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把球踢過來!」
少女看著大汗淋漓的悠太將球拾了起來,奮力地往他和敷娃的方向丟去。
自從上次被悠太拉去參與踢蹴鞠的行列後,她清楚明瞭只要穿著和服就不能毫無顧慮的踢球,否則下場就是摔個屁股疼。最後被蓮步步攙扶回到屋內,事後蓮不斷用這件事調侃她,導致少女到現在都沒有臉抬頭與他對視。
「許晚了,該回屋內了吧?」
「夢蝶!你快把悠太哥哥帶回去,他整天都不讓我休息啊!」
「不行!我們這局還沒分出勝負,不能現在回去。」
悠太自從接觸蹴鞠後,不碰其他玩具了,每一天都邀著敷娃和少女陪他一起踢球,整天把玩著,生不怕累,也不知道是新的事物惹得新奇,本以為持續幾天便會發膩,卻誰也沒想到連敷娃都累了,悠太也不肯休息。
少女雖然沒和悠太一起踢球,但為了安全,基本上都會在一旁待著,然而踢上球就是整天,殊不知勘照兩個孩童已經成為她的日常了。
少女看向已經筋疲累盡的敷娃,嘆了口氣:「敷娃,你累了先回去。」
「嘿嘿!悠太哥哥我先走了!」
「等等!這球——」
「該休息了。」少女擋住欲追上前的悠太,語氣略先前嚴肅。
悠太失落的垂下眼簾,少女俯瞰他賭氣似的眼睛,試著將腦中久病在床的男孩模樣與悠太做連結,但卻如斷裂的繩索,組織不起,怎麼樣也無法相信前世的悠太是他夢境中的男童。
「你怎麼這麼固執呢?」少女語帶斥責,看著悠太還不願妥協的模樣,頭一次對他說教。
「我只是...... 很喜歡能夠玩樂的感覺。」悠太頭低低地道,少女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明顯的能體認到他並無聽言之意。
「大姐姐先回去吧,再讓我踢一會兒。」
少女看著悠太不會改變主意,只好妥協:「記得回來。」
她轉頭離開空地,雖然離她工作的時辰未到,她還能在那等悠太玩累了再回屋,但她認為一直慣著悠太並不是一件好事。
木屐在石板路上發出喀喀敲擊聲,莫名地與風的流勁打著節奏。冷沁的晚風刮過少女的臉頰,她舉起手用手背撫著臉,一滴凍涼的水珠削過指尖,隨後在衣領留下暗色雨痕。
「下雨了...... ?」看著指腹上殘留的透珠,少女腦中閃過悠太的臉。
「他可不能淋到雨啊。」
愈來愈多的雨水咨意打落少女的肩頭,她回頭邁步,往悠太所在的空地奔去。一到位置便急忙停下,抬起眼睫,果然悠太依然踢著球,上身的衣服已呈現大塊大塊的暗色布料。
少女惱怒地走向悠太,抓起他的臂腕,悠太拿著蹴鞠的手一不留意,蹴鞠便被拋落在地。
「回去了!」
「我不要!」悠太甩開少女,向上傲氣地瞪著她,撿起地上的蹴鞠,轉頭與少女保持距離。
雨水沿著衣袖蔓爬著少女的手臂,一路延伸至緊握的拳頭,斥寒的雨水澆不熄她腦中的不理智的怒氣。悠太察覺少女的異樣,放軟姿態地為自己辯解。
「妳說過讓我再一會再回去——」
「你想變得跟以前以樣嗎!」
話音一落,無人答應,空氣間僅剩雨滴落地破碎的聲音。
半響,悠太如蚊子般細小的聲音,輕聲問:
「大姐姐怎麼知道我的前世?」
滴答——
細雨落下的聲音像是囈語,輕柔環繞在耳蝸,包覆鼓動著耳膜。
少女站在櫻守屋高處屋簷下,眺望被霪雨濛上一層紗的遠方。
少女其實並不討厭雨天,櫻守屋只要下雨後外勤的工作減少,陰雨綿綿的日子,她就能待在自己的房內盯著外頭放空。
她喜歡看著如銀縷的雨絲在灰濛雲霧裡散落,落地發出玻璃破碎的聲響,激起一顆顆透明圓滑的水珠。盯著雨滴重複動作,什麼都不用想,淨空心靈。
近幾天悠太時常失蹤,也不常跟在她身邊,雖然少女覺得有些意外,但她從未主動和悠太攀近關係,如今多管閒事詢問他的去向,她不認為這是她該做的事。
少女垂下眼簾,伸手截了幾絲雨水,滴滴在掌心綻滿水花。
涼沁的觸覺隨水珠蔓延至手肘,數顆剔透珠子立即被袖襟吸收,留下水漬。
介懷的心情就如沾上的水痕,在這潮濕的空氣中久久未乾。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因憤怒而失去理智,暴露了夢見前世的這個祕密,並且是對一個比自己年紀甚小的孩童。
自從上回與悠太起了爭執後,兩人偶遇時少女便找機會閃躲,某次她在自己的房間天臺上,遠看發現悠太常常隻身一人在庭院的空地踢蹴鞠,爾時她就會呆站在天臺的板子上,靜靜地望著悠太,從白日至晚霞。
看著悠太每日踢著球不嫌累的模樣,少女不解,他為何如此堅持於踢球一事?疑問就如被種下的種子,在這場綿綿陰雨滋潤茁大,冒出新芽。
上次的爭執令他好奇悠太踢蹴鞠的動機,也是阻卻他倆在持續交集的枷鎖。她明明想試著去了解,卻一次次地逃避面對面的機會,只能獨自在樓中的天臺,窩囊地俯看男孩的每一動作。
啪答——
一聲綻開水花的噴濺引起了少女的注意,少女往聲音的來源處瞧去,一顆吸滿水而膨脹的蹴鞠坐落庭院一隅的水坑中,悠太的身影從雨霧飄渺間隱隱浮現。
「還在踢球?」
少女詫異地皺起眉頭,想起這幾天都是雨天,本以為悠太不會再冒雨踢球,但看見這一番景象,她便不難推測這幾天悠太失蹤後的去向。
少女先前分明提醒過悠太,他作法固執己見,然而自己並無權插手,心理的底線正在與他倆的距離拉扯著,此時的她,倒不如眼不見為淨。
內心氣惱,她將頭一撇,把停留在悠太的視線收回。
少女腳步徐緩,轉身離開天臺,手中的雨水還未乾。她握緊拳頭,雨水分毫不差地蔓延至手掌心的任一掌紋,一步一步填滿每個角落。
背著雨,聽著雨滴落地破碎的聲響,她不再感到心淨,只有無盡紊亂的雜音引入心中。
她停下腳步,重重地嘆了口氣。
「不管怎麼樣,還是該再去一次吧。」
她邁開步伐,雙手在她不自覺間鬆了拳。少女隨手拿了把門邊的紙傘便衝下樓,在櫻守屋快步行走,直到走進庭院,雨滴在傘面留下一道道水痕,才緩下腳步。
她眼見悠太在濛濛雨霧中,踢著一顆早已吸滿髒水的蹴鞠,而球不偏不差的滾至少女的腳邊,沾濕了她和服的裙角。
「大姐姐?」悠太察覺少女的出現,些許畏縮的提問道。
少女將紙傘搭到悠太的上方,任由雨滴咨意打落身軀。
「差不多......該回去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