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區的第三間洗手間,淡淡的花香撲鼻而來。
消費力較高的精品樓區域,洗手間隔成了三進的空間。外間有擺著淺色沙發椅的休息廳,角落裡裝飾著碧玉嫩翠的流水盆景,精緻的廊道鋪著軟地毯,簡直能媲美陛下的移動要塞。
洗手臺整片由大理石堆砌,柔和的陽光滲入馬賽克霧面玻璃,撫弄吊樑上垂下的盆景。素白的少年沐浴金輝,修長的腿抵著地面,隨身的行李被放在洗手臺邊緣,對折的外衣鬆垮地堆在頂端,蓋住了下方的內容物。
見那道想念得發狂的身影靠在窗邊沈思,麥梅蒂茲再也忍耐不住。
他大步走近,顧不得等待下一道命令,來到少年的跟前就是一跪。
「我有叫你跪嗎,麥麥?」
靠坐在洗手臺上的少年露出驚訝的表情,眨了眨紫金色的大眼。麥梅蒂茲朝地面一撲,俯身要親吻少年的鞋子。嘴唇沒來得及碰到追逐的目標,眼前的鞋跟畫了個弧,不輕不重地落上麥梅蒂茲的後腦。
他不悅低吼,朝迦達爾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纖瘦的雙腿。
「您儘管罰,我,我現在是任何一秒都忍受不了了。」
麥梅蒂茲的聲音已幾近嘶啞,因潰堤的情緒不住喘息。迦達爾眉毛高高彎起,像是在注視鬧脾氣的孩子,困擾地側過腦袋。
「被人看到怎麼辦?」
「您這麼了解我,這裡一定是監視器的死角。」男子抬頭,露出金色的雙眸帶著倨傲:「主人會保護我。」
迦達爾終於笑了,捧起麥梅蒂茲的臉頰,在他的額上啄了一口。
「很高興我們之間還存在基本的信任,麥麥。」
雖然說出來的話似乎對他還不太滿意,但是迦達爾沒有推開他,這就是默許了。麥梅蒂茲鬆了一口氣,心滿意足地埋進少年懷中。正眷戀地磨蹭柔軟的毛衣,撫摸著他的硬髮的手指忽然一頓。
「但是我聽說了很有趣的事情呢。」
迦達爾的聲音像是最普通不過的十八歲少年,興奮地拖長,吊足聽眾胃口才公佈答案:「有人跟我說,麥麥當眾發表了相當振奮人心的言論,關於零相容啦,結婚生子啦,以及繁衍後代之類的。」
麥梅蒂茲驚恐地僵住,感受冰涼的十指滑進領口,慢慢將他的下巴端起。
迦達爾俯向他的耳邊,紫水晶般美麗斑斕的雙眼落在他臉上,憂鬱地問道:「既然是珮特拉帶來的情報,應該有相當的可信度吧?」
珮特拉,你這個叛徒──!
麥梅蒂茲忍不住篩糠一樣顫抖了起來。迦達爾搓著他的鬢角,溫暖的手指流連,軟綿地問道:「麥麥都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現在辯解,回過頭只會死得更慘,他又不是傻子。恐慌了一陣,麥梅蒂茲乾脆破罐子破摔,悶聲說道:「沒有。」
迦達爾沈默半晌,垂下眼簾,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纖長的眼睫如彩蝶顫抖:「原來如此。看來是我沒法生育,也不肯待在家裡,讓你傷心了──」
麥梅蒂茲大叫一聲,摟緊迦達爾的窄腰,從毛衣裡抬頭慌亂地否認:「不,不是,是我亂說話,是我口不擇言。當時大家都在,我又是隊長,要是不做個表率──」
「那就是和我住讓你很丟臉嘍?」迦達爾摀住面龐,傷心地皺眉:「都是我害得你雄風不振,在外面竟然被同僚恥笑。」
「不是,不是,沒有那種事。我發誓我不是真心那麼想!」麥梅蒂茲慌亂地搖頭:「不要離開我,求求您不要離我而去,求──」
嘴巴被靈巧的五指捏住,動彈不得。迦達爾好奇地打量麥梅蒂茲的口腔,紫金色大眼充滿純真,彷彿在探究未知的生物。
「誰說要丟下你了?」伸進口中的拇指按住舌尖,順手搓了一下,蹭得麥梅蒂茲湧起雞皮疙瘩:「事態怎麼就上升到那個地步?」
靈活的手指在四處輕捏一陣,很快退了出去。麥梅蒂茲還要再說,身前的少年發出一聲:「噓。」他立刻閉緊嘴巴,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等到麥梅蒂茲平靜下來,迦達爾才捏了捏他的臉頰。
「大概是離家太久,讓我們家麥麥產生了某種幻覺。那麼好心的主人就再說一次吧。聽好了,親愛的……」
迦達爾俯下身軀,在麥梅蒂茲的耳邊落下一吻。
「就算跨過我的屍體,你也永遠別想我放你走。明白嗎?」
「對不起,我很害怕……」
「那你從一開始這麼說不就好了嗎?」迦達爾拍了拍他的臉頰:「有什麼好怕的,說給我聽嘛。」
「對,對不起,對不起……」
麥梅蒂茲又抖了起來,連聲重複。見他連話都說不清楚,迦達爾揉了揉他的腦袋,親吻他的髮旋,反覆低聲安撫。
「親愛的別怕,既然在外面你會害羞,那這筆帳等你回家再算。我們關上房門,一筆一筆,好好清算清楚,到時候就不必擔心有人來打擾……」
銀鈴般的甜笑從頭上傳來,捏住後頸的手指收緊了一瞬,似是威脅,又似是安撫。
「人家對自己的耐心可是很有信心的。直到你全部傾訴完為止,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嗯?」
麥梅蒂茲哽咽一聲,緊緊地抱住眼前的少年,彷彿不這麼做就會永遠失去他。
「好。」
冷靜了一陣子,他才從迦達爾懷裡側過頭,望向洗手臺旁邊的行李,沙啞地問道:「您怎麼來了?」
行李上折起的大衣是協會的制服。毛衣的底下探出的襯衣小角,也是協會制服的襯衫馬甲。迦達爾今日有出差行程,此行是代表協會出來工作,不是來玩的。
「討債。」迦達爾懶懶地往後一靠,用食指不輕不重地搔著麥梅蒂茲下巴:「有私家醫療所付不出診費,我去跟他們談談。知道你們在附近停泊,所以我凌晨先搭了最早的航班過來,看能不能運氣好見上一面。」
麥梅蒂茲心中微微一漾,仰視少年泛著青黑的眼底。
「您很累吧?」
「累呀,好睏喔,二月根本沒磁浮車可以搭。航空站轉火車就花了四個小時,路上被晃到完全沒辦法睡。」
迦達爾打了個哈欠,抬起右腿架在麥梅蒂茲的肩上,將他勾了過來,輕聲吩咐:「把角露出來。」
麥梅蒂茲順著他的動作仰頭,伸出雙臂攬上迦達爾的後背。額頂裂開一條細縫,漆黑的獨角從深淵中探出,即刻被手指盈盈握住。
酥麻的感覺自角部傳來,充斥渾身的魔力迴路。主人的溫軟使他忍不住仰首,差點呻吟出聲,下顎幾乎要繃成一條直線。
迦達爾豐滿的紅唇微微嘟了起來,不悅地警告:「不要動。」
「對,不起。」
麥梅蒂茲死死咬住牙槽,脖子上青筋都用力得繃了出來。酥癢的觸感爬入體內,像是纖細的小鉤,沿著迴路到處窺探。在主人的探撫下,克制不動簡直就是酷刑,很快就忍得他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
「前幾天用了落雷,現在感覺怎麼樣?」迦達爾漫不經心地問道。
「感覺很熱。」麥梅蒂茲頓了頓:「想要被您碰。」
「我問你這個了嗎?」迦達爾忍不住輕笑一聲,往他腿上一踢:「理解力低下的蠢狗。」
「對不起。」麥梅蒂茲壓抑地喘息,眼裡面滿是迷戀,低低地叫了一聲:「汪。」
獨角的末端凹凸不平,有一片小盆地似的凹窩。迦達爾將拇指按了進去,來回搓磨,邊問他哪裡痛,哪裡癢,有沒有地方感到麻木。
「這次也長得不好呢……」迦達爾捏住本該是尖角的末端,用兩指來回揉捏:「這裡的裂痕看來是無法癒合了。不過啊,麥麥,你聽我說喔。」
麥梅蒂茲在一片難耐之中,努力地集中精神。迦達爾湊近麥梅蒂茲的耳朵,吐出的字句就像是溫柔的吻,輕印在耳膜上,烙出滾燙的溫度。
「下一次我就有把握能讓你長出完整的角了。等這次任務結束,我為你請個長假,我們把角打斷重長吧?」
麥梅蒂茲瞪大眼睛,金瞳裡沒多少欣喜,結結巴巴地說:「主人,現在打斷的話,重新長出來又要好幾年,我怕會趕不上災厄的紀年……」
迦達爾搓磨的手指又停了下來,顯得非常困惑。
「你的意思是,你要用斷角和大家一起參戰?」
麥梅蒂茲繃直了背脊,喉內發出輕微的嘶吼,緊攢少年的衣襬,發洩似地拉扯:「我不要別人碰我的角!」
「我知道,我知道。噓噓噓,安靜。」手指在硬髮間輕抓了一下,安撫著躁動不安的男子:「我也不希望別人碰我的麥麥。但是由我為麥麥動手的話,就變成盜賣奇美拉器官了呀。況且你的角整根重長,熟的人一看就知道不對,到時候資料要交給醫療機構也會有困難。我們不能給榮榮添太多麻煩。」
迦達爾嘆了一口氣,眼裡頭閃爍著自得的幽光,略帶憂愁地感嘆:「有了法律還真不方便呢……」
聽迦達爾的語氣,此事他已經決定好了,不接受反駁。
麥梅蒂茲如渾身墜入冰窟,猛地埋進迦達爾胸前。腦袋被推了一下,他紋風不動,在被推到第三下的時候,忍不住發出小小聲悶吼。
迦達爾帶著一點委屈開口:「你壓疼我了。」
這次不用他推,麥梅蒂茲立刻彈了起來,將硬角遠遠地舉離迦達爾身上。掀起涼風的鈍角冷不防被一把握住,狠狠向上提去,扯得麥梅蒂茲整個人凹成反張的弓形。
凝視著他的紫金色雙眼彷彿漩渦在翻滾,深紫間閃著金細的碎光,像是要把他吞噬殆盡。
「麥麥,我可以讓你去。但是啊,要是你敢拋下人家……」
「不會的。」麥梅蒂茲倏地開口,像是要剖開自己的心臟獻到少年腳邊,顫抖地發誓:「只要您還在等我回來,我就一定會回到您的身邊,主人。」
迦達爾望著他的雙目,漸漸彎起眉毛,眼底閃過溫柔,俯下身親吻麥梅蒂茲的指尖。
「那麼,我相信你。我會在災厄降臨時支持你的決定。」
大家國慶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