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帝國中學來了轉學生。
她有著充滿魅力的雙眼，卻散發著一種高貴的氣質。
「我叫黛安，日後請多多指教。」
那節課我心煩意亂。
終於下課時，我立即起身，向還坐在位置上的克里斯提議。「我們去跟蹤她吧。」
「查克，你這樣說好像變態……」克里斯放下手邊把玩的機械苦笑著，但也應該習慣了我平時總找的古怪樂子吧。
「我只是感覺她不太一樣，比我們都還特別。比如說，她連餐具都是特製的，感覺相當富有。」
「這個嘛，我已經知道她的身分，勸你還是別跟去好了。」
克里斯俊俏的臉龐擺出一副不稀罕的樣子。
「蛤？」
「你說的對，可以看出她相當有錢，可能不是透過考試進來的，能安排這些肯定與校方有一定關係。帝國中學的校方可不是一般人就能混關係的，她很有可能是高官的女兒。特意安排進來，班級導師也一定是熟人，導師之前可是皇家的家庭教師啊……你知道她為何只說叫做『黛安』，而不說全名嗎？因為她的姓氏眾所皆知，怕引起轟動。」
福爾摩斯式的推理讓我難以信服，但他常常都是對的。
「所以，她是公主之類的嗎？」
「反正差不多囉。」克里斯打了呵欠。
「但是，既然順路回家就去看看呀，這樣才能證明你說的。」
挨不過一直請求，克里斯興致缺缺的與我跟了出去。
隨著離學校越遠，她腳步也越慢。
不久，在一個轉角處上了輛黑車，就這樣擺脫了我們。
「看吧，什麼發現都沒有。」
「那就當你猜對了吧。」
＊
於是隔天，我展開新的計畫：接近她，看能問出些什麼。
這不是件難事，她與大家都打成一片，能自然、隨意的與她聊天。
她的某些舉止暗暗的透漏克里斯的猜想，卻一點架子都沒有。
對於我直球的發問她身分，只是微笑地搖頭。
「知道那些又怎樣呢？」
確實。
回到座位，克里斯似乎早預料到我的失敗，露出既像嘲笑又像憐憫的表情。
「放棄吧，糾結下去也沒意義。」
我嘆了口氣，雖然自己也知道如此，卻不知道為何放不下。
2.
隨著日子過去，她逐漸與我們熟捻，也會玩在一起。不過，放學仍是道別後便一人獨自回家。
好奇怪，她竟是主動靠近我，剛開始還這麼覺得，心臟劇烈跳動著。
但慢慢發覺，那只是假象罷了。她接近的是克里斯，而將我當成空氣。也許一開始問的身分問題冒犯到她了吧，我如此找著藉口。
那天我坐在座位上看書時，克里斯在身後說道：「這邊沒有要考喔。」
我正要道謝，一道黑影促不及防貼近我眼前。是雙腿。
黛安一語不發爬上了桌子，裙擺如盛開的花朵，嚇得我動彈不得。
她正對著我卻連看都沒看，僅用身體跨越我，頭頂頓時傳來熱度。
「你、你、嗚嗚……」克里斯也驚呆了，但話並未說完。
我沒有勇氣抬頭，但女孩的雙手擦過，似乎抱住了克里斯，強吻了他。
而我動彈不得，只能任憑那柔軟的肉體在頭頂蹭著。
書本模糊了起來，那是種複雜的情感。
可是，好美。
我有多掙扎，多壓抑著淚水，她就有多高貴。
好美。
傳來滋滋滋的口水聲，不過是她純真的表達愛意罷了。用行動，打破我那相較虛偽的掩飾，讓我終於了解自己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了她。
3.
「別生氣，是她自己靠過來的。」放學後回家路上，克里斯無奈地搔頭。
「我沒有生氣，要是生氣就不會在這了。」雖然眼角殘留淚痕。
「發生這種事，我也挺困擾的……」他用袖子擦著嘴巴，「要不，我來幫你一把好了。」
我納悶的停了下來。「什麼意思……」
「你跟著來就知道了。」
他帶著我前往他家。
那是一個不算太漂亮的小房子，一看就覺得冷清。
克里斯從門前地毯找出鑰匙，把門給打開。「請進，裡面沒人。」
他父母這時間可能還在工作吧。
跟著他來到他房間，裡面擺滿了機械道具，不過我並不意外。
黛安眼光不錯，這傢伙是個天才，或者說是瘋狂科學家，以自製的機械人獲得進入帝國中學資格。反觀我，不過是個書呆子罷了。
「你可能需要這個。」他指著房間中央，一個連接許多電線的機器。
他把用電線連接機器的兩個頭盔中其中一個舉起，丟給了我。
「你知道嗎，肉體也不過是個容器罷了，裡面裝是靈魂。世界即靈魂的投影，但受限於肉體，現實中單個靈魂無法發揮百分百的實力，需要多個靈魂共同投影，也就無法自由的決定世界的樣子。」
「喔？」我不置可否。
「這臺機器功能就是另一個容器，容器可承載靈魂，因此內部會應精神力產生一個新的世界。」
「所以呢……？」
「別急，」他操作起機器旋鈕，「兩臺頭盔可分別設定時間，時間到回世界中自己起點上回復意識。也就是呢，到時候我約她來，讓自己回復意識時間較早，你趁機再戴上頭盔好好解開心結吧。」
「咦，謝謝……但要怎麼跟醒來後的她解釋？」
克里斯露出笑容。「就讓我當那個壞人吧，我可不想再被她親了，太溼黏。總之，你先試試，我幫你設定一分鐘。」
「嗯。」我戴起頭盔，幾秒預備後，進入了一片虛無中。
想起克里斯說的話，試著用精神力創造出物體，地面逐漸成為一片草地。
我猶豫著是否要「召喚」女孩，但一切都是自己虛幻出的，不久便打消念頭。
透明的我於草地上沒有投影。沒有形體的我可以成為任何形體，包含女孩所喜歡的克里斯。然後再體驗一次那種被無視的痛苦。一想到這又掙扎了起來。
沒給我太多時間思考，起點上的我被吸了出來，睜眼就回到現實。
「怎麼樣？」
「還行。」
「那就這麼辦囉。我明天邀請她，她後天就會來吧。」
「我以為她會急迫地趕來……」
「確實啊，但她需要先找個藉口跟司機說吧。」
「喔，好吧。」若真如此勤快，自己勝算渺茫。
4.
正如克里斯預料的，女孩在後天來了，我事先躲在衣櫥裡，看著他們操作著機器，很快便沒了動靜。
即使戴著頭盔，她仍舊吸引著我，這期間的等待一點也不漫長。
克里斯如約定的一樣，先醒來，摘下頭盔後甩甩亂髮。手勢示意著「該你了」。
我迅速接下頭盔戴起，不一會進入了「世界」。
那是美麗的花海，不禁令我感嘆女孩的精神力。
可是四處張望，卻不見人影。說不定她也不顯示形體吧。
「嘿，有人嗎？」我忍不住喊了起來。
難道她發現換人，而選擇不出來？
終於，黛安從花海中冒出，走了過來。
「哈哈，」她笑著，但是純真、毫無惡意的笑容。「你是查克吧？直接現身也沒關係。」
我嘆了口氣。「還是被發現了嗎……」
「當然啊，人說話到一半消失，回來時又問有沒有人，肯定換了人。其實，克里斯說的話也幫助我猜到一些。」
「他說了什麼？」
「他問我那天為何要做這種事。其實我只是害怕。」
「害怕？」
「雖然在帝國中學，但公主依然不能跟平民談戀愛。我喜歡上你，但這是不被允許的。無法克制自己，我只能讓你對我感到失望，情感漸淡。」
我還在試著讓自己接受這些資訊。還有，克里斯的胡亂推理中了。「可是，你現在說出來了啊。」
「克里斯說，真正能束縛靈魂的不是肉體，而是墨守成規的精神。這樣不自由的公主跟囚犯沒兩樣啊。我們可以偷偷的——」
我仍然害怕聽完，好像那會讓美夢散去一樣。「可是，班導會監視……」
「那些事，出來再擔心吧。」她按住我的手。
我想回應她那充滿精神的凝視，正想開口時，一陣暈眩。
又回到現實了。
房間裡，關心的望著我的是黛安。
「在裡面時間比較久，可能會有些不舒服，你先躺著吧。」
「克里斯呢？」
「誰知道，醒來時人就不在了。大概不想當電燈泡吧。」
「聰明的傢伙。」
「對了，先不管那些，」她靠近，可以清晰的看見白裡透紅的肌膚。「你願意吻我嗎？」
對這事產生陰影的我猶豫了幾秒，最後貼近了她。
她微微閉起眼，等待著。
下一霎那，我勒住了她的脖子。一點一點加緊力道。
「伊伊伊……」她睜大眼，口吐白沫。
「克里斯，黛安在哪裡？」我逼問著，將她摔在地上。
5.
她眼中淚水不停打轉。
我朝向她看的地方走去，掀起帆布後露出安詳的克里斯。他的身體插了把刀，已經冰涼了起來。
「你從一開始就計畫好了，」我對著顫抖的女孩說，「用這機械來交換靈魂。」
「什麼時候……被發現的……」她斷斷續續的說著，夾雜痛苦的咳嗽。
「如果是你，大概會舉如說出『在裡面時間比較久』的『比較』之類狗屁的推理吧。但是，從你說出喜歡我時，我就隱約覺得這是個騙局了。」我露出悲戚的笑容，「她不曾喜歡過我，說不定還覺得作嘔呢。」
「不要再這樣說自己了……」
我不理會她，繼續著：「我剛剛想到，你會不會一開始與她在機器裡時，就用自身的精神力將其囚禁。不熟悉操作又愛著你的女孩，輕易的就被關住。然後實際上你靈魂中途並沒有出來，而是運用設計好的機械使你的身軀移動。這對你不難吧。最後排出時到她的起點，取而代之，並且先我一步『殺死』自己身軀斷後路。這樣的你不也是厭惡著自己嗎？」
「不重要了。我過去的心態、所作所為已不重要了。」她已停止哭泣，晃著腦袋。「做到這一切的方法有很多種，但我確實選了這一種，不對你撒謊的方法。」
她突然露出崩壞的表情，那是絕望到極點才會有的。「你有兩種選擇。第一種，接受我，我可以配合你成為你想要的樣子愛著你，裝成是她我也願意。也許這是最好的結局吧……」
我輕蔑的哼聲。
女孩用哀傷的雙眼注視我。「第二種，如果你不要我，而是要換回她本尊，我也尊重，我離開機器時黛安就從囚禁中放出來了，你只要殺死我(實際上是靈魂)，趁還有體溫時趕緊讓她的靈魂進來就能復原。不過，看到我的屍體她絕對會在悲痛下指認你是兇手，恨你一輩子的。公主的指認相當嚴重，你就準備在監獄度過餘生吧。」
「哈哈哈，真有趣。」我靠近。她緊緊閉上雙眼，迎來結局。
「但你永遠不可能成為她的。」
我說完，再度用雙手掐住那纖細的脖子，這次她放棄抵抗，像玩偶般任意擺布，最後癱軟，停止了心跳。
然後永久從世上消失了。
我將那殘存熱度的軀體拉到機器前並為其戴上頭盔，重新設定排出時間，自己也跟著戴上。
「沒事了。」我以克里斯的面貌出現。
「可以出去了？」女孩完全的信任。
「對，來這邊……」她與我交換位置，一瞬間，傳回了現實。
「哇啊啊啊！」黛安看著自己的身體哭喊出來。
「沒事了。」我藉著女孩的身體，向對方，「我」的身體，說道。
「你這傢伙！」黛安看向一旁克里斯的屍體，「是你殺了他對吧！」
「是『你』殺了他。」我不慌不忙解釋，「現在的我一指認，你就吃不完兜著走。這是克里斯讓我想到的第三種辦法。」
「可惡！」黛安衝了過來，揮舞拳頭，奈何意志不足，輕鬆被攔下。
「決定一個人的不是容器，而是裡面裝的東西。而我，就是喜歡你這種性格。」我咧嘴，「放心，我們會處得很好的。慢慢來，等你真心愛上我，再換回來。」
她用我的面容，強忍著不哭出。
我隨即親吻上去。「就算是那天的回禮吧。」
無法反擊，毫無地位的她現在只能欺騙自己享受其中。
變成你討厭的人感覺怎麼樣呢？
房間裡，我與「我」在唾液中交纏著。
（完）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