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她沉淪在讚美聲之中
除了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外。
「自律」也是我白永英的人生準則之一。
我認為生活紀律會影響到一個人的日常作為,正確的飲食,安排妥當?shù)纳钸L表,乃至睡眠習慣都會影響個人的表現(xiàn),而我自然會將一切執(zhí)行到完美。
親自規(guī)劃每日應(yīng)吸收的營養(yǎng),根據(jù)當天要進行的讀書計畫與運動時數(shù)去做細微調(diào)整,我常被人說是個無聊的人,甚至爸媽和姐姐都曾對我說過。
要我花點時間培養(yǎng)自己的喜好,年紀輕輕就該多有點興趣之類的。
他們都不是頂尖學(xué)校出身,雖然小時候常愛叫我讀書,但隨著我漸漸長大仍沉溺於學(xué)習當中,可能是怕最後養(yǎng)出個只會讀書,絲毫不會與人交流的怪人吧。
但我不是很在意,並且為這份「無聊」感到很自豪,良好的習慣和優(yōu)秀的成績能為將來的我,長長久久地生活下去打好基礎(chǔ)。
儘管我隱約知道,唸書並非我所愛的事情,但那就是我的天賦所在。
作為班級裡的資優(yōu)生,我沒有變成那些家住越近就越晚到學(xué)校的頹廢學(xué)生的一員,幾乎每天都是第一個到班上,透過每天都遵守嚴格的睡眠規(guī)律,十一點前一定關(guān)燈睡覺,早上六點半就能精神充沛地醒來,在七點十五前梳洗好並吃完早餐出門,七點半準時到校,長期下來,早上起來我的大腦隨時保持在最佳狀態(tài)。
即使我知道早自習已經(jīng)被取消,我還是遵守著紀律在規(guī)定的時間到達,我就是如此不知變通的傢伙。
事情發(fā)生的那一天也不例外,我就是第一個到班級的,所以才會被高芳燕所誤會。
要說在真正認識高芳燕之前,除了對曾是名人的崇拜和憧憬之外,我對她有的好奇之處,就只有一個。
她偶爾會在情緒激動時說,來自她體內(nèi)另一半日耳曼血脈的德文。
而我對德文有些許的好奇心,理由是我很嚮往德國人那般遵守規(guī)則,凡事都照規(guī)矩來,守序守時的生活準則,利用空餘時間我會學(xué)習一點德文,期待有朝一日去那裡體驗一點生活。
德文在組成某些字詞時很簡單,很多時候只是將兩個單字相連接就會形成新的單字,比如Lieblingsspeise,這個單字的意思是「最愛的菜色」,是將「最愛」Liebling 加上「菜色」Speise 所組成。
而臺灣絕大多數(shù)的建築是所謂的「Bauhaus」,中文是直接音譯成包浩斯,這個單字是由動詞「bauen」加上名詞「Haus」形成,也就是「建築的房屋」,是德國在一戰(zhàn)後興起的現(xiàn)代建築形式,以黑、白、灰為基礎(chǔ)的簡單形式,除了降低生產(chǎn)成本方便戰(zhàn)後快速重建外,講求的實用性也讓房子回歸居住本質(zhì),方方正正的外表除去掉所有過去歐式建築的繁華裝飾,與我所追求的生活極為相似。
臺灣路上許多的老舊住宅區(qū)同樣也是採用此種建築方式,然而卻增添了許多不必要的事物,像監(jiān)獄一樣外露的鐵窗、頂樓加蓋再加蓋、整坨室外冷氣機暴露在外面等醜到不行的東西。
咳、離題了。
總之我所就讀的這所公立南建高中當然也是包浩斯的建築風格,有著樸實無華卻讓人無可挑剃的外觀,雖然因為年老而外牆有些灰暗,但我依然很享受每天早晨踏進校園的那一剎那。
今天的我心情特別好 比平常早了十分鐘到學(xué)校。
整個校園只有幾個和我同樣守時的學(xué)生,與半夜的那份寧靜不同,可以在精神最好的時刻享受陽光與安寧,簡直是奢侈,只聽得見偶爾鳥叫聲,甚至連微風吹落樹葉的聲響都清晰無比的美好時光。
這也是我堅持要如此早到學(xué)校的理由之一,就是為了佔有這份能讓心中靜下,好好沉澱下來的片刻。
從校門前的走廊,到穿越中庭的廊道,再到踏上一年級所在的三樓路上的階梯,一路上都只有我的布鞋與水泥磁磚碰撞的摩擦聲,就像是節(jié)拍器那般讓我心神寧靜。
走到我所在的 101 班教室後門,並拿出了班級鑰匙,儘管我並非幹部,在一週的上課後,班導(dǎo)依舊將班級的鑰匙交給我保管,因為她發(fā)覺只有我會如此穩(wěn)定準時的到校。
當我打開門的剎那,彷彿聽見了前門被關(guān)上的聲音,儘管他的動作很小心,聽覺敏銳的我還是立刻轉(zhuǎn)頭看了過去,卻只看見一個奔跑衝下樓梯的身影,從背影來看是個男學(xué)生。
「誰啊……」
我懶得追上去,就只是走去前門那裡檢查了一下。
門鎖沒有被破壞,但是我拉開了兩側(cè)的窗簾,發(fā)現(xiàn)第一扇窗戶沒有完全拉上,看來這就是讓人溜進來的原因,沒意外是昨天最後一節(jié)課班導(dǎo)離開時沒有好好檢查。
哪個屁孩啦,跑進別人教室,之後得向班導(dǎo)報告才行。
正當我如此想時,我準備朝向位於後方的我的座位前進。
卻注意到了一件不尋常的事情──高芳燕的書桌上有本被打開的書本。
早晨的陽光並非特別強烈,就只是薄弱的露出一兩束的微光,照射在我和她相鄰的座位之上。
或許是出於那對她一丁點的興趣。
或許是被那些許而稀薄的光線所吸引。
我站在了她的座位之前,在名為好奇心的誘惑之下,拿起了那本封面綁著蝴蝶結(jié)帶點少女氣息的書。
手掌間夾在打開的書頁間,我看向了封面,上面寫著「Tagebuch」,皺了一下眉頭,不過我沒有多想,就轉(zhuǎn)回了剛才翻開的頁面。
假如──我當初有再多學(xué)點德文的話,我就不會這麼做,也不應(yīng)該這麼做,因為 Tagebuch 同樣也是一個組合單字,代表「複數(shù)日子」的 Tage 加上代表「書本」的 Buch 所結(jié)合的單字,就是「日記本」的意思。
但是──
當初的我毫不知情。
10/14
今天是公佈一段成績的日子,班導(dǎo)很驕傲地說我們班打敗了數(shù)理資優(yōu)班,學(xué)年第一和第二都在我們這,但我卻高興不起來(╥﹏╥)
誰叫我就是那個第二,明明認真讀了那麼久,真的是會氣死?(?`^′?)?
白永英,我記住了!平常都裝的普普通通,扮豬吃老虎蛤!
10/15
今天偷偷觀察了一下白永英,怎麼看都很普通,上課時沒什麼積極搶答,雖然老師點他時總是回答的很完美,不過完全沒有年級第一的感覺
真是奇怪的人(ーー゛)
10/16
考試考不過他
試鏡還又被刷掉了,果然有被影響,我哪裡比不上她了
努力了又努力,就連劇團老師都為我抱不平,真的好……
即使我知道不應(yīng)該,這是侵犯他人的隱私,對於我的哲學(xué)來說是完全不恰當?shù)男袨?,是所謂偏離「正確」的行徑,在發(fā)覺的當下就該放下了,儘管如此──當我眼睛看到關(guān)於我的事情時,就被徹底捕捉住,無法脫離開來。
更何況那個日記撰寫的人,是所有人的童年偶像,而我口中的那份所有人,自然包含著我自己。
就在我看到一半的瞬間,右肩膀忽然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啊?!?/font>
我嚇得渾身不自覺地顫抖。
回頭之際,看見的是那睜大眼睛,用她那副漂亮的深棕色雙瞳惡狠狠地盯著我,那此刻我最不想見到的人──高芳燕。
「喂、你偷看別人的日記做什麼!」
我呆站在了原地,雙腳像是被人用寫著罪惡感的大石所壓住,寸步都動彈不得。
頭腦一片空白。
心臟加速的跳動。
那不斷上升的心跳頻率。
原來這就是做虧心事的感覺。
要狡辯嗎?
此刻狡辯是正確的選項嗎?
說有別的人溜進教室偷看了她忘記帶回家的日記,我只是意外發(fā)現(xiàn)會被相信嗎?
顯然並非如此。
「對不起,我看了妳的日記。」我充滿內(nèi)疚感地喃喃道。
「還給我。」
這時,我才緩過神來發(fā)覺手中仍握著她的日記。
闔上了以後交回她手中。
「你爸媽沒教過你不要擅自碰別人的東西嗎?很扯,超級扯,超沒品?!?/font>
被扯到家人,我心裡那份衝動有些控制不住。
但還是勉強忍耐了下來。
「和我爸媽沒關(guān),是我不應(yīng)該,即使看到它在桌上也不應(yīng)該去看它?!?/font>
滿懷歉意地,我向她鞠了九十度恭。
「還狡辯啊,我就忘在抽屜裡,亂動還不承認,有夠不要臉?!?/font>
「不是狡辯,是事實,但我還是有錯所以我願意道歉?!?/font>
「喔──是喔──最好是,我看錯你了?!?/font>
即使知道反駁下所有證據(jù)都處於不利於我的情形,仍然吞不下去她的態(tài)度和口氣。
此刻捏緊褲管的我的舉動,象徵了我心中激起的反抗心態(tài)。
抬起身,我搖著頭,用理直氣壯的語調(diào)說道:「不是,用邏輯想就知道我不是刻意要去看,並不是我主動動的,有人在我之前來過?!?/font>
「哼、哼哼哼哼,哈──好了啦,年級第一居然是偷窺隱私的爛人,我不想在學(xué)校生氣,所以你最好給我閉嘴?!?/font>
講得高高在上的,不想在學(xué)校生氣的又不是只有妳一個,開學(xué)以來我消極參與班上事務(wù),就是不想惹上煩心事搞得我在學(xué)校變成貓。
「妳走進來的時間,和我相差不到兩分鐘,假如我是蓄意──」
她打斷我的話喊道:「吵什麼!偷窺就偷窺還講那麼多!」
而我?guī)缀跬瑫r間吼回去:「你爸媽沒教過你不要打斷別人講話??!」
在她說話到一半時,我以同樣不禮貌的行為喊著,但顯然只是兩個人聲音重疊在一起。
兩個人間的氣氛緊張了起來,我注意到有幾個同學(xué)陸續(xù)走進教室,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打斷我們。
「沒教過又怎樣,沒教養(yǎng)的賤民,亂動別人東西?!?/font>
「聽我說完啊,並非蓄意可以從我還背著側(cè)背包沒有放下這點可以佐證,更何況我沒有理由要把所有窗簾和後門敞開,讓我更容易被發(fā)現(xiàn),我只是在做完早上例行公事要回到座位的途中看了妳的日記。」
「是真的又怎樣,所以咧?到頭來你還不是看了!」
「所以我不是已經(jīng)和妳道歉了!」
「沒誠意啊??!」
「妳是要我跪下來舔妳鞋子,舉雙手高喊女王陛下才有誠意是不是?。。 ?/font>
再吵下去我真的就要病發(fā)了,可是好死不死,她仍不願意罷休又繼續(xù)開口。
「噁心死了,誰需要你舔鞋子,你連幫我提鞋拿包包的資格都沒有,包括我的所有我的所有物才不想被你碰到?!?/font>
「是喔!那就太好了!剛好我也不想服務(wù)一個過氣到不行,小時候靠媽媽紅的星二代,想想就覺得丟臉?!?/font>
「我自己也很努力?。膩頉]踏進過圈子的白永英你懂什麼!」
「確實不懂,起跑點就不一樣的人還能為前人幫自己打下的基礎(chǔ)如此自傲,我真的是不懂?!?/font>
「我為演好每部戲吃的苦,至今仍在專業(yè)老師下刻苦學(xué)習,現(xiàn)在也每週都去劇團報到是虛假的是不是!」
「專業(yè)老師、劇團、試鏡機會,哪樣不是妳媽媽的人際網(wǎng)路幫妳爭取來的。」
「捂……我……不、那個……是的話又關(guān)你屁事啦?。?!」
「啊哈哈哈哈哈──隨便講講居然每項都中了?!?/font>
「那你咧?現(xiàn)在吃的住的穿的不也全是靠家裡!」
「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
「你們兩個別吵──啊。」
提著包包,小跑步前來勸架的林語涵來晚了一步。
幾乎同時地,嘭──的兩聲。
本來我是有預(yù)料到自己吵下去遲早會病發(fā)。
但沒想到的是,在我眼前的高芳燕竟然也是患者之一。
我們兩隻貓不約而同地從最為寬敞的衣領(lǐng)處爬出來。
『哇啊──』
『不會吧。』
『沒想到他們居然都是?!?/font>
四周傳來了驚嘆聲,儘管這是現(xiàn)代廣為人知的罕見疾病,不過對他們大多數(shù)人來說,可能都是第一次實際見到,尤其是兩個患者同時病發(fā)的景象。
正當我對高中保持成人樣不變成貓,讓人對我永遠有著優(yōu)良印象的計畫破滅時,一個十分機掰的笑聲傳進了我的耳裡。
「喵嘿喵嘿喵嘿嘿嘿嘿──」
「笑屁笑啊,妳不也是?!?/font>
「喵嘿喵嘿喵嘿嘿嘿嘿──姓白卻變成一隻黑貓……喵嘿──嘿嘿嘿嘿──」
「無聊,短腿貓?!?/font>
「短腿就短腿,至少我長得很可愛,你長得跟你內(nèi)心一樣醜。」
「嘖?!?/font>
不得不承認,她貓化後的模樣放在貓裡面也是頂端,和人類時同樣是 PR99。
「芳燕──夠了喔,再講下去就算是我也要生氣了?!?/font>
追隨著那悅耳的聲音,我抬頭了起來。
哇──那什麼生物,從超低的視角看著她嘟著嘴好可愛,瞬間生氣的情緒都減緩許多。
「好啦,看在我家涵寶的份上,下次再教訓(xùn)你,話說你不準偷看她內(nèi)褲!死偷窺狂。」
「我才沒有!」
剛明明就不小心看到她有穿著安全褲的好嗎,真是有夠會誣陷人。
我才絲毫不覺得有可惜。
吾心吾行澄如明鏡,所作所為均是正義。
一丁點淫蕩的想法都沒有。
絲毫沒有!
「妳看他那個色咪咪的眼睛!」
「燕寶──」
「好啦。」
無奈地苦笑了一聲,林語涵溫柔地半蹲下來看向我問道:「是白永英同學(xué)嘛?!?/font>
「喵啊、嗯,沒錯?!?/font>
「依據(jù)學(xué)校的程序要把你們帶去春貓社,要碰你的身體囉,可以嗎?」
那個隨著她小角度歪頭露出的微笑,與輕盈跳動的髮尾是怎樣,太犯規(guī)了。
「沒事的,我不介意。」?jié)M臉充滿笑意的,我回道。
她小心翼翼地將左右手繞過我們的腹部,單手一把把我和高芳燕抱起來。
「哎呀──身體軟趴趴的,溫溫熱熱的摸起來好舒服?!?/font>
「我現(xiàn)在是貓咪嘛?!寡笠缰腋#倚χf道。
無意間,在半空中看到了旁邊那隻可恨的拿坡倫貓的眼神,瞪得死死的,滿眼傳達著不要玷污她的好朋友似的。
看了真叫人不爽,都害我高興的臉垮下去了。
那天經(jīng)過商量後,由於時間太早,在春貓社呆了不到一節(jié)課,就在班導(dǎo)對於我們吵架後的訓(xùn)話後,以我們的早退為結(jié)果結(jié)束了。
本來我以為,我和高小姐的故事就到此結(jié)束。
從事後回來看,我是大錯特錯。
她和我一樣,是自尊心很高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受到她的成長環(huán)境和小時候作為童星早早成名的影響,她的好強心態(tài)比我還強烈。
我認為,她絲毫無法接受那天明明是我看了她日記,卻在言語上將她在全班面前逼到變成貓咪的事情。
即使我們兩個都變成了貓,但很明顯是她吃了虧。
那份屈辱,她打算原封不動的還給我。
她的「下次再教訓(xùn)你」這句話,不是只是威嚇而已。
因此──
三天後的國文課,才會在我上完廁所回來後,看見我桌上的國文課本變成幼稚園生學(xué)習注音用的童書。
我假裝淡定地坐回座位上,實則從教室外看到高芳燕憋笑快憋不住的模樣就知道有蹊蹺了。
氣得我太陽穴旁都要浮出青筋,差點還沒走進教室就變成貓咪。
一坐定位,我馬上將頭轉(zhuǎn)向右邊瞪向她,用我全力盡可能地保持心平和且小聲地用氣音說道:「還來?!?/font>
她沒有發(fā)出聲音,但能從那誇飾且不要臉的嘴型判斷,是「不要」兩個字。
我非常清楚她想做什麼,要惹怒我使我在課堂中變成貓。
讓我在全班面前受盡屈辱,就像三天前一樣。
才沒那麼容易讓她得逞。
此刻,我要做的是冷靜地舉起手,將童書高舉,並昭告全班她的惡形惡狀。
「欸等一下啦,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font>
一把將我要舉起的右手抓住,我被她所干擾。
「幹嘛?!?/font>
「我要把書還你啊?!?/font>
只見她拿起桌上的書,往我這靠過來。
「哎呀,妳終於良心發(fā)現(xiàn)啊?!?/font>
「那當然?!?/font>
「高分燕和八永一,米們交談辣麼久,有繩麼事嗎?」
就在我準備將課本接過時,來自臺上的那帶著濃烈鼻音與臺灣國語的聲音開了口。
而在聽到的瞬間,高芳燕就快速將課本抽回到她桌上,並馬上起立了。
「不好意思老師,我正在向白同學(xué)請教〈陌上桑〉當中,作者用來描寫羅敷美貌的手法,因為他在國文的造詣上是學(xué)年第一,我認為能幫助我解答?!?/font>
「喔遮樣啊,那有兩解沒?」
「還沒,他還沒告訴我?!?/font>
「那八永一,能請米幫高分燕和錢班同學(xué)剪答嗎?」
就在這瞬間,就算沒鏡子,我也知道自己臉上的青筋肯定爆了出來。
來這齣啊,混蛋?。。。?/font>
雖然我有預(yù)習,但我的筆記都在課本上,這叫我如何回答啦。
強忍住生氣的衝動,我擠出十分難看的笑容,用腦裡的印象答道:「是側(cè)寫的手法?!?/font>
這樣就好。
拜託不要再來搗蛋。
如果問到課文相關(guān)的就麻煩了。
拜託不要拜託不要拜託不要拜託不要……
「老師,這我知道,我是想請他舉課文中的例子來說明?!?/font>
「高芳燕妳這混蛋?。。。 ?/font>
在全班的注視下,我化成了一隻貓掉落到我的椅子。
「八同鞋不能對同鞋辣麼兇內(nèi)──欸?八同鞋呢?」
「老師他有春貓癥,剛變成貓咪了?!股頌榘嚅L的黃如龍,一臉尷尬地為我解釋道。
「這樣啊,班長米把他帶七辣個什麼社的。」
「春貓社?!?/font>
「嗯對,帶過七就回來桑課啊?!?/font>
「好的?!?/font>
時至一個多月後的今天,我依然清楚記得她那時居高臨下凝視著我的笑臉。
那彷彿像是尼可拉斯凱吉在電影「變臉」當中,那想藏都藏不住的大笑。
從此刻起,我和她之間的樑子正式結(jié)下。
互相惡作劇,讓對方生氣變成貓咪的戰(zhàn)爭──開打。
一個月以來的大戰(zhàn),雙方各有勝負。
白軍總計十次進攻,四次完全勝利,三次被躲過,三次兩敗俱傷。
使用過的招式包括:
在高軍打掃區(qū)域投入生物兵器,數(shù)隻有真有假的蟑螂。
「超噁心!!白永英?。?!這是你搞的鬼吧?。。?!呀啊啊啊啊──爬過來了啦──喵啊啊啊!?。。∧銈儾灰鑫抑品。。。 ?/font>
上臺個人報告時假裝點錯影片打開某高性女演員小時候出糗的試鏡影片。
「不要看!不準看!!Lacht ihr nicht!! Schei?e!!! 齁呦──快關(guān)掉啦!白、永、英?。。。?!」*Lacht ihr nicht!:你們不準笑!德語的命令句
在英文課口頭報告題目「My role model」時,介紹某高性女演員,且用流利且不失優(yōu)雅的用詞暗喻著她過氣很久,但仍堅持不懈,值得學(xué)習。*My role model:我的榜樣
「我才沒有過氣!你再亂講話一次試試看!!」
「Ms Gao, English please.」
「I say FUCK you! You’re a liar!! AND you’re fucking retarded!!! MEOW!!!! YONG-YING BAI!!!!!」*我說操你的!你個大騙子和他媽的智障??!喵!?。?!白永英!?。?!
高軍總計十二次進攻,三次完全勝利,六次被躲過,三次兩敗俱傷。
使用過的招式包括:
在我軍牙刷與牙膏內(nèi)混入大量細微辣椒粉。
「高芳燕妳做個人好不好!啊啊啊──超辣啦??!我真會被妳──啊──漱口下去更辣了──啊──啊──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雇人假扮外送員於中午欺騙我軍將飯盒內(nèi)容物替換成臭味十足的鯡魚罐頭。
「謝謝妳高小姐,我現(xiàn)在是隻又臭又沒人敢靠近的小黑貓了,我會自己走去春貓社,我謝謝妳全家?!?/font>
將我軍體育課後的替換運動服偷換為小一號版本等。
「這露肚裝一點也不性感!把我原本的運動服還來??!什麼我現(xiàn)在變成貓的話就不需要了,你他媽──高、芳、燕?。?!」
不僅僅是我上面列舉的,還有許多我所沒提到的,害得我現(xiàn)在在學(xué)校都變得格外小心。
可能我們心中都還是有個底,基本上都是在下午以後才搞事,親身體驗過就知道事後要補上課影片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每次被搞到變成貓,隔天都要在下課期間和家裡用空閑時間三倍速補影片,害得我明顯感受到時間的不足,早自習就變成貓的那次,用了一整週才補完當天的進度。
第二次段考的時間就在下週,得先和她約個停戰(zhàn)協(xié)議。
說句老實話,如果能直接不再搞互相惡作劇了會更好。
成為貓的聽覺嗅覺都太敏銳了,絲毫沒辦法讀下書,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被影響,比起人類在天生上所需的兩倍睡眠時間也很麻煩,變成貓的當天晚上,我都必須得要用鬧鐘才能保證起得來。
不僅如此,我平時的讀書計畫、運動規(guī)劃和飲食計算都會被打亂。
要是在考試前再和她玩這齣自尊心大戰(zhàn),絕對吃不消。
更重要的是──我對此也累了。
跳出紙箱,我稍微舔了舔毛把身體擦乾淨後,盡量不發(fā)出聲響地踩上貓樹,輕盈地跳躍一個又一個平臺,跳到她的背後。
坐在她常睡的玻璃盆一旁,我開口喚道她:「起來一下?!?/font>
這睡得可真香甜,肚子都被妳給翻出來。
「嗯……」她扭動了一下身軀,將頭從原本貼著盆緣的地方轉(zhuǎn)了過來。
我把嘴巴靠到她耳邊再補道一句:「起來啦,我有話想和妳說。」
她的貓耳動了兩下,眼睛只打開了不到一半,語帶含糊地喃喃:「過來……沒錯……舔我鞋子……臭白永英快舔我這好萊塢級女演員的鞋……這可是和艾瑪華生一起走過紅毯的鞋子喔……」
聽到她這夢想著進軍好萊塢的夢話,我氣得手上的貓掌控制不住了。
一掌就往她那翻著的白肚賞下去。
「喵呀呀──你幹嘛啦!碰到我第四排的左奶了,我要告你性騷擾!」
正常來講,一大坨毛誰知道那邊會碰到啊。
但我現(xiàn)在懶得跟她吵。
「好好,對不起,我有件事要跟你說?!?/font>
「超隨便,超沒有誠意,在你正式道歉前我才不聽你講?!?/font>
看她又是那副高傲不已的樣子,我連爭都不想爭。
「非常抱歉碰到妳身體讓妳不愉悅,在此向妳致歉?!?/font>
將前腳往內(nèi)側(cè)彎,後背往前壓,我盡可能地用貓咪軀體能做出最像鞠躬的姿勢向她致歉
看著我畢恭畢敬的模樣,她貓嘴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你、你是誰啦!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賤民!」
「是白永英。」
「最好啦!你最好會那麼老實跟我道歉,又在謀劃什麼?」
用前腳遮住胸前,她擺出一副我想對她非禮的受害者模樣。
殊不知我完全沒有類似的想法。
話說──她那短到不行的前腳,根本遮都沒遮住吧。
「什麼都沒有,只是覺得厭倦了?!?/font>
「話講清楚,厭倦?厭倦什麼?」
「和妳整天惡搞和爭吵了一整個月,比起維護我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保持我在學(xué)習上的效率,為考試做準備比較實際?!?/font>
「所以你認輸了啊,這還真是卑微!沒想到能有看到你喪著頭的一天,真是大快人心?!?/font>
「是、我認輸,妳滿意就好,二段結(jié)束前拜託別再對我?;ㄕ辛?,相對地,我也不會對妳怎樣。」
沒想到我能意外成著地投降,連我自己都有點嚇到。
把話落下,我就跳下了貓樹。
但在倔強這一塊,只能說高芳燕才是真正的王者。
她隨即追著我跳了下來,又接著喊道:「喔、是喔──就這麼怕考試前被我嚇成貓,我可是變成貓還能夠繼續(xù)讀書,年級第一也有辦不到的事啊。」
「是啊,聽到風聲於是將窗戶關(guān)上,客廳裡傳來電視聲所以將房間門關(guān)起,然而房間裡那一丁點蟲子拍翅的聲響卻依然惹得我厭煩,完全沒辦法專注?!?/font>
「這就是你不如我的原因啊,哼哼──我可是有演員技巧作為後盾,將自己想像成原本人的模樣就能達到專注的效果,厲害吧?!?/font>
「是滿厲害的,所以妳別打擾做不到的我,我可是只能用瑣碎的時間將進度補上。」
「太天真了,只能說你認輸?shù)奶缌?。?/font>
「是、所以呢?」
見我滿不在乎的樣子,她開口起來都結(jié)巴了一些:「所、所所以說??!明天起到考試前我本來就不會在學(xué)校,有工作上門了,和你這只能窩在家裡讀書的臭書呆不同。」
「工作加油,臭書呆會在家好好讀書。」
「那可是當紅的百萬訂閱短劇型 Youtuber 艾許與艾倫,苦苦哀求我去演的喔,是你一生都沒有的機會,羨慕吧。」
「嗯、挺羨慕的?!?/font>
「本小姐可是就算考前有工作在身,在二段還是會贏你的自信喔。」
「妳加油。」
「從剛剛開始就很敷衍,你是怎樣啦!」
「就說我厭倦了??!妳不要一直煩我!一直吵我真的很受不了,還是說一定要我落狠話?」
「你落??!從來沒見過你那麼討厭的人!」
「討厭我就不要沒事弄我?。。。 ?/font>
「弄你?最一開始偷看我日記的是你吧,我弄回去也不行喔!」
「呼──哈──呼──哈哈……」喘了幾口氣,我低下頭默默說道:「是多幼稚……呵──呵呵呵呵……我也是很幼稚,陪妳鬧了那麼久才想通?!?/font>
「把話講清楚啊,不是要落狠話?!?/font>
我不認為高芳燕對我即將要說出的話做好了心理準備。
也不認為我有立場和資格說出。
不過,我認為這是她遲早都應(yīng)該被人告訴的話語。
早晚都會。
只不過這個早晚恰好落到了我的口中。
用我此刻能展現(xiàn)的最為嚴肅的口吻,我淡淡的吐道:「和妳深刻交流一個月後,我覺得啊──要一個從小就被當成掌上明珠捧在心上,從來不曾在谷底待過的人放低姿態(tài)是癡人說夢,而我的夢醒了?!?/font>
「哈──這不還是在酸我而已?!?/font>
「前一個月裡我說類似的話,說妳自傲,說妳苛薄,可能就是說說而已,但這次我是認真的。」
噹──噹──噹──噹──
放學(xué)的鐘聲響起了,但我們的對話沒有因此結(jié)束。
「那是因為你對我態(tài)度差,我才尖酸苛薄回去,身邊的人對我的評價可好了?!?/font>
「是啊,當然可好了,皇帝身邊的太后、太監(jiān)和宮女們敢隨便諫言嗎?」
「我哪裡像皇帝了!你真的很過分。」
「過分的是不將實話告訴妳的人?!?/font>
「每次見面不是嘲諷就是和我吵架!你這個人懂我哪裡了?」
「因為我已經(jīng)膩了,就先不和妳爭是誰先開始的,說我不懂但讓我先猜猜,這次和 Youtuber 合作的企劃其實不是他們主動拜託,是別人幫妳爭取來的吧。」
「才、才不是!不要瞎說!!那可是經(jīng)紀人告訴我的?。。 ?/font>
「當紅的頻道沒事找個一年沒工作的演員幹嘛,用腳指頭想就知道不可能,妳心裡也知道?!?/font>
「是又怎樣!所以咧?你懂我身為演員的任何心酸哪點了!」
我很心痛。
因為我必須當那個人。
當那個去戳她痛點的人,這不是我所想要的。
但我更看不下去一個人沉醉於所有人幫她營造的幻想之中。
因此,我必須說出實話。
就算是兩隻貓在一間沒有課桌椅的空蕩社團教室裡吐露心聲,如此荒唐而好笑的場面也是。
「我從小就很喜歡妳演出的每一部電影、每一部戲劇,我是真的很欣賞妳在演戲上的拼勁,之前英文課口頭報告上,嚴格來說我並沒有說謊,妳確實曾是我很欣賞的對象?!?/font>
「憧憬我又擅自幻滅,要不要再自作多情點,真當你是多重要的人了啊?!?/font>
「那妳就當成是個脫粉的人的自言自語好了?!?/font>
只是盯著我一直看著,她一言也不發(fā),所以我擅自繼續(xù)說了下去。
「小朋友有小朋友的優(yōu)勢,即使講錯了話,態(tài)度差了些都會被大人所原諒,但是高一生已經(jīng)到了要學(xué)習講漂亮話的時候,是個講話充滿自大也不會被覺得可愛的年紀,即便妳戲演得再好再出色,我認為那份自傲開始拖妳後腿了,可能這就是妳最近演出機會越來越少的原因吧,不論是妳──還是我,我們都該學(xué)習長大了,這是我最後能給妳的諫言,祝妳演出順利?!?/font>
我那聽覺敏銳的貓耳早已注意到兩個快走到春貓社門外的腳步。
在黃如龍和林語涵帶著我們兩人的包包拉開我們社團的大門前,我就先行走到了門邊。
拋下那無法反駁我,咬著下唇,沉默而說不出話的高芳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