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閃
回憶湧現,閃瞬即逝。
一片虛無之中,只有我們──只有我們漂浮在平靜無波的海面之上。
「……你有理解了嗎?」我試著搶在精疲力竭的虛脫感追上來之前問道,一邊繼續將選定的記憶壓縮、封鎖。
「沒有。」路瑟沮喪的說道。「我還是不懂。」
「認真看,」我捺住性子,用鼓勵的語氣說道。「我無法再重複一次了。」
路瑟沒有回應,但我也沒有餘裕繼續等他調適好心態。剩下的時間太少,而還有太多部份需要處理。
跟隨空間中脈動波形的節奏,我開始構築新的指令式。世界徹底破碎,然後依憑著我的意志重組。
在即將完成前,胸口傳來的濕暖觸感讓我分心了──是血,浸濕了我上身毛皮的血。強迫自己忽略這個狀況,但現實正毫不留情的侵蝕著這個只屬於我們的空間。很快,我將缺乏足夠的力量繼續否認死亡。
但在那之前,我就是自己的主宰!
「要繼續了。」我穩住心神說道,再次專注。
感受到路瑟輕輕握了下我的手掌回應,我便擴展意識,將無窮無盡的宇宙,囊括近我的範疇之內。
第一章 魔術師
交際、力量、溝通,還有……
我已經開始習慣,這夾雜在徐徐海風中的鹹味。舔了下鼻頭,甚至能嘗到旭日替遠方的海面加溫,那種空氣開始暖起來的氣息。
腳下細沙依然冰冰涼涼的,偶爾會卡進毛髮裡有點討厭,但我能靠著從中傳來最細微的震動,判斷出周遭的情況。
預料之中的波動,還有那股撲面而來的風壓,讓我馬上扭身,將頭歪向另一側,躲開攻擊。
高速氣流呼嘯擦過臉頰,我的預判精準無誤。
沒有浪費時間在自鳴得意上,順著改變姿勢的動作壓低身形,以右腳掃向對方的立足點。
缺少踢中東西觸感讓我猶豫了一下,試著以探查波動確認狀況,但沒有收到任何回饋,只能推測被中和掉了。
我思索著是不是應該再度進攻,但很快就決定採取保守策略,藉由掃腿的迴旋收起身子站好,將雙手微微握拳舉至縮起的下顎兩旁,等待著對方的下一步。
緩緩將豎起的耳朵轉到各個方向,我捕捉著所有最細微的聲響。
來回拍打沙灘的海潮、相互刮擦的棕梠葉片,還有……就是這個,破風劃開空氣的聲響!
我側身一閃,以右掌劈向預期中手腕的位置,紮實的觸感讓我知道自己這次成功了。逮到機會反手握上手腕,我跨出一步以肩膀抵住他的胸口,打算將對方摔出去。但意料之外,他的架式文風不動,這樣反而變成是我被抓住了。
察覺到那朝我擒抱的動作,我有些慌忙的編寫著強化波動,讓身體獲得足夠韌性並輸出相應的爆發力以掙脫束縛,但又一次的,命令式才剛刻蝕完成就消散了,沒有引起任何效應。
甚至來不及灰心,被摔出去的頭下腳上失重感令我暈眩了一瞬間,回過神來時,只有背上冰冰涼涼的細沙卡進毛髮間隙,在皮膚上刮擦的搔癢感。
重重噴了口鼻息,我拉下綁在眼睛上的布條,看見匹結實精壯的白狼站在旁邊俯視著我,那如凍結湖面般澄澈的藍眼有一絲正在退去的紅暈。
「又失敗了?」皮克西爾波克沒有掩飾自己幸災樂禍的神情,將拿在手上的布條塞進口袋以後,帶著戲謔似的笑容朝我伸出右手。
「對。」我喃喃的答道,拉住哥的手爬了起來。「至少現在可以完成刻蝕。」
「但你只要展開意識不就解決所有問題了嗎,為什麼要這麼堅持?」皮克西爾波克歪著頭問道,抓抓耳朵。
「大師場域認為我太依賴支配的強度了,所以對領域中的精確控制能力非常低下。」我轉開視線,不想盯著他透出毛皮的肌肉線條隨著動作糾結的樣子。「所以我一直練習自己不擅長的波動,試著抓到那種感覺。」
「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你沒辦法構築強化型的波動,斯諾一向是以身體素質著稱的,而且其他大灰狼也沒有這種問題……」皮克西爾波克的聲音漸小,從那尷尬神情的神情看起來,他也理解到這個「問題」會導向什麼結論。「總之,」他清清喉嚨,甩了兩下頭繼續說下去。「你會去迎新派對嗎?」
「沒辦法,大師場域指派了很多作業。」我很難同意清理他的研究室還有去食堂洗碗能算是「作業」,但這讓我裝出低落的樣子容易了很多。「頂多評估的時候去看一下吧。」
「喔,好吧。」皮克西爾波克聳聳肩。「至少還有點時間陪我跑幾圈?」
「嗯……」我看了眼漸漸亮起來的天空,一如以往的掙扎著是不是要找理由推託這個我缺乏熱誠的活動。
「快跟上!」也是一如以往的,皮克西爾波克在我想好藉口前就自顧自的替我決定,以意識彈了我的右耳一下後便自己跑起來。「輸的要請吃早餐!」
看著哥疾馳的背影漸遠,還有那條上下甩動的白色大尾巴,我感受到一絲笑意牽動嘴角揚起。
再次瞥了眼開始出現晨曦的天空,以及映照著那七彩光芒的海面,我深深吸口氣,邁開步伐,向前追了上去。
「還不錯啊!」哥勾住我的脖子,另一手握拳在我頭上用指關節壓著,還不時來回轉動手腕。但我尚未喘過氣來,暫時顧不得痛只能任由他鬧著。「你現在都能跟上了欸!」
「勉強啦。」我輕輕在皮克西爾波克的手腕上咬一下,暗示他已經太大力了。「氣溫沒那麼低,我比較有體力跑下去。」
「說到這個,改天你可以來虛擬實境室玩,斯諾的大灰狼一起包下了每個月的第一天。」哥放開我說道。「我覺得偶爾看看雪還挺紓壓的。」
「我很怕冷。」我試著以平常心說道,語氣真誠的看向皮克西爾波克。「不過我會考慮的。」
我們其實都知道,就算我真的去了,也只會讓大家都尷尬。不過光是這樣提出邀請,我就已經對他的心意十分感激了。
認真想想,我其實懷疑自己有多懷念雪景。一片純白的哈德良長城,與之相應的記憶,大多是些不太愉快的場景,或是如同自身不存在那般被忽略的空白。
但我的確也會想念某些人就是了。
低頭看著腳下的白沙,腦中不知道怎麼浮現出了山壁上的積雪。
無數的細沙和無數的雪花,堆積成一望無際的白……
「……游個泳好了。」皮克西爾波克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只看到他逕自往海的方向走去,當他踏上海浪來回沖刷的範圍時,回首對我投來個詢問的神情。「要一起嗎?」
「不了。」我用低姿態回覆,動了動雙腳,感受著細沙的觸感。「我剛剛弄懂了一些事情,想先處理好。」
「那就這樣囉。」皮克西爾波克聳聳肩。「希望能在派對上看到你。」
「如果我提早結束的話。」我覺得自己在言不由衷敷衍的功夫上有長足的進步,這大概是我社交能力中最大成長的部分了──真對自己感到驕傲。
皮克西爾波克應了一聲,便小跑步起來,接著縱身躍進海中。
我其實有點想泡一下海水,但終於想通了的事情顯然更重要,那種止不住的興奮感,就像胸口中有什麼在抓搔著一樣,催促似的讓我渾身發癢。
把身上沾黏的汗水、髒污還有沙子以意識集中隨手丟下,我找到自己放在摺好衣物上的終端、穿回鞋子,一邊往通到地底設施的移動艙走去,一邊將頭套進白色汗衫內。
等待移動艙的時間,我開啟終端,瀏覽一下學院的幾個主要平臺,確保自己沒有漏掉什麼重要公告,最後在交易懸賞區隨意的滑著,看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提案,或是具急迫性的委託。這已經成為我的固定習慣,點數根本用不完的情況下,我完全想不到忽略那些求助訊息的理由。而且反正我都要去列印室了,就順路處理一下吧。
就在我領取了幾個委託和完成交易的最終確認以後,移動艙正好抵達,開啟艙門讓我進去。將終端收回左臂的綁帶上,我稍微伸展了幾下,替晚點的體力活做好心態上的調整。
我將沉重的鐵桶放到寢室地板上時,沉悶的匡噹聲響好像讓忠雄分心了,紅鹿一邊喃喃的吐出咒罵,一邊將濺得到處都是的水漬給集中起來。
「嘿,」我小聲的打招呼,希望能帶來一點正面影響。「我沒有打斷什麼吧?」
「沒有。」忠雄沮喪的說道,比出幾個手勢,四散的水珠聚合成一顆拳頭大小的水球停在他鼻子前面。「你正好見證我第兩百萬次失敗。」
他無精打采的垂著頭,讓鹿角尖端直直朝向我,有些壓迫感。
「我剛剛才發現,一開始可能沒有考慮清楚。」招了招手,我將放在書架上的精金碇喚了過來,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今天交易收到的部分,合併兩者。「用水來練習支配,對你來說可能不是最合適的媒介。」
忠雄沉默的看著我把精金碇放回架上,沒有馬上回應。
「大約一半是氧化矽,加上兩成氧化鐵,還有鋁、鎂、鈣、鈉的氧化物……」我展開意識,支配桶中內容物,飄起的細沙在我和忠雄之間形成了一道帶狀薄幕。「顆粒大小和成分我都是從學院所屬的資料庫裡面找的,顏色好像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希望沒有和實物差太多。」
忠雄抬起頭來,棕色眼睛張得老大,直直瞪著我。在嵌合領域中,我接過他因為分心落下的水球,將之丟進浴室水槽裡。
「這是……」紅鹿起身,說話時下顎微微顫抖著。「……戰神星的沙!」
「嚴格來說不是啦。」我抓抓耳朵,同時向忠雄比出了個鼓勵的手勢,讓他接過支配。「這是用列印機印出來的,不過我盡量讓成品貼近資料庫裡的描述。」
紅鹿的舉止有些猶豫,但還是朝我踏出一步,抬起手來接下支配權。
那個瞬間,一陣脈動自薄幕般的帶狀結構上擴散開來,讓沙粒像在閃爍那樣。
這一年來的練習,忠雄使用支配已經熟練到至少能抓牢物體的程度,所以我並沒有預期他會讓細沙撒到地板上。但如果想要以意識號令被支配物按照自身意願行動,紅鹿就和其他草食動物一樣,得費上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勉強成功,而且稍微分心就會讓支配瓦解。
「找到對你來說,那個最有感覺的景象。任何感覺都行,只要夠強烈。」我輕聲說道,後退了一步給忠雄更多空間。「對我來說,是雪花漫天飛舞的樣子。」
「為什麼是雪花?」忠雄問道,從語氣判斷他知道什麼是雪。
「我其實沒有仔細想過這件事情……」我自記憶中喚起感受,那個仰躺在無邊無際的銀白色積雪之中,看著數不清的細小雪花飄下,然後落在鼻頭上融化的冰涼溫度。「或許是因為,即使雪花們都如此的相像,但每一片卻又有各自的不同。」我閉上眼睛,彷彿能感覺到那輕柔的觸感從毛髮末端擦過,還有吻端隨著呼吸間吐出的白霧。「最後,所有彼此相異的雪花,全都堆積在一起,構成了一個純白的世界,就好像……」
就好像,什麼呢?
我知道,思緒並沒有中斷,我只是無法說出口,甚至僅僅在自己的腦海中。
嘆了口氣,我張開眼睛,自想像中脫出。
我本來想再提一些建議供給忠雄參考,但眼前的景象否定了這麼做的必要性。
忠雄盯著手掌上,那個由細小砂石構成,正在側身空翻的紅鹿。我本來以為那是他自己化身的迷你版本,直到我發現化身頭上沒有鹿角。
「你用意識聯合控制的嗎?」我檢查過一遍領域中的情況後問道。忠雄並沒有使用手勢輔助,也沒有刻蝕在空間的命令,讓我不是非常肯定他怎麼辦到的。
但不管究竟原理為何,讓由砂石構成的塑像呈現這麼精細又流暢的複雜動作,沒有近乎完美的掌握力是不可能的。
「對,我想我成功說服它們作為一個整體行動。」忠雄的眼神,近乎可以稱之為著迷。「但我沒有想到,能夠運作得這麼流暢。」
迷你的年幼紅鹿沙雕,在嘗試新一輪空翻動作時失敗了,跌坐在地上傻呼呼的笑著。
「那是你嗎?」我大膽的猜測,即使發現自己對不同物種的辨識度有點低落,但畢竟原本提議是找到對忠雄來說最有感覺的場景。
「是啊,大概五歲的時候吧,水手谷的中央地質公園,那裡收集了當初大氣過濾計畫期間,從塵埃層移除的一部分紅沙。」忠雄笑著回覆道。就在此時,我想我看出來了──那個嘴角上揚的弧度,是如此的相像。「你知道,戰神星的地表並不是紅色的嗎?」
「不是紅色的?」我困惑的搖了搖頭,回憶著自己看過的戰神星影像。「我以為這就是戰神星被命名的原因。」
「那是懸浮在塵埃層的納米鐵氧化物,才讓從太空中看起來像是一顆紅色的星球。真要說,戰神星的地表顏色,更接近……抹茶摩卡。」紅鹿對自己選用的形容笑了出來,抓抓耳朵便繼續說下去。「大氣過濾計畫只需要繼續執行幾年,紅色的戰神星就會永遠消失,只剩下影像紀錄和一些紀念性質的紅沙留在各地的地質公園裡了。我想,童年造訪地質公園的這段經驗,說不定就是讓我日後成為堅定反蓋亞化分子的原因。」
我靜靜的聽著,腦中突然浮現出之前好像有聽過誰解釋為什麼「反蓋亞化分子」不喜歡用「戰神星純淨派」稱呼自己。
「那翡紅色的沙,在手中的觸感,是那麼的細緻。」忠雄輕聲說道,掌中的小鹿爬起來,對自己的衣服拍了幾下。「後來有機會到尚未開發的拓荒點見習,出了被金屬和高分子材料鋪滿的穹頂區域,我才真正看見這顆孕養我們的星球──原來不管是一整片廣袤無際的沙丘,或大小碎石零星隨機散佈在基巖之上的礫漠,都如此的美。」迷你紅鹿塑像崩解回細沙,自忠雄指縫間滑落,在空中如同揚起的塵埃捲動翻騰,散開來形成了一幅壯麗的地景。「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認為,自己有資格決定一顆星球的樣子,僭越千萬年來自然的演替?」
即使紅鹿的語氣這般平淡且抽離,我依然能清晰感受到某種狂熱──狂熱或許並不是最合適的詞彙,但我暫時應該無法替如此炙熱的強烈情感找到相符的稱呼。
我們就這樣繼續安靜的欣賞著忠雄以細沙繪製的戰神星荒漠,直到他比了個手勢,將懸浮在空氣中的砂石引導回置於地上的鐵桶中。
接著紅鹿微微踉蹌一下,以背倚靠著櫥櫃緩緩坐到地上,如高強度運動之後全身虛脫那般深深吐了口長氣,接著將眼睛閉起來。
我可以想像現在忠雄的感受,遠在哈德良長城的淋浴間,當初那種滿溢而出的情緒可是徹底將我吞沒。
「哇嗚,」過了一段時間以後,紅鹿輕笑幾聲,抬起目光看向我。「你一直都是在這種狀態下支配的嗎?」
「第一次真正碰觸到支配的領域會特別強烈,之後就沒那麼誇張了。」我在忠雄對面盤起腿來坐下,讓我們視線同高。「恭喜你成為真正掌握這種異能技藝的少數草食動物之一。」
在場域的詳細解說之下,我才理解單純的抓住,和以意識支配該物行動是完全不同的層面。真正的支配,會讓你碰到某種目前我們還無法理解的東西。大師解釋每一個異能技藝的領域都是這樣,我現在只有勉強勾著支配本質的邊緣而已。
「哈,謝謝。」忠雄又笑了一聲,微微歪著頭,語氣還是有些筋疲力盡那樣的說道。「我很想衝過去擁抱你,但我只和至少吃過兩次晚餐的對象上二壘,所以抱歉啦。」
我乾笑兩聲,強迫自己去抓了耳朵兩下。
「欸,你很介意嗎?」忠雄愣了一下說道。「抱歉,這只是隨口說說沒有意義的垃圾話而已……」
「沒有,我沒有介意。」我放低耳朵,抬起手來向他攤開雙掌,試圖擺出不在意的樣子。
「你知道,我在心智類波動構築與波形解析的期末考拿了滿分吧?」忠雄語帶打趣的說道。「即使只是初級,也算得上可以拿出來說嘴一下得事情了。」
「對,我不太喜歡這種玩笑。」我嘆了口氣,將雙手放到膝蓋上,後悔著打算在草食動物面前說場面話的愚蠢決定。「因為聽起來就好像……」我又猶豫了一下,但忠雄盯著我的棕色眼睛,提醒我對於自己全新開始的決定,所以把真心話說了出口。「就好像如果有稍微親密一點點的舉止,只有可能是『那種』原因。」我站起來,整理一下衣服。「我知道對這種無聊的玩笑話認真,實在是很奇怪,但我……」
「不,我應該要更注意我說出口的話。」忠雄打斷我。「畢竟我們是將要塑造世界樣貌的人……」他微微轉過頭,看了眼裝著細沙的鐵桶。
根據這一年的觀察,我發現大多數的時候,如果讓聯邦的公民們產生了「我好像造成別人的困擾」這種想法,他們就會陷入深深的自責中,開始無止盡的內省或道歉迴圈。
因為實在有點受不了這個情況,所以學會了該怎麼立刻注意到種種跡象,並且在第一時間改變話題──這也是社交技巧的進步之一!
「真的不是那麼嚴重的事情,單純我自己比較容易多想。」我用輕鬆的語氣說笑。「而且你這樣把異能弄得好像是言出法隨一樣,有點搞笑。」
「什麼是言出法隨?」紅鹿露出困惑的表情,大概表示我轉移注意的努力成功了。
「差不多是言靈的意思。」我自腦海中對聯邦有限的了解中搜尋,找出了最適切的詞彙。聽到我的答覆以後,忠雄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總之,」他擺擺手,看了一眼我的置物架。「我以後能用精金練習了嗎?」
「不太建議。」我從紅鹿的目光中注意到了一絲低落,很快就理解過來為什麼。「絕對不是因為我不願意借用你的意思,太快使用支配敏感材料這種容易的手段,很有可能導致立刻進入瓶頸期。」
我解釋以後,忠雄有點尷尬的微微撇過了頭,我只能繼續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
「至少差不多需要能做到這種程度的熟練,再使用精金練習比較不會有問題。」我比了幾個命令手勢,從鐵桶中引導出足量的沙,在地上組合出了一支二十四匹大灰狼的團隊,各自演奏著不同的樂器,還有一個指揮。
雖然我在沙雕本身的精細度明顯差上忠雄一大截,但那應該更接近美感相關的問題,而控制動作的細緻程度和支配中心數量就大幅勝出了。
「你真的是太誇張了。」紅鹿語氣難掩其中的羨慕之情,讓我有點不好意思,但不管怎樣比剛剛的尷尬氣氛好多了。「如果你繼續教我的話,我也能做到嗎?」
「這個嘛……」我有模擬過當這個狀況如果發生時該怎麼應對,但我恐怕排練得不夠多次。「你繼續練習總有一天可以的,只是,我不應該再指導你了。」對於我的陳述,忠雄挑起了一邊眉毛。
我懷疑我感受到一絲的不悅,某種混雜著猜忌和懷疑的情緒,但我選擇相信這只是我的錯覺。
「意識聯合。」我打了個響指,大灰狼樂隊全部瓦解,「抹茶摩卡」色的細沙飄回鐵桶中。「破壞另一個異能者維持意識聯合的最簡單辦法,就是朝對方『相信』的事實下手。」一邊說著,一邊使用探查波動掃過房間一遍,確認沒有遺落的小沙粒。「因此如果存在對自己思維模式很清楚的人,他便能輕鬆的瓦解你意識聯合的構成。」
我想我不需要說出結論,所以只是看著忠雄,希望他能夠理解並接受我無法直接明講的話語。
「所以你覺得,我們會成為敵人嗎?」他淡淡的說道,視線移到了地上,似乎有些受傷的樣子。
「可是……」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或是忠雄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強調聯邦和帝國對立關係的,不是你嗎?」
「我已經替自己表現得像是個混蛋道過歉了吧?算了,弄得好像不知道你有多死腦筋一樣。」他嘆口氣,揉揉額角有些無奈的說道,而我並沒有被這番發言冒犯的感覺。「我……有了一些新的體會,讓我發現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狹隘。」紅鹿的目光在地上游移了一陣子之後,緩緩的抬起頭來直視著我。「有其他選項存在……存在於相互對抗之外的可能。」
忠雄的眼神顯然表示他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我的終端突然震動了一下,提醒我自己的時間並不充裕。
「抱歉,有點趕時間。」我關掉提醒,向紅鹿說道。「之後再聊?」
「趕著去打雜啊?」忠雄嘲弄似的挖苦我,我只能乾笑幾聲回應。「你就先去忙吧,不用顧慮我。否則大師場域脾氣那麼古怪,怎麼莫名其妙的惹到他你又要受罪了。」紅鹿向我擺擺手說道。他的諒解令我十分感激,但我可沒有膽子對那評論做出什麼明確表示。
再次自終端上確認了時間以後,我便離開寢室,往食堂移動。
我老遠在走廊的另一端,就注意到那匹有著鮮綠色鱗片的龍族,但我今天沒空躲他,只好嘆了口氣以後認命的往前走去。
「探究者前輩。」我不想失禮,所以還是簡單的向對方點頭致意。
「幹嘛叫得那麼生疏呢,里希特,我們可是好朋友呢!」龍族興高采烈的攬住我的左肩,接著用無法單純以過於熱情來合理化的態度,半強迫的摟上我脖子。「請叫我無盡就好。」
「前輩,我認為友情的關鍵要素之一,就是相互尊重。」我有些強硬的想將他推開,但那超過兩公尺的巨大身軀文風不動。「指使後輩對我做出近乎性騷擾的誇張行徑,已經讓我們不可能有機會深化關係。沒有通報學院已經是給你面子,而且我肯定自己再也沒辦法用皮條客之外的眼光看待你──我最討厭皮條客了。」
畢竟走廊上還有很多其他人,所以我才用「近乎」──不合意的性交易絕對是屬於性騷擾的範疇。
「誰知道你不好那口。」龍族聳聳肩說道。「再說,也還有符合你偏好的……」
我一點點也不想聽他「再說」什麼鬼話,所以又更強硬一點推他,至少這次前輩退讓了。
「精金,我們會付你精金當作報酬!」龍族在我身後喊道,令我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整個學院都知道,精金的價碼已經因為你的瘋狂收購翻了一倍。」我得承認,這提議很吸引人,但腦海中被某匹雌性狐貍壓在牆壁上的記憶還是略勝一籌,所以我繼續邁開步伐,往食堂走去。「學院內的精金總量,有一半只在煉金派系內部流通!」
我再度停下腳步,一邊思索著曾經聽過的相關傳言,一邊緩緩的轉過身,和探究者前輩對上視線,盯住那不知在打什麼算盤的黃色眼睛。
「在你協助我們實驗的期間,煉金派系還會給你訪問交易網路的權限。」可能發現我已經咬餌了,龍族微微瞇起眼睛審慎的提出細節。「每個星期至少一次,不超過三次,每次具體時間依照實驗內容決定,但很少會需要四小時以上。」
那紡錘形的瞳孔擴張開來,像逮到了對獵物出手的時機那般──我們都知道,我不可能拒絕這麼優渥的條件──學院精金總量的一半!
「我會考慮。」沉住氣,我用平緩的聲調回覆,但龍族臉上閃過的狡獪笑容顯然確信自己已經得手了。
「週六下午兩點,煉金派系的社團辦公室!」他回過頭,背對我揮著手說道,巨大的長尾巴還甩了幾下。
「我說『我會考慮』!」我有些挫敗的喊道,不過顯然除了我自己之外沒有人在乎這流於表面的聲明。
嘆了口氣,我壓平亂豎的毛髮以後便踏入食堂,打算迅速解決生理需求。
現在這個時間人流還算稀疏,我很快就在食堂的終端上點好了早餐。準備結帳時,心理不由得對自己這一年的實踐,就能如此透徹理解交易行為而產生了某種驕傲──沒有什麼問題是大一點的數字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數字不夠大。
「還有我的。」皮克西爾波克從後方抓走我的終端,讓另一臺食堂終端掃描螢幕上的條碼。
「我覺得這種支付系統,應該需要更多的安全認證機制。」哥把終端遞過來以後,我瞥了眼那豪華晚宴等級的金額向他抱怨。
「身為學院前十大富豪,這種發言就太沒有格調了。」皮克西爾波克一派輕鬆的隨意揮揮手,完美演繹了「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句我新學到的俗諺。
「有人在統計這種事情?」不管多習慣被別人在身後議論,但確切發生時來是會感到有些不自在。
「八卦版每個月第一天會更新。有些很實用的資訊,像是登塔層數紀錄或異能等級排行。」哥讓我看了眼他的終端。「至於其他比較惡搞類型的,比如說得到性病的次數也有。」
「那是非常私人的醫療資訊吧?」我沒有掩飾語氣中的厭惡,一時無法相信皮克西爾波克是會對這種東西有興趣的人。
「都說是惡搞類型的了,也沒人知道真假,只是弄好玩的。」他語氣有點防衛性的替自己辯護。
「這不就是重點嗎……」我使用低姿態小聲說道,避免顯得太尖銳。和哥的關係終於比較穩定了,我不想要又回到之前那樣。
他沒有說什麼回應,而一旁的輸送帶非常及時的將早餐給送了過來,完美的救場讓我們得以免受這尷尬狀況的荼毒。
「你只吃這樣?」我抓起了紙盒包裝的豆漿時,皮克西爾波克歪了下頭問道。
「今天比較忙。」用牙齒撕開包裝,我大口的灌著略帶草腥味的乳白色液體,接著將垃圾扔到回收區分解。
「派對?」我轉身往食堂準備區走去時,哥在我身後又問了一次。
「如果我有趕上的話。」揮了揮手,向他作出不明確的承諾以後,我便穿過食堂內場滑門進入準備區,開始我苦修兼打雜的「作業」。
我將身上的髒污還有汗水,集中成顏色有些一言難盡的小球,不在乎是不是有衛生法規禁止這麼做的將那團東西扔進水槽中沖掉。
當從員工通道離開時,我確定了自己真的很討厭洗碗,而且討厭的程度已經近乎超過想要精進異能技藝的渴望了。
嘆了口氣,試著將心思放在比較樂觀一些的地方,比如說食堂的雇員終於不再因為我的出現而大驚小怪,但是那種恭敬的態度,實在是讓我有點……煩。
再次嘆了口氣,我開始認真思考是不是由於新生活並沒有如預期那般,在新環境順遂的展開,所以不斷累積的挫敗感已經將我的耐性侵蝕殆盡,讓我愈來愈容易煩躁、對什麼都有意見,又或者純粹因為我就是那種非常難搞的怪人。
好在,還沒得到任何一種更加自我厭惡的結論之前,我就被更討厭的事情給佔去了心思無暇分神──打掃房間。
不是抱怨,我不太相信真的沒有更好的手段來練習意識聯合,大師場域說不定只是想要增加我的挫折感而已,或者這是某種龍族教導「謙遜」的手段。
我只能又嘆了一口氣,強迫骨子裡深埋的所有大灰狼服從基因啟動,來讓自己充滿尊嚴和榮譽心的清掃滿是細碎晶體的地板,停止沒有幫助的腦內牢騷。
在研究室中移動時,我修改命令式,調整了兩打環繞我飛行寶石的軌跡,讓閃爍各異光彩的小點更加緻密,同時避開其他隨意堆放的物品。
看了眼那數顆拳頭大小的寶石,我從它們飛行時所產生的波形特徵判斷種類──祖母綠、黃玉、蛋白石、尖晶石……在大師場域的指導之下,我對礦物晶體的知識有了大幅的增長,而且建立在這之上的理解,使我能夠不太費力的於室溫下弄出冰六晶體,還有其他更加複雜的結構。
即使我仍然無法弄出超臨界流體水,但對於使用意志號令晶格堆疊成形已經非常熟練。那熵在掌中流淌的感受實在非常微妙,如同直接碰觸亂度一般。
我想,這就是蓋拿沒辦法教我的東西吧。所以不管再怎麼懷疑大師場域讓我做的事情毫無意義,都不應該像個被寵壞的小狼崽那樣鬧脾氣。
原來我的大灰狼基因還挺好說話的呢。
話雖如此,我還是有點想念蓋拿,那個穩定、堅毅、可靠的劍術大師……
冒著泡的滾燙沸水濺到了桌面上以後,我才注意到玻璃壺中早就燒開的液體。
「邏輯謬誤!」慌亂之中,我趕忙抽掉火源周圍的氧氣,把還冒著煙的穆斯貝爾海姆移到另一張桌子上。我上次不小心弄濕了這酒紅色的球體,結果整塊裂開來,讓大師場域非常生氣。
為了避免悲劇重演,我慎重的先將穆斯貝爾海姆收回專用的保存容器,確認沒有任何異狀後將整個盒子鎖回櫥櫃。
這東西是大師從穀神星帶來的,用特殊的方式摩擦便會燃燒,除了鬼魅般的靛紫色火焰之外還有很特別的氣味,有點像薄荷和著胡椒。我相信這大概是某種熟悉味道的概念,不過大師場域似乎並沒有對我傾吐鄉愁的打算,即使我很好奇這東西究竟是怎麼做出來的。
我會猜有紅磷,可是那個晶格的形式……
研究室滑門打開的聲響讓我立刻從思緒中脫出,趕緊確認玻璃壺輻射出的紅外線強度和波長,在精準的攝氏八十五度時將熱水沖入經過充分研磨的咖啡豆。
這次我花了很多心思,確保每一顆細小如粉塵的咖啡豆,無論是尺寸或形狀,全部標準都完美符合大師場域的要求,而且誤差只有微米等級。
我不需要回頭,都能感覺到大師的視線對焦在我身上的壓迫感,那翠綠色眼睛中的紡錘形瞳孔,甚至把我從夢中嚇醒過幾次。
但我扛住了壓力,以意識圈將咖啡的過濾系統包裹,依靠改變重力場調整液體滴落的速率。
「你的支配中心上限,現在是多少個?」大師場域問道,語氣中沒有透露出任何明顯的情緒。
「有意識聯合輔助的話,差不多三萬個。」比起去年,數量上已經翻了一倍。
「太少了。」龍族語氣中那帶著斥責的語調還是讓我有些失落,即使我很確定自己沒有想要討好他。「你能靠意識分離餐具上的髒汙了嗎?」
「還是沒辦法,」我低聲說道,耳朵在頭上貼平。「大師。」
「那你最好加把勁,不然我都要以為你其實很喜歡洗碗呢。」大師場域哼了一聲,走到桌邊拿起用來盛裝咖啡的白色瓷杯。
「是的,大師。」低垂下吻端和目光,在高大的龍族自他手中那個看起來極度袖珍的杯具中啜著咖啡時,我以服從語氣低聲說道。
「勉強有點樣子了,就當及格吧。」大師場域示意我交出支配以後說道,將咖啡套組放到一旁,以另一個玻璃壺接著濾好的棕色液體。
發現自己的尾巴居然因為這種程度的稱讚而擺動兩下時,我真是有股想要抓個洞鑽進去的衝動。
「當然,除非你進入學院的目標,是想要學會怎麼沖泡咖啡,不然這實在沒什麼值得高興的。」我的耳朵因為大師場域譏諷似的評論近乎要燒起來,那混雜著羞恥和氣憤的情緒跟著血流湧上大腦,我所剩無幾的自尊差一點就要展開屏蔽掩飾自己的情緒波動了。
大師不知道是沒注意或者單純不在乎,並沒有繼續對我的反應發表任何看法,只是將我們周圍的物品都推開,清出一個空間。
「大師?」突然其來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湧至,我鼓動意識接下衝擊,向龍族投去疑惑的眼神。
「你不是遞交了登塔的申請嗎,我現在剛好有空審核。」大師場域比了幾個手勢說道。「而且大灰狼那套唯唯諾諾的樣子,看了就煩!」話語像是敲向鐵砧的巨槌,強大的衝擊隨著字句的節奏襲來,我只能鼓起更強的力量防禦。「你最好快點長出條脊骨來。」
我緊緊咬住牙齒,辨認出波動的漲退韻律,以此調整輸出,一次次的擋下大師的攻擊,沒有任何餘裕花在自怨自艾上。
藉著波形特徵,我解讀出大師使用的波動類型,以此採用最合適的防禦策略。我還沒有辦法光靠意志力就破壞他的意識聯合,但是全部的攻擊,我都靠著鼓動意識接了下來。
我懷疑自己聽見了他在哼些什麼。和偶爾能辨認出龍族特有的說話節奏一樣,他們稱之為「歌」。那如同要將我打碎、重新塑造的力量,一波一波的迎面衝來──是炙熱到無法直視的烈焰,是千錘百鍊的鍛造,最後是冷冽徹骨的淬鍊。
「畢竟還是我看上的原石嘛,至少有點打磨的價值。」隨著一邊比出複雜的命令手勢,高大龍族的眼睛變得鮮紅,像是火山裂縫之間燒紅的熔巖。大師展開了他巨大的雙翼,揚起一陣風壓。閃亮的翠綠色符號於空間中刻蝕顯現,在我們四周環繞飛舞,而如同巨震般的波動自他足下奔騰轟隆。「現在,閃耀!」
溫室大門的面板是綠色的,大概十分鐘前我有通知晨曦關於我的到訪。
「嗨。」我向正在一株藍綠色植物前忙著什麼的大灰狼打招呼,腫起來的臉頰讓我的語句聽起來有點含糊。
「理性啊,里希特。」晨曦嘆了口氣,將手上的金屬工具放到一旁,脫下手套以後朝我走了過來。「拜託告訴我,你和人打架了。」
「只是一點訓練的小意外。」我用十分有說服力的語氣說道,同時依序碰觸了心臟和額頭。「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顯而易見。」她嘆了口氣,握住我的下顎,讓我將頭擺向幾個不同的位置。「典型的斯諾式有毒男子氣概。」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回應,所以只是默默的感受治療的能流同調和構築過程,同時試著辨認出命令式。幾秒鐘的時間,臉頰上的浮腫就消了下去。
「鼻子是你自己處理的嗎?」晨曦挑起了一邊眉毛,歪著頭一邊繼續檢查一邊問道。「還不錯。」
「我先加壓止血,然後促使皮層再生,從血管開始。」我的嘴角揚起,不由自主的甩了幾下尾巴,盡量減少語氣中的自滿成分。
「你有認真聽嘛。」大師輕笑出聲,從一旁的桌上拿了些東西回來。「但是有些結痂的位置太深了,我得刷開傷口,讓皮層重新癒合。」
當鼻孔被晨曦用某種拭子插進來的時候,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忍著點,很快就好了。」大師安撫道,而突然湧上來的淚水讓我用力眨了幾下眼睛,但盡量維持姿勢不動,直到晨曦處理好傷口。
當視線恢復正常以後,只看到大師將沾滿紅棕色血漬的拭子扔進裝有透明液體的試管中。鼻頭上的搔癢感讓我反射性的想要去抓,但晨曦出聲制止,在我頭上拍了一下。
「別像小狼崽似的。」大師語氣中的責備意味讓我不好意思的放低耳朵,看向地上,讓她繼續檢查其他我自己處理,只是皮肉傷的部分。
又過了一段時間,大師發出滿意的哼聲,將手套丟進廢棄物處理槽中。
「我覺得這樣很不健康,」她示意我坐上工作檯邊的其中一張椅子,自己則走到溫室另一側,放著許多小紙包的木桌前。「有需要我去和場域說說嗎?」
「不……」我喃喃的回應,再次低下視線。「大師場域只是比較……求好心切。」
「如果你堅持這麼認為的話。」大師晨曦端著兩個小碟子回來,其上的瓷杯冒著溫和的水氣,聞起來像是某種花卉或水果。
本來想要再說些什麼讓她放心,但和那滿是擔憂的灰色雙眸對上時,我完全無法繼續講違心話。所以只是拿起碟子,把吻端埋進茶杯中,避免與灰狼直接對視。
「大多數的時候課程都挺正常的,只有偶爾才會像這樣……」沒有要替誰開脫的意思,我只是陳述事實。「通常是我對支配的掌握能力,進步得比預期慢時。」
「你的支配中心有多少個?」晨曦看起來對這話題產生了興趣,挑起一邊眉毛問道。
「三萬個左右,可以做出高精確度命令的程度。」可能是茶水中某種成分的效果,我好像感覺到自己比較放鬆,早先訓練時的痠痛也舒緩不少。
「場域自己的極限也才十萬個,」灰狼翻了個白眼,語氣不悅的說道。「我看他恐怕是覺得自己找到帝國之心的主人了。」
「德意志家的帝國旗艦嗎?」我歪著頭,不太能理解這段敘述。「我以為帝國之心的主人是德意志公爵。」
「嗯……」晨曦端起碟子,對著茶杯輕輕啜了一口。「這非常複雜,之後有機會再解釋。」
應了一聲以後,我將空掉的茶杯連同碟子放回桌上。把握這個寧靜的空檔,轉動視線環顧室內一圈,同時對著空氣嗅了幾下。
或許是太豐富的想像力在作祟,但我總覺得溫室裡似乎有自己的四季變化那般,每次來都會有些許的不同。種類繁多的各式植物,生長、開花、結果,甚至是凋萎,都會有著獨特的氣味,複雜的層次構成了色彩斑斕的世界。
我能分辨出幾株植栽的味道,和大師剛剛端來的茶很相似,或許就是配方中的材料。如果再配合波動的分析,或許我能夠……
「附肢骨骼,上肢?」晨曦突然開口,將我自思緒中抽離。
「肩、上肢、腕、手。」我開始自記憶中喚起圖像,一塊一塊骨頭的拼起來將畫面完成。「肩胛骨、鎖骨、肱骨、橈骨、尺骨……」我得想一下腕骨的口訣是什麼──「有些多情種子總會嘗試自己無法駕馭的體位」?「手舟骨、月骨、三角骨、豌豆骨、大多角骨、小多角骨、頭狀骨、鉤骨。」輕觸自己的手腕,確認沒有被我遺漏的部分。「掌骨和指骨。」
「骨折的分類?」大師捧起我的右手,順著毛的紋理緩緩撫過。
「依照傷口閉鎖與否、骨折的程度、結構位置,還有物理方向性區分,診斷會影響到後續……噢!」突然一陣字面上刺骨的劇痛傳來,讓我不禁叫了出來,但忍住沒有抽回手臂。
「你漏掉這邊了,雖然不嚴重,但放著不管很有可能惡化。」晨曦說道,從桌上拿起掃描儀放到我的前臂上方,顯示尺骨上的一道裂紋。「等你夠熟練以後,應該能更精確的靠波動診斷,不過現在先仔細看好。」
大師將我們的波動同調,她以指尖刻畫命令式,能流開始在我的手臂上遊走。
「硬骨結構?」晨曦一邊修復結構,一邊問道。
「呃……硬骨……」要同時專注在大師的操作和提問上有一點困難,我採取感受能流觸及的結構來提醒自己。「骨膜、皮質骨、骨小樑、骨髓,以同心圓形式排列的哈維氏系統為骨單元,中央有哈維氏管讓血管和神經通過,系統彼此之間以小管相連,而縱向的空間則是由弗克曼氏管負責……」
之後的時間,大師繼續替我複習和實際示範,偶爾我會因為疼痛叫出聲來,但專心在腦中的世界,好像有助於忍受身體上的不適。至於大師晨曦帶有讚許意味的點頭動作,則讓我好像感覺到了某種可以用驕傲來稱呼的情緒。
我又感覺到了小腿邊,那陣涼涼的清風。
離開溫室的時候,我的體力已經近乎透支,長時間鼓動意識的高度專注消耗甚至比承受大師場域的痛毆還令人疲憊。
但我回到居住區域的交誼廳時,還是設法為虎徹前輩擠出笑容。
「那是你的血嗎?」阿爾泰馬鹿自沙發上站起,看起來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他將終端收回手臂的綁帶,表情有些擔憂的對我上下打量了幾次以後問道。
「如果不是的話,有幫助嗎?」我低頭瞅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色汗衫,才真正注意到有多少紅棕色污漬沾在上頭。不得不承認,單看那個血跡噴濺的圖案有些嚇人。
「哈哈,很高興你還有心思說笑。」虎徹前輩翻了個白眼,然後豎起食指左右晃了幾下。「然後是『不』,你絕對不可以用這副德性出席評估,只要你還是我的直屬後輩的一天,我就絕對無法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問題啊?」我歪著頭,向前輩折下了右耳表達我的困惑。
「沒什麼問題?」虎徹前輩嘆口氣,在額頭上拍了一下。「算了,我都差點忘記自己在跟誰說話。」
我對這個明顯意有所指的評價有很多疑問,但就在開口以前,前輩直接握住了我的吻端制止我說話。
「去換一件至少沒有全都是血的衣服,」阿爾泰馬鹿的表情不容質疑,我的耳朵貼了下來,甚至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咽嗚。「立刻!」
幾分鐘以後,我在衣櫃前發現了一個更尷尬的狀況。
「昨天是洗衣日……」我抓了抓耳朵,有點尷尬的說。「送洗還沒有回來。」
「你沒有留任何一件替換的,或是預備……」前輩說到一半就停下來,看起來更懊惱了些。「算了,我在說什麼呢,你當然沒有。連擔心你會挑場合不對的服裝,都已經是奢望了……」
阿爾泰馬鹿再次直直盯著我,棕色的眼睛閃過無數思緒,我有點尷尬但又不想亂動,只能承受著那深邃的注視。
「我很想叫你直接去列印室弄一套都比較快,但今天他們應該很忙。」最後虎徹前輩嘆了口氣,從口袋翻出一個小金屬罐。「衣服給我,這東西還原性很強,會腐蝕毛皮。」
看著阿爾泰馬鹿朝我伸過來的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快點。」前輩語氣中的不耐煩戰勝了我的猶豫,所以便將上衣脫下遞了過去。他以衣架將汗衫吊起,用那個小罐子對著大片血跡噴著。「本來只需要幾分鐘,但這麼大量的……就等吧。」阿爾泰馬鹿將罐子擺到一旁,雙手抱在胸前嘆了口氣。
「前輩你為什麼會隨身攜帶……呃,這種東西?」那刺鼻的味道讓我不禁後退一步,刷了刷吻端上的毛髮。
「在學院這種超現實的地方,你根本沒辦法想像有多容易遇上各種黏液、爆炸,或是次元通道開啟的狀況。」虎徹前輩攤了攤手,從那語氣判斷他是認真的。「儀容,是作為人的最基本原則,那向他者宣告了,你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還有希望別人怎麼看待你──肋骨骨折無所謂,但一定不能讓衣服有皺褶。」
我思索著這好像沒什麼道理的陳述,想要從中得到一些啟示,但總覺得似乎單純是某種讓人無法呼吸的社會壓力──而我還是在元老院生活超過十年的大灰狼。此時阿爾泰馬鹿又用帶著點批判的眼角餘光瞥了我一眼,然後開始在口袋裡翻找。
「如果連自己都打理不好,要怎麼讓別人相信,你是有能力而且可以被信任的?」他掏出一把梳子朝我走了過來,我只能低垂吻端和目光接受將要發生的事情。「你那個可憐巴巴的樣子,弄得好像我在虐待你一樣。」
虎徹前輩應該是在說笑,但還是讓我耳朵一陣燥熱,完全貼平在頭上。
「噢!」我小聲抗議,在他一直強硬的想要梳開我頭上打結的毛髮時。
「你多久沒有整理毛髮……算了我不想知道。」虎徹前輩又再次嘆了口氣以後,將梳子舉到我面前,展示著上面卡滿的白色細毛。
「最近在換毛……」我有點尷尬的別過頭,看著落到地板上的狼毛,提醒自己要記得清理。
「你知道,異能者對自身形象的認定,會影響到存在圈支配的效果嗎?」虎徹前輩問,而我點點頭表示知道這件事情。「如果從來不覺得這麼邋遢有任何問題,那就算可以移山倒海,你也沒辦法靠支配梳理自己。」
大師場域之前有提過類似的原理,但前輩這樣舉例以後,我才真正理解到,為什麼我沒有辦法控制眼淚的原因。
所以,我拒絕承認,那是我的一部份是嗎……
突然,右耳後方被輕撫的觸感傳來,像是一陣電流沿著脊椎傳遞,讓我耳朵彈起、尾巴直豎──更糟糕的是,我好像呻吟了一下──理性在上,希望只是幻聽。
對於我的反應,虎徹前輩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那讓所有湧上頭部的滾燙血液,立刻像瞬間沸騰那樣開始氣化,但耳朵完全貼伏到頭頂上無法洩壓,所以我的大腦當場燒壞再也無法運作。
「不用太害羞,我有一次意外碰到漢普脖子的某個點,他也發出了類似的叫聲。」前輩說笑似的語氣對情況一點幫助也沒有,我只是更尷尬了──雖然我想他大概是故意的。「犬科動物矜持的反差感真是挺有趣的。」
我沒辦法做出任何回應,只好撇開視線,試著讓自己分心在其他什麼東西都好。
因為這樣我才注意到,前輩已經把那卡了滿滿糾結狼毛的梳子給放下丟在桌上。所以……他正徒手幫我理毛。
我不知道對草食動物來說,彼此理毛是不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但……
「我倒沒想過,大師場域是這樣的人。只能說,傳聞畢竟其來有自吧。」虎徹前輩語氣中的某些東西,讓我轉了回去,和他對上視線。
「訓練多少無可避免……」我喃喃說道,並不完全是想要替大師場域辯護的意思。我自己很清楚,這和訓練其實沒有太大關係。還在哈德良長城時,如果我在訓練過程受傷了,蓋拿總會照料我。但是大師場域,更像只想要看見璀璨的珍寶閃耀的那個瞬間,而絲毫不擔心或足夠在乎,原石在過程中有可能粉碎。
「當初就讀聯邦海軍學院時,前輩和教官們也常常『訓練』我。」虎徹前輩的笑容是這樣的完美,所以要不是我如此熟悉其下深埋的情緒,一定會忽略那無法言說的苦澀。「阿爾泰馬鹿並不太討人喜歡,你知道的。」他聳聳肩,看了忠雄的位置一眼。「但我把全部的『訓練』都吞了下去,不論好壞,盡我所能的學習,讓一切都成為我的力量。我最後成為了比他們都更優秀的存在,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獲得高層的賞識,被推薦分發到前途大有可為的單位。雖然後來獲得議會的青睞是一個大意外,但了解自己將成為聯邦最強大的異能者,讓我很確定完成訓練以後,只會對我未來的仕途更有的助益。」
前輩棕色的眼睛閃動著,我似乎從中感受到了某種理解。
「所以,我只是想跟你說,總有一天,這一切都會過去的。」他聳聳肩,笑了一聲。「不管過程有多痛苦,最後光是那些人臉上的表情,我可以和你保證,絕對非常值得。」
「謝謝……前輩。」我其實不太知道該怎麼回應比較好,所以只能低下視線,呢喃似的吐出了幾個字。
瞥了一眼掛在衣架上的汗衫,血漬的顏色確實變淡了一些,但照這個速度看起來,還需要不少時間。
前輩再次碰到耳朵後面那個點,害我差點跳起來,但至少這次沒有呻吟了。
真是的,實在太尷尬,尷尬到我都認真開始考慮,以後是不是需要花一點時間理毛了。或許練習用支配處理也是個方法,畢竟就像虎徹前輩說的,這是關乎於我對自身的理解,所以如果保持著更大的彈性,就會有更多的可能。
當我準備詢問前輩相關問題時,他又從那個位置輕撫而過,使我打了個大大的冷顫,同時終於注意到,他是故意的。
不是那種玩鬧的故意,而是……意圖明確的故意。
我感覺到耳朵立刻豎直,還有尾巴上炸開的毛髮,很確定阿爾泰馬鹿一定也看到了。我習慣性維持收起意識圈的狀態,所以沒有特別感覺到什麼來自前輩的情緒波動,但是……
為了避免這真的是過度解讀,所以我鼓起勇氣,緩緩轉過身,和壯碩的鹿對視。
那皇冠似的巨大鹿角還是那樣的雄偉,而他棕色的深邃眼睛,正直直的向我看來,如同穿透了一切,直抵內心最深處的靈魂那般。
他順著毛髮的紋路,從耳朵後方劃過臉龐,輕輕捧著我的下巴。然後,前輩再次緩慢的移動手指,撫過頸部,途經鎖骨、胸膛,最後停在腰際,沿著皮帶的邊緣,用指甲輕輕刮搔著我的腹部。
過於強烈的刺激使我無法控制的打了個冷顫,反射性後退一步,馬上感覺到自己用背抵在了衣櫃上。前輩則是靠了上來,沒有打算給我怯場的機會。
「前輩……」我的呼吸開始紊亂了起來,狂亂跳動的心臟只是讓過於飽和的情緒氾濫到全身每一處。
「如果你想要的話,可以摸。」阿爾泰馬鹿用另一隻手,輕輕握住我的手掌,放到他自己的襯衫下擺。「你該不會以為,我都沒有發現你在『打量』我吧?」
要不是我的耳朵已經著火了的話,前輩這番嘲弄應該會讓我更不好意思。所以,我只是聽從本能,讓顫抖不已的手,從他的襯衫下擺滑入,感受著那細緻絨毛之下的壁壘分明腹肌。
虎徹前輩解開了自己的釦子,將襯衫脫下,丟在我的椅背上。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壯碩阿爾泰馬鹿的軀體看起來……更完美了。明顯的肌肉線條,甚至是透出自頸部一路往下延伸的淡色毛髮,產生了疏密有秩的輪廓。我大膽的將手往上移動,讓撫過絨毛的搔癢感在我掌心流淌,接著按上胸口,在那結實的巨大胸肌上抓了一把。
阿爾泰馬鹿發出了某種低沉的聲音,像是在……低吼一樣。
我完全沒有想過,草食動物能夠發出這種聲音。
接著前輩猛然以單手抱住我,輕輕拉扯著背上的毛髮,另一手在我胸腹面遊走,然後將吻端湊到我的脖子旁邊。陣陣濕暖舔舐的麻癢,還有那溫柔的撫觸,讓我近乎要痙攣,只能盡量壓低呻吟的音量。
前輩濕濕的鼻子在我右耳後方磨蹭了幾下,然後一路向下吻去,每次毛髮與唇的接觸,都使我的喘息更加急促、更加無法控制。最後,他終於把吻端停在我肚臍下方,才沒讓我的心臟當場炸開。
「如果你不想要的話,我隨時可以停止。」前輩從蹲姿抬頭看著我說道,一手在我捲到兩腿之間的尾巴上抓搔著,另一手則玩弄著我的腰帶扣環。「不過要繼續的話,我需要你的明確同意。」
我很肯定,自己的腦袋已經被高溫煮熟了,完全無法思考,更別提說話。
所以在鼓膜被轟隆跳動的脈搏震破之前,我聽從了本能唯一允許的事情,將雙手微微握拳舉到胸前,然後袒露出腹部。
前輩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那讓我害羞到馬上撇開頭,無法正視他。
「這也可以。」阿爾泰馬鹿近乎呢喃的輕聲說道,解開我的腰帶。
我再次無法控制的發出了呻吟,在全身到處亂竄的強烈感受已經導致肢體末梢開始發麻,微微的顫抖著。
而當被溫柔又潮濕的暖意給完全包覆時,過於刺激的神經衝動讓我每一寸肌肉都收縮到極致,不由自主的繃住身體、緊緊咬住牙齒,那似乎無窮無盡的浪潮片刻間便將我徹底吞沒。洪流的奔騰之中,沒有任何喘息的空間,只能載浮載沉,順其漂蕩。
「這個嘛,」前輩強忍著笑意說道,語氣中的調侃意味非常濃厚。「還挺快的。」
對於這非常直白的評價,我只能把自己縮成一團,將頭藏在尾巴下。
「嘿,幹嘛啦。」虎徹前輩側過身,從背後將我抱住。「搞得好像處男一樣。」
我的耳朵毫無反應的塌平在頭上,一邊順著毛髮的紋路,輕輕用指腹撫過阿爾泰馬鹿環著我的手臂,一邊思索著該怎麼承認比較不會奇怪。
「啊,」前輩大概從我明顯到不會有別種解釋的反應中看出了端倪。「這是你的第一次嗎?」
我再度嘗試把自己縮成球形,將頭埋進尾巴裡面,但阿爾泰馬鹿決定抱得更緊阻止了我的打算。我能感覺到他壯碩肌肉抵在背上,還有安撫似胡亂撥動我頭上毛髮的手。
「相信我,第一次通常爛透了。」前輩用指尖戳了戳我的耳朵說道。「除非你遇上了一個經驗老道又尊重你的人,不然對於自己第一次有多完美的宣稱,如果不是謊言就是幻覺。」
「我都不知道你有這麼浪漫,」我諷刺道,想要多少扳回些一點也不剩的顏面。「我年少無知時對初夜的想像就是在聊這個話題。」
「哈。」前輩的回應只是笑了一聲,接著繼續玩我的耳朵,但我察覺到阿爾泰馬鹿身體身體僵硬的那個瞬間。「呃,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放開我,坐起身,語氣變得非常尷尬。我轉過身看向他,只見阿爾泰馬鹿不安的抓了抓自己的耳朵。「你幾歲?」
「十七。」我不太知道前輩情緒的一連串變化和這個問題的關聯性在哪,所以歪著頭,向明顯鬆一口氣的阿爾泰馬鹿尋求解釋。
「我很慶幸自己沒有變成強暴犯。」這個回答只是讓我更困惑了。
「可是我同意了啊?」我抓了抓耳朵,同時思考著露出腹部如果真的要作為呈堂證供,是不是會有什麼技術上的困難。
「算了,我想聯邦在學院也沒有執法權,討論這個沒意義。」但前輩只是聳聳肩,不想多談的樣子。
本來還想再問些什麼,但是當他開始撫摸我肚子時,所有的思緒通通都瓦解了。因此,我只能繼續享受著那溫柔的觸感,偶爾小聲呻吟,還有不由自主抽動幾下右腳。
綿延的麻癢感自胯下傳來以後,我才注意到前輩的興趣,似乎轉移到了更低一點的地方。
「你在幹嘛啦?」感覺實在是很羞恥,但他一副在找什麼的樣子讓我有點好奇。
「我只是想知道,傳聞是不是真的。」前輩的語氣有些抽離的說道。當他用指腹來回在兩側疤痕上來回摸索時,我理解過來前輩是在找什麼了。
「喔,我都忘記有這回事了。」我回答道,不太確定阿爾泰馬鹿好奇的理由是什麼。
「你不覺得很不人道嗎?」我懷疑前輩的語氣中包含些許憐憫的成分,但我認為這有一點太誇張了。
「又不是『絕育』,沒那麼嚴重啦。」我想要認真的回答,但是不斷從跨下傳來的搔癢感讓我很分心。「在輸精管上放置類似閥門的構造,基本上比較接近可逆式的結紮。雖然說二十二歲禁令失效以前,都會維持關閉的狀態就是了。」
「這太極端了吧,到底有什麼理由,重要到足以強迫所有人接受這種事情?」阿爾泰馬鹿的語氣顯然還是無法理解,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這有點複雜。」我嘆了口氣,思考著該怎麼簡單的解釋。「很大略來說,因為……」
我才正準備要開始,終端的提醒鈴響就打斷了我還沒說出口的話。
「可以幫我拿一下嗎,應該在你那邊?」從聲音上判斷位置,我的終端大概是在我們爬上床時,從手臂上的綁帶掉下來的。
前輩回過頭,花了一點時間翻找著,而我維持仰躺的姿勢,暫且沒有大幅移動的力氣。
「喔,是我的提醒啦。」他讓我看了眼終端螢幕,跳出來的通知顯示評估的日程。
「啊,我完全不記得了。」我苦笑幾聲,在吻端上刷幾下。「這樣還要去嗎?」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你呢?」前輩嘲弄似的語氣,害我沒好氣的捶了一下他的手臂。
「可是,我好像的確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試著回憶,除了評估之外,今天本來還有什麼行程。但腦袋現在基本上就只是一團糨糊,所以根本沒有想起任何資訊。不過我應該有記錄到終端上才對,所以翻一下就知道了。「我需要看看……」
正準備要坐起來,但前輩突然跨坐到我身上,一手握住我的吻端,另一手壓著手腕。這個行為讓我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再次開始發熱。
「關於第一次,除了通常爛透了之外,還有一些其他有趣的特性。」虎徹前輩挑逗似的語氣,令我非常想要轉開視線,但他加大了握住吻端的力道,害我又本能的發出咽嗚聲,讓羞恥感更加高漲了。「很快就結束,但冷卻也很快。」
我一開始並沒有理解過來前輩想表達什麼,但很快,我便從他的示範中理解了,「很快冷卻」在這個情況下究竟是哪種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