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我非常喜歡的短篇小說集。要是有人問我臺灣類型短篇小說好看,我都一定會推這本。這名作者除了講故事,在研究跟評論都非常強大,更是個專業譯者。老實說。我覺得在臺灣,作者真的都很十八般武藝,其實到哪都可以過得很好,偏偏這些人都選擇最吃力不討好的路線。只能說,創作這件事,真的就像《霸王別姬》那樣,不瘋魔不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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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只要身上的拘束還在,人們就需要怪獸幫自己掙脫。」
〈孩童丙的倖存報告〉
閱讀完《陸上怪獸警報》後,筆者第一時間竟想起費茲傑羅寫過這麼段話:「要評斷一個人是否具備第一流的智慧,就是看其有沒有能力在心智中,同時秉有兩種互相對立的概念,而仍能保持正常運作。」這本小說主題,即是用數種互相對立的概念所構成的。在閱讀的過程中可以不斷地看到各種矛盾,如怪獸與人類,幼稚與衰老,嘲笑與哀悼等,它們看似衝突卻又能安穩地在小說中同時流動著。
《陸上怪獸警報》是由二十四篇的短篇所組成的小說集,整體來看它是本非常聚焦於個人經驗與私密感受的創作,小說裡所有的故事都夾帶著作者的記憶或對社會的疑惑。作者也在跋自述,這本小說裡的故事多數來自於童年的經驗。而從書中所透露出的記憶,就像是個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怪獸孩子,要努力地裝扮自己,好不被發現自己與他人有所不同。每一篇故事裡的角色都不斷地透漏出一種害怕被發現與他人有極大差異,卻又不甘心被同化的矛盾心態。除此之外,又不斷地對社會提出各種問題,企圖用荒謬的故事去詢問更荒謬的現實。
作者利用各種不同的經驗媒介做連接,以虛實交錯的手法來述說故事。從首篇〈怪獸的棄孩〉開始,就可以感受到這本小說集所想營造的氛圍,是專屬臺灣的生活體驗,這些經驗幾乎是描寫九零年代時候才會出現的物質與經驗,像是操縱複雜錄影機、翻譯奇怪的盜版漫畫、校園門口的蔣公銅像、意義不明的空襲演練以及操場上和朋友玩的角色扮演遊戲。作者將這些九零年代孩童都會遭遇的瑣事給無限放大,扭曲成一則則光怪陸離的奇科幻故事。小說裡的每一篇故事都是一個疑問,例如有兩篇是在翻轉怪獸與人類角色定位為何,分別是〈大腳怪獵人〉與〈出擊!Z狙擊隊〉兩組故事。〈大腳怪獵人〉是在講述為獵捕怪獸而把自己變成怪獸的獵人們。而〈出擊!Z狙擊隊〉中則是敘述企圖追殺殭屍最後卻讓自己變成被追殺的對象,還有藉由克蘇魯神話的要素來嘲笑當今的怪獸家長的〈魯魯的呼喚〉,以及有濃厚B片味的政治嘲諷故事〈蔣公銅像反攻全臺〉,而整部小說的最後一篇是用〈在我們的童年遺跡裡〉來做收尾,似乎就是想於小說的最後來哀悼在成長中會失去的快樂與執著。
這本小說集是用怪獸皮做包裝,講了許多關於怪獸、殭屍、恐怖生物的想像故事,但骨子裡卻是作者對回憶的變體,尤其對童年往事的極度眷戀,呈現出極度的厭棄大人以及成為大人的這件事情。在閱讀小說的過程,總能令人感受到對成長的排斥,宛如怪獸孩子原本是帶著喜悅去看世界,竟看到一個殘虐到連怪獸無法生存的人類世界。最後怪獸孩子只好偷偷偽裝成人類,好適應這個不適合牠生存的社會環境。而披著人類外皮的牠,試圖將自己怪獸的記憶變形成一篇篇的小說,讓人知道在世上有許多拒絕成長的怪獸,牠們會偽裝成大人的模樣,躲藏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