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伍德不只一次和大家聊作為一名創作者,自己面對負評的態度(點我或點我)。只要是建設性、禮貌性的評論,伍德一向都認為就算再苦澀,創作者都應該嘗嘗、好好思考,從中挑出自己能採納並改進的內容。而如何從評論中萃取出精華,也是創作者的專業之一。不過也算是被這陣子的時事啟發,今天想從另一個角度來聊這件事──作為創作者,我們真的需要批評嗎?
「我國的環境已經很不容易,大家應該對從業者多一點鼓勵、不要批評。」*1
伍德當然同意──同意前半段。我國的環境對許多產業真的很不容易,寫作也是其中之一。有的人認為好不容易有人能站上大舞臺、或是好不容易有人創作,千萬要好好呵護、別把對方罵到放棄。伍德可以很溫厚地認為這種意見還是出自善意,但這樣的心意,究竟是對整體產業的愛還是礙呢?俗話說慈母多敗兒,看看伍德的老媽對兒女多溫柔,再看看現在的伍德就知道。一味的呵護、甚至是袒護,只會讓整個圈子陷入同溫層、進而得過且過、在他人持續進步之際停滯不前。
大部分的人都喜歡被吹捧,討厭造神、但不討厭自己被造成神。與之相對,聽到批評難免讓人心情不好、灰心喪志;然而整個圈子不能就只有讚美的聲音,否則創作者是無法進步的。世上沒有完美的人,自然也沒有完美而全人類都喜歡的作者。而所謂的文壇巨擘就算受大多數人敬重,也正是因為他們能自省而完善並深刻自己的創作,先自重而人方重之,和在同溫層裡抱團取暖聽好話截然不同。
伍德始終認為沒有反省就沒有進步。這不是指作者應該縮在房間角落自我嫌惡,而是積極地面對指摘,努力思考自己如何做得更好。被批評指摘不是什麼天塌下來的大事,也不是必須全盤接受或直接以「我就爛」的思維任人評判。創作者要辯護就要有理有據,雙方基本認知不同就道不同不相為謀、好聚好散(但也要小心不要切割到最後一個朋友都沒有);「他強任他強,明月拂山崗」,就算不同意評論,也得穩住自己的腳步。被評論本來就是公眾人物的日常,擁有面對評論的心理素質也是專業的一部份。
而反過來說,伍德也認為評論者在評論時雖不需要搞得引經據典、像在寫論文,但也要小心區分客觀分析和主觀喜惡。諸如行文架構、節奏掌控是相對客觀的問題,而劇情發展是否盡如讀者意、人物是否討喜則相對主觀。另一方面,我也認為有時評論者用「我說話就直」的態度來反駁所有質疑,其實也有待商榷。許多人不喜歡講話拐彎抹角,不喜修飾,伍德可以理解;回過頭來重點應該是是否真誠待人,將評論限縮在作品或事情上,而非人身攻擊及情緒發洩,或甚至藉貶低他人以炒作自己聲量就不可取了。
當然,伍德看到喜歡的作品被批評,有時也是想幫忙辯護,但絕不是「他都已經很努力了,你這麼挑剔幹嘛」或「這麼會講,不然你自己寫一篇」的態度。辯護如果流於袒護,或甚至將所有提出不同意見者視為非我族類,將會趕走願意逆風的老鴉,讓社會陷入沉默螺旋。一樣米養百樣人,健康的社會本來就有多元的聲音,就像你也可以批評伍德過於矯情、偽善、教條或學究。
只允許一種方向聲音的社會,就像沒有煞車的轎車一樣,是橫衝直撞而危險的。不能接受批評,認為批評都是心懷不軌、破壞團結,或帶有侵略意圖的偏執將無法審視及修正路線。靠著出征、取消文化或各種手段讓反對者無法出聲無助整個創作圈和社會的對話、發展與提昇。健全的社會就是得有多元的聲音,在合乎良俗的前提下,即便刺耳,也不該動用群眾力量使其禁聲。
不過創作圈裡不同的人有不同角色,有不同的考量天經地義。有的人寫好玩、寫抒發心情,不想被他人批評而說三道四;有的人以此維生,必須對某些聲音或考量低頭、替某些資源和服務標價,或是對負評有所忌憚是能理解的。然而也有人純粹是希望讓創作圈越來越好,所以即便看來囉嗦,仍不厭其煩地談論想法。我們不能得過且過,就像養殖漁業必須持續讓活水進入池子,並有完整的循環系統,才能維持魚池生態系,創作圈也必須一直有新的想法和觀點投入,並有世代間的傳承及導引,而非單純等待用愛發電出千古名作。伍德是說不準在所有人都單打獨鬥的世道下,到底是不世出的大文學家會先誕生,還是動物園的猴子會先用打字機敲出一本哈姆雷特的。
這幾個月寫了不少對產業和現實的看法,甚至偶爾還寫到像要參選或是在寫檄文一樣,還是要先聲明伍德沒有要參選(X),甚至先前說的計畫也還沒開始動(想先讓Case 9到劇情段落,大概是下次更新?)。只不過當想到不少人對現在的臺輕沒信心,或甚至放棄,就覺得作為創作者,應該要有人正視問題、進而去挽回大家。而將視角拉大到文創圈,文化、創意和寫作應該是各家思想交會,而不是淪為小圈圈、利益共犯結構或特定意識形態蠶食財政及媒體資源的禁臠,才有機會讓大眾重拾信心。
*1. 原文不是談文創或寫作圈,伍德算是借題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