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一幕的軍人、文官,還有站在最近的格妮薇雅和愛莉須,全都驚訝得半點聲音都哼不出來。
但這只是一瞬而已。很快的,嘩噪便漸漸傳出,迅速蔓延整列軍隊。在近處看著的文官和騎士亦面面相覷。
──這樣的事史無前例。
但榭瑟洛要做的事還沒做完。
他走到湖邊,伸出手中只餘下半截的寶劍。
然後,他放開了手。寶劍落下湖面,與剛才一樣撞破剛結成薄冰的湖面,沉了下去。
此時從文官陣容之中,一名年邁的臣子奔出,走向榭瑟洛。
他是古拉墨法務官,從前朝開始便侍奉多爾茲蘭德王室的老臣子,負責法規相關的事務,是文官們的代表。
「啊啊……建國之王的寶劍……多爾茲蘭德的國寶……!榭瑟洛殿下!」
古拉墨的神情,包含著惋惜、絕望及憤怒。
兩名騎士在這時上前,想把靠近榭瑟洛的古拉墨攔住。
榭瑟洛在騎士出手之前,舉手制止了他們。
「古拉墨法務官,你認為劍為何會斷掉?」
「什麼……?」
「當年瓦薩爾王手執寶劍一揮,便把巨石整個削平。如果說寶劍有神力而我無法施展,那麼劍折斷了現在,是否代表我──托特拉崗的一族,已經不再受劍的神力所眷顧呢?」
榭瑟洛承受著古拉墨的視線,拋出了問題。
「這……」
他無法立即回答。
托特拉崗一族是多爾茲蘭德的王家,而王家乃國家的支柱。
如果他肯定了榭瑟洛的說話,就代表多爾茲蘭德公國本身失去了存在意義。
「湖之仙女授予寶劍、試劍斬開巨石……這些都是古時流傳至今的傳說,正因為是好幾百年前的古時,這些事跡到底是真是假,現今已經無人知曉。」
「您貴為瓦薩爾王的子孫,竟然懷疑祖先們的豐功偉業嗎……!」
「這有什麼問題嗎?」
「如此傲慢不遜……!這已經不能只當是年少氣盛的失言了!為何民間把您戲稱為<斷劍>,微臣總算是能夠明白……!」
這是對榭瑟洛這名王太子──對將要即位的多爾茲蘭德公王不敬。
逆君之罪,即使受刑也無可辯駁。
但這一定也是在場中很多人的心聲,只是他們沒有說出來而已。
「……請住口。」
打破沉默,最先開口的人──是愛莉須。
她離開格妮薇雅身邊,走到榭瑟洛和古拉墨兩人之間。
「為什麼……榭瑟洛殿下要被這麼說?為什麼要以<斷劍>那種無禮至極的稱呼去叫榭瑟洛殿下?」
「毀掉傳國寶劍、侮蔑自己祖先,將傳統儀式搞得一團糟……無法尊重應該尊重的事物,這樣的人是要怎麼獲得他人尊重!?」
「傳國寶劍有那麼重要嗎?質疑無根無據的傳說又有什麼過錯嗎?而這些事與榭瑟洛殿下應否受到尊重又有什麼關係嗎?」
愛莉須逐一反問。
她有這麼大的反應,不只超出了古拉墨的預想,連榭瑟洛也沒有想到。
「一介侍女的妳懂些什麼……!」
「這是一介侍女也懂的事!為什麼身任官位的您反而不懂!」
古拉墨與愛莉須雙方的語氣也變得激動。
「好了,愛莉須,已經行了。」
在兩人的言語再次衝突之前,榭瑟洛叫止了愛莉須。
「謝謝妳幫我說話。其實古拉墨法務官說的也不無道理,把儀式搞垮的人畢竟是我。不重視規則會被罵,這是很正常的。」
榭瑟洛輕摸著愛莉須的頭髮,安撫她的心情。
然後,他把視線投向本想抓拿古拉墨,此時不知如何是好的騎士。
「能把劍借我一下嗎?」
榭瑟洛問。該名騎士雖然稍感疑惑,但還是聽從主君的命令,把腰間的長劍連劍鞘從劍帶取下,向榭瑟洛奉上。
「謝了。」
榭瑟洛接過劍。古拉墨警戒著握住劍的榭瑟洛,不由得後退了半步。
「放心吧,我沒有打算用來砍人。」
「唔……」
大概是心思被洞悉,古拉墨一臉有口難言。
榭瑟洛重新面向那塊有如圓桌的光滑巨石。
他拔出了劍,像剛才一樣舉劍砍向巨石。
今次──巨石上從正中被劃下了一道劍痕。
榭瑟洛手中的劍,既沒有斷裂,也沒有缺刃。
令傳國寶劍折斷的巨石,被一柄無銘之劍刻下了痕跡。
「是把好劍,謝了。」
榭瑟洛將劍收回鞘中,還給呆若木雞的騎士。
他再次望向古拉墨。
「古拉墨法務官,多爾茲蘭德的傳國寶劍在建國之王的手中,或許真是把削鐵如泥的寶劍。但時過境遷,那柄劍已經有好幾百年沒有用來戰鬥,只是作為儀式道具來使用。依靠一柄一砸便會斷掉的劍,到底能做到什麼?」
因為有好好保養,寶劍的外表依然光鮮,但自鑄造經過了那麼多年,只要是物質都一定會劣化。
當代的治鍊技術和現今也無法相比,雖然也有失傳的技術,但基本上人的技術是會隨時間而不斷進步的。
比起古老的寶劍,由現今技術鍛造的劍更好──這是非常合理的。
榭瑟洛環視著圍觀的騎士、文官及列隊的士兵。
「得自湖之仙女的傳國寶劍,我已經把它還回湖中。那柄劍伴隨這個國家,伴隨歷代公王走過了多年的歷史──所以,已經足夠了吧。<劍王>瓦薩爾是我國偉大的祖王,可即使是他也是個凡人。活在現今的我們,該做的是等待傳說之王復活嗎?仰賴著他重臨人間拯救國家嗎?」
在場沒有人回答榭瑟洛。
<劍王>瓦薩爾的傳說,說到底只是傳說。
他是值得敬重的建國之王,然而會把那些事跡全都信以為真,也只有小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