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一整個月,艱深的史書看起來都不枯燥了。摩葙終於如願讀到異教徒武術(shù)大師和一百個門徒群架鬥毆的故事後續(xù),也成功找到蒙眼紗抗議的另外一半記載。冬天的鬱悶一掃而空,連陰沉的春日和天邊亂糟糟的綠光都變得順眼無比。
故事書讀完了,史書也讀完了,還讀了隔壁桌老奶奶的孫女──他們現(xiàn)在是「書友」了──推薦的另一套恐怖故事,以及其他本古典尼古尼奧里亞的故事。連新典尼古尼奧里亞教派的故事都不小心讀了。神秘少年一直沒有回來。
摩葙終於翻開少年推薦的詩歌。
和媽媽逼他唱的詩歌完全不同,異教徒的詩歌粗俗又野蠻。詩歌裡有好多可怕的兇獸,信奉邪神的魔鬼,還有異教徒的邪神,而且那個神被大家忘了名字,神神秘秘地就這麼不見了。
竟然連主神的名字都記不住,異教徒好不恭敬喔……
而且看詩歌裡的意思,總覺得魔法是和惡魔訂下契約後借來的,但又好像不是。神秘少年不在,他無人可問,最後什麼都沒懂,反正糊里糊塗地就看完了。
於是,開學之後,他去了一次學校。
老師和校長在教學樓門口,和每個經(jīng)過的學生打招呼,看到他還酸溜溜地說:「哎呀,這是誰啊?看看,我這記性不好,摩葙·布朗,真是稀客。」
他裝作沒聽見,埋頭跑了進去,抱著詩歌向每一位遇到的老師搭話。走廊牆壁上爬行的灰色霧氣讓他眼睛很脹。在發(fā)現(xiàn)沒有人願意為他解答後,摩葙轉(zhuǎn)頭出了校門,連放學都沒等。
開學之後,又過了半個月,他才再度見到自己的幫派老大。
神秘少年出現(xiàn)在秘密基地,朝他點頭,彷彿他們昨天才見過面一樣,自然地走到輪胎堆坐了下來。
「大哥哥,你回來了!」
摩葙丟下噴漆罐,興奮得一蹦三尺高,圍繞著神秘少年雀躍地轉(zhuǎn)圈,湊上去查看少年帶來的書。
這本的封面比《渣渣三人形(清水版)》還誇張。嫩亮的粉紅和螢綠畫滿跳舞的女性,每一位都穿著有緞帶、蝴蝶結(jié)和蕾絲花邊的蓬蓬裙,而且沒有臉。
《墜落星辰與蘿莉船》,念起來好奇怪。大人們的品味也不怎麼樣嘛。
摩葙撇嘴問道:「又是詩歌?」
少年「嗯」了一聲:「這本是本月銷售冠軍,想不到這邊的圖書館會進。賺到了。」
神秘少年的聲音聽起來糊糊的,臉色也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脫掉冬服的緣故,看起來比上一次見面瘦了好多,彷彿能看見皮下的骨頭。
摩葙立刻將書本拋在腦後,關(guān)心地問道:「大哥哥,你還好嗎?」
「嗯。春天比較容易生病,謝謝關(guān)心。」
「真的耶,我的嬸嬸也是,春天一到就瘋狂打噴嚏,這幾個禮拜連門都不敢出。而且春天的天空超級亮,明明是晚上也到處都是綠光,讓我的眼睛好痛!」
他正要模仿嬸嬸打噴嚏的模樣,冷不防眼睛一陣刺痛,寒風中晶亮的粉塵衝進眼裡。
摩葙「嘶」了一聲,拼命眨眼,晃著頭想要躲避一擁而上的光點。直到被手帕摀住眼睛,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看那些東西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每一次就是因為這樣,爸爸媽媽才會認為他是故意的。明明神秘少年都告訴過他秘訣了,為什麼他總是學不乖?
要是不去看,他就不會在家裡頭惹出那麼多麻煩了。
熱辣的刺痛逐漸緩解。他拿著少年的手帕,往臉上胡亂抹了一陣,沮喪地發(fā)現(xiàn)手帕上沾滿他的污漬。
正在猶豫該歸還手帕還是該道歉,少年先開口了。
「摩葙,我身上有光嗎?」少年認真地問,隨後又補充:「綠色的。」
綠色?
綠色代表著不好和不乾淨,常常會出現(xiàn)在低迷的清晨。髒空氣隨著寒流上升的時候,綠色懸掛在天邊扭來扭去。每次看到綠色的光,摩葙都會倒楣,不是眼睛痛就是生病不舒服。
大人說清晨空氣清新最適合跑步,他怎麼都不覺得?公園和街坊最臭的時刻都是在清晨。最近他才在書裡面看到,大地的氣運會跟著朝陽一起勃發(fā),但是那就表示街坊的地下很髒,所以才臭臭的。
他還不確定該不該相信,抑或那只是作者的幻覺。但是綠色的光出現(xiàn)的時機和這個現(xiàn)象吻合,讓摩葙覺得有幾分可信。
他飛快地搖頭,安慰神秘的少年:「放心,沒有。」
不知為何,少年看起來有一絲失落,沉默地翻開手中的詩歌。
第一次有人認真對待他看到的光,還詢問他的意見,摩葙得意得差點將鼻子翹入天際。小時候他只是和爸爸媽媽說媽媽的頭頂看得見光暈,那頓晚餐便成為難以抹滅的噩夢。有時他仍會夢見自己在餐桌上,不小心說溜了嘴,引發(fā)爸爸媽媽和奶奶、伯伯、叔叔、伯母、嬸嬸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擁而上,將他圍在中間。即使蹬著腿從夢中驚醒,滲入髮絲的恐懼也揮之不去,整夜縮在被窩裡面僵硬得無法動彈。
只不過,少年的光是什麼樣的來著……?
摩葙疑惑地定睛在少年臉上,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法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