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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十六、偃甲兵】
彼時姜行假扮的靈息攜著迷心鹿甲下山，撞上一群軍士，如今真正的靈息下山，恐被錯認，而有不測。當務之急，該當將此番消息傳達給靈息知道，讓他防範。我轉出牢房，忙不迭地收拾行囊，和莊中小門生交代了一些事情，牽了一匹馬，正打算出門，行經庭院，一道溫雅的嗓音，喚住了我。
「雲陽君，沒見到淺山國相，你可知他下落？」
小狐霽月白尾輕晃，朝我緩緩步來，他大抵是睡醒了，不見我倆蹤影，便出來尋。
只好快速將前因後果說給了霽月明白，霽月沉吟半晌，輕緩道：「雲陽君可有想過，國相那時堅持讓你留下，是因為處境危險？倘若那群賊寇真是軍士，千軍萬馬又豈是你的一把劍可以對付？冒然前往，興許會斷送性命。你與論衡山莊不過幾日交情，他們也沒求助於你，此舉又與蕩平濁氣並無關聯，可確定真要招攬此事嗎？」
我不假思索回道：「我確實害怕送命，更何況我一死，神靈樹又要難過了。可當初立下清除濁氣的心願，便是為了幻景太平、百姓皆安，如今有人危難當前，自當要出手幫忙！」
小狐頷了頷首：「既然想清楚了，那你帶上我吧，或可幫到你。」
「不行，我答應過淺山君要好好照顧你，如今外頭賊寇橫行，並不安全，我不能讓你冒著個險，還請霽月國主待在莊中休憩，沒事的，我和淺山君很快會回來。」我一面哄，一面將之輕輕抱至廊下軟墊上。
「就是因為如此，更要帶我去。」
紫眸堅定，直面我，向前邁進一步，我知他眼前不過一片虛無，並看不見我，可卻仍努力睜眼「望」向我。見我仍在遲疑，便就自動自發鑽入懷裡，我不禁失笑：「我好像勸不動你。」
「知道便好，事不宜遲，快走吧。」
「好。」
※※※
夜色瀰漫，風蕭蕭，刮過草木山林，猶似悲啼，滿目殘枝敗葉，便如生命凋零。城牆下，曠野間，四處都是刀劍錚鳴聲，似乎永不止歇，靈息在墨色斗篷的掩蔽下，操控著整齊劃一的偃甲軍團應戰，無情的偃甲兵揮動長劍砍倒一位又一位淹沒周身的匪兵。
幾名盜匪一擁而上，殺聲四起，拎刀霍霍劈砍，冰冷的的刀戟倏地削斷偃甲兵的左臂和側臉，它沒有絲毫痛苦，亦沒有放慢動作，只是樸拙地繼續用著剩餘的偃肢揮舞刀刃，扛下一波又一波的刀劍。
一直以來，靈息苦心勸諫姜行莫要過度沉迷殺性重的強武偃甲，而今，守在城門下的竟是姜行這些年來，以靈息身分，為論衡山莊製造的魁儡兵！
何等諷刺！
靈息輕咬嘴唇，忙不迭地指揮偃甲兵佈陣防衛。
研發強武偃甲，真的不好嗎？
這個答案的最佳解，靈息不知曉，也回答不出來。
器物本無正邪之分，只差異在使用之人，它既可用於殺戮，亦可用於守護，可難就難在，是善是惡，全憑駕馭偃甲者，而非偃師所能掌握。
注入心血製作的魁儡，希望帶給萬民幫助與祝福，反倒助長權欲擴張，造成血流成河，祝福的偃甲最終成了不幸的存在，製作偃甲的初衷本是為了造福萬民，卻成為奪去無辜之人性命的殺伐工具，這便是讓靈息最為痛心的原因。與其看著傀儡失控，成為殺伐兵器，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製作。
可姜行一心一意只想研發更為強大的偃甲，追求更完美的偃體，非關善惡，非關道德，這些世俗規範全然與他無關，這也在師兄弟二人之間，造成最大的矛盾點。
賊寇來勢洶洶，守將死命抵抗，那些賊匪佈陣嚴密，輕而易舉衝散防線，虧得偃甲兵團擺陣堪堪擋下，可很快便被察覺蹊蹺，其中一名匪寇目光如鷹，指向墨色斗篷那人，厲聲喊道：「將他拿下！」登時數名賊人湧上，靈息吃了一驚，連忙後退，還來不及駕馭偃甲兵應對，槍鋒銳利，直挺身軀而來。
倏地，一襲碧影從天而降，擋在靈息面前，橫腿騰空一掃，「喀嚓」聲落，數十把長槍應聲斷折，眾位賊兵大吃一驚，搶出五、六人，抄出腰間兵刃，挺刀劈向淺山君，青衣輕哼一聲，摺扇收攏，使出扇花，滿天花雨，紛繁細密，眾人待要閃躲已避不及，不到二息，撞了賊兵們數處穴位，左右賊兵愣是一僵，仰天倒下，青狐抹去唇角一絲血跡，冷笑道：「靈息先生，當心，這幫賊寇訓練有素，又懂佈陣，恐怕不如表面這般簡單。」
墨色斗篷下的那人頷了頷首，凝神微動手指牽引傀儡金線，催動偃甲兵作戰，他嘆氣道：「這些人，恐怕是軍士，為迷心鹿甲而來。」
靈息望向四周死命揮舞刀劍，與敵匪奮勇交戰的將士們，心中一片淒然，對方有備而來，人多勢眾，光憑熙月這點兵力，豈能抵擋？又能撐持到何時？
城內哭聲遍野，百姓躲在家中，閉門關窗，莫敢外出，街道一片死寂。此地熙月自收歸軒轅國，便不受聖上重視，就連守衛的將士都極少，半數以上皆是熙月幾位青年壯士自願入伍，擔負守衛百姓之責。
而即便如淺山君武功絕世無雙，孤身一人面對嚴密佈陣的軍隊，士卒一擁而上，刀槍劍戟紛至沓來，亦是寡不敵眾，施展不開，如今唯一希冀，全繫在堅固防守的傀儡兵團上。
賊匪湧來，守軍節節退敗，沖散了陣型，眾人當即亂成一團，眼見敵寇就要殺進城內，「快！退兵！快退回城裡！」為首將領趕忙喊道。
一名兵卒一面逃命，一面抖著聲音，朝向靈息歉疚道：「靈息先生，對不住、實在對不住??他們說過只要您願意下山，就會放過城中百姓，我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靈息聽了，扯開一抹悽慘苦笑，安慰道：「沒事，我都明白，快進去吧！這裡我擋著。」
寒月下，他半步不移，雙臂展開，專心致志勾動傀儡絲線，颯颯西風吹得他髮絲凌亂，已經守了整整一夜了，體力逐漸透支，心神逐漸消磨，清冷月光映照在他佈滿細汗的面龐，更顯蒼白，流失的氣力，讓他的手輕顫不止，可一對碧空眼眸，仍舊直面眼前如潮水湧來的敵寇，毫無怯意。
盜匪緊追在後，勢如雷霆，敗陣的將士踉踉蹌蹌竄進城內，偃甲兵擋在前頭，一具一具遭亂砍倒下，數名守城兵卒慌忙推著門軸，其中一名將士見了，大吃一驚叫道：「你們做什麼關城門？靈息先生還沒進城！」
「將軍，請把城門關上！」
城外一道不容質疑的聲音響起。
是靈息先生??
眾人既驚駭又躊躇，一時之間，面面相覷，左右為難，全不知如何是好。
「——關城門！」零息冷然，吩咐道。
一群兵卒咬牙依言，「碰」兩道鐵門重重闔上，城牆下僅剩靈息一人和數名偃甲兵孤軍奮戰，「叮鈴噹啷」打得不可開交。
淺山君見狀皺眉，趕緊捏咒，送了一隻青色信使出城，「老狐貍，你的國相要被扒狐皮了，機會難得，速來觀摩！」疾步躍至城下，迎到靈息身側，悄聲道：「靈息先生，對方人多勢眾，一時半會也對付不完，再強撐下去，只怕有失，不如先隨眾人入城整備，做好掩護，再殺出血路！」
「不，這樣便好，他們目標是我，不會輕易殺我，請淺山公子入城吧。」靈息頓了半晌，又道：「公子，還請幫在下傳一句話回論衡莊，說靈息謹遵門規，絕不為這些人造半具強武偃甲，置萬民於水火之中，請師尊放心。」
淺山君見靈息心意已決，勸不動，只好嘆氣先應下。
「諸位請住手！我便是靈息，你們想要找的人。」說話的那人朗朗道，緩步立於前頭，他收回手中金箔線，偃甲兵旋即依序倒下。墨色斗篷下的那人，兜帽一揭，四隻瑩白鹿角重新幻化而生。
盜匪為首的那人，一身灰甲，一翎鳥羽收於腰間，聽見靈息的話，連忙收刀，朝著靈息抱拳，笑嘻嘻道：「雪色髮，白鹿角，果真是靈息先生，我們本便不願與眾位衝突，您若早點現身配合，又怎會為難大家至如此地步，您說是不是？」連忙朝眾人招了招手，「大家都先停手。」
「我若應允你們的條件，你們願答應，從此以後，不再騷擾百姓分毫？」靈息說的冷然平靜，趕來熙月城之前，他早已預見會有這麼一刻，自然心無半分波瀾。
「那是自然，只要靈息先生願意隨我們走這一趟，我們保證眾人安全無虞。」
「好，我答應你們??」
「我不答應！」
猛然響起少年桀驁之聲，眾人四處環顧，哪裡有人影？
「大師兄你發什麼瘋？禍是我闖的，他們要找的人也是我，你做什麼為我出頭？」
哪位高人來壞事？首領氣惱，左右尋不到人，大叫道：「尊駕何人？何必躲躲藏藏？」
「??嘖！誰讓你輕視我？我人就在這，既不躲也不藏，居然想使計抓我大師兄，一群不知好歹的東西！」
說時遲，那時快，東北方一片馬蹄聲漸漸逼近，眾人驚愕，循聲望去，其時，朝陽初升，第一道曙光破開無盡長夜，漫過一望無際的山脊，撒落人間，向陽處，大批人馬，浩浩蕩蕩，自東北山坡奔了下來，黃沙滾滾，萬馬奔騰，如潮水湧來，萬里碧空，登時已揚滿墨黑麒麟旗，馬蹄聲此起彼落，篤篤聲震徹耳際，一聲一聲踩踏在眾人心尖上。
為首的一名少年將軍，英姿煥發，居高臨下，千絲萬縷的曦光在他身後，將他一身輪廓鍍上淡金色，映得墨黑鎧甲閃閃發亮，他拉住馬，高舉手中令牌，朗聲道：「虎符在此！諸位休要放肆！速速停手，若傷及百姓分毫，本將軍絕不輕饒！」
眾人無不駭然，這不是軍隊嗎？此番形制、此番裝束，全天下僅有一部軍隊所有，便是享譽盛名的麒賢王親兵——黑麒軍！此時此刻又怎會出現在此？
只見一隻倉鼠，雪白可愛，立於少年肩上，身上點綴了幾枚火紅楓花，猶如熾焰，雙手抱胸，睥睨著眾人，便就是方纔說話那人。小鼠身影穿過浩如煙海的層層人影，落到那對碧空萬里的眼眸裡，靈息在一瞬間便就認出來了，眸光一沉，喃喃道：「??阿行，事已如此，你為何還要來？」
「小蓮花，這派頭不錯呀～什麼時候從軍了？可真是讓我驚喜。」淺山君錦扇自在輕搖，嘴角噙起清淺笑意。
那名少年將軍不是別人，正是華胥雲陽君！短短時間內，一名碧衣少年如何成為將軍，又如何調來大批軍隊？更甚是軒轅國的黑麒軍？這一切要從半日前的論衡山莊說起。
TBC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