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跡 星に願って 葉う夢はいらないよ怖くなんかない わたし、摑みたい!諦めない きっと強い想い 未來へと…まっすぐ走りたいよ いつでも
「祿村,你知道逃亡是什麼嗎?」
「是的,非常清楚喔。所以當蔚海小姐說要逃亡時,我也說要跟妳一起嘛。讓我們愉快度過這次的危機吧。」
坐在列車上,身穿黑色西裝的我朝著前方的女子道。她有著直到腰際的黑色長髮,身穿以白色為基調、富含夏日風情的私服,有如深藍色湖水般的眼眸正盯著我看,微微鼓起臉頰正表達不滿。
「明明是我先提出來的,為何還要幫逃離對象之一責編購票不可啊!」
蔚海小姐用手戳著自己的大腿,險惡地說道。
我翻開筆記型電腦,查閱電子郵件。
「這不是沒辦法嘛,凌晨時分收到負責作家的簡訊,在編輯部的我一時之間沒辦法生出票,只能求妳幫個忙。我也不想走這一趟,妳趕緊把稿子生出來,我立刻下車不成問題。」
我掃過各項業務聯絡,廠商送件要求、其他作家的稿件提交、行程規劃、校對人員協調等項目,一邊回答蔚海小姐的話。
老實說,我充滿睏意,但還是嚥下呵欠,處理不計其數的待辦事項。
自從接手蔚海小姐這個當紅作家,我總覺得自己的工作量呈現指數上升。
「很多讀者在期待新一卷的《盧幻》,聽到作者丟下稿子跑路,即便不是我,作為粉絲的大家都不會說『好的沒問題喔』。」
《盧幻》,全名為《盧刻幻想記》。講述一名撿到能穿越時空懷錶的普通少年,因為手錶發生故障而被傳送到不同世界展開的冒險故事。
目前出到第八卷,全系列銷量六十萬冊。以當今的業界來說,可說是眾所矚目的作品。
我不認為蔚海小姐真的打算丟著稿子不寫,否則她也不會回應我的電話,甚至讓我乘上列車,坐在她的對面。
「……」
蔚海小姐不發一語,大概是想到自己無法進一步說出愧對粉絲的話。她發出輕嘆,拄著下巴看向窗外。
零星雲朵所佔據的蔚藍天空,隔著列車的玻璃窗宛如蒙上一層陰影。
*
「這裡下車沒錯吧。」
「嗯。」
月臺上的風帶起蔚海小姐的長髮,耳際上掛著的水滴型吊飾隨之擺盪。
我們在渡燕站下車。四周能見到田野和遠處的高山。
出了月臺後,我伸了伸懶腰,放鬆僵硬的肌肉。
長椅上坐著打著瞌睡的老人。
蔚海小姐逕自往前走,我連忙跟上。
我並不曉得她要去何處,又打算做些什麼,只是跟著她的後面。
步下車站前的階梯,一旁便是市集。
店家十分零散,甚至有些只掛著牌子卻沒有營業。就連小吃店的老闆,都望著電視機觀賞球賽。
與其說是悠閒,倒不如說有些寂寥。
蔚海小姐前往某個店家。那是一家花店。老闆娘一見到她,露出和煦的笑容道:
「歡迎光臨,要一樣的是嗎?」
「是的。麻煩妳了。」
蔚海小姐點點頭,老闆娘說了聲「收到」,步入店中,沒過多久拿了包花束交給她。
「一直以來都謝謝你了。」
「哎呀,妳客氣了。話說回來,這位小哥是……?」
「啊,介紹一下。她是我的工作夥伴,祿村。別看他這個樣子,意外挺能幹的。」
「妳好。」
我輕輕頷首打了招呼,是說蔚海小姐,妳這個說法感覺更像在挖苦我耶。
在我準備瞪向她時,老闆娘回了一禮道:
「蔚海小姐很喜歡花,要是祿村先生也喜歡的話,她大概會挺高興的。」
其實我對花粉有些過敏,現在我也有點想打噴嚏。
不過,我還是掛上笑容,用溫和的口氣道:
「沒錯,所以我們特別投緣。」
*
離開花店,我們來到一條河邊。河水十分清澈。河底的石塊上,有小魚逡巡。
水面濺起白花,蔚海小姐用赤腳啪答地拍打河面,櫻粉色的指甲宛如真正的花瓣在半空飛舞。
我在岸邊的草地上盤腿而坐。
「所以呢,擅長說謊的編輯先生,後續有什麼打算?」
「妳指的是什麼?我不過是跟著過來,多虧某位擅長脫稿的邪惡作家。」
「哎呀,別小看作家敏銳的觀察力喔。鼻水要不要先擦一擦?」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鼻樑,乾澀的觸感顯示我被擺了一道。
這時,轉過頭的蔚海小姐像在欣賞我的糗態般,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感覺她另有目的,用眼神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既然這樣,就聽聽某個邪惡作家的故事吧。反正你很閒吧,跟蹤狂先生。」
「啊──沒錯。倘若不把後面的熬夜算進來,我確實挺閒的。還有我不是跟蹤狂,別將帽子硬扣在我的頭上。」
「那是怎樣?不是跟蹤狂的話,就是工作狂?社畜?」
「麻煩正名為不得不作為工作狂的可悲社畜,蔚海老師。」
喀擦一聲,蔚海小姐拉開剛才從便利商店買來的罐裝咖啡拉環。大概是出於習慣,開罐前她還用指甲稍稍拉起拉環,接著鬆開指尖使其反彈,發出咖答的清脆聲。
「接著。」
另一罐咖啡被扔了過來,真危險……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咖啡罐在我的掌心彈跳好幾次我才抓穩。
蔚海小姐仰頭喝了一口咖啡。正午的陽光照射在河面,肌膚也能感受到溫暖。
但每當雲朵遮擋陽光,頓時又會因為流動的風感到寒冷。
遠處是蓊鬱的森林,再靠近一點則是跨越河面的小橋,以及兩排綻放紅色花朵的樹木。
「以前一位邪惡作家寫不出稿子時,總會有人帶她來這裡。說是轉換心情,但那個人只是喜歡老家附近的一間舊書店,不時想回來逛逛。」
「喔~能控制邪惡作家的聖人真有一套。」
我發出半是調侃半是感歎的聲音。補充一點,調侃的對象當然是寫不出稿子的邪惡作家。
「那一位現在身在何處,我想向他請教一番。」
搞不好是離職,又或者是轉換負責的作家,我一邊暗忖。蔚海小姐望向遠方的樹林道。
「她已經不用工作了。」
──現在沒有人能找得到她。
如果蔚海小姐沒有補充這句話,我已經將「原來對方成為家裡蹲了啊」這樣膚淺的回答說出口。
我的視線轉向她剛才所買的花束。以及那充滿寂寥的遠處山陵。
「……」
我陷入沉默,蔚海小姐宛如不在意般,用開朗的語氣道:
「怎麼樣,好奇嗎?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說說她跟邪惡作家是如何邂逅的喔。」
「如果講者不介意講得口乾舌燥,我聽一下也無所謂。」
「是嗎?幸好有買咖啡,真是太好了。」
雖然咖啡不能解渴……但我沒有將這句吐槽說出口。
蔚海小姐則說了起來。
曾經有位作家,在高中開始就不斷寫作,直到某次她終於得獎,有出版社願意幫他出書。出版社方跟她約好在一間咖啡廳碰面。
這位後來擔任她責編的是作家的高中學姐,對於作品有著不輸原作者的熱情,兩人經常討論好幾小時修改作品,也經常跑到各處取材。
「運氣好的話,作品就會奇蹟大賣。」
邪惡作家付出努力,但還是會不時將這句話掛在嘴上。
作者能控制故事品質,卻無法控制銷量。到最後還是只能冀求能被人看見,能搭上潮流。
況且,寫作會遇上瓶頸,有打上好幾萬字,最後卻全數刪掉的情況。
有不斷練習,卻不知道自己是否走在正確方向的時候。
還有,不斷懷疑自己,胃部攪動著不安與恐懼,痛苦發疼的時候。
那次,學姐帶著邪惡作家來到這座河岸。
處在枯水期的河道顯露出底部的砂石,冷冽的空氣也教人發顫。
但是,坐在河岸旁學姊對著邪惡作家所說的話,她這輩子想必都不會忘記。
「妳不需要奇蹟,靠著奇蹟來實現夢想的話就太無聊了,用自己的力量取得成功吧。別等待、別鬆手,那樣肯定能連接到想要的未來。」
「這樣……有任何保證嗎?」
邪惡作家忍不住問道,學姐輕輕搖搖頭。
「沒有,誰都不能保證這樣的做法能成。但是……這樣才充滿挑戰性不是嗎?直面人生,賭上一切,走上這條路的人毫無疑問都是瘋子。但我喜歡這樣的瘋子。
普通村民跟有機會成為勇者的瘋子,不用說也知道,大家想看的是哪一方的故事。」
這番話任性、還有點不負責任。但是,做出決定的是邪惡作家。
比任何人都更瘋。
比任何人更看清楚現實。
比任何人更加貪心,想往前多踏一步。
「所以邪惡作家才會是邪惡作家。」
蔚海小姐作出結論般說道。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輕巧地站了起來。
「已經夠了嗎?」
「嗯,足夠了。我們回去吧。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深藍色的眼眸反射河水的波光粼粼,她將咖啡一飲而盡,還把空罐塞給我。
真是任性。我將這些感想嚥下。手中的罐子也同樣淨空了。
*
座椅上的我被人搖醒,列車到站,回歸我所熟悉的城市。
下車後,我查閱訊息,信箱內多了一封郵件。
那是這次要交的原稿。
看來身旁這位老師在我睡著的期間把稿子趕完了,真是可喜可賀──
雖然一部分是這麼想,但我的腦中已經規劃好接下來要做的工作。
「那我回編輯部囉,要幫妳叫計程車嗎?」
「不用,如果你方便的話我也過去。」
她用認真的口吻道。這代表她希望我盡快讀完稿子,提出修改的地方。
是沒問題啦,我調整行程,排出時間。
編輯部的討論室,我們在筆電前大眼瞪小眼,一邊討論內容一邊修正,時間跟著流逝。
望著稿件上雪花般的修正記號,我想起被撒入河中的花朵。
忽然,我開口道:
「出差能在車上補眠,還不用被人說閒話,感覺挺不錯的。」
「真不愧是工作狂社畜,已經變成不敢恭維的思考方式了……下次有機會再去一趟吧。」
「那樣也行,但嚴禁脫稿,我會被人殺掉的。」
聞言,邪惡作家露出不那麼邪惡的柔和笑靨。
既然我從可靠的前輩手中接過這部作品,那麼前輩遺留下來精神的就是教誨。
我望向玻璃窗外,夜晚大樓頂端的紅燈閃爍,宛如在回應這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