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白潭從布簾後方無言地聽著,思索是否該幫他們調大通風系統。最後他打開車門,悄悄下車,決定假裝自己不知道學弟們為了不造成污染,把龍脈算式當柴薪燒掉,還順便拿來製成烤肉補品的事實。
他踏入醫療棚,拉了張椅子在邊緣入座。
蕾貝魯的狀況已經穩定,看護的祭司允許大家在就寢之前叨擾。吉爾正在說自己去北山的見聞,兩手食指豎起,頂著髮包左右搖晃,惹得床上的蕾貝魯哈哈大笑。金兒靠在雙胞胎妹妹身旁,腦袋上頂著相似的髮包,一左一右,如出一轍,從顏色到造型都一模一樣。兩人並肩坐在床緣,一高一矮,面容姣好,當翡翠色的眼珠轉向同一個方向,就像是同一人的不同的時期的剪影被擺在一起。
金兒敏銳地聳起鼻子,輕輕嗅了兩下。
「怎麼有股煙味?」
「有點像烤肉味的說。」
吉爾也跟著仰首聞嗅,懷疑的眼神滑向白潭。白潭只埋頭查看終端機,權當做沒有聽見。
數道腳步聲逐漸接近。
布簾浮動,以皇蔻恩奇為首,好幾位祭司一同步入醫療棚。兩位祕書期待地扭頭,見到進來的祭司兩手空空,露出失望的表情:「晚餐呢?」
「因為一些原因延遲了,麻煩再等一下。」
揹花苞長枝的拉敏敏爾菲歉意地說完,與個頭矮小的皇蔻恩奇一同上前,一左一右站到白潭身邊。
「陛下,奉第一皇秘的命令,這碗是為您準備的。」
拉敏敏爾菲躬身,將手中捧著的綠色湯藥遞至白潭眼前。
鮮嫩樹枝末端的碧綠細葉垂了下來,越過男祭司的肩頭,搭在他的耳側,像是翠綠的耳飾晃蕩。綠色的湯藥盛在木碗裡面,冒著熱氣,散發出淡淡苦澀香味,令人聞到味道就精神一振。
白潭面無表情地看了半晌,轉頭對祕書說道:「金兒,請轉告廚師長以及翠翠巴斯,春日的飲食宜清淡減量。」*
第二皇室秘書朝他攤開兩手。
拉敏敏爾菲深深彎腰,用動聽悅人的嗓音唱道:「陛下,請您體諒,小的上有老父下有──」
「好了,夠了。」
白潭認命地接過木碗飲盡。把碗收走之後,一眾祭司仍圍著他虎視眈眈,他只好沉下臉色追問:「還要做什麼?」
「第一皇秘囑咐我等為您祛穢。」
於是白潭解開厚重的軍衣外套,陰著臉坐到醫療棚中間,任由皇蔻恩奇在他面前點起火盆。
矮小的祭司撩起袖子,虔誠地點燃草藥的火束。醫療棚內的溫度迅速高升,金兒和吉爾熱得滿頭大汗,脫掉外套長袖往彼此脖子上搧風。床上的蕾貝魯倒是瞇起眼睛,一臉享受。
焰火貼著白潭麥色的肌膚滑過。皇蔻恩奇沿著特定的軌跡描繪,輕聲禱頌祝詞;四名祭司站在四個角落,結起手印,偶爾以特定的節奏發聲,唱頌應和。
儀式進行到一半,醫療棚的布簾又掀了起來。寒風冷得蕾貝魯打了個噴嚏。來人連忙側身,將門簾放低。
「嗨,珮特拉。」吉爾快樂地向珮特拉招呼。
「血獾,你怎麼來了?」
「換班了,來看看你。」
珮特拉來到病床的另一邊坐下,加入蕾貝魯以及金髮雙胞胎的聊天小圈。千面旗派系的四位舊人圍在一起,觀看陛下被祭司們為所欲為。
「不過是花式烤火,就可以玩出意想不到的花樣,真是神奇。」吉爾捧著雙頰感嘆。
「火光能喚醒迴路的能量,以特定的順序引燃,就可以達到淨化的效果。雖然原理是聽祭司說過……」
「問題是奇美拉人人構造不同。」蕾貝魯慵懶地打了個哈欠,難耐地摳著腹部的繃帶:「幾千種不同順序要背,背了還能要用得出來,需要的材料全都不一樣。反正憑我的腦子絕對裝不進去。我連自己的魔力迴路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珮特拉的話大概勉強可以吧?」金兒問道:「蕾貝魯的迴路長什麼樣子,想必珮特拉可熟的了,嘿嘿嘿……」
珮特拉謙虛否決:「槍大人都辦不到的事,我怎麼可能辦得到呢?」
「也是,光是把外表妝扮斯文就是極限了。裡面的內容物可能這輩子都翻修不完。」
「這個詞我知道。」吉爾得意地束起食指:「叫衣冠禽獸!」
珮特拉瞇起眼睛,奸詐的笑容有如狐貍,斯文地問道:「想死嗎,蠢貓?」
吉爾躲到金兒背後,摟住蕾貝魯的手臂發笑。蕾貝魯一把勾起吉爾的下巴,壓低聲音,佯裝不開心地警告:「討厭啦,吉爾,不要勾引我的珮珮。小心我告訴戈喔?」
三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白潭的眼刀頓時從醫療棚對面刮了過來。一旁的珮特拉無奈地攤手,朝陛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
「榮榮都沒有發現他才是大家想逗的那個耶,好可愛。」
蕾貝魯和他的姊妹淘湊在一起,彎著眼睛細語。蛇男的眼廓天生立體,彷彿有一層濃厚的眼影,看起來有股妖治的豔美。
「完全可以理解迦達爾平時的樂趣,呵呵。」
「就是啊,他真的太好逗了,一戳就炸。有趣到不行。」
「要是工作的時候性格也能可愛一點就好了呢。」
「但是那樣就喪失了逗弄的樂趣了吧?就是要看到那種一本正經,矜持隱忍,但是又不得不妥協的屈辱感啊。」
珮特拉搓了搓手指,引起另三人賊兮兮的笑聲。
「我倒是想看看他甘心服軟的樣子呢。」
「喔,這就是為什麼在上面的是我,蟲餌。」
珮特拉朝蕾貝魯斜去一眼。黏成一團的姊妹淘三人又吃吃笑了起來,金兒和吉爾還不停戳著蕾貝魯的手臂,一臉曖昧。
收驚的儀式到達尾聲。白潭被皇蔻恩奇指揮著站起,以特定的角度轉來轉去,前前後後都烤了一遍。結束之後,拉敏敏爾菲朝火盆內扔了一根帶葉的樹枝,苦澀的嗆味瀰漫整間醫療棚。
幾人滅掉火盆,用乾淨的毛巾擦去汗水,督促陛下重新穿上禦寒的衣服。拉敏敏爾菲回到病床旁邊,嚴正地警告要是再摳繃帶,他會把蕾貝魯的手綁起來。
見床上幾人面露不適,他微微躬身:「請大家忍耐一下,這是能驅邪的植物,對療養的傷患也很有幫助。雖然氣味刺鼻,但習慣就好。」
「這種東西到底為什麼可以驅邪?」吉爾皺著臉問。
「因為很苦。」
「苦到可以驅邪嗎!」
「是的。」
「有點道理,」金兒摀著鼻子暈呼呼地抱怨:「但是我覺得我會先被驅除。」
就在此時,白小嶽在露西法和居里安陪同之下,掀開醫療棚布簾走了進來。
居里安捧著裝滿烤骰子肉塊的大盤,表情好奇難耐。白小嶽以最小限度的肢體接觸被露西法攙扶,一臉的不情願──大概是不這樣就不被準許離開要塞。
見到白潭,露西法先是一愣,緊接著嗅到殘留的草藥與香灰味,不贊同的表情散了一點,仍然以視線追著白潭。祭司隊眾人也以相同的表情譴責著白小嶽。
「你怎麼讓他下床啊,露露?」皇蔻恩奇不贊同地問道,又斥喝白小嶽:「不好好休息烤什麼肉,命不想要了是不是。」
「你就讓他玩吧,反正他不折騰完也不肯休息。」露西法無奈安撫,也跟著向醫療棚裡面的另一個病患開刀:「倒是,陛下,剛才白小嶽似乎和我說您人在房間裡面休息?」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
白潭絲毫沒有被抓包的心虛。他喝了水藥,又薰完火束,一番折騰自覺舒服多了,便再度進入有恃無恐的狀態。
白小嶽扯過椅子坐到白潭身邊,好奇地問:「你什麼時候,溜出來的?」
──在你們興高采烈地用龍脈廢料烤肉的時候。
白潭暗想,嘴上以「沒注意時間」敷沿過去。
濃郁的肉香很快擄獲眾人注意。大家都好奇白小嶽不休息也要完成的事情是什麼。油脂與香辛料包覆的肉塊疊成一座小山,流淌的汁水淹滿盤底。白小嶽視線掃蕩一圈,最後鎖定床上的病患,以眼神示意。
居里安立刻兩眼發光,將肉山捧到病床的前面。
「蕾貝魯先生,這是慰勞品。請你享用。」
*幫白潭翻譯:你們吃太飽太閒,不要管我(ノд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