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先生,今天感覺如何?傷口有好一點了嗎?」
聖里瓦多的日出總是如此清爽,就算是在病房裡,也是如此,加上眼前緩緩走來的年輕護士,正對著年過半百的自己微笑著,何賽總統的早晨比起他的身體美好太多了。
「嗯...縫的地方還有點痛,真的不能再打麻藥了嗎?」
「請問您指的是哪一個傷口呢?總統先生?上背部的那一個還是下面的?還是說是胸前的?」
「都不是,是這...裡喔?」何賽一把抓過護士的手,往自己的大腿內側伸去。
「呵呵,總統先生,您真愛開玩笑。看來這裡已經不會痛了。」護士笑著掙脫了總統的猥褻。
「唉真可惜,你這麼不可愛要怎麼嫁人呢?」何賽眼看詭計失敗,但畢竟自己上個禮拜還在加護病房,現在就做這些似乎有點傷身,還是等一下吧。「今天有要再動手術嗎?」
「有的,總統先生,您腿上跟右手臂的傷口都可以拆線了,至於其他兩個要在等一下喔,醫生也會在手術時看它們復原的如何。預計在下午會進行手術,所以早上您可以處理公務,到中午時會為您準備手術的事宜。」
「不能翹班了阿...可以早上開刀嗎?」
「不行喔?總統先生,請不要偷懶,如果您努力的話,我就可以考慮...」
她輕輕撩起已經在膝蓋上二十公分的裙襬。
「好吧,讓你看看我還是一尾活龍,等明天早上妳就...」
「報告總統先生!羅德里格斯先生來訪。」突然闖入的年輕侍衛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儘管每天都大概是這樣,但他還是不怎麼習慣。
「切...進來吧!雷歐娜,等我喔?」總統一臉不情願地揮揮手,叫護士出去。見羅德里格斯的事可不太受古里阿人民歡迎。
「好的,總統先生。」雷歐娜給了總統一抹微笑,快步離開病房。在她前腳剛踏出房門,羅德里格斯就在總統面前了。
「你來...」
「我找到人了。你要聽嗎?」眼前是古里阿領土裡最有權力的人,但對羅德里格斯來說,打斷他說話是完全不用顧慮的事。
「喔?這麼快?兩個禮拜就抓到人啦?」
羅德里格斯完全不理會總統語氣裡的諷刺,因為他根本沒有找到兇手。
他根本不需要。
「...是安赫爾,是他幹的。」
「唉...果然阿。」
「我早就警告過總統您了,不能相信那傢伙...他是被我們抓到了沒錯,但是安赫爾一直是人民陣線的線民啊!就算在打卡斯提歐的時候我們有合作過,不過在除掉他後總統您的敵人就是人民陣線了,這個我從抓到他之後就一直這麼跟你講,你就不聽。」
「班瓦他還在覬覦著我的總統大位阿...別的不說,他終究得幫莫里納復仇的。雖然我也不算是迪巴拉的親信就是了。」
「現在好了,安赫爾被你派出去找人民陣線,還說什麼他是政府的全權代理人,你現在要怎麼抓他?把他搞定了,班瓦會怎麼想?」
班瓦他絕對不是傻子,作為曾經的執政黨黨主席,要不是他的總統被迪巴拉暗殺成功,然後巴提斯塔又被叛軍打個措手不及,現在在總統府裏的可能就是他了。
「...我不出手,你看著辦吧。」
「這就對了總統先生,雖然中了四槍,但看起來沒有傷到腦子。」羅德里格斯毫無顧忌地諷刺著總統,不過他也沒有什麼惡意就是,因為總統給他的差事對雙方都是最好的安排。
「...你知道的。剩下的就不說明白了,但是作為交換,顯然我現在急需一批軍援,你跟你老闆討論吧,剩下的錢跟編制我來搞定。」
「這個我會再跟紅府那邊說。但是總統你也知道,我們是民主合眾國,撥不撥軍援可不是政府說了就算數,所以...」
「所以你想看到班瓦上臺? 」
何賽是個嚴謹的軍人,對於賒帳這種事他不能接受。
「沒有啦總統先生,我們會商量,你也知道我們政府的方法多的是。」
「這才像話嘛。」羅德里格斯的奸笑並沒有引起總統的憤怒。
「因為要決戰了。」
對於安赫爾來說,這裡並不陌生,所以一旦出了任何事,他都有自信能躲起來。雖然以他目前的身分來說,這並不需要。
所以在看到眼前的檢查哨時,他光明正大地朝著它去,無須躲避。
「站住!手舉高! 」警察拿起了步槍,正對著安赫爾,這是平民過檢查哨時的待遇啊?怎麼會用在自己身上勒?
「你沒看到車牌嗎?政府的公務車你敢攔就算了,叫我手舉高是怎樣? 」
「沒看到!我也不知道你是誰!所以請你照我的命令站好! 」
八成是個新兵吧?搞不清楚狀況的熱血青年他最討厭了。
「我是政府跟人陣的和談代表,還是全權代表喔?你確定要這樣攔我?被你的長官知道的話會怎麼樣我不敢保證喔? 」
「代表?所以是安赫爾先生嗎? 」
總算知道我了!雖然有點令人不爽,但還是解決了。「沒錯,我就是... 」
韃韃韃...
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緊接著的是從聲音裏就滲出興奮的無線電通話:
「報告控制臺,發現逃犯,請求支援,再說一次,逃犯大約十人,請求支援! 」
對於安赫爾來說,這種情況並不陌生。但,卻是他完全料想不到的。
「你可以說明一下是怎麼回事嗎?能幫我勸勸何賽嗎? 」
在營火旁操作無線電的記憶並不模糊。
「沒事沒事,你放心,我們情報局的人會保護你的,你看你還有無線電可以用,對吧?在這裡,能讓你躲過政府軍追捕的人也就我羅德里格斯了。 」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所以何賽到底是怎樣?他想幹什麼?怎麼會又要抓我? 」
「這我現在也不清楚。不過,你現在身邊有我的人,等我去見何賽,事情就解決了。你就繼續去瑪利安納就好。 」
身旁的衛兵穿的的確不是政府軍的制服,手上的槍也比特種部隊的好,但這也不能完全消去安赫爾內心的懷疑。
不過,他也很清楚,直接跟羅德里格斯槓上的下場是什麼,別的不說,現在他的生死就握在這個狡猾的情報頭子手裏。
「好吧。那我們保持聯絡。你一定要幫我解釋清楚...不然班瓦也不會相信我。 」
「放心,這種事我明天就搞定了。到時候再說吧。 」
安赫爾放下無線電,鑽回帳篷裡。逃了老半天,他的體力也到極限了。
可是卻完全沒有睡意。
「卡洛斯!時限到了吧?報告呢? 」
班瓦在總督府的大會議室裡吼著。
「報告主席,是查出來了。政府軍那天會伏擊您,是那個... 」
卡洛斯貼近班瓦的耳朵。
「...我就知道。媽的,會跟著卡斯提歐那傢伙的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現在人呢?走到哪了?」
「主席,他現在就在岡比斯一帶,但是要小心,他身邊有政府的人,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難道要等他來這裡對我開槍你才要攔著他嗎?」班瓦抄起桌上的煙灰缸就是一扔,好在卡洛斯的身手並不如外表看起來的那麼遲鈍,勉強躲過了。「馬上派人跟著他!一有機會就下手,然後,叫葛雷諾那傢伙給我備戰!怎麼就跟他老闆巴提斯塔差這麼多,再不訓練跟整備我們就等著被何賽送去見上帝了!快點!」
「了解了,主席,我馬上就去。」卡洛斯靈敏地轉過身,然後,撿起差點打死自己的菸灰缸,優雅地放回會議桌上。
在叢林的早晨中醒來有時是一天裡最美好的時光,安赫爾對此深表認同,對他這樣的游擊隊員來說,這代表著他又活過了一天。
(不,我已經不是游擊隊員了...但也沒有好到哪去。)
雖然已經脫離卡斯提歐的魔掌與心驚膽戰的日子,但安赫爾昨天佈下的崗哨,就是游擊隊的標準佈防。
他起身,拿起在熄滅的營火旁的瓦斯爐,準備煮咖啡。
砰,砰砰...
槍聲?安赫爾馬上抬起頭,那是第三崗傳來的。
他馬上拿起槍,叫醒在大本營旁休息的兩個衛兵,跟他一起去第三崗。那裏只有兩個人,總會有守不住的風險。
一行三人在叢林裡潛行著,然後,他們看到了敵人。崗哨設在樹上,所以在眼前不斷朝天射擊的傢伙們肯定就是。
他們穿著人民陣線的軍服。
「幹...完蛋了。」安赫爾已經拋下了他的步槍。他曾在岡比斯峽谷裡衝出重圍,但是他背叛所有當時的戰友,並不是為了眼前的這一幕。
還能去哪?歐里昂?不,卡斯提歐的下屬在那裏絕對沒有好下場。
哈納瓦?如果菲爾德知道我是那個出賣卡斯提歐的叛徒,就算兩人曾有恩怨,但是幹掉自己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菲爾德完全不用考慮。
還有哪裡?聖里瓦多?他們的警察已經在通緝我了...
我只是想過平穩的日子,我不想要每天醒來,都要為了沒有死而感激。
所以,我把領導的頭賣給了政府,把人情賣給了人民陣線,把所有並肩作戰的兄弟,都拖到了行刑隊的槍口下。
然後我獲得了什麼?
在古里阿的大地上,我還有什麼?我還能去哪裡?
不對,這裡,我很熟。
安赫爾就這麼消失了。沒有人再收到他的無線電,古里阿所有有槍的人都找不到他...不,所有人,都沒有再見過他了。
「半年了!你要我怎麼跟總統交代?」
羅德里格斯握著電話大吼。
「我們人陣這裡也找不到啊?我們本部的探員跟線民呢?真的都沒有消息嗎?」
「考克斯你要我說幾次,沒有!就是沒有!你在人陣的那些好兄弟都找不到,我這裡的歐國佬就找得到嗎?」
「真的不行的話,我帶幾個情報局的弟兄去。」
「你有病是不是???」羅德里格斯快被這個下屬氣瘋了。可能是扮演"卡洛斯"這個笨笨的班瓦崇拜者太久,搞得考克斯都不像是那個訓練有素的幹員了。「你不在班瓦旁邊的話他搞不好就跟政府和談了!他們倆個都沒有錢養軍隊了,再找不到安赫爾,古里阿就沒有我們的事了!你懂嗎?」
「唉...那長官,你要我怎麼做?」
「不管怎麼樣都要加大力度搜索,必要的時候殺幾個人陣的,說是安赫爾幹的也行!就是不能讓他不見!」樓下傳來大卡車的引擎聲,好在總統還沒失去耐心,補給都還有到。「我這裡也在想辦法,總之在我想出來之前一定要撐住!絕對不能放棄搜索!知道嗎?」
「是,長官。我再處理。」
羅德里格斯把話筒摔在話機上。
(冷靜...冷靜...何賽他的話我不太好騙,但只要我的人繼續搜索,他也不敢有意見,但是...考克斯跟人陣那邊,就)
他失去了意識,在那一瞬間,應該說,也失去了軀殼。
整座費雪公司大樓也是。
在總統府裡的何賽,先是見到眼前的玻璃落地窗被震碎,然後他的老耳朵受到了人生最猛烈的一次挑戰。在隨扈的攙扶之下,他打給了羅德里格斯,想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在電話的那頭已經沒有電話了。倒是有個,大卡車的輪胎,支離破碎地躺在瓦礫堆裡。
「我再問一次,你真的有必要親自去嗎?」
班瓦歪著頭問卡洛斯,他打算去聖里瓦多一趟。
「是。既然主席很確定不是我們的人幹的,那就非常嚴重了,因為絕對不可能是政府下得手,這代表...有其他人在古里阿活動了,而且...」
「還強到可以直接跟歐里昂對著幹,的確厲害啊,連我都沒辦法。」
「所以,這絕對需要調查,不管對我們是好是壞,這件事對古里阿一定會有很嚴重的影響,對我們...跟主席您而言,就更不用說了。」
瑪利安納的夕陽並不美麗,因為在破敗的城市上空,絢麗的晚霞反倒顯得尷尬。
「...好吧。我會多派幾個人給你,但還是要小心,何賽不知道會不會有所行動。」
「是! 」卡洛斯立刻跑出了會議室,連門都沒關。
門阿...
(如果那個時候,在這裡就殺了他們所有人,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
卡斯提歐,佩雷斯...還有那個人,安赫爾。
(如果是我親自帶隊,應該就沒那麼多事了。可惜...莫里納已經不在了。)
班瓦嘆了口氣,轉過身,拿起了莫里納前總統的相片。
(當年...如果他沒有跟羅德里格斯翻臉,又怎麼會死在迪巴拉那傢伙手裡呢?巴提斯塔不可能打輸那傢伙...我也還會在黨主席的位子上,而不是在這裡...)
身後傳來腳步聲。韃...韃...韃。
班瓦並不擔心。門口離這裡很遠,而會議室裡都有地毯,所以他肯定還有一段距離,而人民陣線的任何人,都不能帶長槍進入總督府,所以就算是神槍手只要他還拿著手槍,就不可能...
嘟。
班瓦的左肩上飛過一股涼意,隨後飄落的,是被打碎的黃色海綿。
(難道...)
從座椅下,他拿起了防身的霰彈槍,轉過身就是一發。
但是,從這個距離,班瓦馬上就知道他打不中,卻足夠近,可以看清楚刺客的臉了。
是安赫爾。他像那天一樣,帶著衝鋒槍來。
「媽的,你... 」
安赫爾什麼也不說,也不靠近,只是丟了顆手榴彈過來。然後,班瓦就被爆炸掀翻在地,笨重的辦公桌壓在他的身上,儘管已經碎成了幾片厚木板,但還是能壓的他動彈不得。
「...是你逼我的。」
班瓦生前所見的最後一幕,是安赫爾漆黑的槍口,徹底覆蓋了整個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