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的結局，其三
-
「嗨，大叔！」黑卡蒂牽著索倫，理所當然地晃到他旁邊。
「嗨，」他看向黑卡蒂，「關於上次的問題，好像有點頭緒了。」
「喔？怎麼說？」黑卡蒂露出笑容。
「沼澤人不會認為自己就是死掉的男人，而是認為自己是某種替代品般的存在。」他難得說了這麼長的一句話。
「這樣子啊……為什麼呢？」黑卡蒂問。
「因為……」他猶豫了。雖然已經和黑卡蒂對話好一段時間了，但他從來沒有主動提起自己的事情。該透漏多少？該隱瞞多少？他思考著，最後決定豁出去了。
「因為，我從來就不覺得我是堤伊瑪。」他嘆了口氣。
「那麼，大叔是沼澤人囉？」黑卡蒂像是猜對答案的孩子，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覺得，我只是繼承了堤伊瑪留下的一切。只是他的替代品而已。」他望著遠方。四周的景物逐漸變得模糊，隱約的霧氣將他與世界隔絕。他終究只是個缺乏自我意識的旁觀者。雖然身體會行動、嘴巴會說話，但一切皆是根據堤伊瑪握有的情報。或許，這整個世界都是模擬出來的也說不定。堤伊瑪的大腦被放入外星文明的培養槽裡，於是他便誕生了。
這樣一來，這個世界是虛假的嗎？
「我說，黑卡蒂啊……妳覺得現實和夢哪裡不一樣？」他沒頭沒尾的問了這個問題。黑卡蒂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悠悠的說：「對一個個體來說，現實的狀況會是從外界輸入訊息，然後個體給出反應。而在夢裡，所有的資訊都來自個體本身，個體做出的反應是針對他本身已經知道的事情。」
「個體？外界？」他恍惚地說。似乎有道陽光穿越濃霧朝他而來，應該讓自己被光線照耀嗎？還是要躲開光線隱身於濃霧中呢？
「區分夢與現實的關鍵，在於把自身和外界的界線分清楚。」黑卡蒂下了結論。
「那要怎麼分清楚呢？」他望向黑卡蒂。
「想在海上旅行，最需要的是什麼呢？」黑卡蒂問。
「食物？水？」他不能理解黑卡蒂想表達什麼。
「是船喔。在一片汪洋中，不想隨波逐流的話，最有效率的方法是擁有一艘船，對吧？」黑卡蒂露出微笑。
「是這樣沒錯啦……」他困惑的皺起眉頭。
「世界是片海洋。人為了不被海水沖走，必須創造自己的船才行。而且，一但有了船，就會和海水分開了。」黑卡蒂說。
「所以，我必須要弄個東西把我和世界隔開？」他問。
「對，也不對。和世界過度隔絕的話，無法接收外界訊息的個體，即便在現實中也像夢境。然而沒有設下屏障的話，個體終究會被世界淹沒。」黑卡蒂輕輕撫摸索倫的頭。
「所以是像船一樣，能隔絕海洋同時又和海洋保有聯繫的感覺的東西啊。」他撐著下巴思考。
「嗨，」他看向黑卡蒂，「關於上次的問題，好像有點頭緒了。」
「喔？怎麼說？」黑卡蒂露出笑容。
「沼澤人不會認為自己就是死掉的男人，而是認為自己是某種替代品般的存在。」他難得說了這麼長的一句話。
「這樣子啊……為什麼呢？」黑卡蒂問。
「因為……」他猶豫了。雖然已經和黑卡蒂對話好一段時間了，但他從來沒有主動提起自己的事情。該透漏多少？該隱瞞多少？他思考著，最後決定豁出去了。
「因為，我從來就不覺得我是堤伊瑪。」他嘆了口氣。
「那麼，大叔是沼澤人囉？」黑卡蒂像是猜對答案的孩子，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覺得，我只是繼承了堤伊瑪留下的一切。只是他的替代品而已。」他望著遠方。四周的景物逐漸變得模糊，隱約的霧氣將他與世界隔絕。他終究只是個缺乏自我意識的旁觀者。雖然身體會行動、嘴巴會說話，但一切皆是根據堤伊瑪握有的情報。或許，這整個世界都是模擬出來的也說不定。堤伊瑪的大腦被放入外星文明的培養槽裡，於是他便誕生了。
這樣一來，這個世界是虛假的嗎？
「我說，黑卡蒂啊……妳覺得現實和夢哪裡不一樣？」他沒頭沒尾的問了這個問題。黑卡蒂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悠悠的說：「對一個個體來說，現實的狀況會是從外界輸入訊息，然後個體給出反應。而在夢裡，所有的資訊都來自個體本身，個體做出的反應是針對他本身已經知道的事情。」
「個體？外界？」他恍惚地說。似乎有道陽光穿越濃霧朝他而來，應該讓自己被光線照耀嗎？還是要躲開光線隱身於濃霧中呢？
「區分夢與現實的關鍵，在於把自身和外界的界線分清楚。」黑卡蒂下了結論。
「那要怎麼分清楚呢？」他望向黑卡蒂。
「想在海上旅行，最需要的是什麼呢？」黑卡蒂問。
「食物？水？」他不能理解黑卡蒂想表達什麼。
「是船喔。在一片汪洋中，不想隨波逐流的話，最有效率的方法是擁有一艘船，對吧？」黑卡蒂露出微笑。
「是這樣沒錯啦……」他困惑的皺起眉頭。
「世界是片海洋。人為了不被海水沖走，必須創造自己的船才行。而且，一但有了船，就會和海水分開了。」黑卡蒂說。
「所以，我必須要弄個東西把我和世界隔開？」他問。
「對，也不對。和世界過度隔絕的話，無法接收外界訊息的個體，即便在現實中也像夢境。然而沒有設下屏障的話，個體終究會被世界淹沒。」黑卡蒂輕輕撫摸索倫的頭。
「所以是像船一樣，能隔絕海洋同時又和海洋保有聯繫的感覺的東西啊。」他撐著下巴思考。
以往慢跑完回家後，就是洗澡睡覺的時間。然而今天他卻坐在客廳沙發上，凝視著手中的照片。照片裡，堤伊瑪和弗魯非笑著望向他。
「該如何做出屏障呢？」他對照片提問。沒有回應。
「世界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他繼續問。沉默混合著霧氣蔓延開來，眼前的一切逐漸失去實感，他彷彿是從後方看著自己坐在沙發上沉思。世界宛如夢境，然而理智告訴他，夢境與現實應該是不一樣的存在才對。但有沒有可能，現實其實就是夢境？
「該如何做出屏障呢？」他對照片提問。沒有回應。
「世界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他繼續問。沉默混合著霧氣蔓延開來，眼前的一切逐漸失去實感，他彷彿是從後方看著自己坐在沙發上沉思。世界宛如夢境，然而理智告訴他，夢境與現實應該是不一樣的存在才對。但有沒有可能，現實其實就是夢境？
「現實即是夢境」這樣的想法，雖然很衝擊，但他卻出乎意料的很快就接受了。想必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現實和夢境的差距吧？黑卡蒂說的或許有道理，但那樣的道理只存在於黑卡蒂自身的世界。每個人的世界都只存在於自身的內側，而他的世界，肯定和黑卡蒂的世界截然不同。
這樣的話，「現實即是夢境」其實也可以有道理吧？
這樣的話，「現實即是夢境」其實也可以有道理吧？
懷抱著紛亂的思緒迎接星期四的到來，他再次到公園慢跑，內心卻不知怎地期待起和黑卡蒂相遇。
「嗨，大叔！」像是約定好了一樣，黑卡蒂牽著索倫朝他走來。
「對妳而言，夢境和現實是能夠被明確區分的嗎？」他皺著眉頭問。
「我覺得，它們姑且算是不一樣的東西，然而卻依然有所聯繫。」黑卡蒂用手抵著下巴。
「像是哪方面的聯繫呢？」他問。
「最大的聯繫，應該就在『我』身上了吧？不管是夢境或是現實，都是『我』感受到的事物。而『我』的所作所為，都會對夢境或是現實造成影響。」黑卡蒂露出淡淡的笑容。
「比方說，如果我認為現實和夢境是一樣的話，他們終究會變成一樣的嗎？」他試探的問。
「世界的運行，不會總是依照人期待的方向。沒有人能知道，做出決定之後會帶來怎麼樣的後果。」黑卡蒂說。
「確實是這樣沒錯。所以我不該期待我認定的事情成真嗎？」他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人的期待，會對世界造成影響，是改變世界的方式之一。就算不能知道所有後果，也有一些結論能事先被推測出來。」黑卡蒂說，「像是一旦認為『現實和夢境是一樣的』，就勢必會讓人和外界漸行漸遠。」
「所以我不該這麼認為嗎？」他問。
「嗨，大叔！」像是約定好了一樣，黑卡蒂牽著索倫朝他走來。
「對妳而言，夢境和現實是能夠被明確區分的嗎？」他皺著眉頭問。
「我覺得，它們姑且算是不一樣的東西，然而卻依然有所聯繫。」黑卡蒂用手抵著下巴。
「像是哪方面的聯繫呢？」他問。
「最大的聯繫，應該就在『我』身上了吧？不管是夢境或是現實，都是『我』感受到的事物。而『我』的所作所為，都會對夢境或是現實造成影響。」黑卡蒂露出淡淡的笑容。
「比方說，如果我認為現實和夢境是一樣的話，他們終究會變成一樣的嗎？」他試探的問。
「世界的運行，不會總是依照人期待的方向。沒有人能知道，做出決定之後會帶來怎麼樣的後果。」黑卡蒂說。
「確實是這樣沒錯。所以我不該期待我認定的事情成真嗎？」他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人的期待，會對世界造成影響，是改變世界的方式之一。就算不能知道所有後果，也有一些結論能事先被推測出來。」黑卡蒂說，「像是一旦認為『現實和夢境是一樣的』，就勢必會讓人和外界漸行漸遠。」
「所以我不該這麼認為嗎？」他問。
沼澤中的戰役，第無限次的在夢中上演。
「可惡！」堤伊瑪試圖抬起陷入泥沼中的雙腿，但越是施力，就陷得越深。
「堤伊瑪！」跑在前方的弗魯非回過頭，抱住堤伊瑪的上半身，拚了命得想讓堤伊瑪脫離沼澤。
「你快逃吧！敵人隨時都會追上來！」堤伊瑪想從弗魯非的手中掙脫，但他卻怎樣也不鬆手。
「我們說好的，要一起活下去，回到家鄉被當成英雄頌揚。我絕對不會把你留在這裡。」然而在弗魯非說完的同時，爆炸聲響起。
等堤伊瑪回過神來，敵軍已經離開了，沼澤地上遍布著數不清的殘骸。距離最近的一具，看起來用全身擋下炸藥的衝擊，難以辨識外貌。他仔細一看，殘骸的脖子上掛著弗魯非的名牌。
一聲淒厲的哀號傳進耳裡，但堤伊瑪不清楚，這聲哀號是否源自於自己。他只知道，如果他沒有陷入沼澤裡，弗魯非就會活著。如果他從弗魯非的手裡掙脫，死的就會是他自己。弗魯非該活下去的，該死的是堤伊瑪才對。如果弗魯非怎樣都會死，那堤伊瑪也不該活著。
於是堤伊瑪閉上雙眼，殺死自己的心。
「可惡！」堤伊瑪試圖抬起陷入泥沼中的雙腿，但越是施力，就陷得越深。
「堤伊瑪！」跑在前方的弗魯非回過頭，抱住堤伊瑪的上半身，拚了命得想讓堤伊瑪脫離沼澤。
「你快逃吧！敵人隨時都會追上來！」堤伊瑪想從弗魯非的手中掙脫，但他卻怎樣也不鬆手。
「我們說好的，要一起活下去，回到家鄉被當成英雄頌揚。我絕對不會把你留在這裡。」然而在弗魯非說完的同時，爆炸聲響起。
等堤伊瑪回過神來，敵軍已經離開了，沼澤地上遍布著數不清的殘骸。距離最近的一具，看起來用全身擋下炸藥的衝擊，難以辨識外貌。他仔細一看，殘骸的脖子上掛著弗魯非的名牌。
一聲淒厲的哀號傳進耳裡，但堤伊瑪不清楚，這聲哀號是否源自於自己。他只知道，如果他沒有陷入沼澤裡，弗魯非就會活著。如果他從弗魯非的手裡掙脫，死的就會是他自己。弗魯非該活下去的，該死的是堤伊瑪才對。如果弗魯非怎樣都會死，那堤伊瑪也不該活著。
於是堤伊瑪閉上雙眼，殺死自己的心。
他迷迷糊糊地醒來，是夢嗎？我是堤伊瑪嗎？還是旁觀者呢？一切都混在一起，現實與夢境的差別變得模糊，連帶著個體與個體間的差異也是。
「我想讓自己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呢？」他茫然的凝視自己的雙手。黯淡的月光照耀，雙手如幽靈般蒼白透明。昏暗的臥室和他之間的霧氣越來越重，甚至鑽進他的意識裡，將他和他自身隔絕。
一旦認為現實即是夢境，世界似乎變的混沌不清了。他是堤伊瑪的替代品，但同時也是堤伊瑪。夢境裡的影像是虛構的，也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衝突的思緒造成不安，帶來焦慮。在即將溺斃於名為世界的海洋時，他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弗魯非怎樣都會死，那堤伊瑪也不該活著。
如果我就是堤伊瑪，我該待的地方應該是弗魯非的身邊才對。
我想讓自己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呢？對於這個問題，他沒有答案。唯一肯定的是，夢中堤伊瑪的懊悔無時無刻都在他的心裡灼燒著。認為自己不該活著、認為自己不該存在的想法，早在認識黑卡蒂之前就常駐在心裡了。會認為「現實即是夢境」，也是因為「我」是個不該活下來的人。既然堤伊瑪不該活著，就不該存在堤伊瑪的替代品。
「我想讓自己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呢？」他茫然的凝視自己的雙手。黯淡的月光照耀，雙手如幽靈般蒼白透明。昏暗的臥室和他之間的霧氣越來越重，甚至鑽進他的意識裡，將他和他自身隔絕。
一旦認為現實即是夢境，世界似乎變的混沌不清了。他是堤伊瑪的替代品，但同時也是堤伊瑪。夢境裡的影像是虛構的，也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衝突的思緒造成不安，帶來焦慮。在即將溺斃於名為世界的海洋時，他閃過一個念頭。
如果弗魯非怎樣都會死，那堤伊瑪也不該活著。
如果我就是堤伊瑪，我該待的地方應該是弗魯非的身邊才對。
我想讓自己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呢？對於這個問題，他沒有答案。唯一肯定的是，夢中堤伊瑪的懊悔無時無刻都在他的心裡灼燒著。認為自己不該活著、認為自己不該存在的想法，早在認識黑卡蒂之前就常駐在心裡了。會認為「現實即是夢境」，也是因為「我」是個不該活下來的人。既然堤伊瑪不該活著，就不該存在堤伊瑪的替代品。
於是他走下床，穿越昏暗的房間，從櫃子裡拿出封箱膠帶。然後到陽臺，仰望鐵鍊製的曬衣繩。
如果現實即是夢境，世界上便不存在必須留在現實的理由。
如果有應該去的地方，那就該不顧一切地前往。
連在曬衣繩上的，是膠帶製成的圓圈。剩下的膠帶因為沒拿剪刀，所以垂在曬衣繩上。圓圈搖晃著反射月光，一閃一閃的。而圈起來的空間裡，似乎存在著他尋尋覓覓的事物。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戴上膠帶製成的項鍊。
如果現實即是夢境，世界上便不存在必須留在現實的理由。
如果有應該去的地方，那就該不顧一切地前往。
連在曬衣繩上的，是膠帶製成的圓圈。剩下的膠帶因為沒拿剪刀，所以垂在曬衣繩上。圓圈搖晃著反射月光，一閃一閃的。而圈起來的空間裡，似乎存在著他尋尋覓覓的事物。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戴上膠帶製成的項鍊。
夜晚的公園被清冷的月光照耀，黑卡蒂牽著索倫漫步其中。
「看來是結束了呢，索倫。」黑卡蒂輕輕地說。嘴角上揚著，卻露出淡淡的哀傷。
「看來是結束了呢，索倫。」黑卡蒂輕輕地說。嘴角上揚著，卻露出淡淡的哀傷。
-
2021/05/11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