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佛烈德的腳步沒有停歇,但心神卻迷失了方向。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行走,更不知道自己目的地在何方。周遭的景象就像一副被打亂的拼圖,他彷彿才剛離開加西亞教授的辦公室,腳步又像才剛穿過聖潘克拉斯火車站,然而喬治來電的一幕卻像是遙遠過去的塵封記憶。牛津的紅磚屋似乎近在咫尺,大學旁的咖啡廳As Usual又彷彿遠在天涯。時間與空間在亞佛烈德的世界裡失去秩序,一片混沌。
遠處傳來的鐘聲打亂了亞佛烈德的心跳節奏,那聲響強烈到淹沒他自己的呼吸。凜冽的夜風吹拂而來,喚醒他僅存的理智。他下意識地拉緊身上那件黑色風衣,但即使再加上裡面的灰藍色高領毛衣,也無法抵禦這寒冬河畔的冷風。刺骨的寒意穿透衣物直達肌膚,與他內心的孤寂交織,更加深了那份冷冽。
亞佛烈德驀然抬頭,才驚覺自己已走到泰晤士河畔,巨大的摩天輪佇立在夜空中。此刻的景致,與他和路爾斯立下誓約的那夜如出一轍。河水在燈光映照下呈現冰藍,而那座摩天輪,正是他們第三個約定的地點。
然而,前兩個約定卻在亞佛烈德缺席的情況下實現,這再次證明路爾斯並未認真對待他們之間的承諾。亞佛烈德試圖尋求答案,卻總是徒勞無功。就像在擁擠的公路上,路爾斯騎著電單車從他面前疾駛而過、遠去,無論他如何呼喊,路爾斯也置若罔聞。
這個曾突然闖入他生命,撼動他心防的人,現在卻消失無蹤,遁入亞佛烈德永遠觸不可及的遠方。那些甜言蜜語,如今在他心中只是拙劣的把戲,是一連串空洞的謊言。他越是深思,就越確信自己不過是被利用後拋棄的木偶。
亞佛烈德的內心飽受煎熬,路爾斯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如夢魘般糾纏,不斷擴張的空虛正一點一滴地侵蝕著他的精神。當那冰藍色的光芒將他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時,一個身影卻在其中若隱若現。
「路爾斯?拉莫斯?」亞佛烈德難掩震驚與迷茫:「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從酒店一路追過來的。」路爾的神情也透著訝異。
他穿著的禮服在這陣寒冷之中實在太過單薄,整理過的髮型此刻也凌亂了,這模樣輕易勾起亞佛烈德的憐惜,然而當那些背叛和謊言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時,他又怒火中燒,為自己竟如此輕易動容而懊惱。
「從酒店追來?」亞佛烈德故作冷靜,更讓自己的語氣中透出深冬河流的刺骨:「你在胡說些甚麼?」
「我說的是我的生日派對。我這段時間一直想邀請你,但短訊、電話你都沒回。」
亞佛烈德怎會相信路爾斯這種牽強的辯解,他從未收到過邀請,談何出席他的派對,對方所說從酒店尾隨至此的說法,不是謊言又是甚麼?
「閉嘴!」他忍無可忍,厲聲斥責:「別以為我還會上當,我不會再相信你那些謊言!」
「不,亞佛烈德,聽我說……」路爾斯卻無視亞佛烈德的拒絕,還一步步靠近。
「別靠近!」
亞佛烈德的怒吼,如同被囚禁的藍色巨獸發出的悲鳴,從他喉嚨深處迸發而出。他揮手的瞬間,深藏於心的嫉妒惡魔如同被解放,穿越空間障壁,在現實世界釋出驚人能量。冰藍色的火焰在他與路爾斯之間爆發,如同一道無法跨越的深淵,蘊含著憤怒、孤獨、背叛的痛苦和絕望。
對亞佛烈德而言,世間所有歡愉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幻影,心中只剩下對這些無法觸及的喜悅的渴望,如同永不熄滅的藍色火焰,不斷燃燒著他的內心。他雙眼閃爍著與藍焰無異的冷酷光芒,內心早已被嫉妒和憤怒充斥,再也感受不到溫暖。周遭的空氣也仿佛被這股不滿所籠罩,瀰漫著壓抑與絕望的氣氛。
嫉妒與怒火凝聚而成的藍色火焰障壁,本應堅不可摧,路爾斯的身影理應在其中灰飛煙滅。然而,令亞佛烈德感到震驚的是,這個他心中的騙子竟然不顧一切地穿越火焰,如同一個執著的幽靈,挑戰著他設下的極限。
亞佛烈德心中充斥著濃厚的疑惑:這個人究竟還想從自己這裡奪走甚麼?憤怒與困惑交織成難解的結,令他喪失思考能力。他只能任由內心深處的巨獸釋放更加狂暴的火焰,意圖將一切焚燒殆盡。
亞佛烈德只想將路爾斯永遠隔絕在外,甚至不在乎藍色火焰可能吞噬自己。他心中掠過一絲落寞:或許,這樣的結局對他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脫。長久以來的苦痛、孤寂和煎熬,使他對生命的渴望日益淡漠。或許他早該與親人一起,安息在死亡溫柔的懷抱中。當火焰熊熊燃燒,亞佛烈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靈寧靜。
在他眼中,死亡不再是可怕的終結,而是通往永恆安寧之路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