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酒井勇人,目前是若竹會柳岸組的若頭,也就是二把手。跟我同期入會的人總共有五十個,全都死透了,或是正在蹲監獄;只有我仍住在泰國逍遙法外。可以說我是唯一的倖存者。
若竹會是日本五大黑幫之一,大家應該聽過山口組,若我說他們是我們的競爭對手,應該就不難理解若竹會的勢力與強大。
在組裡,我的地位僅次於我的老大柳岸清,就是以前將我呼來喚去的巖峰組長,現在也不能在我不願意的前提下約談我。
看在同事的情面上,如果他和我約了時間,想與我見面,談談我們經營K他命、海洛因或者冰毒的生意,我會同意他的請求,在表面上看起來至少是欣然赴約。
我的老家在高知縣,後來主要在新宿歌舞伎町一番街活動,我的連續兩份工作主要的工作地點都在這裡。
歌舞伎町一番街是日本有名的紅燈區,我在那裡作過男公關,日進斗金,攫取巨量的財富;可是最後的人生職業是黑道,有人說我是打手,有人說我是保鑣,有人說我專門給人打下手,白天給老大開車,晚上給老大陪睡。
這些都有,因為全都是黑道做的工作,老大說什麼就服從,這是黑道的唯一真理。你不能去決定今天要不要殺人、明天要不要開槍,上面的人叫你去砸哪間店,你不能挑三揀四,想砸另外一間店,不想砸這間店。
我們都是忠僕,是企業公司最喜歡的那種狗,這是我們這種賤人唯一的利用之處;除此之外,我們一無是處。
我並不是生來就是一名黑道,我曾經就讀於東京大學的醫學系,未來很可能會成為一名醫生,一窮二白、兄弟姊妹眾多的老家,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我的身上,很可惜,現實證明了他們所託非人。
人生的變化是不能預測的。大學一年級即將升二年級的那一年,我認識了一名相當有魅力的俊俏男性,水上勝也。
他對我花言巧語,使我散盡家財。他帶著我走入毒品的世界,我因此不幸被捕,進入監獄中勒戒,整整一年的時間。
那一年我沒有吸毒,但是出去之後我就復吸了,因為我有毒品來源,我有環境條件可以復吸,我有本事讓自己半死不活。
我並不恨勝也,甚至現在回憶起這段往事,甚至是懷念的,因為他已經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傻子,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騙我,利用我,而我不會說就不喜歡被他壓榨的那段時光。每個人都有被別人騙過,這是人生的滋味,不可不嘗試。
我在監獄裡讀了很多書,健身,運動,曬得很黑,變壯,結交許多朋友。
在監獄裡生活的那段時間是最為自律的,每天早上五點起床,晚上六點回到牢房,等待晚點名,晚上九點左右入睡。因為隔天五點又要起床,所以沒有睡不著覺的空間。
毒品勒戒所是黑道基層的培養預備所,假如沒有這段服刑的經歷,我不會加入若竹會。
至今我都還在組織裡,即使後來又入獄服刑,因為販毒、經營線上賭場等原因,被判了十五年刑期,對我極好的中岡警官希望我能背叛組織,成為他們的線人,承諾要給我輕判,我也從來不曾背叛我的組織。
對黑道而言,你可以殺人放火搶劫、淫人妻女,這些最終都可以被饒恕,可是唯有背叛這件事的代價,必須用性命支付,除此以外別無選擇。
一年服刑期滿,我離開監獄以後,我在裡頭認識的人約我出來,說:「嘿,你知道嗎?恭喜你啊,國家替你戒掉毒品的費用是十六萬日圓整,但是老大替你墊付了。」
告訴我這些話的人叫作鹽月,金邊眼鏡,溫文爾雅,看上去白白淨淨,業務時間都穿著高價西裝,名牌的絲質襯衫,從穿的西裝外套到繫的領帶、夾上的領帶夾,塞在口袋中的領巾,無一不講究。
他是柳岸組的軍師,更是一名律師,負責把兄弟們從大牢裡保釋出來,我能重見天日,他有不可抹滅的貢獻。
直到現在,雖然我人待在泰國賣毒,每年大概有一半的時間會飛到臺灣,經營老大的俱樂部生意,他依然是我跟組織的接頭人,是我的合夥人,沒有他,被日本警方通緝的我,就無法繼續與若竹會聯繫。
這意味著從此我欠了若竹會一筆鉅款。
哪怕只是向黑道欠了一元,都必須還債,每個月還2%的利息,否則你的家人會完蛋、你愛的人會完蛋,最後你也會跟著完蛋。
或許是剁掉一隻手、一隻腳,或許是挖出腎臟賣掉,總之,總有一天你會連同本金一起還上債,不論你的能力是否可以達成。
假如你本來就是一個還不上債的人,黑社會絕對不會借錢給你;只要他們借錢給你,在他們的眼裡,你就是一塊香肉,必然有投資的價值。
對當時剛出獄,銀行帳戶裡的錢全被勝也領走,身無分文的我而言,當然是鉅款。自此,我成為若竹會柳岸組的基層。
從東大輟學的我沒有任何一技之長,原本我只會讀書,可是在有了前科以後,居無定所且沒有永久居民票的我,無法被任何公司接納,成為正社員;柳岸組是一個大家庭,接納了我,讓我有一個停留之處可以回去。
人一旦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又被生活強制著往前推,就會不得不走進一個深淵,越陷越深,沒有回頭的途徑與機會。
我一週就能賺別人工作一個月的薪水,便不可能再和其他人做同樣的工作;我會去賺更多的錢,再空虛都這麼幹。
如果沒有柳岸組,我便無法在一年後和勝也重逢;甚至是被關到赤柱監獄兩年以後越獄,去公設療養院裡帶走勝也,把他偷渡到泰國去。
很多敵對組織的人說我是柳岸老大的狗,說我的一生活得齷齪、罪惡且不光彩。我不會否認自我走上歧途開始,我的生活是靠著剝削賭博、嫖娼、吸毒、欠錢的窮人來維持。
我剝削別人,別人也剝削我,這就是生活,人生下來就是得幹活,就是開始被剝削。
我在酒店裡開過槍,在俱樂部裡把人打進醫院,我傷害過人,可這是我賴以生存的方式,除此之外,我沒有別的選擇。
得益於我在認識勝也之後,勝也為了從我身上榨取更多的剩餘價值,於是拉我進入他工作的男公關俱樂部;我在那裡鍛鍊了很多,學習到做任何事的時候,不要給對方主動的掌控權,必須操控對方,主導一切,讓自己成為主人。
大多數時候,不論和怎麼樣脾氣壞的人,圖謀不軌的人,我都能心平氣和地談笑風生,優勢在我。
我交談過的很多人,都認為我只是義務性地去幫忙柳岸老大,除此之外的時間必然是有一份正當職業的,在社會上是個體面人。當人們問起我的工作,我就回答:「我是一名業務員」。
對方會回答:「怪不得你很會說話」、「說故事的能力很強」、「與你聊天不但不讓人感覺不耐煩,甚至樂在其中」。
我的業務生意,主要是向那些和我一樣,不靠毒品就不能過活的人兜售一些絕佳的好貨。
等到客戶的錢財用盡,我就說服他們向組裡借高利貸,他們再把從組裡借來的錢拿到我這裡購買商品。
別的競爭對手只是賣毒,可是我能做到一個閉環,最終就連客戶的腎都賣到我們組裡,客戶被賣去緬北的賣身錢是我賺來的,如此的暴利不容小覷,我的業務能力不錯,是柳岸組的搖錢樹。
這樣的事,每天在日本、臺灣、泰國都在發生,你不知道,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如此打法並不是我發明的,我不擁有專利,也並不一定就是做得最好的人。我絕非首惡。
有的人因為賭博,有的人因為買毒品,或者創業失敗……最終他們去了緬北。
我是一名中間人,讓他們把可以換成現金的東西,實際換成現金,去支付他們本來就買不起又想要的東西。我實現他們的願望,讓他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讓他們擁有更多的選擇權和時間。
我所做到的唯一一件事,也是最大的貢獻,就是為這一個完整的流程,建立SOP的秩序體系,讓我手底下那三百個全天候聽從我差遣的人,知道當他們上班幹活的時候,應該要做什麼,同時必須做得隱密、杜絕警方臥底,不要被錄音錄影,抓到把柄。
事實上,我曾經在組裡派給我用的車裡找到過竊聽器。和我交手的警探,中岡先生也曾經在審訊室中準確無誤地說出我曾經說過的話,但是哪怕是在車裡和同事交談,我都不會留下任何把柄,所以他不能誘導我認罪。
在我把勝也弄到休克住院之前,我一直沒有被日本警方定罪過,從來沒有。在我酒駕超速,送勝也去醫院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覺悟──勝也的手腳是我剁掉的,警察一定會問起他為什麼變成這樣,到時候我就和盤托出:他的手腳是我剁掉的。
但是我不會承認組織裡的生意與我有關,應該說在警方面前,組織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哪怕他們說,國稅局注意到我明面上是一個完全沒有收入的人,實際的花銷卻很大,他們懷疑我有黑色收入,我也不會說出我實際的工作內容是什麼。
他們可以抓我,可以定我的罪;但是我只說他們肉眼能看到,他們已經確實獲得證據的部份。
至於其他的,你們若要,就自己去努力地找,找到我願意承認為止。警察不是吃乾飯的,白白花費人民的納稅錢。身為公僕,你們總得努力工作,犯罪份子可不是從天上掉到你們的碗裡。
我必須重申,這並不是鼓勵人們像我一樣,以買賣器官、毒品交易、走私人口販賣或者黑道為志業,我只是講述我曾經做過──直到現在,依然都還在做的事情。這是我賴以為生的日常工作,一份職業。
這是很多人感興趣也問過我的,他們不知道我過怎麼樣的生活,如果是可以信賴的人,我會在不違背組織道義的前提下,告訴他們一些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常,這是組裡大部分的人都在過的生活。
畢竟能每天去俱樂部裡在女公關身上浪擲千金,醒來就去打高爾夫,平時住在東京都最繁華區域高樓大廈裡的黑幫,是極少數中的少數。
就算是黑二代,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看過老爸拿AK47開槍的人,等到他們長大,想要親自進入極道,從事他們或許嚮往,或許並不嚮往的志業,也必須從基層開始幹起,向老大以及管束他們的幹部,證明自己是可以信任、有利用價值的。
大部分的人進入極道都有難言之隱,不得不的原因;也有一些人加入,純粹只是嚮往紙醉金迷的生活。
每天我們出門都穿著黑西裝、黑襯衫,左右有小弟護送,遮陽。出入俱樂部的時候可以走專門通道,不需要門票,更不需要排隊等候,早在我們進店之前,店裡的幹部就替我們預約好VIP座位。
在酒館,一切歌舞伎町中黑暗世界社交的場所,像我們這樣的角頭受到眾人的歡迎,人人搶著替我們端茶送水,付帳,將盡量多的美女,甚至是男人送到我們的懷裡,替我們訂好過夜的愛情旅館,付清羅曼尼康帝的錢,打點好一切……這都是有代價的。
人必須付出足夠多的努力,經歷很長的時間與痛苦,才能獲得曇花一現的樂趣與快樂。
我入會的儀式是剁掉左手小指頭的第一節。這是一個很悠久的傳統,或許從江戶時代,極道組織還是任俠性質時就持續至今,從來沒有改變過。
當時,柳岸老大說:「你要向毘沙門天發誓,永不背叛若竹會,否則你和你的家人,你最愛的人都將被打落十八層地獄,我們的人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你做好這樣的覺悟,要加入若竹會了嗎?」
我沒有思索,為了能得到正式的身分,我已經在組裡打下手兩年,等待的只有此刻,便毫不猶豫地回答:「我願意。」
老大親了親我的臉頰與眼瞼,「很好,勇人,我一直企盼著你能真正成為我的人,為我所用。」而我跪下來親吻他的手背,這是一種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禮節,義大利黑手黨也這麼幹。
至於每次我去澡堂洗澡,都被人側目,大家都在看,也因此沒有人敢與我交談,甚至不敢有任何眼神交換的大片背部麒麟紋身,則是在我被老大欽點為「若頭」之後得到的。
這種紋身被業內人士稱為「代紋」,象徵你在組織裡的地位。我得到麒麟,因為我是老大的二把手,他最重要的人。
日本人認為麒麟是仁獸,不會主動攻擊人,所以從此以後我要感恩戴德,好好地作清哥最聽話的一條狗。我要有能力,而且絕不背叛。
在日本,黑道基本不泡露天溫泉,因為所有人都會看到他的紋身,知道他是一名黑道,除非組織聯歡,整個池子裡泡的都是我們的人。
一個男人的紋身越大片,說明了他越能吃苦,越能扛得住痛。
我背上刺的麒麟是黑白的,滿背的圖案,四十小時,從沒有打過麻藥,甚至還刺到睡著過。給男人操屁眼都比這疼,刺這個對我而言絕對不是那麼難忍。去泰國讓阿贊拿針扎,用的墨水還是混雜人骨灰的,比起給專門的刺青師父刺更疼。
能忍痛,能吃苦,代表他就算落入敵對組織手裡,經歷凌辱,被對手打落滿口牙,吸對手的老二,也絕不會吐實,把老底都抖出來。剁手指、刺青,這兩關是很基本的門檻。
然後是收債、打砸、砍人、殺人、開槍、替上面的人進監獄蹲,證明你不排斥幹黑活、髒活,願意對組織全心全意。
刺青是一門很專業的技術,哪怕在日本各個監獄裡,也會有我們的人,如果有人想在監獄裡直接入會,他還不必剁小指頭第一節,因為幹部不在場,不能知道這是他對我們的宣誓效忠。
我們的師父會在監獄裡,用很簡陋的工具(大多是靠我們的人夾帶進去的)替他們刺青,就算他們在獄裡混,沒有出獄,其他幫會的人也知道這是我們的人,如果輕易動了,就吃不完兜著走。我們會用實力證明,若竹會為什麼值得加入。
我的生意做得極大,在我最全盛的時候,由於做的是跨國性的國際貿易,與很多國家合作,每週至少有六百到八百美金的毛利收入,折合約九萬日圓。也就是說,我一週的收入可以是一個普通上班族的一半月薪。
但是這些錢並不是所有都進我的口袋,我得上貢給老大,我的老大再上貢給他的老大。我們具有很龐大且精密的組織,我們的上上下下都需要吃喝,有一家老小要養,我的人雖然是我的人,但是我與他們都隸屬於若竹會。
我不可以隱瞞我的收入,不可以作假帳,不可以從幫會裡偷錢,否則將被視為叛徒,獲得嚴厲的處份。
住在高知的家人會死,勝也會死,這些前面都已經提過,就不過多贅述;總之自己死並不是最可怕的,最令人擔驚受怕的,是你愛的、在意關懷的人,會因為你一己的舉動而遭受池魚之殃。
我曾想過我的人生過得一文不值,極其垃圾,考慮自我了斷。這是在勝也被老大捉去,而他不但沒替我說話,甚至告訴老大「我並不知道勇人私底下在做什麼,賺了多少錢。是他把我關在那裡,我其實不願意,我跟他根本就不熟」,把他與我之間的關係撇得一乾二淨時。
這件事一直壓在我的心底裡很久,沉甸甸的。哪怕勝也依然是我的婊子,爬都爬不出我的手掌心,我也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個男人的心似乎隨時都可以背叛我,哪怕砍掉他的手腳,這點都不會改變。
我愛他,掛心他,正是因為如此,我無法問他。
可是捫心自問,假如我不作黑道,我養不養得起勝也,和他一起邊吸毒邊做愛?
假如我不作黑道,勝也是不是就不會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被老大抓走?
假如他承認他知道我賺多少錢,私底下做什麼,會不會當場被槍斃?那時候他的反應如果不好,我與他有任何一個人應對得不好,我們都會死。
我狠不下心怪他,他第一次見清哥就是這樣的原因,還能全身而退,我難道還要去怪他背叛我?他背叛我也不是第一次,這畢竟是他令我著迷的人格魅力。我不是好東西,他也不是好東西,這方面我跟他是速配的。
這就是作極道的覺悟,早在剁小指頭的時候,我已經知道這一點,也時時刻刻被耳提面命,教導著這一點;這成了我們的生存法則,深入骨髓的思想鋼印。
我在其他縣市都有置產,組裡的好幾棟房產都隸屬於我的名下,鹽月會協助我作帳。但是因為我在新宿工作,很長時間都必須待在堂口,所以我並沒有去其他更舒服豪華的地方居住。
多數時候,為了脫離警察的排查,還有社區的管理委員會對居住人口的調查,我始終住在租客流動量大的簡易公寓,上下樓必須從外頭爬鐵樓梯,冬天出入時必須忍受下雪嚴寒的那種。
居住條件並不好,可是沒有人會來煩我、關心我,沒有人知道我和勝也一起住在這裡。入夜以後我想怎麼操他就怎麼操他,就算我只讓他吃我的精液度日,也沒人管得著。他儘管叫嚷著想逃跑,也沒有人會幫他。
那時的我是老大最得力的左右手,組裡呼風喚雨的幹部,我們的生意很成功,瀨川幫我打下手,我不在的時候他會處理我的工作,不至於讓我在凌晨兩三點正在打砲的時候,一邊抽插我的人,一邊接電話。
後來瀨川也進了監獄,還繼續幫我打下手。
作黑道的人不是正在被關,就是前往被關的路上,能作到幹部的最少一定都被關過十年或者五年,沒有一個是沒被關過的。我們的人在法務省能說話,通常關一半刑期就能放出來,都不必關滿刑期。
出門在外,我戴百達翡麗的天文臺錶,穿Armani的西裝,義大利手工製的進口真皮皮鞋,一如我作男公關的時候,只是以前我打腫臉充胖子,透支自己的薪水,讓自己顯得體面;現在我這麼穿,是為了我老大的體面。
他出門見別的老大的時候,後頭浩浩蕩蕩跟了十幾個小弟,可是實際話事的時候,站在他身後替他點雪茄、倒酒的人只會是我一個人,因為跟其他人比起來,我顯得最體面,能替他撐排場。
就是山口組的堂主瞟了我一眼,問起:「你叫什麼名字?」我也毫不畏懼,上前替他點菸,笑道:「敝姓酒井。」對方朝我耳朵裡吹了口熱氣,笑容滿面:「你在若竹會幹幾年了?有沒有興趣來山口組打工,賺些外快?」
以前在幹男公關的時候,我就在俱樂部裡見過藝人、政府官員,後來變得麻木,哪怕跟我說話的人地位再高也沒有怯場的感覺。
那位堂主後來跟清哥說:「晚上讓酒井到我房間來。」都是後話了。
自此之後,我們跟山口組之間的關係一直維持得很好,哪怕收保護費或是開酒店的地盤重疊,都能坐下來喝杯酒,幹部一起抽根菸談一談,沒什麼不能解決的。
柳岸老大起初對我的印象就很好,在我正式宣誓效忠,成為柳岸組的成員以後,我便是他眼前的紅人。山口組那一次的經歷,更是讓他意識到,帶我出門說不定有意外之喜,可以擺平不必要的紛爭,甚至增加額外收入。
沒有我在,他哪裡都去不了。他出門,我替他開車,到哪裡他都帶著我,就連他的老婆孩子想見他,都得跟我發LINE,問他何時有空,能不能安排時間見面。
他的車鑰匙在我手裡,有時候他要求我住在他家,我和他商量,說我家有個不能自己行動吃喝的病人,我最多只能住一天。老大同意了,所以我會在他的別墅偶而留宿一夜,替老大解決需求。
老大住家裡的時候,我睡他的書房,有時能隔著薄薄的牆板,聽見他跟他老婆打砲,淫聲浪語不斷,人近中年的性慾都是強烈的。
清哥離家住的時候,離開他老婆,才換我伺候。他說:「你看著嫩,順眼好看,肌肉練得不錯,抱的時候軟又稱手。」
老大人很好,打砲從來都是戴套的,不內射,講究衛生,這一點跟我以前在俱樂部當男公關時接過的客人有天壤之別;他是有家庭的男人,顧及妻子,都會當心是否得病,免得過病給家裡人。這點也是我的堅持。
老大出差的時候,通常我會住在他的隔壁房,跟著他一起吃香喝辣,那段日子大抵上是滋潤的。
早在那段時間,我和泰國黑幫的合作就已經開始。因此我學會了一些泰文,老大讓我替他處理在泰國的生意。與泰國人溝通多了,逐漸地我也開始信仰他們的神明。
我有刺青從左肩一路橫到右肩,覆蓋了整個上半胸,這是請黑阿贊刺的咒文,讓四面佛保佑我的生意一帆風順,不會哪天開車或坐車時被友商槍斃,讓勝也能永遠愛我,想我,掛記著我……讓我心想事成。
在與泰國那邊的幫會接頭以後,我的生意做大做強,發展的速度飛快,每個月能進帳幾百萬美元。這是普通人絕對無法去想像的巨額財富,哪怕說出來也像是模糊的數字概念,令人感到不真實。
在與泰國有了商業合作之後,器官買賣的通路才正式打通。緬甸的軍閥割據非常嚴重,如果沒有內部人員的幫忙,在那裡便寸步難行。
第一批進入緬北做生意的人是我,此時的行業前景一片看好,國際警察也沒察覺到我們的路線,不知道取締,緬甸當地的政府又腐敗,軍警系統只要花點錢財疏通就能擺平,甚至與我的關係很不錯。我和緬北的將軍是可以一起喝酒,抽菸,甚至去嫖娼的。
我們的進帳令其他競爭對手非常眼饞。若竹會也希望能多一點做這樣生意的人,可是只有我會講泰語。沒有人能取代我的獨特性。
後來我去了臺灣以後,還學會說中文,能去酒吧裡搭訕長得非常好看的臺灣人,帶他回汽車旅館裡做愛,給他抽泰國來的彩虹菸,讓他爽到不醒人事,稍微插兩下就射精到翻白眼,潮吹得床單濕一大片。
那個臺灣人叫作成颯,膚白貌美,聲音很甜,一頭紅棕色的柔順頭髮,假如我沒拿走他的錢包,看他的身分證,絕不會知道他大了我十歲。
我差點動了念頭,想把他帶回泰國,只是最後並沒有這麼做。
在臺灣有不少人都有興趣去緬甸、菲律賓、柬埔寨工作,有的我會親自見一面,說服他們加入我的事業,一起追尋夢想;大多時候我的手下替我處理,我不需要讓他們勇敢追夢,他們自己會去追。
會說英文、日文、泰語、中文成了我很大的優勢,成颯一開始甚至不知道我是日本人,他說:「你的中文是臺灣腔,真不可思議,大部分我認識的學中文的外國人都是北京腔。」那是因為我來臺灣開發潛在客戶,工作的時候有語言方面的需求,多交談自然就會熟練。
我的一條龍業務發展至極以後,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動搖我在組裡的地位,柳岸老大也變得無法再缺少我,柳岸組發展大之後,要養的小弟變得很多,假如沒有我替組裡掙錢,這個組織就會散掉。
在我出盡風頭以後,道上的風言風語就沒有再斷過。
很多人說我會自此背叛清哥,成立一個新的堂口,自立門戶,這樣才能把自己掙的錢收進口袋裡,不必再給清哥上貢。這些當然都是虛言,假如是真的,那麼現在的我早已離開柳岸組。
或許是有人想挑撥離間,又或許我功高震主,令清哥感到憂慮。
巖峰向來看我不順眼,他是清哥的競爭對手,等到若竹會的頭目退位以後,清哥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任頭目;可是巖峰的服務資歷更老,清哥是頭目的女婿,靠老婆的關係走後門,巖峰則是自己親手打下的江山,靠自己的努力坐上堂主的位置。
他或許是想羞辱清哥,有一次他去夜總會的時候,讓瀨川打電話叫我去,我去了以後,他藉著酒勁,隔著西裝褲朝我的大腿上摸,甚至是摳我的屁眼。我不會否認巖峰也是個好看的男人,但是身為清哥的副手,我給他操顯然並不合適。
我離開之前,巖峰還說:「下一次見。」但是下次見的時候我和他平起平坐,他已經不能拿我怎麼辦,都不能像先前那樣羞辱我。
那一次我雖然成功脫身,可是當時有人看到了,傳聞裡就說我想背叛清哥,投奔巖峰,因為巖峰成為頭目的可能性更大。別人會認為當初我成為清哥眼前的紅人,就是因為我有能力去陪睡,那麼我也能靠著陪睡改投陣營。
我曾經作過男公關,而且是掙得很多的男公關,我是Vanilla Paradise的頭牌。我不一定很會做事,很能與人談笑風生,但是我的屁眼肯定很緊,操起來舒服,因此我得到清哥還有巖峰的賞識。
他們看不起我被清哥睡過,但是如果清哥願意睡他們,我想不會有人願意拒絕;因為這代表權力晉升。
在他人眼裡是如此的,我已經不只一次聽到有人如此談論我。組裡的人、敵對幫會的人、圈內人……大多數人這樣看待我,這無疑是恥辱的,如果想繼續擁有榮耀與權力,就得頂住被別人說話的壓力。
他們覺得我是男娼,就算我也覺得自己是,但是只要我過得比別人好就無所謂。
除了這些令人有嚼舌根的空間以外,組裡有很多人是不碰毒品或人口買賣的,他們覺得我做事沒有底線,而我晉升為若頭,對於很多已經在組裡工作十年以上的老兄弟而言,是並不能接受的。於是很多壓力到了清哥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