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
一個美好的晚上。
路瑟趴在我胸口,濕濕的鼻頭偶爾會抽動幾下,自我脖子附近磨蹭著。伴隨沉穩呼吸的節奏,可以清晰感受到他身體規律的起伏,將那總是令我安心的溫暖體熱傳遞過來,毫無保留。
他咕噥幾聲以後,我才發現自己又開始無意識的撫摸起雜種狗的大腦袋。好在顯然路瑟睡得很沉,不然大概會跟我抗議,他有多討厭這些如同和幼崽互動的行為。
平時這些元素綜合起來,能讓我輕鬆入眠,但今天看起來沒辦法那麼順利。
我輕輕推開路瑟,盡量無聲的起身。我一時找不到自己的靴子被丟到哪個理性才知道的地方,不過室內溫度先前有設定好了,所以即使是現在這種赤裸的狀態,也沒有不適的感覺。
路瑟又咕噥了幾聲,然後翻過身,把我墊在地上的鮮紅色大衣捲起,將自己包裹住。而那露在外面的細長黑色尾巴,甩動兩下以後縮進兩腿之間。
不行,這太可愛了。
猛力甩甩頭,我強迫自己專心,然後走向房間中央。
避開滿地的精金小塊,我讓系統終端將一些報表投影出來,迅速的瀏覽著。
就當考慮著是不是該來點咖啡時,一個溫暖又厚重的身形從我背後抱了上來。
「你不是下班了嗎?」路瑟在我身上磨蹭著,一邊用鼻子碰碰我的耳朵。
「是『備勤』。」我又解釋了一次。「有點睡不著,就處理一下雜事吧。」
「雜事放著又不會跑掉。」路瑟輕佻的說道,兩手則是開始不規矩的在我身上遊走。「我也可以幫忙『處理』一些……雜事。」
「你都不會累的嗎?」我笑著說道,好奇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才睡了不到一個小時欸。」
我想把雜種狗的手撥開,但這次他很強硬的沒有順從,而是將壓在我腹部上的手繼續往下探去,害我不由自主的發出小聲呻吟,耳朵瞬間又熱了起來。
「你也還挺有精神的啊。」邪惡的雜種狗用氣音說道,讓我非常想要揍他,要不是正忙著努力繃住身體以免顫抖的太厲害的話。
「路瑟……」我的無奈聽起來已經近乎哀求了,但這是我現在能做出的最大程度抵抗。
「對,就是這樣。」他笑著說道,沒有掩飾自己有多得意。「叫我的名字。」
我氣惱的小聲低吼,不過對這雜種狗來說恐怕只有鼓勵作用。如果我本來還留存半點拒絕的意志力,也通通在路瑟緩緩舔舐我頸部上的毛髮時,全部一點也不剩的消散了。
他用原本在我胸膛上輕撫的手,緩緩劃過身側,自腰際摸索了幾下以後,一把抓起尾巴基部,我只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而就在他將我的尾巴拉起來,以手指梳過上面的毛髮時,那麻癢感讓我發出無助的咽嗚聲。
不過沒想到的是,路瑟停下動作,有點尷尬的笑了一聲。
「呃……」這害氣氛變得很怪,但我還是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嗎?」
「沒有,只是想到……」路瑟有些欲言又止,放開了我的尾巴,不過另一手則維持握住的狀態,所以我想這壞心眼的雜種狗並非打算停下來的意思。
「想到什麼?」他這樣我都有點想笑了,但最後決定忍住,耐心的等路瑟準備好,同時在他手臂上順著毛輕撫。
「我之前在你的儲物櫃裡面,看到了一個東西……」路瑟的話音漸弱,可能多少有一些罪惡感。
「我們討論過關於隱私的問題了。」我沒好氣的抱怨道,但基本上已經放棄繼續跟他吵這件事。
「我又沒有刻意去翻,只是剛好看到而已──而且你不想給別人看到,就應該要自己收好!」對於這不值得反駁的辯護論述,我只是哼了一聲。
「所以你看到什麼?」我其實都不太記得裡面收藏哪些東西了,畢竟已經有段時間沒整理。
「項圈。」路瑟猶豫了一下之後說道,讓我頓時愣住。「我本來不太能理解,為麼會放這個東西,在一堆寶石還有其他看就知道很高級的複雜精密器械中,感覺非常突兀。我本來猜是某種象徵性的紀念品,但後來我聞到了,項圈上全部都是你的味道。」
「如果你『只是剛好看到』,為什麼會知道上面都是我的味道。」我無奈的問。
「都看到就沒差了!」雜種狗吠了一聲,我只能翻白眼給自己看。「所以,那是『你的』項圈嗎?」
他沒有說白,但那強調語氣就清楚傳遞了字面下的意思。
「對,那是我的項圈。」我用平常心的語氣說道,不確定路瑟會對這件事情的作何感想。
「喔,真的嗎?那具體來說,是要怎麼用?」沒想到雜種狗變得有些興致昂然──我能明確感受到。「我做了點搜尋──出於研究目的的──看過一些相關材料,」他毫無必要的強調著,而我當然是被說服了。「但覺得好像只是產生出更多疑問。」
我努力把自己腦中路瑟是怎麼「研究」的畫面給抹掉,那太有趣了。
「怎樣,我如果不想說呢?」我笑著說道,在雜種狗身上蹭了幾下。「我都還沒有跟你算帳,亂翻我的東西……」
一個瞬間而已,路瑟用亞瑟會感到驕傲的流暢動作將我放倒,腹面朝下的趴在地板,然後雜種狗坐上了我的背。
「你肯定會乖乖就範的,我非常有說服力。」他把我的手腕反扭按在腰際,將吻端湊近我的耳朵旁說道。那股隨著語句吐出的熱氣,讓我的耳朵不由自主的甩動著。「必要的話,我可以非常粗暴。」
「喔,我相信你可以的。」我簡直都要被他給逗笑了,但路瑟似乎想要證明自己是很認真的,加大了扭住我手腕的力道。
「你只是相信而已,」雜種狗用狡獪的語氣說道。「接來下,你會知道的。」
我還沒來得及想好揶揄這雜種狗的笑話,便很清楚的知道了,必要的時候,路瑟確實是可以非常粗暴的。
第五章 力量
勇氣、自信、同情,還有字面上的──力量。
昏暗的狹長走道上,我放輕腳步,讓靴跟先著地之後再往前踏去,以保持安靜為首要考量的移動著。
但四周沒有其他任何聲音,所以連我的呼吸,還有毛髮在衣物上摩擦的聲響都清晰可聞。
即使如此,我依然沒有在頸部上的寒毛因為那龐大壓迫感而豎起來之前,察覺到絲毫危險的跡象。
甚至來不及把灰雪完全抽出來或完成回身,沉重的斬擊便已襲來。我橫舉著灰雪格擋,雙刃相交,迸出閃爍一瞬的火光讓我看清楚攻擊者──毛色雪白的大灰狼,純然鮮紅的雙眼滿是亢奮,配上露出兩邊犬齒的咧嘴獰笑──是那匹斯諾,我只能把這副表情解釋成很開心看到我的意思。
劍勢太沉重了,我差點招架不住,好在身體反射性的及時調整站姿,最後勉強保持住平衡。
我左手握在劍鞘上,右手抓著劍柄,將出鞘到一半的灰雪打直,用護手把他的長劍推開。隨著刺耳金屬摩擦聲傳來,併攏的左手四指指關節被一齊劃了道切口,但我把握住掙脫壓制的剎那,往前踏去並用劍柄圓頭砸向那匹斯諾的腦袋。
清脆喀啦聲和紮實的觸感,確切表明我得手了。
只是在有餘裕宣告自己的勝利之前,強大的衝力擊中腹部讓我飛了出去,從半空中依稀看見那匹斯諾將腳收回去的動作。
我仰躺了好一陣子無法動彈,想要嘔吐的反射終於消退以後,新的冰冷觸感是長劍末端抵在我鎖骨之間皮膚的刺痛。
壓低吻端,只看見那匹斯諾居高臨下的俯視我,左手豎著拇指往地面指去。
「不是啊,」我噴出口明顯的鼻息表示抗議。「好歹也該算平手吧?如果我沒有保留,早就敲破你的頭了。」
那匹斯諾又用拇指往下比了一次,而且好像為了強調他的觀點那般,啐出一口和著唾液的鮮血到地上。
「隨便啦,你開心就好。」我沒好氣的說完以後,便仰起吻端、露出頸部,最後敷衍的將雙手握著舉到胸前。
那匹斯諾滿意的哼了一聲,才將長劍拿開。
我站起來,將灰雪收好,一邊封閉手指上的傷口,一邊整理衣服。此時我聽見濃濁的呼吸聲,才發現那匹斯諾的鼻子斷了,血液正源源不絕的從吻端末梢滴下。
「喔,」我早該想到的。「我可以幫你……」
我話都還沒說完,那匹斯諾便捧住自己的鼻子摸索了幾下,然後是讓人寒毛直豎的喀嚓一聲。他將雙手放下時,還耀武揚威似的瞪我一眼。
「我很肯定,這個舉動更接近噁心,而不是硬漢。」我搓著自己的雙臂評價道,希望能將這個畫面從記憶中抹去。
那匹斯諾只是聳聳肩,逕自往前走去。
「你來過這裡嗎?」我跟上他,瞥了一眼手腕上的高度計──七十五層──已經是技巧熟練的強大異能者才能涉足的區域了,今天我第一次探索這個位置。
對於我的問題,那匹斯諾點點頭,並且指了指灰雪,示意繼續保持警戒。
「為什麼你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我握住灰雪的劍柄,同時試著花上更多心思在控制步伐的輕巧上頭。但是很明顯,跟安靜無聲的他相比,我發出的噪音就像是一頭笨重大熊撞進滿是荊棘的灌叢。
可能因為鼻子仍有點問題的關係,那匹斯諾發出模糊不清的嘲弄聲,接著斜眼瞥了我的腳一眼。
「我試過對音波有反應的鏡像圈,或是直接把附近抽成真空。」我不會因為這一點程度的譏笑就放棄了解新奇原理的機會,所以繼續追問下去。「但在這麼高的樓層,維持命令式的刻蝕太耗費心神了,甚至只在常駐的意識圈之內也是。」
又確認了一次,那匹斯諾現在和我一樣,都是以完全將意識圈收起的狀態移動著,並沒有支配特定空間。
我的探究求知慾只得到那匹斯諾的白眼,一副我是白癡的態度那樣拒絕回應。但我鍥而不捨的死死盯著他,完全不在乎這讓氣氛變得多詭異。
最後,那匹斯諾終於發出不耐煩的低吼聲,將終端從手臂上拿下來,然後示意我也照做。
叮的一聲,我收到了張列印藍圖。
「喔,是鞋子!」讀完說明以後,我才恍然大悟。顯然,有很多事情有更簡單的解決方法。「謝啦!」我用手肘輕輕撞了他的腰兩下,只得到一聲更不耐煩的低吼。
意識到自己碰觸的是如同一堵磚牆般結實的側腹以後,我有點尷尬的清了清喉嚨,然後稍微站遠了一些。
我的耳朵在察覺他不解目光時塌了下來,但多說些什麼似乎只會讓狀況變得更奇怪,所以只好假裝自己正很認真的警戒周圍潛在危險。
就這麼往前走了段路之後,我注意到前方不遠處,好像有什麼東西癱倒在地。瞇起眼睛,勉強確認那輪廓是一匹大灰狼。
但就在打算上前查看時,我的肩膀被一隻有力的手給抓住了。
向那匹斯諾投去疑問的表情,但他只是抽出了自己的劍,然後示意我照做。
即使況充滿困惑,我依然將灰雪出鞘,不知道自己要準備面對的是什麼狀況。
一感覺到空氣中細微漣漪的擾動,我立刻回身,舞起灰雪將朝我衝過來的利器打偏──那是把弧形的彎刀,有著很寬的刀身。
被我揮開的武器並沒有落地,而是繼續向前飛去。追蹤彎刀移動的軌跡,才讓我發現那匹斯諾已經衝了出去,抬起長劍往原先倒在地上的那個身影砍去。
本來想吐槽他怎麼看到會動的東西都二話不說立刻揮劍,但就在巨大的兵刃交擊聲中,那匹斯諾被震了開來後退好幾步,我同時看清已經站起來的大灰狼樣貌──白色的毛皮上滿是髒污,但深藍的雙眸在昏暗的環境中非常顯眼,好像會發光一樣──他伸手接住了剛剛被我打飛的彎刀,而另一手抓著把樣式相同的。
我記得大師場域有提過,只有一種異能者能夠在塔中保持原本的眼色,就是被稱為幽影的神祕存在。
那匹斯諾再次攻擊,雙方又過了幾招以後,便各自退開,維持在安全距離之外,審慎的打量著彼此。
「二打一很難算得上是公平吧?」出乎我意料之外,幽影說話的聲音還挺正常的,如果忽略掉那其中瘋狂的話。
「什麼,我沒有參戰啊?」我忍不住出聲問道,不太理解他的意思。畢竟因為空間不足,我沒辦法上前協助那匹斯諾。
對於我的回應,幽影狂笑不止,使他給我的感覺更詭異了一點。不過那匹斯諾則是朝我狠狠瞪過來,發出斥責的吼聲。
我反射性的攤平耳朵,但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理性見證,這太搞笑了。我來幫忙翻譯吧。」幽影虛晃了幾招,但那匹斯諾選擇謹慎的後退迴避。「他的意思大概是:『你是白癡嗎,為什麼要跟那東西對話?』」
幽影說完快步上前壓迫那匹斯諾,舞動的光影中夾雜了幾道噴濺而出的血跡。當他們再次分開以後,那匹斯諾後退,擺出霜式的防禦姿態,呼吸顯得有些不穩,而手臂上多出了幾道血痕。幽影則是一邊狂笑,一邊大口喘息,好像嗆到那樣。
「有趣的是,我在迷宮第一次遇到自影,也是二話不說就砍上去了呢!」幽影說完便揮動雙刀,繼續攻擊。
接下來一連串的交鋒,幽影聲嘶力竭的笑著,似乎沒有打算要調整呼吸。即使如此,那匹斯諾仍然被那狂躁的氣勢給壓制住,只能屈於防守姿態。
瘋歸瘋,但幽影的動作仍保有足夠的條理。他一直精確走位,不讓那匹斯諾繞開自己,避免陷入遭到我們包夾的處境。
必須頂著塔的壓力行動,加上等同於被限制在對方的領域內交戰,這些不利因素完全弭平了那匹斯諾的所有技巧優勢。
又是道血液噴濺而出,沾上一旁的淡色石壁。那匹斯諾沒有什麼表示,但是愈加深鎖的眉頭看起來不是個好現象。
看著幽影手上沾血的刀刃,突然讓我有了個靈感。
很肯定自己一定會後悔,但還是展開了領域邊界,讓塔和我共構出嵌合領域。
沒有人知道,塔究竟是什麼。但毫無疑問的,塔的存在本身非常龐大。
所以,瞬間湧過來的情報多到我無法處理,只能強迫自己用上所有的意志力,專注在幽影手上那沾了鮮血的雙刀──你不該把武器扔出去的!
「碎!」我喊了出來,讓這概念更容易成形。喀啦一響,雙刀同時應聲折斷。
幽影愣住了,但那匹斯諾並沒有因為這突發狀況停下來,直接以大幅度的揮砍,從對方的肩膀斬了進去。
「噗……哈哈哈!」幽影發出近乎狂喜的笑聲,一點都不像被踩住胸口壓制在地,而有把長劍正從身上抽出來那樣。
那匹斯諾隨手抓了什麼,把劍身的血都擦掉以後,靜靜打量掙扎著將自己撐起靠上牆面的幽影。
「果然是……哈……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異能者……可真有你的啊。」幽影笑著對我斷斷續續的說著,偶爾還會咳出一些血來。他用能動的那隻手在傷口上摸索,我原本以為是嘗試止血的按壓動作,但很快就發現,那更接近好奇的檢視。
我不太知道該回應什麼,所以只是張口努力擠出點東西來。但就在那匹斯諾再次舉劍以後,我才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呃……」我無法控制喉嚨間湧出的問題。「你在幹什麼?」
那匹斯諾回過頭瞪了我一眼,眉頭糾結,而幽影則是再次大笑出聲,好像被我給逗樂了。
「理性見證……」他花了一點時間咳嗽,那匹斯諾則是冷冷的看著,維持高舉長劍的姿勢。「我再幫你翻譯一下好了:『不然你覺得呢?』」
這次我真的完全不知道該回應什麼了,只能無言以對的看著。
「動手吧,」幽影終於調整好呼吸以後緩緩的說道,抬起吻端靠上牆壁。「能再次見面,我已經滿足了。」那深藍色的眼睛閃過一道狡獪的光芒。「??????。」
他的話音剛落,那匹斯諾便動手了。長劍的軌跡只有一道殘影,接著便是頭顱落到地上的聲響。
我一時沒有理解過來情況。並不是因為那具沒了首級的身體,而是因為幽影最後朝我看過來的目光。
什麼?
不管是感激、暢快,或是最後的釋懷,那其中蘊含的情緒,實在一點道理都沒有。而且,念出那詞彙的口吻也太……
甩甩頭,我從思緒中脫離,把搜尋幽影相關的可信知識,還有諮詢這方面專家的行程加入代辦清單。
回過神來,我正好趕上那匹斯諾用帶鋸齒的匕首,將幽影的腹部剖開,然後把手伸進去翻找的畫面。
「比較常見的戰利品,會是頭顱或耳朵啦……」我看了眼那顆靜靜躺在牆邊的大灰狼腦袋說道,自認有成功使用笑話緩和氣氛。
那匹斯諾沒有搭理我,只是繼續在幽影的體腔理翻找著什麼。一段時間以後,他終於把手抽出來,然後在幽影的毛皮上擦拭了幾下。
一個柱狀的透明容器,兩端襯著類似金屬材質的基座結構。容器之中,某種散發著耀眼光輝的東西,向外輻射著強大的波形。
「那是什麼?」我撇開頭問。四周昏暗的環境,都因為那東西而變得清晰起來,甚至到了刺眼的地步。
那匹斯諾沒有回答我,只是又從幽影身上撕下了幾塊布料,將容器包起來,讓透出來的光線不要那麼強。
他自顧自的起身,好像很清楚要幹嘛那樣往我們來的方向走去。我只能跟上,同時注意到他偶爾抽動幾下的手指,看起來有點像是在比劃命令手勢。
最後,我們停在一面看起來好像沒有什麼特徵的石牆前方。
那匹斯諾在牆面上敲了幾下,然後仔細摸索著,似乎在找尋某個特定結構。
我捺住性子,在一旁看著。終於,大灰狼臉上泛起了滿意的笑容。
我沒看清楚他做了什麼,但是牆面的某個結構將那透明容器吞進去,然後開始發光──嚴格來說,是原本很不明顯的灰色線段開始發光。
「這很酷,但是我得離開了。」花在和幽影對峙的時間比原預估得長太多,折返也還有一段路程。「不想在結晶學課堂上遲到。」
結果沒料到的是,那匹斯諾連回頭都沒有,就伸過手來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
「嘿!」我小聲抗議,一邊整理被弄亂的毛髮。在我將其他表達不滿的打算付諸行動前,一個圓形的開口出現在牆上。
雖然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畫面,但我認出來了,這是蟲洞。
「呃……」我自腦海中搜尋著機智的笑話。「傳送點?」
「哼。」那匹斯諾以我認為他能夠發出最接近笑聲的單音節作為回應,一腳踏進蟲洞中。
不清楚這神奇的開口可以維持多久,我趕緊跟上。接著,我們出現在一條有點眼熟的走廊上。
再怎麼路癡,對於自己睡過十幾次的地方,還是能稍微有點印象的──我們在第五十層的那個大型安全區域附近。
「還挺方便的。」我看著蟲洞在我們離開之後閉合,變回原本的牆面。
不過我注意到了一個不同點,是角落中一個方框在閃爍著,其內被分割成幾個更小的矩形,發著光的數量差不多是黯淡的一半。
「這是……」我歪了下頭,想到個直白的說法。「剩餘電量嗎?」
那匹斯諾點點頭,輕觸了閃爍的方框,蟲洞再次開啟。
「喔,我想也是。」我對著他的背影說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那匹斯諾甩了兩下尾巴以後,便踏進蟲洞中消失。
我又花了些時間觀察牆壁,努力回想著是否曾在其他地方看過這樣組成的灰色條紋,那很有可能代表另一個潛在傳送點的位置。
然後,由能夠作為開啟蟲洞的物質判斷,我可以很有把握的說,那透明容器內裝的是奇異物質──而且,是從幽影體內收穫到的──就像從烏賊體內核心收穫精金一樣。我倒是沒有想過,是這麼相似的方法。
不過真正讓我在意的疑問,大概是幽影最後「我已經滿足了」的發言吧。
嘆口氣,我用雙手在頭上亂抓一頓,強迫自己暫時不要再嘗試分析那雙眼睛中所蘊含的深意。大概就是因為這樣,那匹斯諾才堅持不搭理幽影的吧。
想到這裡讓我愣了一下,終於理解過來為什麼他不曾和我對話。
找到了阿里阿涅德的絲線,沿著原途折返時,我的思緒全都被掙扎著是否應該要向那匹斯諾揭露自己的身分給占滿,甚至暫時忘記了,腦海中先前突然被觸動的某種既視感。
我輕手輕腳的踏入講堂,自靠近出口的後排區域找了個位置坐下。
雖然說在滿是異能者的空間中,沒有架起屏障還試圖隱藏自己根本毫無意義,但這個持續了十幾年的習慣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改變的。
而且,再說了……
「里希特,麻煩你到中央來好嗎?」大師湮滅抬起頭來對我喊道,身上不連續的紅色帶狀紋路隨著姿勢變化,好像在黑色為主體的鱗片之間閃動,如同封在縞瑪瑙中的血玉髓。而劃過眼睛的那兩條,則充分強調了她紡錘形瞳孔周圍的赤色虹膜。
我起身踩著臺階往下走去時,看見雙手抱胸靠在一旁懶洋洋打量四周的大師烈陽,還有正在檢查比自己略高環形裝置的大師場域。
這可是學院裡前三強的異能者,僅僅一起出現在同個場合,就似乎非常明白的暗示接下來隨時可能會出什麼重大意外,所以需要做好保險那樣。而且當我注意到大師烈陽身後閃著金屬光澤的東西是一柄銀色長槍以後,大師場域手邊的巨槌和大師湮滅腰上的細劍都突然變得十分醒目。
握了一下灰雪的劍柄尋求支持,同時疑惑著自己被要求攜帶精金武器出席時,為什麼沒有嗅到任何這次講習並不單純的暗示。
偷偷瞥了眼其他在座位上的大灰狼,我確認同樣身為精金武器擁有者的他們並沒有帶自己的──或許,需要的是完整精金武器;又或許,需要的是我。
我戰戰兢兢的踏進講堂中央的區域,依序向三位大師致意,只有場域好像在忙所以沒有回應──我樂觀的這麼猜想。
和普通課程有些不同,安全講習使用講堂的中央空間更為凹陷。要說前者類似劇場的概念,那後者就接近競技場式的結構了。
「各位德爾塔級以上的異能者,應該都已經從去年的講習多少了解一些自我防衛的技巧,還有異能在這方面的應用。不過今天,學院方面將會解釋,真正訓練你們能夠以異能戰鬥的原因。」大師湮滅向其他人說道,同時微微對我點了下頭。她知道我沒有和多數新生那樣一起參與基礎安全講習,所以看起來是打算順便替我解釋狀況。「或許你們有些人從自己的直屬那裡,多少聽說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過相信我,沒人能夠為這種事情準備好的。」
大師場域看起來完成了對儀器的檢查,抓起巨槌走到我身邊。
「平常我會希望你能認真看待自己的力量,但今天不是這種場合。有任何問題,不要逞強,馬上讓我們知道。」龍族壓低聲音問道,看了大師烈陽一眼。「我認為這風險太高了,但是我們的確需要確認一些事情……」
「是的,大師。」我低下頭,以順從姿態答道。一年半下來,多少習慣大師場域總是毫無跡象的直接把我丟進各種危險狀況中,但現在他的態度突然這麼不同,讓我更緊張了一些。雖然另外兩匹龍族似乎沒什麼異樣,但從他們都帶了自己的精金武器這點來看,「訓練你們能夠以異能戰鬥的真正原因」恐怕不是什麼單純的自我防衛。
「……每當一個異能者覺醒,就會讓我們的世界,和其他平行時空產生聯繫。」大師湮滅繼續解釋,我將注意力轉回她身上。「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顯然異能總能給我們無限的驚喜。這種聯繫,是發生在覺醒異能者和自己的平行宇宙版本之間──更準確一點,是決定保持太陽系封鎖,因而成為了幽影的版本。」
就算好像是有點遙遠的事情,但大家多少都聽過太陽系邊界被拒絕溝通的力量封鎖這件事,不過關於幽影的真相,則是聞所未聞。
「目前確切知道的事情只有一個,就是所有能夠踏入我們世界的幽影,在自己的宇宙中,都選擇了保持太陽系的封鎖,並且如願以償。」大師湮滅刻意做出用眼角斜視著大師烈陽的動作,惹得後者噴出口明顯的鼻息和一簇火焰。「缺乏更多線索的情況下,學院避免對幽影的目的有過多揣測,但現階段最普遍被接受的猜想,就是幽影不僅僅作為封鎖的守門人,同時還希望影響我們的世界,讓這個時空的太陽系同樣保持封鎖。」帶有紅紋的黑龍聳了聳肩,布料發出和鱗片摩擦的唰唰聲。「但這依然是沒有任何根據的空想罷了,因為我們的時空根本無法相互觸及。甚至,幽影在我們世界中所遭遇的任何事件,是否會對其原本宇宙有任何影響,我們一點頭緒都沒有。」
「曾經有重複遭遇同一個幽影的紀錄,所以更多人傾向認為,進到我們世界的幽影單純為某種概念的投射而已,而非真正的實體。」大師場域用只有我們能聽清楚的聲音說道,抬頭看了眼顯然都至少和我一樣困惑的學員們。「但兩次紀錄只是極度相似版本的可能性仍然是存在的。」
「因為那個幽影不記得先前在我們世界發生的事情嗎,不然怎麼知道是同一個幽影?」我已經感受到量子物理學正從深淵爬出來,打算將我拖回那夢靨之地,所以沒有打算太認真的理解這些事情──總之,就是某種存在派遣的獄卒,還出於難以理解的惡趣味,選了我們自己的形象。
「因為我親手砸破了他的腦袋。」大師場域有些氣惱的說道,讓我愣了一下。「這樣你知道有多麻煩了吧,理性詛咒的懷疑論者認為腦部的破壞可能導致記憶出問題,所以無法作為可靠的證據。而存在主義者就更無聊了,他們……」
「為什麼要……呃,砸破他的腦袋?」我有些不安的換了個姿勢。我應該要多放一點注意力在大師湮滅身上,但場域提到的事情讓我有點混亂。「或是說,為什麼你知道對方是幽影?」
「我好歹能認出自己的樣子,即使是平行宇宙的版本。」大師場域的口氣又開始不耐煩了起來,就像每次他覺得得跟我解釋什麼很基本的事情一樣。「雖然偶爾會遇上能溝通,甚至完全沒有侵略性的,但立刻二話不說攻擊才是常態。」高大的龍族微微瞇起雙眼向我看過來,讓翠綠色的虹膜只剩兩個小點。「你不是在時間之塔裡遇到過幽影了嗎?」
「對。」我抓了抓耳朵,沒有想過大師會關注我交給學院的報告。再怎麼說,他還是我指導者對吧。「所以……」我感覺到腦中的某些概念漸漸清晰了起來。「那個是我?」我腦中響起他的聲音,念出那個詞彙的語氣。「某個……平行時空的我?」
「如果連你都不確定,其他人怎麼可能會知道。」大師場域眨了下瞬膜,將雙手抱在胸前,顯然是想要強調「我好歹能認出自己的樣子」這句話。「塔的狀況雖然更複雜些,但就目前所知,幽影會和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本版有所聯繫,所以雙方必定共同出現在同一個空間。」
我試著以這些新的認知,將先前的遭遇理出個所以然來,因此差點完全漏掉大師湮滅的其他講解。
「……盡可能避免和幽影交流,不管感覺起來有多吸引人。」大師湮滅緩緩的來回踱步,目光在學員間游移。「我能理解,那畢竟是平行時空的自己。但是一定要記住,不管對方說了什麼,一定都是出於對『自己』的利益,而不是『你』的。」龍族用特殊的沉重旋律強調著,顯然是深怕有人混淆了幽影和自己的概念。「如果對方的意圖真的是好的,那應該也會避免以任何資訊干涉我們這邊的運作才對。因為二階渾沌根本不可能預測,所以這麼做了的個體,不是心懷不軌,就是笨的可以。」有些人笑了出來,我倒是沒抓到笑點。「總之,當遭遇幽影時,最簡單的策略就是徹底拒絕對話,盡量降低對方嘗試造成的影響。」
怎麼聽起來好像有點耳熟?
「差點忘了,」大師場域開口說道,將我的注意力拉回他身上。「我們會需要你的血來開啟裝置。」龍族用下巴比了比那個環形裝置,同時向我展示了自己巨大手掌中的採血針。
「喔,好的。」聽起來真是一點都不可疑對吧?
就在我一邊暗自吐槽時,場域用採血針,對我的指尖戳了一下,然後走回環形裝置旁邊。
「……對幽影發出挑戰,需要放出特定的波形宣告,這是我們被告知的其中一個事項。」大師湮滅說道,一邊在講堂中央的上空以帶點紅色紋路的黑線刻蝕著波動。「這會在指定場地產生一個很特殊的領域,強迫幽影回應你,進而無法對其他生命體造成影響,不論是直接或間接。也就是說,除了挑戰者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非常安全。」龍族回頭看了我一眼,讓我立刻理解過來自己將要扮演的角色。
不是啊,不覺得應該要事先稍微跟我溝通一下嗎?
「但一定要注意,挑戰只限制幽影本身。偶爾會有其他東西隨著幽影一起現身,最普遍的就是烏賊。這些爪牙都不會在指定場地對挑戰者做出任何攻擊行為,但是其他人就沒有這種保護了。」大師湮滅向上比了比,用刻蝕畫出了幾種常見的爪牙類型。「除此之外,如果任何發起挑戰之外的異能者展開了意識,讓領域邊界和指定場地碰觸,便會被視為參戰者,而且擴大指定場地適用的範圍。」黑鱗的龍族停頓了一段時間,確保所有人都有理解她說的話。「所以等一下,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絕對,絕對不要有人展開意識。」
大師歌聲中的警告意味非常明確,我注意到了一些學員微微打了個冷顫。
「挑戰者全滅,或是幽影死亡,都會達成事件結束的條件。所以不管結果如何,都會讓幽影離開我們的世界。」大師湮滅看了眼場域,後者對她點點頭,應該是表示裝置沒有問題。「破壞掉讓幽影進到我們世界的門戶則會強制中斷挑戰過程,不論情況的強迫對方離開。但是這通常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不用花太多心思在這上面。」黑龍抬起手,指向那個環形裝置。「所有人都會輪到,面對自身的幽影是每個異能者的責任。」
某個學員舉起了右手,看起來像山羊類群的。大師湮滅微微頷首,同意對方發言。
「如果是不擅長戰鬥的人呢?」他看了看附近的肉食動物,語氣擔憂的問道。學員中也有幾個草食動物為主的身影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壓低聲音的和其他人交頭接耳。「或是德爾塔級的成員?」
雖然這是不會拿上臺面明講的事情,但所有人都知道,基本上異能強度就決定了你的社交地位──基本上啦。
「學院會訓練你們,直到有辦法和自己的幽影抗衡為止。」大師湮滅用堅定旋律強調著,剛剛發問的山羊身形看起來更萎靡了一點。「你不會遇上比自己異能等級更高的幽影,這同樣是規則之一,請各位放心。」黑龍轉頭,對我比了幾下繼續說道。「所以才讓里希特先開始。而且必要的話,我們會干涉。」她向入口點頭時,我注意到踏進講堂的大師塔爾塔羅斯──而且,黑狼的腰間也配了把劍。「那可以準備開始了。」
顯然我的意見一點都不重要,而且學院總以適者生存為標準在對待學員的,所以我只是伸展了一下,準備好把平行時空自己的頭給砍下來。
空間中湧動的漣漪帶著某種異樣感,好像本能的可以知道,那是……別種東西。
我搓了搓手臂,將不由自主豎起的寒毛壓平。
我本來以為會和通往塔的拱門差不多,在環狀結構中央形成鏡面般的薄膜。不過,出現的是一個只能用窗口形容的空洞,能夠從中看見另一邊的樣子。
當對方從蟲洞開口走出來時,我想我徹底理解了什麼叫「沒人能夠為這種事情準備好的」。即使多少有一點心理建設,但實際知道自己正遭遇什麼的感覺,還是很……超現實──更正,應該是超維度。
那是一匹毛色純白的大灰狼,舉手投足間散發著種對周遭漠不關心的散漫,一邊踏著慵懶的步伐,一邊打量著周遭環境。他的毛髮雜亂分岔,顯然久未梳理。披在身上的暗色大衣則滿布大小深淺各異的汙漬與磨損,其下擺更是破爛到好像還沒分解成碎片的唯一理由,就是因為實在太髒了讓纖維彼此糾結沾黏。而應該是純黑的某種成套衣褲也沒好到哪去,只能說至少看得出來原本的顏色。
這個扮相風格太灑脫了一點,但那雙如晴朗無雲天空的藍眼,還是讓我認出了自己──我甚至注意到他緩緩擺動下垂尾巴時,末端的那一搓灰。
「安全講習?」幽影開口,聽起來好像有點無聊,接著依次看過三匹龍族。「算了,我能想到幾個更爛的。」
就在幽影轉動頭部時,我嗅到了大灰狼隨著動作而散發的濃濃鐵腥味,同時立刻理解他的衣服看起來為什麼會那樣──那都是乾涸的血跡。
這危險的信號像是在我腦袋裡敲響警鐘般,提醒自己展開意識領域,並且依照大師湮滅的示範,發出挑戰波形。
「這是第二年期中吧,」幽影嘆口氣,側過頭瞥了我一眼。「真是有點懷念這段時光呢,一切都是那麼的……單純。」他的目光在看臺上的學員間移動著,同時一手撥開大衣,露出了兩柄配在腰間的劍。
我很努力嘗試的遵守大師湮滅的忠告,不要去聽、去想幽影想要表達什麼,但真的非常困難。所以決定將灰雪抽出來,看能不能多少逼自己專心在其他東西上面。
「你該不會想和我打一場吧?」幽影再次側過頭,用鄙夷的目光盯著我,撇了撇嘴說道。「真是老師的寵物呢,有夠無聊。」
呃……原來我有可能這麼討人厭嗎?
擺出霜的起手式,希望他至少願意回應好讓事情迅速結束。我已經能感受到看臺上興致昂然的情緒波形了,總是無法忍受那些等著看戲心態的目光。
「來點有趣的好了,」他抽出了其中一把劍,但姿勢還是維持隨意的懶散,不像是有打算戰鬥那樣。而從劍柄圓球和護手的樣式,我確認了那把劍是灰雪──至少是某個相似版本的灰雪──天殺的量子物理。「要跳出框架思考。」
幽影以劍尖指向環形裝置,匡噹一聲,一股波動以其為中心傳遞到整個講堂。
龍族的怒吼讓我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向後方,只見到大師湮滅展開巨大的雙翼,翅膀內面上六個紅斑構成的眼紋閃耀著血色光澤。她握住腰間細劍的劍柄,壓低身形成蹲踞姿態,看起來就像要衝過來一樣,但高大的龍卻如同受困於琥珀中的昆蟲,無法動彈。
我確認其他人的狀況,不管是看臺上,或中央區域的大師場域和烈陽,也都呈現彷彿時間停下來的那種凝滯。大師塔爾塔羅斯甚至在半空中停格,抓著出鞘一半的長劍。
這神奇的景象實在太有趣了,讓我很想好好研究。但是還是得實際點,所以我用力甩了頭兩下,將注意力放回幽影身上,警戒著他的任何不良意圖。
邋遢版本的我正站在大師場域身前,用非常複雜的表情打量著魁梧的龍族。我不太想去賭,那個平行時空我和場域的關係怎麼樣。有鑑於幽影顯然並沒有幸福快樂美滿的樣子,所以我希望他把心思放在我身上,而不是其餘看起來動彈不得的人。
「你做了什麼,」我放開架式出聲問道,朝他靠近了幾步。「我以為你沒辦對除了我之外的人造成影響。」
幽影仍然目光有些抽離的盯著大師場域,但要說要引起我自己注意的最好辦法,就是好奇的聽眾──對方也想知道的時候,就不叫炫耀了──所以我很確定他會咬餌。
「注意聽規則講解很重要,但因為這樣而被限制在固有框架之中的話,就本末倒置了。」幽影緩緩說道,側過頭看了眼環形裝置,接著給我一個狡獪的笑容。
我試著讓腦袋高速運轉,仔細回顧大師湮滅的解釋。
「你破壞了裝置!」理解過來現在的情況以後,我忍不住喊了出來。
「嚴格來說不是,我只是啟動保險機制而已。」幽影有些隨意的擺了擺手說道。「『門扉』有緊急關閉的設計,避免回應召喚的幽影強度遠超乎預期。」
「挑戰中斷,就表示無法影響挑戰者之外的規則不復存在……」我喃喃說道,幽影則是很得意似的點點頭回應。「但這麼做了以後,你不是會被驅離嗎?」
對於我的疑問,他只是維持著先前那種有點高深莫測的笑意,沒有解釋。
我注意到他雙眼中有股正在擴散的紅暈,這讓我有了幾個猜測。
集中注意力,我試著解析蟲洞開口的情況──龐大的刻蝕命令式,閃耀著令人炫目的藍白色光芒,模仿反物質的斥力維持空間擴張──其中蘊含的力量,還有極度複雜又不失美感的邏輯,令我不禁踉蹌了一下。
「很棒對吧?」幽影看到我的反應以後,輕笑出聲。
「但是,為什麼?」我眨眨眼睛,驅散視野中的後像,同時努力記住這個畫面。「為什麼……變成這樣?」我放低目光,看了一眼那破爛的大衣下擺。
「你真應該改掉這個習慣。」幽影喃喃說道,用指甲在劍柄上點了幾下,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響。「不要嘗試和幽影交流,你根本不可能理解我們的目的。」
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應。
「但……」我依然試著將疑惑說出口,要我忽視能夠滿足好奇心的機會,實在是太困難了。「你的目的是什麼?」對於我的問題,幽影折下了一邊耳朵。「剛剛你是說『回應召喚』。」
「都叫你不要嘗試和幽影交流了。」幽影苦笑幾聲說道,在自己頭上胡亂抓著。「但如果只是想知道我的目的的話……」他將灰雪收回劍鞘,側過頭看了眼環形裝置喃喃說道。「循環已經完成。」
順著他的目光,我有點困惑的看向蟲洞開口周圍那一連串的命令式。隨後,所有散發著藍白色光芒的符號顫動了一下,開始黯淡直至消逝。
「那是什麼意思?」無法克制心中湧起的大量疑問,我徒勞的問道。
「你會知道的。」幽影給了我一個鼓勵似的笑容說道。「你最終會知道的……」
當命令式失效,蟲洞便開始閉合。而幽影本身,則像是漸漸分解成原子,被一顆一顆的吸進開口。詭異的波動在整個講堂傳遞著,好像扭曲光影和時空,讓他化成了道被拖長的色帶──如同失去輪廓,而剩餘色彩混雜成團的往相同的方向收縮至一個小點。
當幽影完全消失,四周被停住的時間好像就恢復正常了。大師湮滅身形一閃,便衝到了原本幽影所在的位置,只是刺出的劍尖只有碰到空氣。而大師塔爾塔羅斯也在這個時候,輕巧的於中央區域降落。
「你放逐他的?」大師湮滅問道,同時和場域以某種大概是龍族的方式交流了一下,後者便前去檢查環形裝置。
「沒有。」我據實以告。「他自己離開的。」
「好在只是有點怪的那種,不然這強度打起來很麻煩。」大師湮滅收劍入鞘,接著瞪了始終靠牆站著的烈陽一眼。「真謝謝你的幫忙喔。」
紅棕色的龍族不以為意的聳聳肩,身上的棘刺隨著動作豎了一下,看起來挑釁意味十分濃厚。
「關閉裝置以後,以自己的力量維持蟲洞開啟嗎……」大師塔爾塔羅斯比著幾個繁複的命令手勢呢喃道,逕自走到場域的身旁。
「你先回座位上吧。」大師湮滅碰了下我的手臂。「皮克西爾波克,請過來。」龍族抬起頭,對著看臺喊道。
我和哥錯身而過的時候,他用拳頭輕輕揍了一下我的手臂,接著就往大師湮滅小跑步過去。
我撫平袖子和附近的毛髮,挑了一個遠離所有人的位置坐下。
剩下的時間,我努力的吸收講習的內容,但是我腦海中不斷閃過那些藍刻蝕構成的命令式,還有最後幽影離去前所說的話語。
「我們那個梯次也是從斯諾先開始,聽說通常都這樣。」虎徹前輩夾起用海苔包裹的一小段飯捲說道。「不會僵住就行,無需以命相搏,重點是抗衡。」阿爾泰馬鹿歪了下頭看向上方,似乎在回憶什麼。「期末的時候第一次出現擊殺,大師場域還示範怎麼徒手挖出奇異物質罐。一堆人當場吐出來,讓整個講堂的味道更糟了。」
「那前輩你呢?」我用最後幾根薯條把殘留的起司醬給刮起來,不想浪費。「你遇到的幽影……是什麼樣的?」
「很普通啦。」虎徹前輩答道,把剩下的飯捲吃掉。「毫無記憶點,甚至都沒興趣說話。」他笑了一聲,把筷子擺回餐盤上。「別人的幽影要不是瘋的可以,就是會長篇大論一番,就我的最無聊。」
「我不介意遇上安靜的那種。」我用餐巾將手上的油漬擦掉以後,開始清理刀叉──當你需要親手洗碗的時候才會注意到的事情。「跟平行時空的自己對話是很有趣沒錯,但我開始覺得,比起造成沒來由的困擾,那點程度的有趣不太值得。」
「大概是你這種等級才需要煩惱吧?同時定住四個排名前十強的異能者欸。」虎徹前輩挖苦道,我翻了個白眼回應。
「又不是我弄的。」放下餐具以後我靠上椅背,深陷於無法擺脫的無奈中。突然很能理解,大師湮滅為什麼要強調我們自己和幽影間的差異。
「總之,我還有兩科很硬的要準備,先回去了。」阿爾泰馬鹿起身,我們簡單道別以後他便將餐具放到回收區,離開食堂。
我還沒有想馬上開始打雜兼苦修,所以只是維持癱在椅子上的姿勢。
「我以為自己有說過,『狀況許可的時候就連絡我』。」漢普前輩在我對面坐了下來,不甚雀躍的說道。「還有強調『盡快』。」
我很肯定他剛剛以某種方式屏蔽了自己,所以才完全沒有任何邊境牧羊犬靠近的跡象。
「期中考週比較……緊湊。」我嘗試替自己辯解,但還是不由自主的放低視線。「而且你也有說『按照本來的行程就好』。」
「對,真是搞不懂我幹嘛那樣說。」漢普前輩低吠了一聲,接著將雙手按上桌面。「『愚者』現在基本上有兩個對立的主流意見,一個是對你放任不管,一個則是積極協助。」
「呃……」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回應,而漢普前輩則是豎起右手食指打斷我。
「但是拜你剛剛那理性才能理解的行為所賜,放任和排除已經變成最熱門選項了!」邊境牧羊犬用指甲敲著桌面,顯然十分煩躁。
「我什麼都沒有做啊?」在各種莫名其妙的狀況中被莫名其妙的指控,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幫自己辯護。
「我的理性在上,『循環已經完成』。」漢普前輩以右手碰觸自己的眉梢和心臟。「這大概是所有能從幽影嘴巴裡面說出來的話中最危險的了!」
「我還以為,我們『應該盡量降低對方嘗試造成的影響』。」我試著讓自己聽起來不要太酸溜溜,但顯然我並沒有很樂於總是得吞下與我無關的責任。
「這樣你知道事情有多麻煩了嗎?」漢普前輩攤了攤雙手,垮下身子靠向椅背。
「呃……」我想自己不需要指出這個情況有多諷刺。「不知道。」
邊境牧羊犬一時沒有回應,只是沉默的注視著我,讓我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太反應太激烈了。
「現在我被禁止和你透漏更多資訊,以免讓其他成員陷入危險。『愚者』能提供協助的時機已經過了。」漢普前輩的視線飄走了一瞬間,但很快又重新對焦在我身上。「如果你早點聯絡,我至少可以先解釋情況。但是,你非得要……」他用手在空中揮了幾下,加快了語速。「我知道你這個年紀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青少年,但不要忘記自己同時也是徹底粉碎了平衡的存在。」
才剛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前輩就用一個嚴厲的手勢指過來,讓我閉上嘴。
「不準抱怨。」邊境牧羊犬按著自己的兩邊太陽穴。「虎徹每次回到寢室,我都能夠從他身上的味道精準判斷出所有發生的事情──所有。」漢普前輩強調,而我立刻感覺到耳朵開始發燙。「所以你不準跟我抱怨。」
他坐直身體,將手肘放回桌上,食指交扣。
「反正現在木已成舟,說這些都是多餘的。」漢普前輩直直朝我看來,棕色的眼睛裡有著各種複雜的情緒。「你不能只是……」他抬起手對我隨意的比了比。「……這樣。有很多比你、比我們都龐大無數倍的東西正在醞釀,而如同我說過的,不表態不是你能負擔的奢侈。」
「我也不想要總是被蒙在鼓裡啊,可是每個人只喜歡打啞謎,我能怎樣?」自喉頭間迸出來的是委屈和無奈,即使我自己都覺得無力且幼稚,但就是……不公平。「再說了,如果我一點點都不想要和『龐大無數倍的東西』攪和呢?」
「如同先前所說的那樣,到時候就會有人逼你了。」漢普前輩站起,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很抱歉,但是強者應該要有強者的自覺。你如果不想當玩家,就只會變成棋子。」
邊境牧羊犬離開食堂時,再次遮蔽了自身的波動。
我並沒有察覺到任何其他人投過來的目光,或暗地裡更多的品頭論足,但卻深刻的回憶起,那個深知自己是異類的討厭感受。
孤獨,是被孤獨環繞時那特有的寒冷。食堂的大小似乎突然膨脹了好幾倍,變得無比空洞又疏離,就連聲音和光線都好像被都卜勒效應徹底扭曲那般。
充分讓我體驗到了回家的感覺。
空氣中充滿了細小物體高速飛行的嗡嗡聲,我聚精會神的接下所有大師場域從他領域那端丟過來的東西,維持住運行軌跡然後送回去。
大師不時會改變物體的結構,錯過了那一瞬間波形的變化,就可能導致慣性破壞,讓被支配的物件飛出去。先前因為這樣打壞幾樣儀器,被揍了幾次,害我現在做這個練習都會不由自主的有點緊張。
不過好在,今天目前為止都很順利。而且,支配中心在大師場域剛剛又加了幾十個不同晶型的寶石進來以後,達到了四萬個。
我想,這應該是有明確進步的好現象。
所以即使是硬逼著自己直到近乎透支,才能勉強維持四萬個大小形狀隨時變換的結構以穩定軌跡飛行,最後終於可以休息的時候,我還是很開心的癱坐在地上,甚至允許自己吐出舌頭喘氣。
不過,注意到大師場域的表情並沒有我預期中的那麼正面以後,還是感受到了某種陰霾蒙上心頭,那種有點難說明的沉悶。
「太慢了。」魁梧的龍族只做出了這個評價,便走回自己的桌前倒了杯咖啡。
「是的,大師。」我垂下視線並放低耳朵說道,強迫自己不要表現出失落的樣子──至少不要太明顯。我其實不太懂,自己難道是有在期待著什麼認可嗎?
「在你第四年之前,我是預計至少需要達到一億個支配中心。」大師場域對馬克杯啜了一口咖啡以後說。或許我本來會有點欣慰,至少他不再抱怨我泡的咖啡有什麼問題了,但是一億個支配中心是怎樣?
「大師,請恕我無禮,」我想我今天情緒上有一點太低落,大概是因為幽影以及漢普前輩那番話等等莫名其妙的因素通通加總在一起,所以自制力變差了。「但我記得您的支配中心極限也才十萬。」
「對,我的極限也才十萬個。但我並不是帝國之心的主人,所以我的支配中心數量並不重要。」出乎意料之外,龍族的反應非常平靜,只是後續的說明並沒有解除我的困惑。
「帝國之心?」我不由自主的歪了下頭,回憶著關於有關犬科帝國現況的課程內容。「帝國之心的主人不是德意志家家主嗎?」
「這就好像說,光之山的主人是英格蘭皇室一樣。」大師以厭惡的旋律唱道,同時用瞬膜翻了個白眼,強調自己對我所提出問題的感受。
「什麼?」我用低姿態表示需要更多解釋,但我不確定龍族有沒有理解這個肢體語言。
「十艘帝國旗艦的功能是什麼?」大師場域的答覆是更多問題。我一邊努力克服好像時光回溯,正身處於哈德良長城講堂的違和感,一邊絞盡腦汁喚起古老的記憶。
「帝國之門能長時間維持超大型蟲洞,提供艦隊迅速抵達戰線的能力,不論是後勤或機動輔助的重要性都難以估量;帝國之爪和帝國之牙都是火力特化型的旗艦,但一個擅長提供飽和火力,另一個則是超距離的精準強力打擊。所以地面壓制或是戰場掃蕩的工作,他們都可以作為主力輸出;帝國之眼有著最先進的探測和隱匿系統,仰賴其全譜系的電磁波解析能力,使得該艦隊成為完美的斥候;帝國之心是唯一以基地母船作為設計概念的星艦,擁有非常特殊的可變式裝甲,能夠形成足以適應各種狀況的屏蔽,進而掩護艦隊中的其他成員……」我都忘記自己曾經背誦過這些東西了。
「錯!」大師場域激動的喊道,甚至重重捶了身旁的桌子。「大錯特錯!」
「大師?」我看向地板,放低耳朵,有點擔心是因為自己先前不禮貌的行為才導致他今天這麼激動。
「任何東西都可以被當成武器,但這並不是他們的功能!」大師場域比向靠牆放著的那把巨槌說道。「如果只能看見這個層面,你永遠無法獲得駕馭帝國之心的資格,」他將雙手在胸前交叉,用凌厲的目光睥睨著我。「永遠,無法成為帝國之心的主人!」
「帝國之心的主人?」我不想要一直好像只能重複大師場域吐出口的字句,但我必須承認,自己的腦袋現在已經超載了。
「是的,帝國之心的主人。」魁梧的龍族嘆口氣,身體微微垮了下來。「帝國之心只可能由天賦異稟的強大異能者所駕御,並且藉著這奇蹟般的工藝,和無數理念共同鍛造而成的盼望來驅動。最終,帝國之心將連結我們所有人。」
「連結……所有人?」那是什麼意思?
「作為一切心思的載體,讓太陽系中的每一個生靈,真真切切的相互理解。」大師場域再次嘆氣,輕輕搖著頭說道。
「呃……我嗎?」我連讓其他人理解我都有困難了,範圍要放到全太陽系的話似乎有點過於不切實際。
「必須是你。」龍族喃喃的說道,好像沒有發現自己不是很篤定。「要駕馭帝國之心,必須對支配擁有超凡入聖的掌握能力。在可預期的未來中,幾乎不可能出現比你更強的人了。」
「為什麼……」我的大腦即將拒絕運作,但是似乎格雷的那部分仍在頑強抵抗。
「你的血統。」深棕色的龍族側過頭,微微瞇起眼睛,紡錘型的瞳孔變得細長。「元老院那邊沒有解釋過,你是兩個原型品系的結合嗎?」
我這次真的是說不出話了,身體也動彈不得,無法做出任何有意義的反應。
「烈陽提過有些政治問題,但我沒想到會這樣。晨曦能解釋得比我清楚多了,去問她。」大師緩緩的用爪子敲在鱗片上,形成一個固定的節奏。「回到最開始的問題,太慢了。」
「是的,大師……」我低下吻端,沮喪的看著自己的鞋子。但就在注意到龍族靠過來以後,抬起頭朝他看去。
「你總是用蠻力去強迫世界按照你的意念彎曲,但缺乏細緻操作的精巧,所以才沒辦法理解支配所蘊含的真義。」大師進入了講課模式,不過我察覺到今天的氣氛有些微妙的不同。他掩飾得非常好,但我已經對總被認為很怪的龍族有一定了解,所以能夠解讀出來。那是……急切。「把手伸出來。」
「大師?」對於這個過於突然的要求,我的雙耳質疑似的豎起。
「你『必須要』徹底精通支配的技藝,這是最快的辦法。」龍族使用沒有商量餘地的口吻說道。「只有移除不必要的干擾以後,才能真正碰觸到支配的核心。」
「我……」我不知道他想要幹嘛,但本能的可以察覺到危險,還有幾個很值觀的猜想。再次搓了搓手臂,不想讓豎起的毛髮太明顯。
「你不想要掌握自己的力量嗎?」龍族緩緩開口說道,如翡翠般透綠的眼睛緊盯著我。「要是連這種程度的覺悟都沒有,你覺得,自己能夠達成什麼呢?」他隨著咬字,不時會露出尖牙。就像在……嘲弄我的幼稚那樣。「沒有根基的劣地上,光憑幻想,能夠建設出什麼來?」
緊緊咬住牙齒,試圖忽略衝上耳朵的炙熱血液,或那沒來由的羞恥感。我的嘴巴乾涸,但依然強迫自己嚥下一口唾液,連同所有的驕傲。
我將雙手平舉,向前伸出,努力不要抖得太厲害。
「把意識圈收好,不然如果我估算錯力道,會讓斷面不平整。」大師場域把我的袖子捲起,一邊摸索著前臂說道。
「是的,大師。」我含糊的說完,馬上閉起嘴巴。不想咬到自己的舌頭,或是毫無尊嚴的慘叫──這已經是最後的底線了。
空間中傳來的漣漪擾動,給了我一些警告。我只能說,幫助有限。
清脆的喀擦兩聲,表明了我雙手的骨頭被乾淨俐落的折斷了。恐怖的劇痛自前臂傳來,讓我雙腿馬上癱軟,跪倒在地。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我沒有叫出聲來,但視線還是馬上被湧出的淚水弄得一片模糊。
「去找潛熱幫你處理,或是晨曦也可以。」朦朧中,我聽見龍族的聲音。「記住,不準用醫療艙,否則我只能再打斷一次。」
拒絕被他看見我哭出來的樣子,所以強迫自己吸了下鼻子,便對大師鞠躬告退。
當離開大師場域的研究室,而滑門在我身後闔上時,我近乎頹傾似的倒向身後的金屬結構,緩緩坐下。接下來的好一段時間,我感覺不到除了疼痛之外的任何東西,甚至沒有想到應該要減低神經敏感度之類的,大腦被無盡的空白給占滿。
我能夠重新感知世界以後,只看到什麼都沒有的空蕩走廊。
眨了眨眼睛,打算站起來去找大師晨曦,但沒想到的是,淚水如同沒有任何停止跡象般的滑落,在冰冷的光岡巖地板上濺開。
不想讓其他人看到自己這個可悲的樣子,但是也缺乏移動的力量。所以,我只好縮成一團,把吻端埋進膝蓋之間。
然後,好像這會有任何幫助的那樣,啜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