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幕:探路
「老實說,我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
做為打先鋒的紅沐停在了樓梯上方,在她的後方,四個人也同樣看著那暗得有些滲人的地底空間。
雖然不至於到完全看不清楚的程度,但那漸暗的色調和遠景的模糊也同樣讓人感到不安。如果不是底下依稀能看到其他玩家與敵人間的戰鬥,說不定他們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什麼恐怖遊戲裡頭。
「嗯,放心吧,應該是死不了的,應該……」
「不是會不會死的問題好嗎。」
很難得看到行事大開大合的紅姐表現出如此嚴肅且猶豫的一面。
「妳該不會怕黑?」
「那倒是沒……只是看不清楚。」
因為看不清楚,空間的認知感也會相對變得模糊。
人們或多或少都有不擅長的環境,或者是應付不來的怪物類型,有些玩家沒辦法正視看起來像是節肢動物昆蟲的魔物,而有些玩家則沒有辦法應付像是幽靈系或者不死系的敵人類型。當然太過昏暗,或者是看起來過於詭譎的畫面,對於某些玩家來說也同樣是很難適應的環境影響。
建箴是沒有這種方面的問題所以沒辦法切身體會,不過他也從許多案例中得知,有這種困擾的玩家是確實存在的。
「這個重責大任還是交給我們的隊長吧。」
……這理由,還真是牽強得莫名。
當遇到自己沒辦法處理的問題時,有種技巧性的辦法就是找個名目把問題丟給看起來更有能力處理這件事情的人。
臨風當先鋒自然也是沒問題的,原本是考慮到他們隊伍的特殊構成,所以才將責任交給看起來更適合這個位置的紅沐。但如果紅沐有所猶豫的話,遲疑的時間只會徒然讓他們的寒冷值持續不斷地累積。
現在不是在這種事情上躊躇不決的好時機。
「我來吧。」
意外的,在建箴正準備與紅沐調換位置的時候,帆卻主動請纓出陣,擔當起隊伍先鋒的責任。
「倒不是不行。」
「我還以為你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帆看著自己,略有疑惑。「以前不是就這麼練習的?」
「啊?我?我沒想過這種事。」
「……」帆無言地看著臨風。
建箴也不曉得是不是講了什麼不該講的話,本來自己心中的確是沒有讓帆頂替位置的想法,他也只是實話實說,可帆的瞬間沉默又讓他感到莫名尷尬。
是不是該順水推舟講些善意的謊言比較好?
「咳……那就麻煩妳了。」建箴是真不習慣說這種話。
「阿風你是不是很不會跟人聊天?」
帆明瞭說出她內心的想法,而眾人看向帆又一次陷入沉默。就算大家都清楚這話多半沒什麼惡意,但大家還是默契地集體將視線集中在了臨風身上。
還好,這令人尷尬的沉默並沒維持太長的時間。
「哎,阿風就是這樣子啦,沒得救的」
剛才還把前鋒位置拋給自己的紅沐,此時則開始無情地取笑起自己。
「……確實是。」
就連本來沒怎麼開口的冷雨冰,此時居然也加入了數落自己的行列。
這些人平時的積怨到底是多深?自己也沒做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吧?而且認真說來他本就沒什麼機會跟誰聊天,嘴稍微笨些怎麼了?
眼下哪怕他極力為自己辯解,大概她們也不會聽吧。
有什麼事是比起惹怒女生更麻煩的?那就是惹怒一群有共識的女生。
「你現在的表情肯定很欠揍。」建箴向宗豪表達著不滿,至少他們的隊伍裡,還有這唯一一個自己能發牢騷的對象。
「你把我說得好像什麼尋人開心的惡劣傢伙一樣?」
「難道你敢說你不是?」
「是,所以我現在笑得很爽。」
如果要幫宗豪想像一隻代表他性格的靈魂動物,建箴覺得腦中第一個晃過去的印象就是非洲草原上咧嘴垂著舌頭一臉嘲諷模樣的鬣狗。說到底,這個傢伙打從開始就沒有想要委婉的意思。
「我講話真有那麼難懂?」建箴半抱怨半無奈地嘀咕道。
「不,我覺得這跟難不難懂沒什麼關係。」
宗豪仍然是一副看戲的態度,即便他沒有再說出什麼落井下石的言論,沒有加入那三位的行列一同數落自己,但顯然也沒有打斷話題的意思。
這畫面要有多無奈就有多尷尬,要是再不中斷她們的討論,等等他們真要集體凍死在這地方了。
為了不讓這種蠢事發生,建箴只能硬著頭皮介入她們之間的熱烈討論。
「先前進吧。等回到營地再聽妳們抱怨,至少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依建箴過去的經驗,和女生拖延時間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因為她們對於某些特定的記性總是超乎想像的持久,尤其是足以讓她們發好些牢騷的話題。如果她們忘了,那只是她們打從開始就沒有把那些事往心底放,而並不是代表她們記性不好。
「你說的喔。」
帆似乎逮住了關鍵的重點,建箴也彷彿從她的語氣中窺見了某種狡黠的情緒。和紅沐不同的是,她看來沒有沾染那麼多的社會交際氣息,而相對更單純得多。並沒有那麼多的城府,而更像是會因為恰好偶遇超市打折,或者買一送一優惠時,會邊說道「嘿嘿,運氣真好」,為那些看起來說起來並不重要,卻又真實能帶來一些開心情緒的小事而露出笑容。
「看來等等會很精采。」看這態勢,紅沐也已經訂位觀眾席前排了。
「不要一副看戲不嫌事大的樣子,好歹多幫幫我說個兩句。」
「要是真那樣子不就沒好戲可看了?」
從某種角度上看來,紅沐這傢伙的性格搞不好比宗豪還要更糟糕。如果宗豪還只是一個坐在觀眾席上安安靜靜看好戲的樂子人,那麼紅沐大概就是會為了自己的樂趣而主動製造一些麻煩的搞事者。
她在意的並不是合理與否,而是有趣與否。所以她也未必會站在哪一邊專門為誰說話,只要她覺得有趣,她也可以在兩個完全不同的立場間反覆橫跳。
自己這個公會長,那當得是一點基本的威嚴也沒有。
還好帆看起來是分得清情況和場合的人,所以她也不再多說,只是舉起了盾牌,沒有絲毫猶豫地走向了黑暗的地底。
樓梯說不上特別長,但可能因為第一次來到這張地圖,還有心理因素影響的關係,感覺從頂端下到平面所花費的時間比預想還要更久得多。
光線很差的地下副本環境啊……
這倒是讓建箴想起一些副本裡曾經發生的事情。
只是這裡可不像副本裡頭,稍微不留神的話,直接滅團被送回傳送點可真就沒戲唱了。營地距離這邊是有一段距離的,只有少數幾人也難以在雪地裡面自由行動,想要邊躲避狼人的包圍邊會合就更難了。
雖然普通戰鬥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如果換成在黑暗的環境裡頭呢?
玩家的視野和敵人的索敵機制可不是公平的,就算玩家沒有辦法在黑暗中正確掌握到敵人的數量和距離,但是敵人可不會受到本身的環境影響。
這可不是什麼因為狼人具有能夠察覺到周遭變化的敏銳五感這麼感性的問題,而是在系統設定之下,怪物本來就能夠在黑暗中自動鎖定玩家的位置並從意想不到的死角發動攻擊。
能夠實際影響怪物行動的基本上只有玩家所使用的技能、怪物本身的機制,以及索敵的範圍距離。至於因為光線昏暗所以沒看到玩家的情況基本上在這個遊戲裡是不存在的。要是玩家沒有辦法看見敵人的話,很容易就會變成單方面挨揍的局面。
與其說是城塞的地下延伸,不如說更接近所謂的地牢。昏暗的火炬照明之下,可以看到已經鏽蝕的牢籠,已經不知道被棄置多久的盾牌、邊緣已經失去銳利鋒刃的刀劍,還有握柄已經遭到腐蝕的戰矛。
可能是因為是建在雪地中的堡壘,並沒有看到苔癬和潮濕的水漬,取而代之是滿地霜白,還有頂部細而尖利的冰椎。
儘管並沒有像完全封閉的地底環境那樣讓人感到壓力,然而地底幽暗的光線和時不時在耳邊傳來的腳步聲,都讓他們變得莫名緊張起來。
要是只有一個人的話,大概有點像是在玩恐怖遊戲吧。
「所以,是不是逛一圈就可以出去了?」紅沐看來還是不喜歡這地方。
「才剛下來而已不是嗎?」
「我覺得……也用不著待那麼久吧,這邊烏漆抹黑也沒什麼好看的,在外面玩雪都要比這裡要有趣得多了。」
雖然紅姐叨唸著不怕,但感覺她也不是挺坦然。
建箴並不表示意見,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紅沐說的內容,看不清周遭環境確實會給人相當壓抑的感覺。說不定只要一個不留神,就會有什麼不死族的亡骸或者幽靈從角落跳出來偷襲他們。
不論撤離還是繼續探路,最重要的就是維持隊伍陣形,不要驚慌失措的單獨行動。那些在恐怖片裡因為恐懼而單獨行動,最後成為劇情犧牲品的老套情節,在遊戲中也是同樣適用。
聲響傳來,來自四面八方。
踩碎地面碎石沉悶厚重的腳步,是金屬在乾冷的空氣中碰撞產生的振動聲,法術施放時的轟鳴。那並不只是敵人所發出的聲響,也包含在這個空洞地底城塞的其他玩家的探索和戰鬥。
他們看不到整個地形的全貌,當視野受限的時候,只靠局部的小地圖也很難馬上分辨出方位和地形。
況且麻煩找上門的速度,總是出人意料地快。
就算大家的眼睛仍在適應的階段,但敵人可不會好心道給他們更多的時間。
表面不帶金屬光澤的斧子落到了帆的盾牌上,相比於鋒利的刀刃,更像是極渾身之力揮動鈍器擊打的厚重音效,在黑暗的洞窟中迴響金屬的轟鳴。
遊戲中無論被利刃砍傷亦或者被鈍器砸傷,所受到的傷害其實都差不多,但後續引發的狀態效果卻很可能由於武器的種類的不同而有所變化。
狼人菁英,那是系統所顯示的名字。不過這個菁英的意味,和遊戲系統裡所意味的菁英並不是同一個概念,那或許只意味著在狼人裡更高的階層,而並不是實質上的菁英怪物。別的不說,地底的敵人種類看來也和在地面上不太一樣,相較那些普通的雜兵看起來要更麻煩得多了。
「冰,給我們一點照明。」
「啊?照明是什麼?」
「那個,神官不是有個什麼……像是小光球一樣在旁邊旋轉的技能?」
建箴也只有見過艾薇雪使用過一次利用技能的持續時間給陰暗處帶來光源的照明,不過因為那樣的應用技巧很讓人印象深刻,所以即使只有一次,建箴依舊還是留有那樣的記憶。
冷雨冰則是因為好像完全沒有碰過這樣的戰鬥環境條件,所以一時間並沒有反應過來到底那是什麼意思。但是聽到建箴對於技能模樣的描述,她也總算想到神官原來還有那樣的技能。
【迴光】
點亮的範圍雖然明顯算不上大,但是在黑暗中只要有一線光源,就足以稍微讓玩家在短暫的視覺中抓住敵人的蹤跡。
光線照明下,帆手中的武器與體格壯碩的狼人僵持著。
在這種環境裡看見狼人的模樣,比想像中來得更加恐怖。
菁英狼人身披黑色皮毛、白色鬃鬣,除了尖牙和利爪外,身上所穿著的鎧甲則更為完整,並不像外頭的先鋒與戰士那樣只是胡亂套在身上,看上去已經有了更近乎人類的思考智能,而且在攻擊並沒有奏效以後,也不會傻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空出的左手戴著皮革的手套,手套上還鑲著金屬製的尖刺,像極了拳鬥士在近身戰時所裝備能夠提高打擊威力的指虎。
這一擊,帆沒來得及完全擋下,只能扭過盾面側緣減輕受擊的威力。
看似樸實無華的左勾拳,卻隨著揮舞速度和爆發力量而變得剛猛無比,幾乎可以媲美鈍器重錘的一擊穿透過了帆的防禦,直擊在鎧甲上。
只是一拳,便將身為聖騎士的帆擊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