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帶著少年和女童,一路朝著夕陽落下的方向奔跑,深怕村莊的人追趕上,他們馬不停蹄,不敢停歇。
她本以為朝著太陽升起的東北方位走,可以走到大家說的小鎮,但她似乎搞錯了方向,因為太陽會移動,也會轉換方位,第一次踏上旅途的她,似乎就在這樣的誤會下迷失了方位,導致自己闖入了這危險的村莊。
果然,書本的東西和實際體驗,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
他們不停奔走,累了稍作休息,但很快又繼續趕路,直到天色漸黑,飢餓與口渴,抽光了她最後的一絲力氣,只能改成徒步。
望著變得漆黑的周遭,夜風輕吹,騷動了周邊的樹枝,傳來沙沙聲響,此時靜下來,才緩慢感覺到那圍繞著的恐怖,整條看似無盡的路途,只剩下彼此間步伐踩踏石子磨出的聲音。
「怕……」此時,微弱膽怯的細語,輕輕飄入,試圖找尋休息處的朵拉耳中。
她停步,轉過身,便發現兩名被自己帶出的一男一女已疲憊嶄露,害怕的低喃聲,正是發自那名女孩。
但此刻他們根本沒東西可以果腹,就連休息也無處落角,現在周圍更是被黑暗壟罩,不要說他們,她也同樣感到不安。
「沒事,我會想辦法的。」朵拉試著安撫,心裡卻明白,她根本無計可施。
僅存的乾糧被搶,唯一的水也被奪,就算自己具備一定的野外知識,在這漆黑的地方,那些能力也無用武之地。
「妳……是打算把我們丟了,好保護自己嗎?」少年以幾乎滴水未沾的乾啞聲音,對著朵拉質問,語氣因疲乏而顯得有氣無力。
在此險峻的情況下,這看似好心的少女,有可能為了自保而做出和村莊中大人一樣無情的行為。
他雖長時間挨餓,可還沒有把自己的腦袋餓到壞掉,之所以願意和她走,只是想給唯一的妹妹擁有更好的選擇,只是沒想到……
「不是,我沒有,只是一點意外……所以才……」她很想找出更好的藉口,可是她也不曾遇過這種事,根本不清楚該如何應對。
怎麼辦?她該怎麼做才好?
第一次離開,就遇到這種困境,看來,不要說抵達王都了,就連到下一座城都有問題。
夜漸深,他們的停留、躊躇,逐漸升起的黑,緩慢地將他們吞噬,驟降的溫度,讓沒有禦寒衣物的三人,冷得身體發顫。
「現在先找個地方休息吧,等天亮,有亮光了再找吃的。」
「妳該不會是第一次外出吧?」少年不滿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卻開始咄咄逼人了起來:「我真不該決定跟妳走,與其死在這裡,不如待在村莊還死得愜意一點。」
「我……」朵拉愣住,想反駁,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沒有說錯,如果當時自己沒衝動地想帶他們離開,此刻就不會讓三人一起陷入這泥淖中,反而只有她一個人受困就夠了。
愧疚使她難過低下頭,輕咬唇,抱歉低語:「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
「這不是對不起就能了事的,因為妳,我們都要死在這了!」少年不領情,反而更是嚴厲,他雖沒力氣,卻不代表他能任由此刻的狀態延續,「野外到處都是魔物,這樣待下去絕對是死!」他的聲音不大卻充滿憤怒。
朵拉抬眸看著他,不知如何是好,因為自己也只剩下手中的信還有胸前的項鍊,其他也同他們一樣一無所有,危險確實就圍繞著他們。
就在彼此陷入膠著時,一旁的草叢突然發出聲響,混合著黑暗,引起了他們心底深層的恐懼。
朵拉身子一顫,瞪著沙沙聲傳來的方位,抓握衣布的手更是收緊,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難道,真的是魔物嗎?她才剛離開村莊一天,就要橫死在野外,也太倒楣了吧……
少年則緊護著身旁的妹妹,警覺地瞪著聲音方向。
「果然有人。」低沉溫和的嗓音,隨著草的觸動聲一同停止。
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從漆黑的森林中步出,但聲音顯然未傳達,只見朵拉、少年和女童同時發出驚叫,幾乎貫穿整座森林。
「啊──」朵拉大聲尖叫,驚恐閉眼,抓著自己衣服的手,更是緊緊護著自己。
「走開!怪物!」少年同樣因害怕而閉上眼,以那幾乎是沒什麼威嚇的聲音恐嚇著,保護妹妹的手是用力抓住,不肯鬆開,而被牢牢護在懷的女童,則是放聲大哭。
故意以徒步方式,穿越草叢來見他們的克雷斯,見到眼前的場景,臉上閃過詫異,同時哭笑不得的望著他們,很難得有孩子會看見自己會放聲哭得如此悽慘。
但仔細想想也無可厚非,這充滿未知的環境,在這群手無寸鐵,也無野外生存經驗的孩子們身上,可以想見,那會有多麼可怕。
聽著他們尖叫與胡亂咒罵的話語,知道這時候說什麼他們都聽不進去,加上清楚他們早在剛才就已耗盡力氣,要跑也沒體力,於是他只是沉默望著,等待他們安靜下來。
其實這種等待方式,在充滿魔物的野外並不是個好方法,因為這行為會把魔物群吸引過來。
過去的他,肯定會想辦法止住他們的尖叫,避免自己和所有人陷入危險,但現在,他卻不擔心這問題,只因他不再同過往一樣,是個容易受到魔物殺害的人類了。
想想,這段時間的體驗,也真讓他慢慢領悟到,嵐月能毫無顧忌的四處遊走,甚至是無畏懼地面對當時他出生島上最可怕的魔物種類。
他,現在真是感同身受呢……
就在他回憶起自己的過往時,孩子們的驚恐尖叫也逐漸平息,他同樣回了神,注視他們的眼帶著笑意。
聽著漸小的音量,直到剩下女童有氣無力地抽氣聲,而兩名少年少女,開始用那困惑不安的瞳眸,緊盯自己時,他才含笑道。
「還害怕嗎?」他故意問。
「誰、誰說我們怕了!」少年反駁,「我們只是想藉由尖叫來趕跑怪物,誰知道你一動也不動,還在這──」持續的謾罵,空著已久的腸子此時卻發出聲音,「咕嚕──」
聲音驟然停止,少年一愣,羞紅了臉,沒想到在剛才劇烈的奔跑,以及驚叫後,原本不餓的肚子竟開始叫了,甚至還尷尬的在這寂靜黑暗裡,發出明顯咕嚕聲。
「混帳!」少年咒罵,羞恥讓他感到惱怒,憤恨地垂向自己的肚子。
克雷斯見狀,趕忙出聲:「肚子餓是很正常的事,千萬別覺得不好意思。」他溫和道,同時側過身,準備走回森林,「跟我來吧,我的營地就在不遠處,剛才聽到了對話聲,好奇才過來看看,我有很多食物跟水,可以分享。」
「誰稀罕!」少年警戒的大喊,保護妹妹的手死握著不肯放開。
克雷斯則望向他,凝視那灰髒疲憊的臉,堅毅的眼卻毫不掩藏對自己展現出敵意,他揚起嘴角,微笑道:「嗯,我認同你的想法,在這種環境下,戒備著危險是必要的。」
他的回應,少年顯然被這無預警的認同嚇了一跳,閉上了嘴,憤怒瞪視。
「放心吧,在這危險的森林中,多一點人能互相關照,也比較安全,若我真有心要讓你們涉險,根本不需要來找人,只要不管不問,你們就有高機率會在這裡出事,至於發生什麼,相信你們都很清楚。」
溫和的提醒,聽在警戒著的少年耳裡,就像威脅,但他們確實沒方法在這生存,剛才已誤信這明顯善良,卻毫無能力的少女,使自己處在這危險中,現在又冒出一個疑似善良的旅人,他到底該不該繼續相信……?
他的疑問,那名旅人好似讀了他的心,回應從森林中平穩地傳了出來。
「快跟上吧,與其思考該不該相信一個陌生人,不如選擇現在能讓自己存活下去的有利方案。」
少年聞聲,被戳中心事般的心頭一顫,緊皺的眉收得更緊。
瞪著黑暗中看不太清的身影,瞥了一旁的少女,見她率先邁步跟了上去,心中的不甘和想保護妹妹的想法,使他牙一咬,拉著妹妹的手,同樣地跟了上去,步入森林,進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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