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陸、
被拖回門內的虎姑婆還有些許的喘息,整個腦袋暈呼呼的,看什麼都很模糊,不過這不礙事,反正這個地方本來就烏漆麻黑什麼也看不清楚,牠覺得自己的腰際有些麻癢,或是疼痛嗎?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模糊糊的視野晃動起來,好像是有人拖著自己要去哪裡,視野所及之處好像有一雙和自己類似的、熊掌般大小的虎掌。 (BGM: Blue Orchid Secret 0:00)
啊……想起來了……
不久前自己也剛剛被造出來還睜不開眼,但隱約聽見某個東西正被拖拉並掙扎著的聲響,一旁還有個聲音叨叨絮絮說著"又失敗了、失敗就只能銷毀再重來……"接著便聽見接連不斷的慘叫聲,等到慘叫停止,最後的最後不知道是不是被嚇的,自己忽然睜開了眼睛……
想不起被拖拉在地著的是誰,也看不清拖著的傢伙,想到這又忽然覺得那兒怪異,自己不是睜不開眼睛嗎?怎麼會說是看不清拖著東西的傢伙呢?還是自己原本就睜著眼睛呢?
疑惑沒有持續,回憶又接著如潮海般將其淹沒,那時牠直挺挺的站著、看著一個外型輪廓與自己相似的傢伙被拖在地上走,接著牠一個極其詭異、乾枯又不滑順的嗓音響起,恍惚間,現實的聲音傳進耳朵裡和自己的回憶混雜在一起「失、失敗了……失敗、品,要、要銷……毀……」
不久後不遠處的門框地上一攤五顏六色的液體緩緩溜了過來,並漸漸泛黑。
牠終於想起來腰腹部那不斷回傳得麻癢或疼痛究竟是怎麼回事,牠想著,啊……我比那傢伙還要慘呢……至少牠不是被分成兩半、至少牠從頭到腳都還黏在一起……也明白不論是站著的,還是被拖進去的那其實都是自己,其實這些事已經發生了無數次,他們或者說所有的所有,有新、有舊兩方不斷揉雜、混淆,然後在"銷毀"與"重塑"之間無限輪迴。
這時牠已經被拖進了那個好久以前自己到最後都沒敢往裡面多看一眼的轉角,明明只要多伸一點脖子、或多邁一步,就能看見現在所發生的所有,積滿鐵銹的醜棒槌被高高掄起、然後迅速落下,在令人暈訊的銹鐵味充盈在鼻腔裡時、在不知從何種角度棒槌和自己腦袋輪廓中間只夾著最後一絲昏黃的燈光時,忽然一個想法明媚了起來——
也許自己當初該深深脖子往裏頭看一看,也許最初漫至腳邊甚至浸潤腳掌時的恐懼不夠鞭策自己,也許當初將此刻的慘況從眼裡拓進腦子的恐懼深深烙下來的話,自己就能被那份恐懼鞭策的更緊湊,而自己也不會落的現在的下場。
沒一會兒外頭的新傢伙聽見重物捶打肉類及骨頭斷裂的"喀嘎"聲響,外頭的傢伙同樣一眼也不敢往裏頭瞧,只是裏頭滲出的五顏六色的液體已經快流到腳邊,沾上腳前全混在一塊,成了濁雜的黑色,而那個古怪的聲音還在不停的喃喃著「失敗品……失、敗品……」
偌大的絨掌隨著棒槌落下時的節奏一抽一抽,也許是因為這是一個半成品,那些氣味古怪的顏料沒有遍及到這裡,讓這片白沾上一些橘黃色的毛髮還維持原本的毛色,只是那份乾淨並沒有長久,隨著一下又一下敲爛的血肉飛濺,漂亮的毛色也變的黏膩腥滑……
意識正隨著感官逐漸模糊起來,在意識飛遠前腦內盤旋著一張嫩嫩的臉蛋,或許正如那個古怪的聲音所述那般,這個失敗品的裏頭早就泛黑瘡爛了,否則怎麼會對一個孩子有這麼奇怪的反應呢? 即便血肉模糊的不懈不怠的敲進四肢百骸,那份令全身毛髮都顫慄於表皮的感受仍然記憶猶新。
為什麼不由自主地想保護他呢?
那個孩子最後呼喚著什麼呢?
是名字嗎?
又是誰的名字?
是我嗎……不曉得。
不斷流動的五顏六色的液體最終混成了雜雜的、不怎麼純粹的黑色,清脆的碎裂聲,隨著黏糊糊的捶打聲停了下來,里間的聲音又再次有了動靜——「失、失…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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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平安將打工仔安頓好,拍拍人家的肩膀要他下班之後趕緊回家,便匆匆離開大賣場,接著飛快地回到城隍府門前,他連腳尖都沒沾到城隍府門檻後頭的地板,只把綁成一串的三兄弟扔進城隍府後,又馬不停蹄地又往老宅子狂奔。
「那個老伯伯那邊確實有問題。」暻淥緊緊的巴在吳平安背後,任由身體飄飛,只有兩手緊緊相扣圈在吳平安脖子上,此時此刻,說這個小算盤是吳平安被上一張披風也差不多了!
「怎麼?那個老地基主跟虎妖是同夥?留在那邊的珠子錄到什麼了?」
「珠珠錄到什麼我也還沒來的及去看,但我很確定那間房子有問題,裡面不知道哪裡被動過手腳,之前你去引路的時候那些亡魂或多或少有自己的脾氣對吧?那些脾氣可大可小,也就影響你接觸或者還沒接觸只是靠近這些亡魂時感受到的不舒服程度,會不舒服是因為你進到他們的磁場範圍裏了,你不屬於那個磁場理所當然會相互排斥。」
想起那些自己負責帶路時遇上的亡靈,確實像暻淥說的那樣,甚至他能很明確的感受到他靠近亡靈到某個距離、某種程度時,就會感受到所謂的"磁場",那種磁場可輕可重,有時候要很靠近,有時候是還沒踏進屋子裡就會有感覺了,那些亡者死前的感受會很清晰地反映在自己身上。
暻淥盯著吳平安默不作聲的後腦勺一下就猜這個人十之八九大概沒聽懂,但其實他只是太入神而已……
「打個比方,人死的當下,死的那個地方就會變成那個亡靈的領地,或者說是帶有那個亡魂的磁場,至於磁場的範圍則是根據那個亡靈對在世時的執著度,或者死去時帶著心情的深刻度,撇開亡靈對特定喜愛的物品所附著在上面的執著磁場不說,大致上來說是這樣,你去過那個宅子裡不只一次了,但除了地基主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亡魂對吧?」
見吳平安點點頭後暻錄換了口氣繼續「你進到宅子裡的時候也沒有感受到其他亡魂所留下來的磁場,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對不對?老伯伯通知你們時我一下子就過來了,只是到了之後剛好是尾聲,祂之前說的情況都是真的,老伯伯要有動作完全很勉強,他可是拚盡力氣才能用名片往城隍府傳消息,祂說的那團忽然出現的惡意是真的有出現,在我看來那和亡魂對世間的留戀執著形成的磁場很相像。」
暻淥瞇起眼睛頓了頓,把自己所見整理一番才又開口「只不過惡意最後消失的地方就是在廚房,老伯伯卻說那股讓小貓咪不見的惡意是從房間裡出來的,所以我想了想,上次房間你們仔細地查過了,這次去廚房碰碰運氣,記得你朋友房子裡那個藏了很多東西的噁心儲藏室嗎?惡意散發出來的味道跟你從儲藏室帶回來的東西味道有點像,那個宅子裡的灶可能也有同樣的東西。」
「上次去看把那個房子都要翻過來了還是很乾淨什麼都沒找到,除了老地基主之外還真沒哪個地方奇怪,硬要說的話就是覺得房子有點悶。」吳平安抓抓後腦勺想著,採光也沒特別不好,屋裡也挺亮的,怎麼樣也沒在腦裡翻到那個屋子有那裡可疑「不過除非是鬼本身移動,不然我還沒遇過磁場會跑的,有鬼的話我不可能不知道,城隍讓我帶去那些兵將更沒有理由沒察覺,而且就算鬼跑了連帶著磁場也跟著跑的話,至少原本的地方或多或少還是會留下一點影響的,不可能像那個屋子裡面一樣那麼乾淨……」
「那個磁場有可能是可以在那個屋子裡移動也說不定。」暻淥努了努嘴貌似有點不甘心「要是我在快點到就好了,這樣也不會到現在也搞不清楚狀況。」
「沒事,我們現在就要去看啦!」吳平安伸手朝後頭的小腦袋瓜拍拍,順便柔亂那頭軟茸茸的頭髮,暻淥沒發覺,只有吳平安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抖得像中風一樣,就算暻淥已經幫自己做了緊急措施但還是太痛了,他媽的不會真的要殘廢吧……
到宅子之後吳平安把暻淥留在前廳擋住老地基主的超熱情恭維,自己則是直直朝著廚房前去,趁著暻淥和老地基主上演溫馨爺孫情時吳平安則是將整個廚房翻了個遍,連人家冰箱冷藏放了幾罐醬瓜冷凍裡有三條魚都一清二楚,以防萬一他還朝那三條魚聞了幾口,確認魚肚子裡面無異之後才把人家放回冷凍庫長眠。
其實一進廚房時吳平安是稍微有點嚇到的,上次自己只顧著翻人家房間,廚房是兵將搜得,自己並沒有見過廚房裡的樣子,他本來還奇怪,第一次和老地基主見面時哪來一整把灰塵灑自己眼睛,看過廚房是這副模樣後就一點也不奇怪了,整間房子裡都很乾淨,唯獨這間廚房蓋了層灰塵,不管是流理臺還是瓦斯爐甚至是牆壁上都一樣,刀架上露出些許的刀面也是鏽跡斑斑,只有冰箱和洗碗槽也許偶爾使用才沒沾染的那麼嚴重……
吳平安在裏頭又折騰一番後再次陷入困難,不管怎麼找都不覺得有那裡奇怪,櫥櫃大概被翻了六次,裡頭有幾個盤子、幾個碗、疊起來的第幾個盤子上面有花樣跟碗原本擺在哪個位置都背起來了,如果這裡有米缸吳平安大概也會把米缸裡有幾粒米數出來,但就算整個廚房都被翻的鉅細靡遺,也沒被他找到有哪個角落是可疑的,這下子吳平安可頭大了,就在他準備將櫥櫃裡的碗盤請第七次出來前,他那報團取暖的肌肉腦袋忽然跳痛地開竅了。 (BGM: The Way To Get To You 0:00)
「地基主主灶……主灶……」
暻淥說那坨東西是朝廚房退開之後不見的,來之前也看過窗戶外面沒有異樣,抽風機也是不管裡頭還是接到外面的管子都發現殘留奇怪的東西……灶在這裡,不管那團東西有沒有跑出去,老地基主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老地基主要隱瞞就不可能通知我們這邊,但又為什麼說是房間而不是廚房有問題?所以老地基主真的有鬼?」他抱著胸盯著廚房最最角落那個落了一整層灰的瓦斯爐臺愣了一下,吳平安盯著爐臺瞇起眼睛,腦袋微微傾斜又回正,然後快步到爐臺前面蹲了下來,好讓自己的眼睛能平視爐臺的臺腳。
BGM:
1.Blue Orchid Secret:
2.The Way To Get To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