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議搭配: 草東沒有派對-八
肯伊拉.德里.尤吉里斯坦煩悶地獨坐大石頭之上,黃狗被圓香夫妻帶走了,阿玲還是不聽話,想起那兩個不成材的兒女,肯愈發希望神崎能待久一點。他隻身回去他岳父營建的那座種植園,那裡有他的研究室,幾百年沒推門搞不好真成了鬼屋。
肯伊拉面色著急,翻著鑰匙串解鎖門扉,他記得實驗桌上自己帶兒子們玩綠豆萌芽──在錐形瓶裡鋪上綠豆,連接另一錐形瓶裝的澄清石灰水,讓它變混濁的實驗,兩兒子試得多開心啊。好時節過了,環境也變了,阿玲這孩子從小就暴躁,長大之後變本加厲,至於明夢......別提了,再提會落淚。
只一人手交叉倚靠磚牆,腳踩白欄桿,餘光掃向肯伊拉。「交個朋友吧,老夥計。」
「妳才老咧!」肯大聲還擊。
她輕躍而下,微胖身材完全不構成阻礙。惠美,這多事的女人沒事可做,跑來他的秘密基地搗亂。她雙頰殷紅,活力充沛,全不似邁入黃髮之年的女性。「喔是嗎,好像對欸,瑪吉梅朵出道得早所以長著嫩臉還算正常,我是純天然的不老妖精,我比你、比光夫都大嘛。謀取江山很費神吧,你看起來一副未老先衰的倒楣樣。」
「我又不理政事了!妳那張嘴放什麼臭氣啊?」肯伊拉已誠心改過,自上次與光夫連袂歸拿罪人瑪吉,他便由衷祈願孩子們能過得順遂,為此遠離干戈、行善積福德,惠美卻把他最痛的傷口搬出來說三道四。
惠美繞到他後面,以沙啞的嗓音囁嚅:「你不是真心的,阿肯,你摸著心臟想想,光夫的勢力坐在高位,你看得過去嗎?」
「他要扶女婿上位,他的女婿,就是我的兒子,難道我捨得詛咒自己的兒子?」
「阿肯啊阿肯,」她說:「只怕他早就成了別人家的兒子,戰鬥員是高風險職業啊。」
「我想到了,他失蹤絕非偶然吧,你們在處決那十個複製人時,我兒子還活著,明夢就混在那裡面,妳跟妳的小白臉把那十個人連同他一起殺掉!妳好狠的心!」
阿肯直指惠美為真兇,惠美「哼」了一聲笑道:「哎喲,我哪敢啊?我是誰?你老實說,有沒有明夢都沒關係吧,你反而比較希望神崎永遠都在。」又發起攻勢:「你和你妻子還沒有子嗣的時候,向我們家光夫,我弟,要了個複製人當兒子,禍根是你親手栽下的。好嘛,複製人出事了怪我們,你臉皮真厚啊。」
阿肯顫動著嘴唇,跟瑪吉梅朵一戰前夕,他有來偷偷拜託過惠美,以防寶貝兒子中招身亡,用八折的友情價讓惠美替他做基因工程,複製一個明夢,這成為惠美勒索他的依據。阿肯不屑再爭,這個惠美平時不可盡信,某些時刻卻挺機靈,說中他的心聲。沒錯,失去兒子的傷悲要靠另一人來解,大富翁遊戲的轉針剛好就指向神崎,他阿肯口頭不承認的,心裡都招供了。
可當神崎落到變惠美尖牙所渴望的獵物時,他又該如何自處。
***
從肯伊拉的老研究室返回後,惠美沒好臉色,急沖沖奔進戰鬥員分部,猛拉著即將打卡下班的圓香的手,往反方向大步行進。
「放開我!我不要,我不要......」
「不要也得走,妳要還姑姑一個清白!」惠美激動不可抑遏,不管圓香抽扭號叫,拖著這嬌弱的小姑娘去走道末端的空室。
門關起,燈全亮。澄淨如水的空氣,被惠美兩手一挪移打太極,乾坤斗轉,當即顯現出霧氣,一舊景逐漸明朗,霧中的人臉清晰再清晰,多張圓桌像擺七星陣,彷彿原本就在那裡。微室也化為兩層樓挑高的宴廳。惠美打算重演明夢的大劫之日,那是連圓香的認知都莫及的隱密窪地。
異力上場,戲開鑼了。戰鬥員的派系鬥爭一直是個熱度不減的問題,真正使矛盾升溫到無可挽回的衝突點的,是明夢管轄的這支精兵為首發起的變亂。明夢才思敏捷,善於謀略,很快就被拱成頭頭。他創造複製人,無非想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辭世隨時都能有人接班。那天的酒宴在談論戰鬥員轄區的分配事宜,可是,明夢疏忽了一點,他長期佔著決策位,已令形同兄弟的屬下們不服。根據惠美導引出的當天的記憶,有個名不見經傳的戰鬥員帶頭舉刀,率領十名複製人逆主。
「看仔細了,我可什麼都沒做,肯伊拉那賊頭賊腦的還想誣陷我!」
一個複製人趁明夢酒醉,重擊他的後腦,接著九個一起上,為反叛的戰鬥員製造空隙,那廝沿著他右肩膀斜著砍至左腋以下,他被鑿下的藏袍似的紅線滴流出血瀑,隨後遭到肢解,掉了頭、斷了手,切成塊狀。望著屍骸不全的明夢,圓香瘋了,手推搖著惠美:「妳為什麼不救他?妳有那種能全身而退的實力,為什麼不救他!嗯嗚──」
惠美只是邊笑邊囂張:「妳看啊,看完之後跟明夢他爸講,我是無辜的,不要玷汙我的聲名!」
歸途,雙眼惘然的圓香遇見胸前依舊大開的神崎,毫不猶豫投入他的懷抱。
「嗚啊啊啊啊──!嗚嚶嚶嚶嚶──!神崎!」她磨蹭著神崎的柔膚,神崎將她壓緊陷進胸乳,承受著圓香的淚雨。
「他們都誤會你,他們都陷害好人!是惠美這個沒心肝的見死不救哇,我的丈夫......嗚嗚......就這麼死得不明不白──」
她哽咽著交代了明夢遇害的脈絡,神崎重複著「沒事了」、「沒事了」,像哄著大哭的嬰兒入睡般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安慰道:「阿香好勇敢,阿香真的好勇敢。」
圓香邊被拍時醒覺到她把神崎視為明夢的替代品,其實是錯誤的。神崎有神崎溫柔的地方,以及比什麼都軟的心靈,世間煩惱好像皆可藉由他母性充盈的圓乳來化解。
「這個惠美是精神變態吧......」神崎喃喃。
「你們合起來騙我,合起來騙我明夢還在!」圓香歇斯底里,不理神崎的安撫,差一點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他說:「妳現任的丈夫是我吧,我還沒死呢。」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逗我?」圓香睜圓了雙眼,露出下排牙齒。「我不管!我要明夢回來!」
「這個世界,本就充滿了各種沒道理的事啊。」神崎鬆了手,由歡樂轉嚴肅,哀嘆道:「好比我吧,我不想摘除異力囊,人家就覺得,我不是個合格的『明夢』扮演者。如果可以活出自己的人生,誰想要一輩子站在別人的影子下?」
神崎話語中的異力囊,是異力使用者極其重要的器官,若無異力囊,則無法用異力。明夢幼年時因病動刀切掉了異力囊,但他不畏殘缺,靠自己一路往上爬,終於成為首屈一指的戰鬥員。明夢的支持者認為,無異力囊的狀態象徵了明夢的堅忍,特別地甚至狂熱地景仰這樣的明夢,但凡明夢的複製人,一律都得切除異力囊,否則就不能算是對他盡忠的分身。
「明夢的粉絲有點誇張到戀慕殘疾之軀,我自己心裡是覺得毛毛的啦。結果,因為我不切嘛,他們就誣指我叛主。」
圓香聽完神崎的自述,懷疑起擁護明夢的先行者是否走得太偏了。
神崎白天抱抱圓香,晚上另有工作。他租了一間店,以鄉村餐酒館的面目開業。進到前臺以前,神崎對著鏡子畫眉毛,掩蓋自己太雜亂的毛髮,又塗抹口紅,使得看起來豔麗些。他站起,兩手掌平攤支撐著梳妝臺,鏡中的自己跟外面的自己額頭碰著額頭。一半像明夢,一半像什麼呢?鏡子反射出的影像沒有答案,裡頭的成分過於複雜,他說不上來適切的比喻。
「你、你到底是誰?」圓香伸手張開五指追尋,握到的仍是一團空包彈。太像了,他們倆太相似了,有時她會驚驚地比對著兩人。她不知道,也許他根本是明夢假裝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啊。」神崎茫然垂頭。
掀開劃分前後臺的布簾,餐酒館顧客熱烈歡迎這位老闆的到來,呼喚叫好。神崎穿著敞開衣襟的勁裝,兩球豐滿擠出一線,他邊走,乳球兒邊搖,完美展示雙性的魅力。店裡放著節奏感強的電子音樂,他端托盤一走出來,周圍便有彩色亮片落下。他以藍中帶黃的雲霞狀異力點火,三杯杯口橫擺著橄欖串的蘭姆酒基底調酒熊熊燃燒,噴出青色包著橘色的火焰,大夥兒一片稱道。
明夢如果有異力的話,也應該能表演吐火秀吧。圓香幻想著。
這集明夢遇害的前因後果改編自吐蕃帝國大相贊悉若(噶爾.贊聶多布)的故事,有興趣的觀眾朋友可以自己去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