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你能幫我換武器是很好，但你要怎麼知道我現在想用什麼武器？」——墨染
「不然……你想換武器的時候就擺個架式？我根據你架式的樣子來判斷。」——露兒．可黛絲．瑞庫德
「才不要。感覺很蠢。」——墨染（最後還是接受了這個提案）
採用歐文的建議後，兩人果真通過了考驗。
「漂亮。現在的你們應該有中下級冒險者的實力了。這樣在外面也沒那麼容易被欺負。」
歐文揉著被墨染擊中的左手臂，恭喜著兩人。
「按照約定，我會幫你們支開守衛，放你們出城。不過在那之前，珞，我還有東西要給你。」
歐文說完走回了門邊，把之前藏在後方的一個手提箱拿了過來。
他打開了箱子，將裡面的東西遞給露兒。那是一根漆黑的長鐵管，其中一端延伸出了木頭的握把、輸送氣體的管路，與一些細小的零件。
「這……就是最近二十年間出現在外界社會的新武器，名為槍械。」歐文有點落寞的說著。「你還記得小時候被我逼著學武術的事情嗎？」
露兒點了點頭。雖然她對打鬥沒興趣，卻意外地在學武術的過程中學會了用靈血製作兵器的技巧，最後發現了自己擁有成為操血師的才能。
「事實上，靠著鬥氣或魔法打鬥已經過時了……或許那不過是我們這些老人的一廂情願。雖然用鬥氣戰鬥的舊方法依然有用，但現在外面的世界已經有了速成的戰鬥方法——也就是槍械。」
歐文拉了一下槍管上的槍機。隨著一道綠光閃過，準心旁的指針立即轉到了綠色的區域，代表風壓填充完成。
——藉由敲擊大氣魔晶石產生空氣，藉此提升氣密瓶的氣壓，最後用壓力推動彈丸擊發。露兒一瞬間看懂了這把空氣槍的原理。
「這是栓動氣壓槍AL-82，是大鍛造師拉爾修瑞早期的作品之一。只要拿著它扣下扳機，就能發射預先裝填的彈丸。雖然每次射擊都需要重新裝填，但由於威力很大，命中一次就能讓人痛到倒地不起。」
他對準了旁邊的樹木扣下扳機，一個微小的破空聲從管內傳出，隨後樹幹上便多出了一個凹洞。「這就是這把槍的基本威力。如果嫌這樣的傷害不夠，多拉幾次槍機還能使傷害倍增。」
「有了這東西，想必沒習武的你也可以輕鬆打敗我吧。」歐文把槍遞給露兒，露出寵溺的微笑。「那麼，這把槍就送你防身了。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這是露兒今天收到的第一個祝賀。
——果然，父親永遠都站在我這邊。
露兒鼻頭一酸，淚水從眼眶止不住地湧了出來。
「……謝謝。」
露兒簡單地告別了歐文，便拉著墨染離開庭院。
——要是再說下去，自己肯定會捨不得離開。
於是，兩人飛上天空，一起離開了摩洛伊。
◇◆◇
由於墨染事先已經規畫過路線，兩人一路上並沒有受到什麼阻礙。在連續飛了一個晚上之後，兩人抵達了格蘭德城。
按照計畫，兩人先去拜訪了羽族人在城內的互助會，得到了借住一個月的許可。由於時間不長，兩人只能加緊腳步賺錢。
要說有什麼工作是入門門檻低、報酬又高的，那肯定是高風險的臨時工——說好聽一點叫做冒險者——是個只要能完成任務就能獲得報酬的職業。雖然風險高了點，但考量到可以隱姓埋名與不需要本金，兩人還是選擇加入冒險者工會，一起登記成為了冒險者。
在工會中，冒險者還會需要經過考驗，考取更進階的職業證照，例如遊俠資格、刺客資格等。由於一些報酬比較好的任務會需要這些進階證照才可以接取，如何考照便成為兩人的下一個目標。
靠著優秀的武技，墨染很快地就獲得了護衛資格，然而露兒就沒有那麼幸運。
操血術固然是個實用的技能，不僅能創造各種工具，甚至還可以幫忙戰鬥。然而製造物品的鍊金術師執照需要測驗魔法技巧，協助戰鬥的游騎兵也需要考驗劍術。這些都是露兒沒有修習的內容，因此她得不到任何證照，只能找到一些洗碗打雜的苦力活。
雖然不滿，但露兒也只能試著找尋其他出路。這個狀況對於原本認為可以合力賺錢的兩人來說無疑是個阻礙，畢竟若是露兒賺不到錢，墨染的負擔就會加重。
幸好，格蘭德的護衛人力似乎很搶手，墨染很快就接到了不錯的工作。
「『協助商人運輸貨物回到萊歐城』？等一下，僅僅五天的任務居然能賺三十銀幣？這幾乎是行情價的兩倍誒！」
露兒研究著墨染接下的合約，對其中的金額感到訝異。
他們幾天前才搞懂了外面社會的物價水準。舉例來說，像格蘭德這種有人類居住的城市，可以使用且最小面額的貨幣是一種圓形方孔的銅錢「賽羅銅」。
普通的午晚餐大概需要四枚這樣的銅幣，所以一天的伙食開銷大概是十銅。而十銅，根據人類皇城的法律，恰好可以兌換成一枚銀幣。
也就是說，墨染這趟任務報酬的三十枚銀幣，將足以支付兩人半個月的生活開銷，算是下了場及時雨。
露兒雖然慶幸，卻也不敢大意。「這……一定有詐！短程的護衛任務有這麼好賺嗎？你確定對方不是走私商或是逃犯？不要牽扯進奇怪的事情喔？」
露兒小心翼翼地確認著合約的內容，深怕墨染被別人騙走了。
「放心啦，我問過羅伊了。萊歐城的鐵匠非常需要格蘭德出產的神祇護符，甚至到了同業會互相搶貨的程度。由於利潤很高，商人們也都願意花大錢保護自己的貨。這趟出行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羅伊是冒險者工會的會長，是城內很有名望的人物。如果說這是他給的消息，那應該可以信任。
墨染從他的武器袋中挑選了幾把放入行李之後，對露兒鞠了個躬。「那麼我走了，小姐請保重。」
「再見，早點回來啊。」露兒目送著墨染離開。「工作完了就給我拚死趕回來啊！」
墨染笑著點了頭，隨後便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街道的另一頭。
「那……我該怎麼辦呢？」露兒輕咬起下唇。墨染不在的這幾天，她就是個獨自流落他鄉的遊子。不僅房子只能再住幾天，僅憑一己之力也沒有辦法找到新工作。
她煩惱了一會，最後決定振作起來，開始計畫起自己今天的行程，盤算起打零工可以得到的工資，以及今天必須支出的各項花費。
不知怎地，她又想到了墨染這趟任務的報酬。
「唔姆……三十銀……有整整三十銀誒。我打工一天也才十幾銅，等墨染回來是不是比較快呢？」
……這樣放縱慾望是不是不太好？算了，下不為例吧。
如同其他養尊處優的公主們，露兒對於省錢這件事實在是缺乏訓練。她翻找著自己的錢包，先拿了三枚銀幣的存款出來。
「要拿去買衣服嗎……？這身王族禮服在這個沒什麼血族的城市裡有點太麻煩了……」露兒捏著自己的衣角想著。
如果真要說她這次離家的行程有什麼疏失，那想必就是衣服了。露兒完全沒料到靈血的制約在離開摩洛伊之後還會繼續運作，所以攜帶的衣服有大半都是以前當王子時的休閒服，導致現在完全穿不上去。
她現在手邊可以穿的服裝只有兩套：一件是平時公主身分所穿的簡易禮服，另一件則是不分男女版型的簡陋睡衣。後者當然不能穿出門，所以露兒只能一直穿著禮服在城內奔波。
不得不說，格蘭德的商人都很沒良心。一看到身穿華麗衣服的客人進門，商品售價都會立即提高個兩三成，繼續穿這套衣服辦事無疑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決定了，就去買幾件普通的衣服吧。這也算是對未來的投資吧？」
◇◆◇
露兒正在格蘭德上方的高空處俯瞰著城鎮。
她雪白的長髮隨風舞動，緋紅的雙眼緊盯著下方的每棟建築。她手中拿著一塊夾著羊皮紙的血紅板子，正仔細的繪製著城市的地圖。
「……出了門才發現不知道服飾店在哪，真是的，怎麼會有這種人啊？」她自嘲著，同時吐了吐舌，試圖化解心中尷尬的情緒。
露兒知道自己並不是那種過目不忘的人，方向感也沒有特別好。因此她決定趁著找服飾店的同時，順便畫一張城鎮的全圖，這樣以後接到任務時才不會找不到方向。
不過因為露兒沒有地形測量的相關知識，所以她使用了一種特別的方法繪製地圖——先用靈血做出一個城鎮模型，再把模型底層切開，拓印到紙張上頭。
由於她已經習慣於把想像的東西做出實體，因此這種方法對她來說十分方便。不過雖然店家的位置可以完美的轉印到紙張上，但招牌的文字還是得自己寫上去。於是露兒稍微降低了飛行高度，好看清楚每家店的在賣什麼東西。
然後她注意到了地面的異樣——某個鐵匠鋪的門口圍了一大群人。
眾所皆知，鐵匠舖的主要事業是打造與強化裝備。無論是何者，通常都會把東西放在店內就離開，顧客並不會長時間駐足在店門口。
「難道是出了什麼大事？唔姆……去看看好了。」
露兒想了想，悄悄地飛了下去，找了個沒有人注意的暗巷落地。
她穿過人群，擠到了能看見店門口的位子。在那裡，她看見了兩個站在門口的人影。
左邊的那位是有著亞麻色長髮的精靈族女子。雖然身上穿著冒險者愛用的皮甲輕裝，看起來應該是名靈巧且有活力的人，卻又在外面披了件學者們常穿的暗橄欖綠披肩，一時之間讓人看不出究竟是什麼職業。
她的外表相當於人類二十幾歲的樣子，給人一種溫柔、親切的感覺，但她此刻卻彷彿有點恍惚，一雙梅紫色的眼正呆滯地望著右方的中年男性。
那個男性看上去像是人類，一隻手正不安分勾搭在女子的肩上。他用粉紅色的雙眼色瞇瞇地打量著女子的全身，時不時還用空出的手撥著自己奶油色的頭髮，看上去就是哪個有錢人家的紈褲子弟——不懂得穿著打扮的那種。
之所以說不懂穿著，是因為男子身上穿著一套紫金夾雜的華麗服裝，就像是在街上大喊「我很有錢，要尊重我」一樣令人噁心；相比之下女子的衣著雖然樸素，但仔細一看卻很有質感。
這樣看來，女子應該是有內涵而懂得謙虛的類型，面對這種會在路邊搭訕的男性應該有辦法應對，不可能讓別人對自己毛手毛腳而不懂得拒絕。
——這其中必定有詐，露兒心想。她看了看周圍的群眾，發現大家雖然也都露出憤恨不平的表情，卻沒有人想要上前制止，於是她決定聽聽路人的談話，想知道幕後的內情。
「呿，還以為又是哪個自不量力的傢伙敢對我們的卡莉亞出手，原來是巴迪斯那卑鄙小人。」
「哎呀……這次輪到卡莉亞被盯上了嗎？店長真可憐吶……」
「莫安家族的繼承人了不起啊？以為能賄賂法官就可以為所欲為？」
「怎麼他又在用催眠術？嫌自己家裡的奴隸不夠多，開始對我們的店長動手了？」
原來如此。露兒心想。
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以家產與權勢作為靠山，調戲良家婦女——這種幾乎被吟遊詩人唱到爛掉的情節居然會在自己眼前出現，讓露兒不禁搖了搖頭。
統整了路人的說法後，那名男子——巴迪斯．莫安是城內大地主的兒子，他們家族的勢力範圍涵蓋了半個城鎮。要是在這邊得罪了他，無論走到哪肯定都會被找麻煩。
對莫安家族的任何舉動都要視若無睹——這似乎已經成為眾人心中的潛規則。
但，如果是父親在這裡，肯定會二話不說上前救人吧？
露兒向前踏了一步，卻又遲疑著縮了回來——不是因為她的膽量不足，而是因為她沒有像歐文一樣強大的實力。
此時，她忽然想起了父親曾經的教誨。
「如果一件事情是正確的，那就算是千夫所指，也要努力去做。」
這幾十年來，露兒就遵循著歐文的指導，靠著這股拚勁熬過了眾人的閒話，最後練就了一身的操血技法。
放棄與逃避從來就不是她的選項，但做事依然得要三思而行。
露兒不斷思索著可以救人、又不至於讓自己身陷險境的方法，最後終於找到了一條道路。
——既然親自動手會有危險，那只要讓人偶出面揍他一頓，就不會被發現了吧？
露兒盤算著，緩緩退出人群，並偷偷往前方空地放出了血霧。
完美的計畫——如果身旁沒有人盯著就更好了。
「你在做什麼？」
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卻從她背後傳來。露兒感覺到自己被什麼人抓住了肩膀。
「你幹嘛——」
她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就先被一股巨力推出了人群之外。她踉蹌地走了幾步，在店門前穩住了身體。
——此地不宜久留。露兒暗自咬牙。她雖然想逃跑，然而幾名身形彪悍的黑衣壯漢早已從人群中走出，將她圍困在中央。
中計了。她沒想到對方居然在人群中埋了暗樁，監視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喲？沒想到才過幾天而已，就有人忘記了上次的教訓啦？」
巴迪斯看著被推出來的露兒，興味昂然地打量了一下，在卡莉亞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後，便朝著露兒走了過來。
「你想做什麼？離我遠一點！」
露兒緊盯著四周的大漢們，同時張開了翅膀，準備隨時飛上天空。
「我正在猜你是精靈還是血族呢，沒想到這答案公布得挺快的。」巴迪斯一派輕鬆地走著。「不錯，血族的小姐們就跟我們家出身的男人一樣，是正直勇猛的象徵。這種帶刺的玫瑰我也喜歡。」
他將手搭上了露兒的肩膀，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微笑。
「——兇猛歸兇猛，在大街上出手可是不好的行為。這你可知道？」
他的聲音有如魔音傳腦般鑽入了露兒的腦中，讓露兒有種被家裡列祖列宗們訓話的壓力。
「我知道……我只是……一時忍不住……」露兒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從對方身上襲來，光是要抵禦就費盡了心神。
「原來是一時糊塗引發的誤會？沒關係，我巴迪斯．莫安可是擁有十分寬大的心胸。當然願意原諒這種小小的錯誤。只要你願意前來我府上道歉，所有事情我都可以當作沒發生過，你怎麼看？」
錯誤。這個詞彙不斷的在露兒心中迴響著。
露兒知道自己不該對巴迪斯出手，但她卻因為一時的氣憤而失去了理智。雖然還沒有攻擊，但自己確實已經出手，所以對方要反擊也是完全合理的。
雖說要親自去賠罪是件令人羞恥的事情，但為了今後能與墨染繼續安穩地在城中生活下去，這點犧牲也只能自己忍下……吧？
「我……我知道了……」
於是，露兒做出了回答。
她雙眼迷茫地看著巴迪斯，心中的恐懼正不斷擴大。她不知道現在道歉還來不來的及，只能盼望對方會說話算話、放她一馬——
「別聽他的！那是催眠術！」
突然，一個青年的聲音從人群外頭傳了進來。剎那間，一發紫色的光芒打中了巴迪斯搭在露兒肩膀上的那隻手。說也奇怪，在巴迪斯痛地把手挪開的同時，露兒感受到的那股壓力也消失無蹤。
露兒眨了眨眼。她雖然還沒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也知道此時應該先走為上策。
她飛上了天空，離開了大漢們的包圍網，才發現下方的卡莉亞不知何時已經不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背後揹著長刀，手中拿著步槍的人類青年。
他似乎就是剛才出手解救露兒的人。他有著黑色的短髮與天藍色的眼，穿著一套不怎麼顯眼的深藍色大衣，從身型看起來並不是能用力量突圍的人。此時由於露兒已經飛離戰場，所以換他被大漢們包圍在中央。
「什麼催眠術？我是天生口才好——」
巴迪斯走向男子，想要故技重施搭上他的肩，然而男子卻當機立斷的朝巴迪斯腳跟前開了兩槍。
「我沒有跟你打架的意思。讓我走，否則我就只能把你交給工會。」
男子用言語牽制著巴迪斯，同時迅速的更換了彈匣。
「你以為我會怕一個區區的冒險者工會？哼，小的們，給我抓住他和那個空中的女孩！」
巴迪斯一聲令下，大漢們便群起而上。有的人拿出了武器，有的人則開始唸起咒語。
最先行動的是拿出步槍的大漢，他對準了空中的露兒開了幾槍。露兒驚險地躲開了子彈來，卻沒注意到另一群法師早已唸完了咒語，一發火球就這麼擦過她的臉頰。
「魔法？這麼快？」露兒驚慌的向上飛起，拉開與地面的距離。
魔法與鬥氣一樣，是冒險者常用的力量之一。透過用魔力操控環境中的元素，魔法可以製造各種不同的奇妙現象，是個十分強大的能力。
一般來說要對付魔法師，最好的方法就是貼近距離戰鬥，讓對方無法集中精神施法。但露兒的反應能力沒那麼快，貼上去只是送死而已，因此只能想盡辦法拉開距離，跑到魔法與槍械的射程之外。
「你們在做什麼？別打她的臉、打她手腳！我要一個破相的奴隸幹嘛？」
巴迪斯叫喊著，同時也拔出了步槍加入戰局。與此同時，下方的戰場也有所行動。一名拿著大劍的大漢朝黑髮男子揮了過去，卻被他靈活地躲開；另一名戴拳套的人試圖用鬥氣使出掌風，但他的氣卻在半途就被黑髮男子的子彈打散。
——反應速度不錯嘛。露兒暗自讚嘆，同時往他那邊飛了過去。
「剛才謝了。我是露兒，你叫什麼名字？」
露兒把幾團血霧扔到了地面，隨著煙霧散去，裡頭走出了兩名拿著盾牌的靈血人偶。
「我不覺得在他們面前自報姓名是件好事——」
黑髮男子說著，然後在人偶的掩護下，開槍擊倒了一名大漢。
「……我是里德。早知道你會飛，我就不救你了。」
里德小心翼翼地閃躲著大漢們的攻擊，同時試著射擊他們的弱點。然而都被對方的護身鬥氣擋了下來。
——看起來他似乎是為了救自己而陷入危機了。露兒想著。
「那還真是抱歉……我會盡量讓你也能逃出來的。」
露兒看著下方的戰況，把歐文給他的槍拿了出來。
上膛、瞄準、發射。一發草綠色的光束穿透了鬥氣屏障，擊暈了一名大漢。
「有用——！再來一發！」
露兒拉動了槍機，再度瞄準另一名大漢。然而幾發朝著她飛來的火球卻阻止了她的射擊。
里德看到露兒的槍有用，便朝她看去。「喂、露兒，把你那把槍給我。」
他喊道，同時收起了自己那沒什麼傷害的步槍，像是要定了露兒的武器。
「喂喂、這東西可是單發的喔？要是沒有人幫忙牽制的話，想瞄準移動中的對象是天方夜譚吧。還是讓我支援你比較——」
露兒再度瞄準下一個目標，然而一排子彈卻在這個時候朝她掃了過來，不給她時間瞄準。
「我自有辦法！快給我！」
里德見露兒的支援射擊被干擾，再次催促了起來。然而露兒卻死命地抱著自己的槍不肯鬆手。
「不要！這是我的生日禮物，才不給你呢！要拿就拿這把！」
她將一團血霧扔到了里德身旁。血霧散去，一把血紅的栓動步槍插在里德腳邊的地面，儼然就是露兒手中那把的複製品。
「切、真小氣。」
里德抱怨著，但也沒有浪費露兒的好意。只見他單手撐在槍托上跳起，翻上天空的扭動了身軀，躲過四面八方襲來的攻擊。隨後，他順著翻滾落地的勢頭，將槍從地上拔起，在看準了最近的敵人後，迅速地甩出了持槍的手，在準心指向敵人時扣下扳機、將子彈擊發。
咻——子彈穿透了大漢的鬥氣與頭盔，擊中了腦門，對方也立即暈了過去。同時，里德手中的槍也因為承受不住膛壓而炸成血霧，只留下半顆沒用完的魔晶石落在地面。
一氣呵成。這一切不過是兩秒之間發生的事情。
「滿厲害的嘛。」露兒不由得讚嘆，同時再度閃過四面八方攻擊而來的火球。
「我就說我有方法。願意把槍給我了嗎？我才不要只能開一槍的爛貨。」
里德由於失去了手中的武器，只能在敵陣中來回閃躲，好幾次都被對手砍中了衣角。
「靈血的製品本來就承受不了重擊……好嘛，我多給你幾把總沒問題了吧？」
露兒振翅飛到了里德頭上，一甩手便散出了一片血霧。隨後，數十把槍全部落到了里德的腳邊。
「這些夠了吧？可別被他們撿去用了！」露兒喊道，同時拿出隨身攜帶的血包吸了口，恢復失去的血液。
「你只是把爛貨的數量變多而已吧！」里德吼著，卻也沒再抱怨。他快速的環視了槍與敵人的位置，壓低了自己的身體。
隨後，他的身影如紫光般閃過。
像是早就計算完畢般，里德一個墊步抓起了最近的槍，並在拔起時對準了一名大漢的腦門。
「——『死亡綻放』！」
扳機扣下，子彈在命中敵人的同時炸成血霧，而里德利用了這股反作用力向後翻滾，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
隨後，里德在半空中抓住了第二把槍。
拔起、對準、擊發、撤離。里德把自己的一舉一動計算得十分精密，彷彿將自己也變成了機械般，跳著精準且致命的槍之輪舞。
無數的槍聲與哀號聲從血霧中傳出，黑紅的霧氣不僅遮蔽了敵方的視線，也帶給他們無止盡的恐懼。
「你們怕什麼？不想要錢了嗎？給我上啊！上啊！」
巴迪斯氣憤的怒吼著，用手中的步槍瘋狂地朝著血霧中央掃射，卻沒能打中身處中心的里德。轉眼間，巴迪斯雇來的大漢們就全軍覆沒了。
血霧散去，里德帶著一身的血跡走了出來。
「不過是連冒險者工會都不想收的烏合之眾，還敢不把工會看在眼裡？」
他的眼中散發著恐怖的魄力，讓巴迪斯不禁倒退了幾步。
「可、可惡……莫安家族不會放過你的！走著瞧！」
巴迪斯轉過身，朝著人少的街道死命地逃跑。里德倒也沒有追上去，只是靠在店門口的柱子旁，冷冷地看著圍觀的路人。
「事情結束了，大家離開吧。」他用低沉的聲音說著。
此時，不知道何時被里德救走的卡莉亞從自家店門口畏畏縮縮望了出來，有點不好意思對大家點了點頭。眾人看到事情解決了，也都紛紛散去，恰好給了露兒一塊空地降落。
「謝謝你們，不嫌棄的話……要進來歇息一下嗎？」
卡莉亞虛弱但溫柔地說著，那聲音好似森林中的微風，治癒了兩人疲憊的心。
「那就打擾了……能不能扶我一下。」
里德用細小的聲音說著，看起來像是在剛才的戰鬥中透支了體力。卡莉亞將他扶了進門，露兒也隨之跟上。
「你叫做……露兒？是里德的朋友嗎？」
卡莉亞似乎早就認識里德，因此只問了露兒的身分。露兒正想否認，沒想到里德卻率先發話。
「是啊，她還欠我五百金幣，我是來討債的。」里德癱倒在椅子上，有氣無力的說著。
露兒聽見自己身上多了一筆債時十分驚訝，但在看見里德的表情後，才知道他是在對剛才自己不想把槍給他的事情發牢騷。
「別聽他亂說……我只是單純的路人。」
在卡莉亞的攙扶下，里德坐到了店內的小木桌旁。
「我看你們滿有默契的，原來不是嗎？」卡莉亞微微睜大了眼，隨後露出微笑。「你們先坐一下，我去備個茶。」
露兒聽話地坐了下來。她看著死撐著不讓自己癱倒在桌上的里德，對他微微欠了身。
「那個，先跟你道個謝。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你似乎從那傢伙手中救了我。」
「沒什麼，我本來就討厭那些沒實力、只靠著繼承權勢而活的傢伙們。」里德虛弱地對露兒點了點頭。「我生平最討厭那些有權有勢的高官，所以我算是為了我自己的理想行動，你不需要感謝我。」
里德咋了聲，似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談太多。「話說回來，看你應對巴迪斯時的行動，你並不知道秘術，對吧？」
秘術？那是什麼？露兒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我建議你最好了解一下。」里德笑了下，像是慶幸著不用繼續談什麼守不守法的問題般。
「我記得，你們血族的天賦是靈血？與之對應，我們人類的天賦便是『秘術』。這是種因人而異的特殊能力，只要滿足條件就可以發揮不亞於魔法的效果。所以你不要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隨便讓別的人類靠到你的身邊，那是很危險的。」
里德說著，突然用一根手指削過露兒的臉側。在露兒反應過來前，里德的手指早已點到了她的耳尖處，精準得毫無偏差。
露兒感覺到里德的手指散發著十分微弱的紫色光芒，這似乎就是他所說的秘術能力。
「我的能力是『百鍊自得』。如你所見，我可以精準地控制我的動作。」里德收回了手指，看起來這耗盡了他僅存的氣力。「因為不是很強的能力，所以用起來沒有任何限制，就是會很累而已。不過巴迪斯就不是這樣了。根據我知道的情報，他的能力是『心靈操控』——只要是被他摸到的人，都會無條件聽從他講的話。」
露兒瞪大了眼。「還有這種事？難怪我會有那種奇妙的感覺……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抵抗嗎？」
「要抵抗秘術就只有兩種方法：第一種是讓對方違反限制，但詳細的限制條件只有施術者自己知道。所以我們只能尋求第二種方法，也就是直接用其他力量干涉。」
里德說著，同時拿出了腰包中的魔晶石。
「魔力、神力、鬥氣。這是你所知道的三大基本力量，稱為『力源』。你或許已經知道不同種類的力源可以互相抵消，對付秘術也是一樣的方法。」
露兒當然知道力量相消的道理，畢竟她手中有一把以魔晶石為動力的槍械。不過她卻沒想過對抗鬥氣的方法也可以拿去對抗秘術。
「我救你的時候就是用帶有魔力的子彈擊中他凝聚秘術力的手，藉此破除秘術的影響。」里德說完，像是又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的看向露兒。
「不過……雖然破除了他的催眠，但他灌輸給你們的想法可能還遺留在你們的腦中沒有根除。你們還記得他對你們下過什麼指令嗎？建議你們花點時間回憶一下，看是不是被他植入過什麼奇怪的概念。」
此時，卡莉亞泡好茶水，走了過來。
「來，兩位請用。」她放下了杯子。「巴迪斯以前都只敢對街友們出手而已。我從來沒想過我也會中招，害得你們還要來救我，真是狼狽。
「催眠的話，我應該沒有被怎麼樣。巴迪斯只是跟我說什麼王軍在徵兵，要我去他家避避風頭什麼的笑話罷了。」她優雅地拉開了椅子坐下。「哦呀——是說我還得答謝你們呢。願意讓我以身相許嗎？」
卡莉亞輕笑著。露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隨後才發現卡莉亞並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在開玩笑。
與沉默的露兒不同，里德似乎有著自己的目的，便說：「啊——其實我一開始就是有事情要找你才來的，不然我平常也不會經過你店門口。」
里德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個裝著漆黑碎塊的小盒子，遞給了卡莉亞。
「這是羅伊要請你幫忙分析的東西。他想知道這碎塊是什麼成分、有沒有力量殘留，還有通常是什麼人會帶著這種東西。不過他不讓我知道來龍去脈，只讓我把結果告訴他。」
卡莉亞收下了碎塊，里德便繼續說下去。
「另外，羅伊跟我說關於赫斯克的事情問你會比較清楚。所以我想請你告訴我在萊統時期的赫斯克大概是長什麼樣子。」
里德接二連三地說著露兒無法理解的話語。正當卡莉亞回憶過去時，露兒連忙插話。
「等一下，你們說的羅伊，是冒險者工會會長的那個羅伊嗎？你們跟他很熟？這是我需要迴避的話題嗎？萊統時期跟赫斯克又是什麼東西？」
「羅伊是工會長的那個羅伊．梅斯特沒錯，我恰好跟他有點交情。另外，你不用迴避沒關係，因為這些不算是機密，說不定你隨便抓個路人都知道。像是萊歐卡家族統治時期——也就是萊統時期——的人造人赫斯克，就是已經被寫在史書中的生物。」
里德一一回答著露兒的問題，卡莉亞則貼心地補充。「萊歐卡家族所在的萊歐城，是一個位於西方的人類城鎮，以貿易與機械發明聞名整個大陸。他們透過一些不正當的手段佔領了我們格蘭德，並用機械與鍊金術製造了人造人士兵赫斯克……哦呀？原來如此，所以羅伊才要你來問我。」
卡莉亞似乎理解了什麼，里德則點了點頭：「沒錯，我想知道讓赫斯克動起來的那個『未知能源』究竟是什麼，而這種事情問同時身為鐵匠與鍊金術士的你最合適。
「另外我有一點需要補充：萊歐卡——就是統治萊歐城的家族——其實是為了奪取格奈拉女神的力量而來。目前已經有足夠證據指出赫斯克的身體是由神力構成的，如同妖精的身體是由魔力構成的一樣。所以還請你以這個情報作為前提來思考。」
里德不斷說著露兒聽不懂的資訊，而卡莉亞也是不斷點頭。
——看來這就是冒險經驗的差別。露兒不禁感嘆。
「我知道了，等我有想法之後會再請羅伊轉達給你。」
卡莉亞點了點頭，將這件事情記在腦海中。
「那我還有事情，就先離開了。你們好好聊吧。」里德似乎休息夠了，便站了起來。「對了，露兒你也是冒險者對吧？希望改天我們能再次合作。」
跟里德告別後，室內就只剩下不熟的卡莉亞與露兒兩人。她們倆看了看彼此，一時之間找不到話題。
露兒先是尷尬地低下了頭，才發現卡莉亞的身上似乎散發著某種淡淡的花香。
那是股清甜、刺鼻、卻又令人舒暢的味道。就好比一朵高雅的橙花隱藏在清幽的香草之下，雖然花香令人依戀，但外層的那股清明之氣卻先冰鎮了澎派的內心，使滿腔的熱情就這麼懸在空中、無處可去。
露兒恨不得多呼吸幾口，將這股清香全納為己有、細細品味。無奈她胸中早已被空氣填滿，不先吐氣的話或許還會就此窒息。
——原來呼吸也可以是一件奢侈的事。露兒感嘆著，迷茫在這股芬芳之中。
見了她失神的樣子，卡莉亞忍不住掩嘴一笑。
「這麼說來，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她說，「我是卡莉亞．塞蕾諾斯，來自耶爾榭森林的精靈。身為這家店的店長，除了打造裝備之外，我也擅長鍊金術。」
那風鈴般清脆的語調終於喚回了露兒的心神。
「那、那個，你好，我是露兒．可黛絲．瑞庫德……摩洛伊山谷的血族。」露兒眨了眨眼，一時之間忘記了該怎麼說話。「我擅長的東西……呃、大概只有靈血吧？」
露兒垂下頭，開始手指玩弄起雪白的長髮。
在卡莉亞面前，她感到有點不好意思。畢竟相較於長年投入工作，對於自己能耐很有自信的卡莉亞，以及看起來獨當一面的里德，露兒就像個無知的孩子般——雖然以年紀來說也確實是如此。
「呵呵，你不用這麼緊張，又不是冒險者考試。」卡莉亞拉動了椅子，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坐姿，「你看起來很年輕，六十？」
卡莉亞這一動，又搧起了那股獨具魅力的芬芳，勾走了露兒的心神。
「是……啊、不是，我才五十……五十二。」露兒感到有點恍惚，自己似乎變得跟黃嫣一樣冒失。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與剛才被巴迪斯催眠時的情境很像，但不一樣的是，她現在不是因為恐懼而失去理智，而更像是因為某種愉悅而無法思考。
——就像是酒醉一樣。雖然她沒有喝酒，卻早已沉醉在這安逸的氛圍中，找不回那個冷靜的自己。
「哦呀？那你可得叫我姐姐才行。我幾年前才剛滿一百，已經不是小孩了。」卡莉亞用自信的笑容眩暈了露兒。「嗯，怎麼說呢？其實我一直很想要一個像你這樣可愛的妹妹。不僅正直、坦率……而且不管有什麼祕密都會寫在臉上。」
卡莉亞輕戳了下露兒的臉頰，弄得她臉上一陣紅暈。「如何？要不要叫我一聲姐姐？我可以送你一件護甲當作我們結拜的紀念品。」
「姐、姐姐什麼的……」露兒還不知道怎麼回答，就被卡莉亞的輕笑聲打斷。
「別當真，逗你玩的。就說你的臉上藏不住祕密。」
露兒感覺自己被玩弄了，但奇怪的是，自己卻沒有憤怒的感覺。「你別捉弄我了。再說我會用靈血，裝備什麼的才不需要……」
像是要挽回面子般，露兒俐落的用靈血幫自己換了一套鎧甲，贏得卡莉亞的一陣讚嘆。
「哦呀？這不是很厲害嘛。看了都想請你過來當助手了。」卡莉亞看見露兒甚至把鎧甲上的花紋都做了出來，不禁點了點頭。而這意料之外的話題使露兒突然回了神。她瞧了瞧四周，發現確實沒見著半個像是店員的人影。
「助手？你沒有其他店員嗎？」她按捺著自己的渴望拐個彎問著，不想讓卡莉亞覺得自己是個失禮的人。
——她現在正好需要一個工作，而如果這個工作可以讓她留在卡莉亞身邊，那肯定是再好不過。
「嗯？你的表情就像是在說你在找工作一樣。但你不是冒險者嗎？不是應該有很多任務可以接？」
沒想到卡莉亞輕易地猜出了露兒的想法，露兒也只能坦率承認。
「大概是因為我也只會做東西而已……大部分的任務都需要一些戰鬥技巧，所以我從沒接過適合的任務，也沒有執照。」
露兒嘆著氣，話也越說越小聲，卡莉亞則沉默著，似乎在思考些什麼。正當露兒感到尷尬而想轉移話題時，卡莉亞終於微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麼說來，你已經因為我的關係得罪了巴迪斯，接下來大概很難找到願意雇你的人吧？要不你來幫我做事？我可以直接付你正職的薪水，還包吃包住。」
卡莉亞開出了優渥的條件，還連帶幫露兒找了個臺階下。露兒當然也沒有拒絕的打算。
「那就謝謝你了，姐……卡莉亞。」
第三章《迷戀》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