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斯眼見嵐月神情透著煩躁,清楚自己對生命的仁慈又一次惹惱了她,垂下眼,心中忍不住對這些執行感到質疑。
為什麼他們身為神,只能用這種方式引領生靈,而不是真切地接近他們,指引他們呢?
「月……」他抬眼,看著眉宇緊皺的她,輕聲道:「如果……我當時沒有給予朵拉善良之心,她會是什麼樣的命運……?」
嵐月抬頭望向他,只見他神情嚴肅,明顯想探究這件事的原委,她輕嘆了聲,開口解釋。
「這世界的龍,可以算是神為了監視這世界而創造的生命,他們具備智慧和力量,靈魂的能力不用說,自然是立於世界頂點。」她停頓,與他直視自己的眼瞳對望,繼續說。
「如果沒有賦予朵拉善良之心,她一樣能學會這份情感,因為陪在她身邊的依然是你,就像她溫柔的父母一樣,她是一個很有智慧的孩子,能很快就學會愛為何物,相較於本身就擁有善良之心者,學習起來的難度會不同。」
「可是生命一開始就擁有分辨善惡的能力,不是嗎?若一開始就給與這顆心的話……」克雷斯開口,嵐月則截斷了他。
「那是因為一開始無知,」她無奈地笑了下,道:「不知情的善,和有意識的善良是兩種不一樣的行為,相信你應該可以區別。」
他,沉默了。
他自然明白這兩者的差異,不知情的善良,可以說是接近愚蠢,因為那是無條件的施捨,甚至會賠上自身性命。
沒有神會願意將自己的創造物,當成玩具般操弄,使他們誕生,卻又逼迫他們燃燒性命走向死亡。
而有意識的善卻就不同,他們能明確進行篩選,在對他人友好,伸出援手,同時能看清那條保護自己的界限,適時的停止贈予,只因為生靈的貪得無厭無處不在。
即使是擁有善心者,都有可能因為一點利益而變成一個嗜血惡魔,能真正不受利益影響的生靈可說是少之又少。
然而善良之心的擁有者,他們降生時所面對的人事物,其實也是神對該生命體的一種考驗,他們必須從無條件的付出中面對那些傷害,從而明白自身的重要性,除了愛別人,他們也該懂得愛自己。
「朵拉現在的狀況看不出是那種感覺……」想想她的行為,他不認為她會走向捨棄自己性命的道路。
「你是真心這麼認為嗎?」嵐月反問,收起所有情緒,平靜望著他。
「那是因為她還涉世未深,所以才會……」他想辯解,她卻皺了眉,又一次問。
「你真的這麼想?」
她再次的質疑,他頓時語塞,張開的嘴,無法接話,只能默默闔上。
其實從接觸朵拉到現在的種種跡象,真的不難看出,她完全沒注意自己的安全,只是無條件的將周遭一切視為與自己對等的光明、單純,且毫無心眼的接納一切。
然而現實確是殘酷的,尤其是那些早已接觸過各形各色事情的生靈,其複雜程度,就連被譽為神之神的艾洛特都難以招架──那群以吞噬艾洛特維生的人類,他們就是這樣的存在。
獲得足以與神匹敵的力量後,為鞏固自身利益,維護自身安全,他們強取、豪奪,如同蝗蟲般,摧毀一個又一個世界,製造出各式不同災難,只為滿足內心永無法被填滿的貪婪。
他們此刻在這世界保護三龍族遺孤,就是因為那群人的介入,他們利用人類的黑暗,傷害了這世界頂端的生命體──龍族。
見他陷入沉思,嵐月不打算逼他深思,只是簡單表示:「朵拉的狀態,以目前來看不適合現在的命運安排,若要激起她從心底對善惡的辨別,就要面對非常嚴峻的挑戰。」
克雷斯回神,看向她:「可以怎麼做?」她有辦法彌補他所犯下的錯嗎?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原本的計畫是讓她在路途中遇到商會的人,也就是費絲,由他們在那村鎮引領朵拉到分會,而朵拉則會在那個村鎮,以她溫和有禮的待人行徑替他們解決困難,畢竟龍的智慧本就高於生靈。」
「費絲的行為確實過於浮躁……」他能理解費絲需要朵拉協助的理由,那時如果不是因為費絲懂得體諒自己的同伴,以她的個性,肯定不知會釀成多大危機。
「火龍族的個性本就暴躁,但那是因為還年輕,等年紀到一定後就會穩定下來。」嵐月解釋,隨後又說。
「既然你跟朵拉已經抵達分會,而朵拉肯定也想開始找工作,養活自己,就讓她在待在潘朵拉接受教育,然後成為內部人員,只是她跟費絲還有瑪莉娜不一樣,是最後進入潘朵拉的人,要學的會很多。」
「那她的力量?」為了不讓她的龍族身分被發現,刻意封印了她的魔力和氣息,難到現在要一次釋放?
「我會解開項鍊的力量,使龍族之力慢慢釋出,這過程中需要教她怎麼控制力量,還有基本的武術也要會,」她停頓,想了下才道:「龍族的能力本身就不差,要學習應該很快,之後的就是實際運用了。」
「出任務?」他問。
然而他卻仔細想了下,其實跟隨朵拉出任務,似乎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他,肯定會忍不住去保護她的。
嵐月看著他的表情,就算他不說,也不難看出他在想什麼,不禁,她揚唇笑著說:「別想你能跟她出任務,那是她的人生課題,要自己去磨練,還有,你也有該做的事情要做。」
「我該做的事?」
「對,」她點頭,「雖然費絲已由南瀧訓練過,但他畢竟是我的護衛,有不少事件纏身,因此朵拉的所有指導就會由你執行,還有費絲也會交給你一並處理,因為南瀧覺得費絲的文學知識需要加強。」
「我?」他震驚,表情明顯詫異,卻難掩某種情緒……欣喜?
「本來是我也該參與,但最近已查出敵人下落,還有下次可能出手的區域,因此我需要頻繁外出,南瀧還是會處理商會的事,但會減少露面。朵拉和費絲的學習任務就交給你,基礎過了,就不用再涉入,讓她們自行面對。」
「基礎過了之後,就要讓她開始執行商會任務了嗎?」
「沒錯,我會將她安排到瑪莉娜的隊伍,由她親自帶朵拉工作,只是有些事必須讓朵拉自行應對,是哪些事,我會讓瑪莉娜先知情,雖然我還不確定這可不可行,但我能先說,那些事很嚴苛,卻是朵拉的重要課題。」
伸手,她輕觸他的臉,語調轉換,輕柔道:「我能理解你疼愛朵拉的行為,也能明白你對生靈們的顧慮,但記住界線劃分,因為她們最終都會回到自己的生活,與我們不再有任何瓜葛。」
「我明白……」舉起手,握住她的柔荑,按在臉龐,緩緩閉上眼,感受著她的溫度以及與她難得的接觸。
「瑪麗娜也跟著我來到分會了,我想趁這個機會讓她們認識。」望著他,褐色的眼瞳盈滿柔情,她倚靠近他,依偎在懷,輕聲低語:「等一切結束,就是利用她們的力量復活龍族的時候,到時還要跟世界神溝通,看祂是否有其他打算。」
「這世界被侵蝕的嚴重嗎?」他順勢抱住她,輕摟著腰身。
「目前看來並不嚴重,也可以說沒有影響,因為在第一時間就已經控制住,眼下最大的問題是朵拉的家人,他們的靈魂之力有被消耗到,不過世界神願意幫助恢復,所以這部份不用擔心。」
「那麼,朵拉之後的命運……該怎麼辦?」他任意介入了,且還以自己所想,導致她的命運被偏了軌道。
她說要重新調整,是打算怎麼做?
忽地靈光一閃,他疑惑道,「世界神允許那樣的安排?我是說朵拉她的命運……」生靈的命運是由世界神處理,那朵拉的命運,能這麼輕易受到他們這些外來者的更動嗎?
只見懷中的她,仰頭望向自己,美眸含帶笑意,輕鬆的語調溢出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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