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媽媽,好痛,好痛,好痛??!」
摩葙摀著雙眼,在奶奶懷裡尖叫著打滾,爸爸讓他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喝斥聲都模糊得聽不見。
他真的不想,但實在是好痛、好痛,遠遠超越他能忍受的負荷。
尖銳的爭吵聲高過一切。大姨和姨父圍住醫生,七嘴八舌地淹沒年輕醫師的發言。姑姑緊緊摟著他的肩膀,試圖壓制他的雙手。媽媽對醫師崩潰地尖叫:「他都這樣了怎麼可能會是沒事!你沒有看到他很痛苦嗎!快做點什麼!」
「我們是真的沒什麼能做的。如果不願意接受其他的幫助,那只能等,我和您保證這只是暫時的,放著一陣子就會好了。但是布朗太太,考慮到情況已影響到摩葙正常的生活,我們還是建議您帶他去第三類的機構看看──」
「夠了,這間醫院根本沒有一位醫生會看病!貪腐的政府開的醫院!」
醫生面色一變,追了出來,扯住他的衣服勸道:「太太,您聽我說,這不是開玩笑的!您的兒子他需要特殊幫助──」
「你休想搶走我們的兒子!」
媽媽歇斯底里地尖叫推了醫師一把。男人們撩起拳頭迎了上去,醫生抱著腦袋,沿著牆躲避邊爬邊勸。醫院的警備人員很快介入。爸爸和叔伯們咆哮著踏出醫院大門,出門前還將一張等候區的長椅撞倒在地。
「親愛的!你得想想辦法!這樣下去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兒子就要被惡靈佔據了?。 ?/font>
媽媽揪著爸爸的衣領搖晃。摩葙的意識斷斷續續,被車子搖晃著載回家裡,路途中家裡人打了好幾通電話。
等他再次醒來,媽媽坐在床緣,一改絕望的神情,摟著他肩膀輕拍,欣喜地宣告:「別怕,親愛的,巴麻納聖兄修士為我們找了個真正的醫生。你很快就會沒事了?!?/font>
摩葙轉著疼痛的眼珠,看著出現在他房間裡的「聖兄」。
男人穿著灰黃色的長袍,戴一頂圓的像布丁麵包的高帽,款式比淹沒圖書館的年輕高級人士還醜。那人的肩上纏著濃郁的黑氣,一坨坨讓他想起大伯母煮失敗的雜燴血布丁。
見摩葙驚疑不定地望來,那個人和譪一笑。
「不要怕,孩子,主神會眷顧你的?!?/font>
還沒來得及做好心理準備,帶著奇怪帽子的男人已近在咫尺,超他俯身彎了下來。
進了屋子還不脫帽子,沒禮貌的人才能做沒禮貌的事情。他腦袋當機地想著,隨著聖兄越來越近,身上的黑色霧氣也垂到床上,像怪物一樣蠕動著淹沒他的身體。
摩葙嚇得差點尿床,當著聖兄與長輩們的面乾嘔起來。
家人們倒抽一口涼氣,握起雙手,驚恐又悲痛地開始祈禱,好像他才是什麼髒東西,而願意接近他的聖兄是慈悲的救世主。明明最髒的東西正在污染他的床鋪,但是卻只有他一個人看得見。
聖兄修士心疼地搖頭,用慈愛的目光注目著他,為他念了一段禱詞。
「我不痛了我真的不痛了。」摩葙煩躁地尖叫,不停地揮手想甩開纏上手背的黑色怪物:「我真的不痛了啊!我沒有??!沒有!不要送我去看醫生!求求你們!我會乖的,我會當個乖孩子的,姑姑,妳幫我跟媽媽說啊,求求你們不要這樣懲罰我!」
「你跟聖兄怎麼說話的?」
爸爸一巴掌打了上來。巴麻納聖兄連忙和藹地制止:「別責備孩子,他只是被惡靈控制住了,現在是身不由己。他的內心早已渴望主神的救贖,神聖教司的指引才會將我派來此處,與這位可憐徘徊迷途的羔羊相遇?!?/font>
摩葙揮舞著手臂,不斷啜泣尖叫,抱緊被子縮到角落。目睹指尖被碰到的噁心感擄獲全身,他不敢用指頭撓自己的眼睛,只是將臉埋進枕頭底下,不停地顫抖。
媽媽哭泣著抱住他的背,心碎地解釋:「親愛的,看病怎麼會是懲罰你?我們是在幫你!」
在勸說老半天無果之後,他們將他關進房間反鎖,一群人下了樓祈禱。臨走前,媽媽啜泣著和他道歉,並再三保證這都是為了他好。
等到嘈雜的腳步聲遠去,摩葙跳下床舖,像是要搓掉手指皮膚那樣猛地在衣服上搓擦。他從背包裡頭找出一根鐵絲,抵抗著嘔吐與噁心撲上門邊,插進鎖孔。
和哥哥學的開鎖技能,竟然在這時候派上用場。
樓梯下傳來巴麻納聖兄的安撫,阿姨、姨丈焦急的詢問,奶奶的禱告聲,叔伯安慰著媽媽,爸爸似乎在簽署什麼文件。眼前的走廊因暈眩而變形,摩葙四肢並用,爬過厚重的絨毯道路,悄悄地推開主臥室房門,鑽進去反鎖。
艱難地拿起床頭的電話後,他憑著記憶,播通神秘少年留下的通訊號碼。
耳邊的話筒不停地響,不停地響,響到他覺得家人們說的都是對的?;蛟S全國都因為貪腐而民不聊生,其他地區的電話線根本無法運作。眼珠像多汁的葡萄,不停溢出淚水,彷彿再下一刻就會爆裂。他瞪大疼得發瘋的眼睛,連續撥了三次。
就在他準備放棄的瞬間,話筒裡傳出「嗶」的一聲,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