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二年級時9學分,三年級時0學分,評價都是優良可中的良,這就是我的成績。
那時,我在公寓裡養小貓,一概不外出的那種,也就是所謂的房間飼養。
還對小貓說過這樣的話:
「你要乖乖長大喔,長到這半個房間一樣大,不會把你吃掉的」
然而即使不這麼教牠,小貓也只會長到一般貓咪的大小而已。
那時,正如同小貓長大變成貓,小狗長大變成犬那樣,自然而然地,從春天進入到了夏天。
然而,我的大學生活仍持續迷航中,就連前進的方向、往後會變得怎麼樣之類的,通通毫無頭緒。
那個夏天,我大學二年級時。
透過成為令我迷航原因的學長介紹,我開始了醫院打工。
那位學長,便是將我拖進超自然現象之道上的元兇。
喔不,那位學長也只不過是導火索罷了,結果,我還是依循自己的本能,變成了現在的我也說不定。
「師匠,有什麼不錯的打工嗎?」
我能確信的是,這一句話,之後就成了將那個夏天染上靈異色彩的根源。
雖然說是在醫院打工,但準確來說,是在一種叫作「訪視護理站」的醫療機構,擔任事務員。
所謂的訪視護理站,是為了居家照顧或復健的人,派出護理師(Nurse)、物理治療師(PT)、職能治療師(OT)的小型機構。
護理師3人、PT、OT各一人,加上事務員1人,合計6人。
而這六人的職場就位於醫院當中。
由於是同個企業母體,所以護理師、PT等人自然都是那間醫院出身的,雖說是獨立的醫療機構,但感覺上依然像是醫院的一個部門。
那邊的事務員由於身體欠佳而請假中,在等他回歸崗位的這段期間,實在是沒有足夠的人手處理醫療單據,於是就來找我幫忙了。
所長是由其中一位護理師兼任,似乎是師匠的熟人。
雖已年近60,但工作起來仍非常機靈敏捷,據說原本是這間醫院的護士長(現在好像叫作護理長),而這位所長對我說了:
「晚上早點回去啊」
那是當然的。原本照排班表就是到17:30的打工。
再說,護理站的四樓,原本擺放住院用的病床,但在縮小經營的時期廢床了。
據說之後也不挪做他用,就這麼被放置了。
現在則是將護理站所在的一室,改造作為事務所使用。
因此,這層樓除了事務所之外的地方都沒在使用中,
只要一踏出護理站,就是沒有人煙、即便在白天也十分昏暗,不斷沿伸的走廊,醞釀著一種陰森的氛圍。
然而不僅如此。
據護理師們的耳語所聞,這個病房曾經收容了許多末期病患,從以前開始就靈異事件頻傳的樣子,所以護理師們都不願意留到晚上。
看有勤務經驗的人那種忌憚的樣子,有種莫名的說服力。
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早點下班。但,這似乎太樂觀了。
元兇就是每個月初的醫療單據申請。
雖然姑且有交接書,但對於連醫務管理資格什麼都沒有的素人來說,還是難度太高了。
特別是接受訪視照護的人,多是一些複雜制度的指定對象。
到底有多少成要向哪邊申請,剩下的該怎麼申請之類的,我完全搞不懂。
我抱頭苦思,想著怎麼努力才好,就這樣我發現,大概從第三天開始,就變成了不得不加班的狀態了。
距離截止日還有十天就結束了,返家時間一延再延。
「辛苦了呢」護理師們邊說著邊準備結束工作回家。我在用和藹的笑容回應後,空蕩蕩的事務所中就只剩下我了。
太陽早已下山,從窗戶吹來沁涼的夜風。
靜悄悄的房間內,回響著計算機的敲打聲。
啊啊、真討厭,真討厭。
過去,這個房間晚上似乎常響著急救鈴。
馬上趕往查看,結果發現竟是前天剛過世的患者房間之類的……
我在白天時聽過這樣的故事。
一度變成完全無人狀態的四樓,到了大半夜卻仍響著急救鈴的聲音之類的。
即便救護鈴的裝置早就被拆除。
確實醫院是怪談的寶庫,但在現場聽可就敬謝不敏了。
丟給我的工作,我總算完成了當天的份,準備離開事務所。
戰戰兢兢地打開門,鴉雀無聲的走廊好似在無限延伸。
事務所正前面僅有幾盞電燈點燃的微量光芒。
真吝嗇,所以我才討厭醫院。
在走廊稍稍往前走了段路後,我走下了樓梯。
到了1樓後的我總算鬆了口氣,但想要從後門離開,還有最後一道關卡,那就是中途會從太平間前通過。
原本在我的印象中會位於地下室或走廊最深處的,因此感到有些意外。
不過也無可奈何。
在通過掛了僅僅寫了「太平間」牌子的門前時,無論如何都會忍不住朝毛玻璃瞄去。
究竟是想看,還是不想看啊?我在內心吐槽自己。
不過,玻璃內也是一遍漆黑,理所當然地什麼都看不到,就算裡面有什麼騷動,外面也無從得知吧。
我就這樣邊為自己的發想而膽怯,邊快步走過。
就在這樣的某一天,在被醫療單據追著跑的時期,一名結束傍晚訪視的護理師回到了事務所。
打開門的瞬間,我下意識閉上了眼睛,不知為何有種不要看比較好的感覺。
護理師就這麼從低著頭吞了口口水的我前方通過,往所長的座位走去,用低沉的聲音說了「××過世了」
「這樣啊」所長回覆道,並用冷靜的聲音慰勞了護理師。
接著,聽說了那名患者臨終的樣子,在聽起來像是一陣合掌祝禱後,說了句「辛苦了」。
和PT或OT以復健為主的訪視業務不同的是,護理師們訪問的多對象多為末期患者。
比起在醫院中離開,出於家人或自己的意志選擇在自家告別的人們。
多的話一年甚至會目送10件以上的死亡。
事到如今,我因此更加體會到醫院是與生死息息相關的地方。
雖然從多次頻繁的訪視中,就隱隱約約地有這種預感,但對於剛剛才在為那個人處理醫療單據的我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衝擊。
至於當下為什麼無法睜開眼睛,是因為那名病患就站在那裡。
那個時候恰逢我的靈感應能力異常高漲的時期。
即使壓根子沒想去看,還是會不小心看見已經逝去的人們。
明明直到高中時期為止,都不曾這麼誇張,或許是進入大學後,與靈感強大的人貼太近的緣故。
「那我這就下班了,您辛苦了」
我只聽見護理師準備下班的聲音。
然後靜待有如蒼蠅振翅般的耳鳴退去。
兩種氣息穿過了門,向走廊漸漸遠去。
我總算得以深深嘆一口氣,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剛才的,大概也算不上附身吧,就只是「殘留著」而已。
明天大概就不會跟過來了吧。
然而即便我正為「沒有殘留在這邊」一事打從心底感到安心,那天還是不得不加班到很晚才行。
隔天,在臨近下班時間的時候。
正當我覺得不謹慎,而遲遲無法提起關於那名過世患者的事時,所長向我搭了話:「你看得見對吧」
我心臟撲通一跳。事務所中就只剩下我和所長。
「我呀,雖然看不見,卻能感受到祂們的氣息。」
所長用溫柔的口吻說道。
這麼說起來,這個人可是那個師匠的熟人呢。
「那,昨天合掌祝禱也是為了」
「是啊,不過那也是我的習慣就是了」
所長說著,邊做出合掌的手勢。
雖然我覺得這麼做有點難看,但還是將我無如何都想問問看的事情一一脫口說出。
「那個,半夜從無人的床位傳來急救鈴聲的傳聞,是真的嗎?」
所長在一陣嘆息後回答了我。
「是的。我也從夥伴那聽過,自己也碰過很多次,但我覺得那也不完全都是不可解釋的事情。確實也有因機械接觸不良而導致的發作,但同時也不是每次都是機械故障就是了。」
「那,那這個呢?」我把握所長願意開口的時候,將至今為止聽過的傳聞一一問了出口。
即便所長一邊苦笑,卻也「那個不是」、「這個我覺得是真的」親切地逐一回覆了我。
現在回想起來,這樣完全出於興趣的提問,還真好意思一股腦地扔出來啊。
不過,或許在師匠介紹我來之際,師匠就向所長囑咐了什麼吧
然而,在我問到某個問題時,所長的神色忽然一變。
「那是誰告訴你的呢?」
我心頭一驚,「抱歉」想都沒想地道了個歉。
「用不著道歉啦,這件事究竟是誰講的呢?」
所長用稍強的口吻說道,而我卻沒能回答出來。
究竟是怎樣的問題,我記不太清楚了,能確定的是和這間病房相關的怪異傳聞。
而且不可思議的是,直到我辭去在訪視護理站的打工後,跟傳聞相關的記憶隨即就變得模糊了起來。
但是,那個時候我應該確確實實是記得傳聞內容的
即使如此,究竟是從誰那邊聽來的呢?當時我仍然想不起來。
是護理師中的誰呢?亦或是PT、OT,還是醫院的職員呢……
所長用平穩卻又強而有力的語氣說道「忘掉吧」,便開始準備下班。
我在一個人的事務所中,與迫在眉睫的醫療單據孤軍奮戰。
抱著失去冷靜、坐立難安的心,
快哭出來的我,一股勁地揮動著雙手,向著那絲毫沒有減少的文件堆。
在夜蟬停止鳴叫的寂靜中,一個人拼命地揮去恐怖的幻想。
偏偏隔天10號就是截止期限了,不論留得再晚也得把醫療單據處理好才行。
滴滴滴-只有時鐘的聲音在房間裡迴盪,我深怕確認短針的位置。
在我覺得大概已經換日的時候,我感覺到大腦也逐漸遲緩了下來。
不知何時,開始打盹的我因瞬間的衝擊而睜開了眼睛。
意識清醒了過來,然後房間中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氛圍。
不知為何,我猛然往窗戶看去。
放眼望去,有的只是黑暗,以及遠處散佈的民房忽明忽滅的燈火。
我接著往門看去。有種什麼東西遠去的氣息。
然後我的腦中湧現了,今天問過所長問題中所沒有的新的靈異傳聞。
從遠處傳來像是蒼蠅的嗡嗡聲。
『那是誰告訴你的呢?』原來是指這麼回事。
『應該沒有人會說的事情』
又或者說:
『除了所長之外,沒有人知道的事情』
好比說,所長目送最後一程的患者……
這種事如果我說了的話,所長會表現和今天一樣的態度嗎
告訴我這種傳聞的究竟是誰呢?是如今,消失在黑暗中氣息的主人嗎?
未免太鮮明了。直到剛剛為止都不曉得的奇怪傳聞,在腦中攪成一團。
此時雖然很想離開這裡,但我想我絕對辦不到。
現在就打開門,走過漆黑的走廊,經過沒人的病房,走下狹小的樓梯,通過太平間的門前。
我邊顫抖著桌子,一邊後悔著接下這份打工。
在走廊的黑暗之中,飄盪著什麼人竊竊私語的氣息餘燼。
不知經過了多久。
電話聲像是要劈開寂靜般地猛然響起。
真是對心臟不太好的聲音。
是生者這一邊的聲音啊-然而我抱著意義不明的確信,接起了話筒。
「喂~」
「太好了~還好還在,那個,你那邊有○○的病歷嗎?」
熟悉的聲音,是護理站中的一位護理師。
「真的非常抱歉,剛剛○○家來電通知,患者病況危急,真的非常抱歉,現在能幫我把病歷拿到○○家來嗎?我也會立刻出發,但如果繞到那邊去的話會花不少時間。」
「好」我回覆道,立即就帶著病歷趕了出來。
打開房門,通過走廊,走下樓梯,經過太平間門前,在吹拂著溫熱晚風的夜空下飛奔而去。
充其量不過是臨時的事務員。
但那天,我深深感受到這是份與人命息息相關工作。
幸好自己不是一昧地垂頭喪氣。
幸好自己不是一昧地出於興趣談論人的生死。
據說這種夜裡的緊急訪視似乎不少見的樣子,但是對我來說卻有著特殊的意義。
所以,我在將病歷送去後,再度返回了事務所,集中精神將所有醫療單據申請完成。
隔天,我撐著沒怎麼睡飽的眼皮上班去了。
「昨天真的辛苦你了」所長前來和我搭話。
於是我回答「哪裡哪裡」
然後所長便搖著頭,用溫柔的聲音說道:「果然這個職場或許不適合你呢」
我在那之後又做了兩個禮拜左右,這才結束了打工。
確實是很好的經驗。
但這種必須直面人的生死的職場環境,果然還是不適合我吧。
我在那個夜裡送去履歷的患者,在隔日早上去世了。
然後送走那名患者最後一程的護理師,馬上就前往訪視下一家了。
在她的肩上殘留著亡者一部分的狀態下。
<完>
●原作者:ウ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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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院(1/2)
病院(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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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圖/圖片引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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