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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狐狐終於正式登場了~
第一章【四、狐月】
就在此時,望星樓頂。
淅瀝瀝,一場大雨驟起,天上星光杳杳,樓外雨霧迷濛,夜風輕揚,轉瞬,拂盡樓頂盈盈燭火,夜色之下,一抹月白流光,緩緩散播開來。
直到和煦月色盈滿整個空間,樓頂中央浮出一輪皎皎明月——
而那輪明月中央,還蜷伏了一個人。
那人頭頂立起一對雪白茸耳,正顫顫抖動,一襲月白長衫,闔目淺眠,掌心相對,浮空托著一輪月華,正散溢著清淺銀光,身上九條雪白柔尾輕悠晃動,將之微微裹住,托在空中,猶如滿月的輪廓。
男子褐色長髮慵懶披散肩上,樓頂微風輕拂過那人臉頰,頰邊碎髮隨風揚起。不知何時,落雨聲已止歇,樓外一片祥和寧靜,黑雲散去,星光在他身後,將之攏入其中,他似乎就沉睡在這片千萬繁星之夜。
高樓外,雨後一抹輕淺的月色蕩進了樓頂中央,蕩在他那長長的眼睫、清麗的眉眼,和那月白的衣袂上,全身都泛著微光,彷彿一輪清朗的明月。
他便是青丘國主九尾白狐——霽月。
其時,白衣男子狐耳微動,一道溫潤心語伴著淺笑,自遠方送至身畔。
「國主,雲陽花上樓找您了。」
「多謝,我注意到了。」狐耳男子淡淡一笑。
長長的眼睫輕搧,眼眸微抬,掌中月華浮光流轉,映在他空靈的淡紫眸子上。
等了十九年了。
那個能兌現他與三尾青狐多年前承諾的關鍵,終於重回現世,如同往昔數千個的時空一般,再度親臨青丘。
他是知道雲陽花的過去,也知道這朵小花即將面臨怎樣的未來,但他不能就這樣告訴雲陽花。
小少年身上皆是眼線,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麒麟族、狐族、翼族、鯤族、木族、虺族??天下族裔不計其數,沒有一個不注意他。所有人的目的皆只有一個,那就是爭奪早在千百年前,便從幻景消失的,足以顛覆五國制衡的龍族聖物——龍之心!
一旦得到他們想要的,失去利用價值的少年便得死——世上不需要另一個知曉龍之心下落的人!而神靈樹不會眼睜睜看著雲陽花神魂俱滅,幻景終將迎來下一次的傾覆,所有人都不會得救。
因此,他得想個法子,一個不主動告知,也能恢復雲陽花記憶的辦法。並且,得掩去其他監視者的眼目,必要時,雲陽花也不能知曉,這樣才能保其平安。
當年濁氣侵染幻景,眾生受苦,雲陽花曾發願,若非天下濁氣全數盪除,則不再回雲夢澤。
而如今,他失去的記憶,也散落在濁氣中,只是天下濁氣百來餘處,豈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
可他們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淺山君目前能不能撐到那一刻,實在難說,雲陽花得盡快恢復記憶,必須加速這個進程。
故而,他打算和雲陽花進行協議,而與這樣了不得的人物交易,自然須營造一個令人難忘的初見,多虧國相為自己準備了這個好機會。
掌中月華映出一道淺青身影,馬尾少年眉目舒朗,笑容坦蕩,臉上盡是忐忑又興奮的神情,抱著食盒,朝著樓頂前來。
少年覺得自己運氣真不錯,來得時候,恰恰雙方人馬在酣鬥,幫助他無聲無息混到樓前,進樓時,門口又恰恰沒有帶隊的棕髮青年說的怪風作祟,一切順風順水!
如今,能為自己解答疑惑的人,就在不遠的樓頂,可人家乃是青丘國主,與天地同壽,尊貴不凡的九尾白狐,反觀少年,身為外族人,一身布衣,兩袖清風,既沒權勢,亦無地位,肯定沒道理搭理這一朵平凡小花。
故而,必須製造出令人家肯看上眼的局勢,少年嘴角微翹,心中已有了計較。從已知線索推敲,此事關鍵乃是怪風結界,其中又可分為兩種情況——
國主行動受限,無法自行解除結界,是其一。如此,他便是作為一位協助國主脫困的好心人,足以賣國主一個人情。
而另一種可能,國主不打算自行破除結界,國相今日所為,乃經國主授意或者默認,這是其二。若是如此,國主久未進食,食盒便是給他的!
再從淺山君送膳食都要親自為之來看,可見其慎重,萬不會將食盒隨便交付他人,除非所託乃是信賴之人,如此,他便能以替國相跑腿為由,借花獻佛,贏得國主初步信任,如今食盒在己之手,沒人知道他是從何取得,要如何解釋,由他說了算,接下來便賭國主願不願意賣國相一個面子。
無論何種方式,都能讓他獲得交易的籌碼!
此時,少年還不知曉,他所認為難能可貴與國主面見的好機會,原來是一場預謀。
白狐嘴角浮現狡黠淡笑,收回靈狐之眼監視的目光。
青丘殿前,兩座高聳的玉狐石雕守著的發光靈珠,乃青丘聖物——靈狐之眼。其白耀映照青丘疆域,遍及山河百川,九尾白狐能藉此看遍天下遙遠的景色。卻唯獨照不亮他,常人視線所及,於他而言,只是一片無垠的黑暗。
只不過,此刻,他也不太需要視覺,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雲陽花自己找上他。
不遠處腳步聲漸漸響起,越發越近。
他來了。
九尾白狐紫眸輕瞇,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狡黠的淺笑——
如此,該怎樣說服雲陽花接受提議呢?
※※※
溫潤月色流淌,我呆然望著樓頂中央的皎皎明月,一時之間,移不開眼。
「難得有貴客來了。」一道溫雅清澈的嗓音悠悠響起,打破了萬籟俱寂。
浮在樓中央的人,輕輕搧動長長的眼睫,一瞬,恍如星海浩瀚的煙紫色眼眸微抬,似水流轉,一道空靈的目光穿過陰影,落到我的方向。
我心中微動,那道略顯淡漠的眸光,似是望著我,又似望向一片虛無,耳膜清晰聽見心口狂跳的聲音。
須臾,狐耳男子復闔上眼,緩緩落地,一條白綾覆在他的雙眼上。我愣了一下,忽而想起夜市中,百姓閒談所說國主的遺憾,可是因為??目盲?
「雲陽君不必躲了,我知是你來了。」
「您怎麼認識我?」我從陰影處走了出來,心中略有忐忑。
狐耳男子淡淡一笑:「這並不難猜,淺山國相的法術乃月某親傳,在青丘能自在穿過國相佈下的風術結界,除了月某,也僅有我的國相,可到底他不會想傷你,故而,來此處的不是他,那便只會是你。」
「國相託付的食盒,可還在?」
我眉梢一挑,由此看來,那便是情況二了,便就堆滿笑容,嘿嘿一笑:「您已經算到了?嗨呀!不愧是霽月國主,料事如神!」
「你倒是會說話,既然來了,就過來陪我用晚膳吧?」霽月輕淺一笑,嘴角勾起一道極好看的弧度,看得我有些發楞。
那人摸索四周找到茶桌位置坐下,神態輕鬆斟了一杯茶,眼見茶水就要溢出,正想提醒,彈指間,眼前湧來數枚淡青色紙片,紛紛揚揚,來去自如,將快滿溢的茶盞扛走,並又搬來另一只續上,很快便滴水不漏斟滿了兩盞。
我怔了怔,忍不住朝空中輕輕抓來一張,仔細瞅了。
原來是小狐貍剪紙,紙中心還印有一枚金色印記,小狐貍忽而被抓,起初掙扎,須臾便乖乖躺在掌心蹭了蹭。只是那印記看上去總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半刻卻想不起哪邊見過。
「看來小傢伙也喜歡你。」霽月勾起淺淺笑意:「這些是使令,用意是幫助月某,不覺得挺可愛的嗎?你若喜歡,那隻贈你也無妨。」
我尷尬地撓了撓頭謝過,又瞥了一眼掌心的小狐貍,心中「唉唷」一聲,這不是淺山君額間上印記嗎?這麼說來,這些使令可是受淺山君差遣來照顧霽月的?姑且不論淺山君真心與否,國主願讓國相使令在周身繞繞轉轉,可見頗為信賴,對我而言,可是好事一樁!
俄頃,小狐貍搬來食盒,忙進忙出,片刻,幾樣小菜、點心已擺好一桌,霽月慢條斯理,從懷中取出一雙筷(他竟然還自備餐具!),夾了糕點嘗,儀態優雅,卻沒停過,好似真的餓了許久。
我心裡暗暗高興,一切按照計畫進行,待白狐吃得心滿意足,再找時機和他提及此行主題,期間,便與國主自在閒談了許多事——當地風情、語言、法術,甚至天文、算學??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算學,罷了,博學狐貍談得起勁,我也配合地陪他玩了幾道巧算二四,大概耗盡了我半輩子的腦力。
「雲陽君此番辛苦,替國相走了這一趟,我不能白受人恩惠,月某的訪客多為神通的傳聞而來,雲陽君,此趟來,可是亦有所求?」霽月牽起溫雅笑意,「說吧,想問何事?我會盡量滿足你。」
好啊!都還沒出招,人家就主動上門,真是得來不費工夫!我面上神情淡淡,實則心中暗暗握拳,做出勝利的姿勢。
晃眼間,又見霽月換筷夾了一塊點心給我,心中竟有些歉疚,不禁想,人家以禮相待,我此番卻別有謀算,實在慚愧,雖說起初接近狐貍國主確實有其目的,可實際相處下來,卻又不全是如此。
見他神色如常,這話題又開的從容自在,似乎有備而來,我尋思,來見他的人,總不會都以某種手段,和他討要情報,而他似乎習以為常了。可習慣這樣的事,究竟是好還是壞?
一絲猶豫在心中泛起。
然則,記憶之謎,終將得解,只要我現在提出,國主大抵會答應我。這是送上門的機會,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我真要錯過嗎?
我笑著搖了搖首,有什麼好猶豫的呢?從心而論,或許,我本就不太喜歡人與人之間,純粹作為利益交換。
反覆琢磨方纔霽月的話,他身為國主,站在權力的頂端,確實不乏有人懷有目的接近他,身處環境如此,或讓他以為世上萬物皆是價值交換。
但我想告訴他,其實世間還是存有真心、不求回報的善意。比起利益,我現在更想投餵狐貍。
思及此,我笑得坦蕩燦爛,朗聲道:「多謝霽月國主盛意,聽聞國主擁有神通,而我確實有想知道的事,但我決定自己想辦法了,此事出於我心甘,不需要回報,這個也很好吃,您嘗嘗看。」
白狐微微一愣,旋即又隱去心緒,手指抵唇,似在思量。
「霽月國主若實在介意,就隨意給我個什麼吧?先說好啊!太貴重的我可不願收,要不直接道個謝也行啊,您看怎麼樣?」
我尋思有些人不願欠人情,會有心理負擔,你不讓他回報,他越放在心上。我和霽月相處不久,不知他實際怎樣想,可見他陷入思考,似有煩惱的模樣,便就做此提議,讓他寬下心來。
「不,沒什麼,許是高興吧?」未了霽月替我斟滿一盞茶,熱茶和暖,湧開一片白霧氤氳,掩住了他臉上神情。
「你有心了,月某已有許久沒有這般自在談話,臣子面見所談皆是國事,平時也唯有阿晏和國相願陪月某聊聊,然阿晏忙於與阿瀛兄長海外經商,不能長見,而國相近日亦出使國外,這青丘殿也冷清有好些時日了,雲陽君,多謝你。」
霽月坦然一笑,微風拂過,一瞬,隔絕彼此的霧氣頓時消散,我心中微動,彷彿看見此前最為真切的笑意。
見霽月身後九條狐尾似是愉快地輕輕搖擺,一尾雪白掃過他臉頰,他身體猝然微微顫抖。我微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霽月這是??被自己尾巴逗到?看來青丘國主不僅身負神通,尾巴也不太受控。
「不如這樣吧?做為謝禮,我帶你??遊覽青丘。」
我欣然應下,欲與他約定時間。
「不,就現在罷?此刻青丘月色正好,你定會喜歡。」
說得我滿頭霧水,這麼趕的嗎?可我還沒收拾行囊呢?
思量間,霽月已挪移到我的身側。
「不需要收拾包袱,你只需闔上眼。」我真懷疑霽月還會讀心,想什麼他都知曉。
「雲陽君,失禮了。」語落,一抹溫涼在臉龐碰上幾許,最終覆上雙眼,我下意識繃直身軀,溫雅嗓音在耳畔響起,寬慰道:「不必驚慌,盡可相信我,我會護著你的。」
霽月挨得我很近,呼吸相聞間,環繞他身上的淡淡藥香盈入鼻腔,竟讓人不可思議地感到心神安定,只是,閉眼就能遊覽青丘,該當如何辦到?不會是靠神遊吧!?
「霽月國主??」我盡可能地放鬆身軀,只是身陷全然的墨色,緊張在所難免,忍不住開口打破了沉默。
「雲陽君可還有何顧慮?」白狐霽月的聲音似從遙遠之處悠悠傳來,我恍若夢中。
「有,您狐尾可否相借一條作枕,這樣比較好進入狀況?」與此同時,我伸出手向四周試探,試圖抓中一條蓬鬆尾巴。
白狐霽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