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線網聯絡人對視了兩秒,我腳步一轉,便朝著臭臉男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所幸我的方向感和判斷力還不差,不一會就讓我在那諸多彎繞的廢棄機臺走道中,追上了那負氣離去的身影。
倘若讓他不爽的,是我的跟隨會成為團隊的拖油瓶,那……「如果我說那間工廠我熟,我可能知道問題原料藏在哪裡呢?」
情急之下我只能誇下海口,儘管我並不像我所說的,那樣有把握。
此言一出,我成功的留住了臭臉男柏翰的腳步,讓他轉過身來,「妳知道?」
我忙不迭的點頭。
「哈,那很好啊!」他的臉上破天荒的出現了笑容。
可望著他難得的笑容,為什麼我卻沒什麼好預感……
「妳就自己去找啊!」
「所有人整天花錢、花時間,都在幫妳查妳那些無聊的破事,妳當我們都白癡啊?」
看著柏翰那不屑的模樣,我才發覺自己先前試圖以線索為誘說服他的想法似乎太天真了。
我只當作他不滿我變成團隊裡的拖油瓶,卻忘了他打從一開始就對我有著不淺的成見……
只是我到現在還是弄不明白,我到底哪裡招誰惹誰了,這麼討他的嫌?
「不無聊啊!食安算是大新聞了。」突然間,天外飛來了一道聲音,轉過臉,是那邋遢又火辣的女人。
女人似乎還嫌不夠,說完又接著加碼道:「不知道之前很愛吃超商御膳便當的是誰,查完案之後再也不敢吃了的又是誰,唉……」
這麼一被挖苦,柏翰趴上欄桿就衝著下方那倚在牆邊啃著速食漢堡的女人還嘴道:「你幫她說話幹嘛!」
「這裡是週刊社,不是她的私家徵信社!」說著,柏翰還狠狠地斜了我一眼。
「反正做的一樣都是挖人底細的事,你我的工錢也沒少半毛,做什麼有差嗎?」女人慵懶而隨意的揉著吃完的漢堡紙。
女人此話一出,空氣瞬間陷入了一陣靜默,不過看著柏翰那一點也不服氣的神情,很顯然的,這陣沉默與其說是他被噎住了,不如說……他在蓄力,「一樣個屁!」
「如果一樣,就照以前的慣例直接踢爆食品工廠有問題,讓政府自己去處理不就了了。」
「還一定要找到證據,夜探工廠那麼多次,搞得那麼複雜,不就是因為要服務她的個人私利?」某人水閘大開,積累已久的不滿刷的洩洪而出,「這樣能一樣?」
柏翰這次直接指上了我鼻子,「她不就只是仗著……」
可指控才到一半就生生被一道沙啞的聲音給攔截了下來:「老闆交代什麼,做什麼。」
線網聯絡人直視著柏翰,警告意味濃厚,「不管因為什麼原因,調查榮華食品工廠是老闆下達的指示,沒什麼好吵的。」
經過線網聯絡人這麼一訓,柏翰臉上依舊找不到半點服氣的影子,可那嘴卻真的不再開闔了。
我明白線網聯絡人不讓柏翰下面那些難聽話出口的用心。在他的及時制止下,我是成功免了面對那不堪入耳的指控的難堪,可同時卻也失去了了解他們,連同線網聯絡人在內,為何對我有所成見的原因。
讓他盡興地罵下去,我起碼還能得知他究不滿我什麼,但這麼一被制止,什麼都沒了……
看來就如同方才閒聊時十五所說的,整個線網都唯線網聯絡人馬首是瞻,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有二話。
我忽然很慶幸,線網聯絡人對我的成見雖然不見得有比較少,但也不致像柏翰那樣將所有不滿都表露於言語和行為上,不然以眾人對他馬首是瞻的程度,我真的不用玩了。
只是柏翰那噴發的敵意是暫時被壓下來了,卻不是真的消失了。
或許後天的夜探仍舊能在線網聯絡人的號令下如期執行。
可我還是不住擔心。
柏翰真的能好好的與我一同出任務嗎?
這樣匆匆成行的變數和風險會有多大我心中明白,我也知道先將彼此之間的芥蒂排除後再行動才是最好,可如今情勢已經不容我耽擱半分了……
出發夜探的前一夜我始終輾轉難眠,最後還是在方奕汎半強迫的臂彎禁錮下才停止翻來覆去,勉強睡去。
這一趟實在有太多能出狀況的地方了……
於豔陽高照的正午搭車南下,我順利的在臺南高鐵站與線網職員會合。柏翰來了,揹著相機跟在十五與線網聯絡人身後。
取了事先租好的車,抵達便當工廠周圍進行場勘,一路出奇地順利,柏翰除了懶得搭理我之外,幾乎安分的不像他。
儘管先前已經潛入多次,線網聯絡人還是特意開車帶著我們在便當工廠外圍繞了二十來圈,一來是確認工廠周遭是否有什麼變化,二來是讓我熟悉周遭地形。
不得不說,在車輛駛過工廠正門時,透過車窗看著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工廠,我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與記憶中一樣的鐵皮建築,卻看不到記憶中那紅綠相間的醜LOGO,曾經的一切都已經被葉氏粉刷抹滅,然後在上頭大大的烙上屬於他們勝利的標章「榮華食品」。
那一切發生的當下,我有的只有無以言喻的茫然、無助,和痛苦,當我終於擁有足夠的能力和判斷,能夠去釐清當年發生的一切時,已經是事發許多年後的事。
我耗費了大量的金錢和時間調查、推敲、還原,也才勉強拼湊出了個大概。
當年,葉氏二房還是由葉清婉那個手腕不怎麼樣的父親掌舵,葉清婉她奶奶葉雅蘭也還未如此偏袒他們二房。葉清婉那個風流奶奶夫婿中後臺最硬的大房正夫,那時似乎正好抓到葉清婉父親食品業經營不善、資金短缺的把柄,發難對葉雅蘭施壓,以「止損」之名要求葉雅蘭停止對二房產業的投資,並且撤回所有資金。
也許是大房手段了得,也可能是葉清婉那個父親真的太過不成器,當時的葉雅蘭或做做樣子,或動真格的給了二房一個期限,限期二房繳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否則就以撤資處理。
也是那一刻,葉清婉那個商業手腕不怎麼樣,心腸卻異常狠毒的父親將腦袋動到了我家工廠頭上,低價收購不成就滅口強奪。
如今從結果來看,他當時根本就是將我家工廠視作為大還丹,一方面藉由併吞我家的大工廠展示自己的能力,並非如大房所說的不善經營,另一方面也藉口推託因為併購大廠房資金調度上才因而顯得較為吃緊。
葉氏二房的狠毒成功的讓他們蒙混過關,順利地挺過大房的攻擊,甚至還額外得到了一筆葉雅蘭的金援,一路壯大到現在。
你說為什麼我痛恨的是葉清婉,不是那個謀劃了一切的她父親?
我恨哪!
怎麼不恨?
但他死了,在事發隔年一場雨天的車禍中。
可惜我不信什麼老天有眼的屁話,他的死也不足以抹平我心中萬分之一的怒和恨。
他把一切留給了他最疼最愛的女兒,他的所做所為也是為了給他有繼承權的寶貝女兒。
你說我該找誰討?
我會找誰討?
「兇三小啊幹!」突的,一聲不甘示弱的怒嗆一棒子敲在我頭上,敲的我一愣。
回過神來,我才發覺我正用殺人的目光怒瞪著柏翰……
我……又失控了……
為什麼是這時候……
闔眼,吸氣,我努力的調整呼吸平息心緒,將滿溢的怒意壓回肚子裡。
心緒逐漸回穩,先前的記憶也逐漸回歸,這時我才憶起方才發生的一切,模糊的印象中線網聯絡人和十五似乎都問了我同一句什麼,可一點都我想不起來。
後來柏翰不耐煩的大聲「喂」了聲,而我似乎就是在那時回過神來,於無意識間延續了心中的情緒,朝他射去一記狠瞪……
這下好了,誤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