山那兒也早解決了，和平還會遠嗎？」
郭子儀勉強擠出一絲苦笑，半晌無語。席間眾人見狀，不由得面面相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