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佩雷斯同志!」卡斯提歐上校穿著一身整潔的卡其色軍服,貝雷帽下披著一頭亂髮,卻並不能掩飾他那銳利的眼神,跟堅定的面孔。
「今天是我們游擊隊員勝利的日子,是開心的日子!我們的革命在今天會成為永恆。」他輕輕拍著眼前這位哭泣著的副官,安撫他起伏著的肩膀。「被解放的人民正在高呼著我們,等待著我們!你聽見了嗎?我們成功了!同志! 」
「是的!長官!我只是...不敢相信這一切...」佩雷斯少尉雖然身形魁武,遠比他尊敬著長官還大上一號,但舉手拭淚的他在長官眼裡,依舊是那個使命必達,但總是缺乏自信的副官。每次作戰會議時,就只有他會滿腦子都是失敗,想著敵人的埋伏跟陰謀。但也正是因為他的失敗主義,革命家才能粉碎一切萬惡帝國主義者的詭計,解放人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到了今天,你還是這樣!)
卡斯提歐上校想著,這也是他喜歡這個小子的原因。「同志,我愛你的謹慎,正是因為你,我們才能完成這一切。但是同志!我們革命家,不只要永遠銘記自己的理想,更不能害怕理想成真的那一天!我們要擁抱它,歡迎它,熱愛它!所以我們才能堅持它,保護著它免於反動派那永無止息的陰謀!同志,你是對的,在那些陰謀詭計襲來之時,你的謹慎是不可或缺的阿!同志!所以,擦乾眼淚,抬起頭來看像我們成就的這一切,然後去迎接你我夢想成真的這一天吧! 」
佩雷斯少尉抬起了頭,直視著眼前的老領導,他的話語還是那麼的鼓舞人心,還是能帶給自己一往無前的勇氣,但是,今天自己的眼淚,卻怎麼也停不住。
「長官,請對我下指令吧!就像我們在岡比斯河被包圍,所有同志都彈盡援絕的那一晚。」少尉拿出身為革命家的勇氣與智慧,請求長官再幫同志們解圍一次。「就像那天長官說的,"死亡不屬於革命家!失敗不屬於人民!同志們,跟我衝!",我想請長官再給同志們一些鼓勵,一點失格的革命家缺少的骨氣... 」
卡斯提歐上校緊抱著佩雷斯少尉,儘管他根本無法環抱著。
「好的!同志! 」上校握著佩雷斯的肩膀。「起來吧!同志!去迎接勝利,去面對被解放的人民吧!跟我來! 」他的眼裡沒有淚水,只有革命家該有的堅毅、游擊戰鍛鍊出來的頑強,與身為長官對下屬最重要的關愛。
正是這份大愛,才能讓游擊隊員在叢林裡進行長達十五年的游擊戰,只為了解放全古里阿的老百姓,從殖民主義跟帝國主義的魔爪中解救出來!
佩雷斯少尉終於站直了,敬禮。
「是!長官! 」
在廣袤的廣場上,成千上萬的老百姓正在高呼著什麼,有些還舉著槍,揮舞著各式各樣的旗幟。
「安靜點!同志們! 」卡斯提歐上校對他的人民喊著。「今天終於到來了!同志!古里阿從萬惡的殖民者跟帝國主義者手中解放了!同志! 」
下面爆出如雷的呼聲。不時有人對空鳴槍。
(這是解放的槍聲,這是自由的禮炮!)
卡斯提歐上校掃視著眼前的一切,不自覺的紅了眼眶。
「同志們!我們獲得了光榮的勝利!偉大的革命將永垂不朽,深印在每一個古里阿善良而勇敢地人民心中!我們付出了慘痛的犧牲,但是同志們!為了偉大的祖國,犧牲是最微不足道的代價!革命家的熱血正是為此而生。」上校一邊踱步,欣賞著他所淨化的大地。「所以在勝利的日子裡,革命家的歡呼會最大聲,驕傲地走在隊伍的最前頭!所有覺醒的古里阿人民都該向我們革命家學習,向游擊隊看齊! 」
話音剛落,下面又是一頓鼓譟。卡斯提歐上校高舉的拳頭,也不得不攤開,示意大家別那麼興奮。
「同志們!你們對革命的熱情是偉大的,是感人的!有了這股熱情,我們將粉碎一切躲在陰影處的反動派,揭穿他們的陰謀詭計! 」勝利的果實必須鞏固,而這需要人民緊密地圍在游擊隊員旁。「但光有熱情是不夠的,我們要謹慎,要懷疑一切!因為反動份子亡我之心不死,古里阿永無安寧之日!陰謀家會躲在暗處,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猥瑣:也可能會徒勞的偽裝成你們的好同志,在我們之間搞破壞!真正的革命家不是無所畏懼的,我們的畏懼是那隻揭開反動派面具的手,是發現陰謀詭計的眼!你們要向游擊隊員學習,時刻警覺,握好手裡的武器,堅決擁護古里阿人民解放軍!堅決圍繞游擊隊!只有這樣,革命的果實才會永遠屬於人民!才會永遠照耀著古里阿的大地!同志們! 」
上校不知不覺已經走了一大段路。眼前的人民也越來越少,但他們都緊緊跟著自己,所有眼睛都看著他。
「沒錯...正如同我說的,革命是艱難的,現實是殘酷的!但我們要擁抱理想,永遠銘記還有古里阿人民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那些是你們的兄弟姊妹!是你們的兒女!是你們那垂垂老矣的父母,卻被帝國主義者鞭答著!在不見天日的礦道裡勞動著!解放他們是我們革命家的使命,我們要像豹一樣戰鬥,穿梭在叢林之中,撕碎那些殖民者老鼠的喉嚨!只要哪裡還有人民受苦,哪裡就有我們游擊隊!我們會走出古里阿,解放全世界的人民!這是革命家最光榮的使命!是偉大的古里阿母親撫育的勇士!那就是你們啊!同志! 」
上校把心裡話一口氣都吐出來了,不覺有點疲憊,也停下了腳步。
「同志,曾有其他好同志問我,想知道我為何能堅持革命那麼久。我說,其實不是我,而是在革命本身。我知道,革命是不朽的。 」
(是的,革命永不消亡。只要人民還在受苦,革命就不會停止。)
「所以,我不是最偉大的英雄,也不是什麼領導,我是與偉大的古里阿人民一起戰鬥,為偉大的古里阿崛起而奮鬥!當然,我是最早覺醒的,所以同志們可以向我學習。」卡斯提歐回想起那段艱辛的歲月:目睹人民的掙扎、帝國的囂張,從主義裡得到解救的狂喜,初次拿起槍的惶恐與懷疑,第一場勝利的歡欣,在河邊被包圍的絕望與決心,見證游擊隊壯大的欣慰,還有...
卡斯提歐上校高舉他的拳頭,展示著一個革命家的光榮。
「我們的戰鬥將永不停止!我們會將革命堅持到最後一刻!堅決與殖民者與帝國主義陰謀家做鬥爭!我們會解放全古里啊!我們知道,革命是 」
「開火! 」
(不朽的。)
佩雷斯少尉小聲地唸到。然後,他向已經被五顆子彈打穿、與低垂的右手形成一個ㄇ字型的老長官,行了最後一次敬禮。
(沒錯,革命是不朽的。就算游擊隊消失了,被腐敗的政府軍一時之間殲滅了,革命也會...)
佩雷斯少校終於能輕蔑地看著眼前衣著不整的行刑隊,有些還叼著菸。發令的軍官渾身刺青,跟胸前掛滿的勳章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來追隨長官了。我已經確認了,革命還在...)
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