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克萊德
「醒醒!赫密士!」
赫密士勉強睜開眼,刺眼的陽光使他如此,比朝陽更燦爛的臉映入眼簾。
「宿醉了?給你醒酒,」克萊德遞給赫密士一杯冰水,他身上風塵僕僕的氣息未退,顯然才剛回來,眼皮下的青黑顯得很疲憊,「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喝這麼多?還睡在陽臺?」克萊德拉張椅子在他身旁坐下。
赫密士忽然見到克萊德,精神仍有些恍惚,昨晚他喝多了,頭痛的很,將冰水杯貼在額上,啞聲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才???一回來就來你這裡了。」克萊德沒說剛才見到凱特,「我得先知道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愛瑞絲對約書亞有用嗎?」
赫密士猛然起身,酒全醒了,冰水杯從他手中滑落在地。
「二世大人知道了,約書亞也知道了,」赫密士抓著克萊德肩膀沉聲說:「愛瑞絲在二世大人手上,約書亞為了保她,得裝作不認識她???搞砸了,克萊德,我很抱歉。」
克萊德驚:「你說清楚點!」
赫密士將事情簡略說給克萊德聽。
「我很抱歉,克萊德。」赫密士歉然,「愛瑞絲非但沒幫上忙,反而???讓情況更棘手,約書亞怒極了???」
「不,這不是你的錯。你也沒預料到愛瑞絲一來會撞在二世大人手裡???」克萊德雖然極力保持鎮定,但赫密士還是能從他游移的目光看出他心神不寧,「既然愛瑞絲的事二世大人知道了,這事就不能再拖,得速戰速決???我現在就去找邦妮,逼她開口。」
赫密士:「都已經這樣了,我不認為她會開口???」
「她必須開口」,克萊德打斷他,「她必須開口,這已經不是她想不想、她願不願意了,而是她必須,你懂嗎?她必須!」克萊德眼裡都是血絲,「她都已經快沒命了,為什麼還要守著那與她不相關的秘密?我會讓她開口的,我能做到。」他說到最後彷彿是在催眠自己。
赫密士嘆:「我去將丹尼爾找回來吧,」他不忍見克萊德這樣,「我穿著披風去,很快。」
克萊德搖頭苦笑:「你不會忘記丹尼爾有多難找吧?就算你有會飛的披風,有千里眼也一樣,總覺得我一直在找他???我不想再找他了,」他既無奈又疲憊,「現在就算他出現,也來不及了,我現在就要解決這件事。」
***
「大人,克萊德大人來了。」獄卒稟報。
約書亞轉過身,隔著牢籠的鐵桿與克萊德相望,克萊德身後還跟著布魯家的醫生。
約書亞看一眼醫生,「我說過,東西來,醫生來。」
克萊德:「我現在就會從她口中問出答案,她一開口,我就讓醫生替她醫治。」不等約書亞接話,克萊德繼續說:「愛瑞絲的事我能解釋,我沒想過要傷害她,只是想讓她來牽制你,爭取時間???」
「爭取時間?」約書亞冷笑,「你確定你需要的只是時間?只要給你更多時間你就能讓她開口?」
克萊德:「我來就是要讓她開口,我能做到,要是我做到,答應我,你會給她條活路。」
「我給她活路,她就能活了嗎?我好奇,她這樣的身體能撐多久?要是之前,我沒有拒絕的理由。畢竟邦妮?派克的死活無足輕重,也與我無關。但現在,」約書亞語調一沉,「你將我的人牽扯進來,就另當別論了。」約書亞隔著鐵桿瞪著克萊德,「你最好求老天保佑我的人全身而退,她若有一點損傷,你就趁早準備替邦妮?派克收屍。」
約書亞一出牢籠,克萊德忙帶著醫生進牢籠。
邦妮身上佈滿紅腫,是蟲啃嚙的痕跡,四肢觸手黏膩,約書亞這混帳在上面塗蜜了,克萊德咬牙。她身上還殘有幾隻小蟲,克萊德將牠們從她身上一一取下,讓過身讓醫生上前看她。
醫生第一次看見邦妮被折磨成這樣,除了倒抽涼氣,也不敢多說什麼,看著滿身是傷的邦妮,不知道該從何處先下手。
克萊德:「先從腰間的傷看起吧,」引著醫生看向腰間傷,「她這裡之前被凱特刺了一劍,當時只做了緊急處理,幾天過去了,不知道癒合了沒,你看看有沒有感染???」
醫生湊近看,那傷口被草率處理,正在發炎,流了不少膿瘡,連帶感染旁邊皮膚,醫生拿出工具開始處理。
邦妮此刻彷彿失去痛覺,再怎麼疼痛都難將她喚醒。她像是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只覺得一下子身處火海,一下又如墜冰窟,忽冷忽熱,身上沒有一處舒坦,說不出的難受,正萬般煎熬,卻忽然天降甘霖,清清涼涼灑在自己身上,淨化著自己每一吋肌膚,拂過唇瓣時又是這麼甘美,她有種錯覺,莫非此刻自己已經死了,卻在死時遇上那傳說中的聖泉?
邦妮微微睜開眼,看見克萊德的臉近在咫尺,他正拿著塊毛巾小心翼翼的替自己擦拭一身血汙,他的動作輕柔仔細,唯恐碰痛她身上任何一處傷疤,剛才那清涼撫過身體的感覺,就是克萊德用毛巾替自己擦身體。他小心擦著,在水盆裡清洗毛巾,水盆裡的水早已黑紅一片,汙穢不堪,他卻不嫌髒,仔細的將毛巾上的血汙洗淨,又命人再拿盆新的水進來,洗乾淨後,替她輕輕擦臉,正巧對上邦妮的目光。
「醒了?」克萊德柔聲說,替她擦臉的動作更輕,「能認清我是誰嗎?」
醫生將藥上的差不多,克萊德讓他先退下。
邦妮啞聲說:「???克萊德???」
克萊德笑:「看來神智很清楚。能告訴我,繼承信物是什麼嗎?」
邦妮不答,盯著他看。
克萊德:「繼承信物是什麼?既然不在家裡,是在丹尼爾身上嗎?是在丹尼爾身上吧?是他身上什麼東西?」
邦妮:「???你何必這樣?我現在這樣也活不了多久???何必再拖著丹尼爾跟我去死???」
克萊德:「丹尼爾不會死,他哪有這麼容易死?這點妳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為什麼又要拿自己的命去換?他不用妳保護。」
邦妮:「那你呢?你明知我活不久???為什麼還要一直來見我?為什麼要拿你的命來換?我不用你保護???我要你好好活著???」
克萊德哽噎:「妳活著,我活著。」
邦妮:「你的事???約書亞都跟我說了???說你為了我???與整個家族反目???怎麼這麼傻???這麼多年???局外人沒當夠?非要整個家族宣判你出局了才甘心嗎?」
克萊德:「別聽他胡說,不關妳的事,妳知道我的,我一向喜歡貫徹始終。一日待在局外,就沒想過還能回去。」
邦妮:「別再來了,克萊德。就算你被家族掃地出門,二世大人器重你,你在布魯仍有一席之地,就算不當巴羅,你還能繼續當黎明騎士???回去吧???回到你哥哥姐姐們身旁???我也該回到我家人身旁了???」
克萊德:「妳將答案告訴我,我能救妳出去。我們出去後會比他們先找到丹尼爾,我們帶著丹尼爾逃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重新生活,好不好?」
邦妮:「???我再也不想頂著不屬於我的罪名逃亡???逃到何時何地才算盡頭?逼一個心生死志的人活下去???克萊德???你就這麼希望我不得好死嗎?」
克萊德紅了眼眶,「別對我這麼殘忍。」
「是你別對我這麼殘忍。」邦妮抬手摸克萊德頭,「你什麼時候長大了?長得比我還高了?」
克萊德愕然:「什麼?」
邦妮:「你以後???得保護自己???別再給人???欺侮了???」
克萊德驚:「妳???」
邦妮似乎一瞬間失了神智,回到他們小時候,但很快又復原了,「你明天再來吧,我累了。明天,我將你想知道的說給你聽。」
隔天,克萊德如期而至,邦妮卻沒如約定將答案告訴他。
她死了,在獄中。
死因是一把醫療小刀直戳心口。
那刀是昨天邦妮趁醫生替她上藥時摸出來的,她趁著夜深人靜,獄卒在外打盹時,自我了斷。
他們再也不能煩她什麼了,無論是那些不存在的罪名還是別的什麼。忠魂繞著她的秘密去了地底。
克萊德站在邦妮的屍身前,半天說不出話,他沒有落淚,而是像座木雕泥塑靜立著。
約書亞見克萊德的神情,暗叫不好,要上前拿他,已來不及,克萊德一把抽過獄卒的配劍,往自己脖子上一抹,頓時血濺四方,他的屍身倒在邦妮身上。
我永遠與妳同在,生死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