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真相錯亂(下)
下棋不僅是門學問,也是門藝術,當高超的誘導技巧,對上近乎預知的推演能力,究竟是誰把誰玩弄在手掌心?
或許,獵人與獵物的身分早已調換,也說不定。
漆黑無光的辦公廳內,我獨自斜靠在椅背上,冷眼凝視著他們佈下的模擬棋子,時隔千年,我與她再次因為奧瑞傑諾(世界)的預言,在各自政權的背後,渾身解數的展開了賭局。
教國出動了三十萬海族、十萬翼族,襲擊靠近帝國的蘇利特群島……這是帝國將軍們的認知。
教國出動的大軍只是虛有其表,真正的進攻重點在北方荷瑞平原的七千名精靈族士兵……這是分身們的認知。
然而,真相並未如此單純。
所謂以訓練為名,步步逼近的七千名精靈族士兵,實則大多為訓練時日尚淺的新兵,真正的戰士連千人都不足,這也難怪親自前往北方探查敵情的影狩,為何不展示完整的敵軍布陣?
因為「不合理」,妨礙眾人得出合乎邏輯的推論。
種族構成、群體意識上的差異,致使海族素來與教國不和,因此教國出動的是摻了水、虛有其表的大軍,是引人上當的誘餌,真正的焦點是北方,所以平原逡巡的七千名精靈族士兵,必然只能是攻陷要塞的精銳。
「北方敵軍同樣是虛張聲勢的半吊子」是絕對不能得出的結論。
由於我能接收他人感受,又擅於推演、分析海量訊息,一旦面對矛盾無解的情報,便會下意識自動排除不合裡的「雜訊」,這毛病也體現在我所有的分身之中。
「海族與教國不和,因此教國不可能有龐大且強大的海族戰士」,這是非常合理且正確的推論,耐人尋味的是,既然與教國不和,為何海族不選擇加入帝國?
海族的眷族神、身形魔術神——玻瑟緹,不願在戰爭勝負尚未明朗的前提,冒著觸怒我或她的風險,全部梭哈其中一方。
將她引誘到黑之塔,試探其立場後,我確認她開始傾向教國,動機不曉得是看清雙方的勝負、利誘,還是威脅?無關緊要,總之這便是教國迅速佔領群島的關鍵因素。
即便是兵力懸殊到一面倒的戰爭,仍需以時間換取勝利,倘若只是將教國的旗幟插在無主之地,不過是幾秒鐘的事。
雙重佯攻,北方是佯攻,南方才是偽裝成佯攻的真正戰線。
這便是真正的真相……嗎?
暗夜之神(黑)和光輝之神(白)都被封印後,世界剩下兩位主(=始源)神,一是統治夕影帝國的我,二便是引領晝光教國的潔緹絲。
她代表著正義、純潔、善良、秩序、完美……是所有正向概念的具現,與生俱來散發受人寵愛、追隨的魅力。
實際上,她卻也是無數次「顛覆世界走向」事件的間接獲利者。
正如代表其本質的銀鵰,羽毛閃爍高貴純潔的亮白色澤,眼睛散發純真無害的剔透銀光,爪卻如劍鋒利,喙卻如鎚暴力,來無聲、去無影。
她是這世上唯一在較量智謀,我卻無法有把握能勝過的對象。
即便她依然將我視作垃圾瞧不起,仍不妨礙她為了奧瑞傑諾的大預言,精心布下偽裝好幾層的陷阱。
若我是她,肯定會用上不只三層的計謀,將自己玩弄於股掌。
包含玻瑟緹在內的所有第二代魔術神,皆尚未恢復到能實體現形的程度,並且基於中央條約限制,我與潔緹絲及第三代精靈神,亦無法直接親臨戰場,在不動用三大天使的前提,欲擊破六軍團加兩墮天使的防衛陣線,勝算可謂為零。
再者,鑒於帝國牢牢掌握光之神遺留在海域的神殿據點,從長遠的戰略角度來看,即便成功佔領群島,也只會陷入易攻難守的困境,無法長久的占領,遑論跨海遠征西大陸,後勤補給勢必構成巨大挑戰。
相較之下,攻陷北方要塞還是較為務實。
卡德納斯是帝國最前線的天險,儘管防禦少去大半,要將其攻陷,依舊難如登天,僅憑七千名士兵正面對決,無異於以卵擊石。
要塞坐落於山脈頂部,天然的地形屏障,起到了良好的防禦優勢,無論刀光劍影或魔法轟炸,成效皆遠不如平地,論及游擊戰,無法與熟悉環境的帝國士兵匹敵,若切斷補給線,亦是難以動搖這座自給自足的要塞。
既然如此,為何要派遣多數新兵加少數精銳的混編組合?若僅是為了掩蓋佯攻,派遣大量新兵充數,豈不更為有效?換言之,此配置必有其用意。
勿拘泥於純粹意義上「新兵掩護菁英」的策略,符合以少勝多、迅速且高效的答案就只有一個,那便是「自爆」,以自爆打消原先無法抗衡的數量與實力,打亂帝國軍的部署,同時精銳部隊抓準實機,於混亂中突圍,趁勢攻陷要塞。
……就只有這樣嗎?
不,倘若第五軍團全軍覆沒,卡德納斯淪陷,潔緹絲也必然清楚,我定會再留一張,足以挽回頹勢的保險手牌。
那便是退守赫倫嘉爾的第一軍團,在熟悉地勢的瑞恩將軍指揮之下,必能輕易擊潰已然筋疲力盡的教國部隊,奪回守護帝國的最前防線。
儘管潔緹絲不清楚這張底牌的真面目,她勢必得再出一張帝國無法招架的終極兵器,以突破無法看透的最後防備,例如說……足以與主神匹敵的戰爭化身兵器——三大天使。
因露曦菲爾叛逃至帝國,年逾八百仍維持稚嫩形態的前拂曉之陽——艾德雷,被迫回歸戰場,顧慮我指派分身救援之可能,潔緹絲不敢讓機能稍有退化的他,貿然上陣。
黃昏之夕——戴雷茲,他預定的接任者,似乎正是「解答」計畫的產物,同時也是奧瑞傑諾的大預言中,扭轉戰爭的關鍵因素。
為此我命雪柔闖入教國的培育實驗室,殲滅當中的所有生者,間接導致與此計畫相關的戴雷茲,無法於短時間內抽身,奔赴戰場。
剩下的最後一騎——正午之日,他不會投身陷入混亂激戰的南方戰線,再者他也無法應對帝國的兩騎墮天使,因此他最有可能成為北方戰線難以預測的變數。
倘若他趁隙發起偷襲,問題將不僅僅是要塞淪陷或失守,而會演變成一場單方面的血腥屠戮。
對此,我非無計可施,只是一旦應對奏效,就會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尤其對我自身更非良策,但願戰況不至於逼我動用此招。
閉上雙眼,我如此計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