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經過兩次小休息,格妮薇雅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阿斯卡隆降落在一個較高的山丘上。就地理的位置來說,這兒早已是遠離多爾茲蘭德國境的土地。
雖然來到很遠,但時間還未日落。
「這兒是……」
放眼望去周圍的景色,格妮薇雅有印象。
多爾茲蘭德一帶山地較多,而平地較多的這一帶,比起多爾茲蘭德,更加靠近歐略法皇領的國境。
「看來妳是知道呢,前方便是法皇領的領土了。」
榭瑟洛的回答,令格妮薇雅知道自己的認知是正確的。
騎著阿斯卡隆來到這邊是只消用上半天,但若果是陸路,即使用上強壯的快馬,就算馬不停蹄地日夜奔走,恐怕花上數天也來不了。
飛了好一段時間的阿斯卡隆找了個位置收起雙翼休息。格妮薇雅和榭瑟洛兩人,則是來到山丘的邊緣。
「為何……榭瑟洛大人把我帶來這裡?」
比起警戒些什麼,格妮薇雅只是單純地感到疑問。
「放心吧,我不是要把妳送回法皇領。只是想讓妳看一點東西。」
這麼說著,榭瑟洛從行季中取出一個單筒望遠鏡,眺望遠方。
「找到了……雖然見到實物前,還有一絲期望那東西只是唬人用的,但世事果然沒有那麼稱心如意。」
「……?」
格妮薇雅一頭冒水。因為搞不清事態,她連該問什麼也沒頭緒。
榭瑟洛察覺到她的疑問,把單筒望遠鏡交到她手上。
「再靠近一點是會看得更清楚,但也有被發現的風險,所以只能在這兒看了。」
榭瑟洛指示方向,示意格妮薇雅用望遠鏡看向那個方位。
她將眼睛對準望遠鏡,透過鏡片窺視遠方。
那兒應該只有一片隨處可見的自然景觀──不。
「那是……」
在視線的彼端,有著「不自然」的東西。
因為有相當距離,乍看之下是不以為然,但那東西──相當巨大。
──就有如一條巨大的純白之蛇。
然而那大蛇卻並非生物。從外表能夠看出那是一種人造物。
在其前進的路上,能見到有明顯的伐木痕跡,空出一條讓人造大蛇通行的道路。仔細一看,其身上還時而冒出白色和黑色的煙,那是……蒸汽?
格妮薇雅待在法皇領的期間,一次也沒有見過那種東西。
那到底是……
「──伴隨著落雪的季節,已失去鋒芒的折斷之劍啊。
執拗而無意義的抵抗,只會令昔日劍之王的國家陷入深淵。
白色的神聖巨蛇終將降臨,終結折斷之劍。」
榭瑟洛吟誦著。
那既像詩句、亦像歌詞。
「欸……?」
格妮薇雅驚訝地向他回望。
剛才的是……?
要理解他吟誦的一字一句,格妮薇雅花了一點時間,但那不是因為聽不懂其意思。
──正因為內容能夠理解,才會令格妮薇雅驚訝。
「應該是這個意思對吧?妳所唱的《預歌》。」
榭瑟洛問道。
──沒錯。
雖然在用語上和以前奧利金法皇作出的解釋有些微分別,但意思上是一樣的。
──那是預歌的內容。
「榭瑟洛大人以前不是說過聽不明古代語言……」
「妳試著回想一下提及預歌的話題時,我是如何回答妳的。」
一開始被格妮薇雅問到時,榭瑟洛是這樣回答的──「……很遺憾,我不是法皇領和主龍教會的神職人員。」
而她說想在多爾茲蘭德尋找能聽懂預歌的人時,榭瑟洛是說「單就機率而論,我覺得能找到的機會很渺茫。」
的確──
榭瑟洛沒有說自己不懂古代語,也從沒有明示自己聽不懂。
「多爾茲蘭德也是個有相當歷史的國家,使用古代語言的書物還是有一點。雖然無法說精通,但音節我懂得一些,也會讀一點。只要記下妳唱的預歌,花點時間翻書,要解讀還是有辦法。」
「那我所唱的預歌有什麼意思,榭瑟洛大人是一早便知道……」
榭瑟洛頷首。
「以話術讓妳誤解,隱瞞妳那麼久的是我。我不打算狡辯,也願意向妳道歉,妳要扇我巴掌還是想揍我一頓也悉隨專便。」
「…………不。」
格妮薇雅的確有氣在頭上。
自己這一個月來的努力、自己拼命想要傳達什麼的思念,彷彿都像被嘲笑一樣。
她能把湧上腦袋的衝動壓下來,是因為她知道──榭瑟洛不是一個毫無原故做貶低他人之事的人。
「榭瑟洛大人……能告訴我原因嗎?為何要瞞著我這件事?」
被她這麼一問的榭瑟洛,將視線投向那白色人造大蛇的方向。
「薇雅妳知道那是什麼嗎?」
「不……」
那和預歌展示給她看到的景色一樣。然而問到那是什麼,格妮薇雅卻答不出來。
詠唱預歌是聖女的工作,而負責解讀預歌的──一直以來都是法皇和神職人員的職責。
「『蒸汽機動要塞──<神聖長城>』,那東西好像就叫這個名字。那是由奧利金法皇所設計,法皇領秘密製造的運輸工具……就使用方式來說,或許該說是兵器會較恰當吧。雖然我還未向國民公佈,但法皇領已經向我國發出了宣戰布告。」
「咦……宣戰……!?」
「其實這也算不上是什麼意外的事吧,尤其是對妳來說。畢竟妳的預歌不就說得很清楚嗎?『白色的神聖巨蛇』說的就是<神聖長城>,而『失去鋒芒的折斷之劍』則是指我國──還有被稱為『斷劍』的我。」
「這──」
格妮薇雅為之語塞。
雖然她知道劍之王的國家──多爾茲蘭德公國將會面臨不好的狀況,但卻無法釐清那是怎麼樣的不好。
預歌給予的訊息,總是有著矇矓不清的地方。
<神聖長城>和法皇領向多爾茲蘭德發出宣戰布告,格妮薇雅是現在才知道。而知道了這些的她……不得不認同榭瑟洛所作的解釋。
「為什麼、我領要攻打多爾茲蘭德……?」
「只是推測的話,目的是為了資源吧。多爾茲蘭德的天然資源挺為豐盛,其中被妳家法皇看上眼的──是山吧。」
「山……?」
「對,再說得正確點就是礦山。我國是只作有限度的開採,但能開採礦材的山多爾茲蘭德一帶有不少。金屬是不用說,煤炭也是法皇夢寐以求的東西吧。畢竟對他專門的蒸汽動力來說,煤炭是絕不可缺。」
格妮薇雅對奧利金身為學者的研究領域沒有知道得很清楚,但她還是知道蒸汽動力需要燃料。而在燃料當中,煤炭有著非常不錯的燃燒效率。
「但這麼那麼強硬的做法……」
如果只是需要那些,從領外輸入也可以。
為了獲得資源,特意製造<神聖長城>那種龐然巨物攻打多爾茲蘭德,是一件勞師動眾的事。
「做法是很強硬,但他有這麼做的原因。奧利金法皇知道長此下去法皇領會衰落,主龍教會在『公會議』中切割了與歐略法皇領的關係,這件事妳總不會不知道吧。」
「是的……」
主龍教會召開的「公會議」,其中一個議題就是討論與歐略法皇領之間的關係。而「公會議」對此議題的最終結果,是不再承認法皇領為主龍教會的分派。
「主龍教會沒有直接對法皇領做什麼,但我想法皇領內的氣氛應該很不好。領民們已經無法再主張『雖然更認同法皇領的主張,但自己仍和主龍教會有某種連繫』。」
榭瑟洛說得沒錯。
因為是自領的問題,格妮薇雅沒有向榭瑟洛提起,但法皇領內的確因為這消息,在領民間滲透出不安,更有領民因此離開法皇領。
即使選擇了法皇領,也不是所有人都否定主龍教會。當中也有只是在法皇領中出生和生活,無法選擇的人。
亦有人一邊忌諱著主龍教會,但卻想與西方最大宗教的主龍教會有某種連繫,擁有這般矛盾的心態。
就算被授予預歌,身任法皇領聖女的格妮薇雅,心底裡也承認和尊重主龍教會。雖然以她的身份,這種事是不能隨便說出口。
「比起國內氣氛,其他國家對法皇領的態度更值得注目。沒有了『與主龍教會有連繫』的名義,法皇領只是個規模不大的宗教國家。」
單以法皇領的領土和人口規模,其實和多爾茲蘭德差不了多少。
但與多爾茲蘭德相比,法皇領在資源上並沒有豐碩到能自給自足。在必須依賴領外輸入的狀況下,他國要是為了靠攏主龍教會,對法皇領作出交易限制,那會對法皇領構成很大影響。
「在完全喪失主動權之前,做出乾坤一擲的決定……考慮到法皇領的存續和利益,把我國拿下來倒是不壞的一手棋。攻打我國的正當理由……不管是神名之下的肅清、又或是遵從預歌的指示,這類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再不然──一口咬定我國把他們的聖女擄走也行。像多爾茲蘭德這種偏陲小國,沒有人會想花心力辯護。」
「這……如果由我出面解釋……」
「那便會變成我們用什麼邪惡方法把身為聖女的妳洗腦了吧,所以我才說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
提出要待在多爾茲蘭德的,是格妮薇雅自己。
可是,法皇領掌握在奧利金手中,他要曲解格妮薇雅的意願,說成「多爾茲蘭德把自國的聖女擄走」,比格妮薇雅向領民解釋清楚容易得多。
「也就是說預歌所指的……原來是法皇領侵略多爾茲蘭德的事嗎……」
<神聖長城>能夠運行,多爾茲蘭德也收到法皇領的宣戰報告。
這場戰爭是身為法皇的奧利金執意發動。事情到了如斯田地,已經難以遏止。
預歌必定會應驗──今次亦是一樣,只不過……是以格妮薇雅沒想過的壞方式應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