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在煙霧外,紅聽見了一聲巨響。
巨響剛響起,煙霧正好也慢慢地散去了。紅震驚地看著煙霧裡頭的人影毫髮無傷,很快她便從中走出來,瞪視著站在港邊的紅綻放笑顏。
「有意思!這是什麼把戲?」薩菲羅的盾牌上留下了鋼針造成的傷痕,她站在紅的面前大聲地吶喊,臉上更是浮現出幾分興奮之情。
從聲響當中,紅能夠判斷薩菲羅沒有躲開,而是用盔甲彈開了箭矢。然而這些箭矢都確保能穿透盔甲才製造的,唯一沒有穿透的理由便是薩菲羅合理地運用角度彈開了箭矢。
單單想到這一點,紅的眉頭不禁陷入深鎖。
如果拖太久對方出航了,那麼這一切都會顯得更加不利,單單想到這一點,紅便暗自下定決心要趕緊結束戰鬥。
薩菲羅眼看紅沒有答覆,她的臉上不禁浮現出幾分不滿。當她轉過目光,便看見四周有幾座臨時架起來的箭塔,那些箭塔正是在煙霧中四處對發放箭的元兇。
這是一個把戲,能殺死多數對手的把戲。
薩菲羅回眸注視紅,她舉起盾牌與錘矛,輕聲呼吸——她明白,最快戰勝紅的方式,就是不給紅喘息與耍把戲的機會。一口氣壓制她,殺死她!
紅在薩菲羅的架式與臉上明確地讀出了對方的意圖,她故作出一副想要後撤的姿態,並緩慢地向後行走。同時,紅握緊弩身,將掛在弩槍下方一列的鋼針上膛。
薩菲羅思考了短暫的片刻,她認為紅想要拉開距離用鋼針牽制她。因為鋼針的威力必然要用盾牌應對,薩菲羅的衝刺勢必會遭受限制。
如果要接近紅,她就要犧牲盾牌擋下第一支鋼針,切入進身戰一口氣擊垮紅。拖時間也能讓徹爾斯逃走,但是面對花招許多的對手,薩菲羅知道拖延不一定是好事。
想清楚的瞬間,薩菲羅邁步向前衝刺。高大的她每次邁步都會大幅度縮短兩人的距離,並且她的步伐非常之快,只需兩秒就能抵達紅的面前。
在她邁步的瞬間,紅扣下板機將第一枚鋼針彈射出去。同時,紅順著鋼針的作用力向後跳去拉開距離。薩菲羅瞪大眼眸,看著鋼針從弩槍射彈射而出,她向前丟出盾牌重砸在鋼針上方。
衝擊之下,鋼針的火藥引燃發生了一場爆炸。
轟鳴四起,薩菲羅毫無迷茫地衝進火焰當中,然後穿透火炎直逼紅的面前。喀噹!然而紅手中的弩槍忽然地發出聲響,紅退後的腳步跟著乍然停止,她向後縮起身子,跪下單膝從下方瞄準高大的薩菲羅。
上膛的是一把樣貌完全相同的鋼針。此刻,薩菲羅已然抵達紅的面前——
她高舉錘矛,盯緊了紅的動作。薩菲羅看得清楚,紅又要射箭了,然而這麼近的距離下薩菲羅認為自己揮舞錘子的動作更快。
於是錘矛朝向紅的腦袋落下,喀嚓——!
忽然,一聲聲響再次響起……
不同的是,這是一發機關作動,箭矢發射的聲響。
下一刻劇烈的爆炸在港邊響起,爆炸聲巨大地響徹整座風琴港,火光更是直衝天際。狂風包裹了整座港口,就連停船口的牆壁與門都被爆炸給掀起。隨後濃密的黑煙飄散上藍天,提醒了所有人這裡發生了一場大戰。
*
「港口那邊打得很激烈啊……」一名少女遠望港口升起的黑煙,她有些驚恐地說道。
「沒事的。我們只需要相信安茲露比會帶著勝利歸來,在這裡守候他們即可。因為,這就是她交給我們的任務。」
瑪特蕾雅的目光堅定,她背朝港邊,注視眼前的教堂說道。教堂的大門緊閉,裡面有許多普通民眾正在避難。瑪特蕾雅的工作就是在這裡守候老弱婦孺,因此她手握豎琴,神色堅定地擋在門口。
不同於瑪特蕾雅的堅定,身旁的少女臉上有些擔憂。
「妳真的不擔心那些負責戰鬥的人嗎?如果他們回來的時候……想見的人已經見不到了,那不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嗎?」少女回過頭,她注視著瑪特蕾雅的側臉問道。
「……他們會回來的。」瑪特蕾雅低聲答覆,她在臉上擠出了一副微笑說道。
七邱城的冒險、尼德拉夫的冒險,她的夥伴們都好好地回來了,有什麼理由在風琴港沒辦法以同樣的方式活下來?事實上,瑪特蕾雅也不是毫無擔憂,她只是想相信,相信那些夥伴能撐過這一次的坎。
低頭凝望身上的華服,瑪特蕾雅握緊手心,手掌還殘留著紅手心的溫度。
瑪特蕾雅不想去質疑,這份溫度可能會消散,也可能會失去。
「希望如此。」少女的目光裡有幾分陰霾。
兩人轉過視線凝望藍天,一望無際的藍天中漂浮一陣陣黑煙。這不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只是一個適合航海的日子,一陣陣海風吹拂而過,慢慢地帶走了黑煙。
*
鮮血在地面上流淌,黑色的上衣染成了血紅色。碎肉與碎骨四散一地,眼前高大的魔族身體被開了一個大洞,揮舞槌子的手臂被炸飛。薩菲羅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便無力地倒在了血泊中,嘴巴滿是鮮血說不出話來,只能靜靜地等待死亡。
家傳的弩槍被炸成了碎片,金屬片落入大海當中被海流帶走。
紅站在薩菲羅的屍體前輕聲喘氣,鮮血從她的肩膀上流落,她感覺視線相當模糊。她也感覺不到痛,還感覺右手臂能夠揮動。然而,她的目光一轉,右手臂已經沒了,軀幹右側也遭到了嚴重的灼傷,皮開肉綻的模樣連她都不忍直視。
這就是發射那枚特製鋼針的代價。
紅很清楚,不用這種方式,她是不可能殺死薩菲羅的。在那種距離下,用普通的鋼針也可能被躲過,然後被一錘砸死。因此她選擇讓這柄特製的鋼針在弩槍上爆炸,把自己與對手一起捲入殺傷範圍當中。
不一樣的是,紅有料到爆炸的威力,她盡可能避免了傷害。
但是她仍然失去了右手臂,身體也嚴重地灼傷,甚至失去了痛覺。
她輕聲喘氣,從口袋中掏出一根香煙,透過空氣中的灰燼點著香煙,放在嘴前身身地抽了一口喜愛的香煙。
在藍天之下,海風吹拂,香煙的氣味飄揚。
紅踏過薩菲羅的屍體邁步向前,她目光專注地看著眼前的停船口。
停船口的大門被炸毀,裡頭暗藏的戰艦也起火燃燒了起來,徹爾斯神色驚恐地回頭凝望紅的身影。原本護送徹爾斯的水手們,也因為大火葬生於停船口當中。油汙遍佈港口附近的海面,在海上引起熊熊大火。
她點燃了大海,在海上的火炎當中,紅感覺自己看見了瑪特蕾雅的火焰在海上燃燒。
紅能夠感覺到徹爾斯不斷出聲求饒,一旁他的妻子挺著大肚子,早已死於那一場爆破當中。徹爾斯本人也被炸斷了一條腿,因此他的神色充斥絕望。
不過,紅聽不清楚徹爾斯的話語了。她感覺自己的耳膜已經破了,耳朵內也流出了鮮血。不過,她還是張開了嘴唇輕聲說道——
「徹爾斯,別恨我,這是當年你的父親對我們家族所做的事情。我兄長、兄長的妻子、兄長的女兒都沒有躲過你們的追殺。因為你們不希望有後患存在,我也有同樣的感受與心情。」
「你會死,你的家人會死,我也會與你們陪葬。從此風琴港不再有家族,人們可以自由選擇生活,自由地貿易。不必出生就成為奴隸,也不會因為出生無法決定愛人,更不會因為出生就必定為娼。人們都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姓氏與家族……」
「你與我,就一起在這裡……結束這場家族爭鬥吧。」
紅拿下了香煙,她將香煙扔在地上,引燃油汙。
油光點燃了熊熊烈火,火焰將徹爾斯的身影吞沒。他大聲哀號,用力掙扎,紅卻聽不見他的聲音。
紅抬起目光,她感覺藍天與雲朵融成了一體,雙腿有幾分無力。
終於,她聽見了海浪的聲音,鼻腔裡面充斥了海水的氣味。
紅閉上了眼睛,深深感受著家鄉的海浪聲,這千古不變的聲響。
*
皮靴踏地的聲音在燃燒的聲音當中迴響,涅爾瓦來到了港邊,她看見被橫死於地上的薩菲羅時臉上並沒有喜色。
目光向前,她看見一具焦黑的遺體,以及一具好友的遺體。
紅站著死去,長髮還在海風中飛舞,左手緊握家族的家徽。從遠處看去,她像是受了重傷卻活著的人,但是她已經停止了呼吸。涅爾瓦抬頭凝望橙色的天空,以及逐漸落入海平面下的夕陽。
她的手下正在清掃戰場,以及歸順部分蝮蛇。
——而她則是來完成約定的。
涅爾瓦走往紅的身旁,她伸出手抱起了紅的軀體,目光陰冷地朝向燃燒的大海露出冷笑,一如她平時的表現。
「誰能想到,救了妳兩條命,結果最後還要幫妳收屍。我這當傭兵的可真辛苦,要不以後老了揮不動劍了,去當守墓人算了!」
涅爾瓦的語氣有些戲謔,但是她的眉頭略微顫抖,說明她並非毫無感受。
講完話,涅爾瓦知道自己的工作才剛開始,紅拜託她的事情遠不止這些,若非如此紅不會讓她的蝮蛇能夠永駐風琴港。但是眼下她需要先處理好這件事。
涅爾瓦在燃燒的海面上蹲下身子,任由手套被火灼燒。她取來了木舟,將紅的遺體放上木舟,調整好姿態後在木舟上放了一朵露珠花。
「別了,朋友。妳的名字,我會好好運用下去的。我希望妳能在大海深處永遠地安眠,願妳的靈魂在海底與鯨魚一同歌唱。」
涅爾瓦說完,在紅的身上綁了些石子。然後她在木舟上鑿了洞,用手將木抽推往海中,隨海流漂洋並慢慢地沉入大海。
海浪像是在迎接對方,將木舟帶往大海深處,消失在涅爾瓦的視線當中。
星光也漸漸地浮現在天色當中,迎接了著回歸大海的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