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確定碧安卡離開了多久,很有可能再也不會回來找他了,脖子上的『項圈』也不知還在不在。
他但願龍已經(jīng)找到下一個替死鬼,也放過他了,但自私的龍必定只會殺人封口。
但再待在這牢籠裡,下場也是一樣的。他知道被底里斯抓住的狼都是做為奴隸被虐待至死,但被抓到盧布夏菲爾的人,都是馬上就被處死了。所謂和平人道全是假象。
世上比死更糟糕的,是連要怎麼死都無法自己決定。
他只覺得好累,什麼都隨便了。他從凌晨闖進(jìn)這裡後就沒有吃喝過,只有喝下自己吐出的血。
就在穆卡已對疼痛麻痺,體力即將耗盡時,他聽見外頭傳來對話聲。
「有什麼事嗎?」一個慵懶的聲音說。
「你是獄卒?案情需要犯人親身前來釐清,我是來帶他走的。」然後是低沉的聲音。是那個「另一個龍」。他的背上一陣發(fā)麻。
「有得到公主的許可嗎?」
「有的?!?/font>
「你上當(dāng)了,只有將軍能許可釋放犯人,公主不負(fù)責(zé)這塊。你問公主她也會告訴你的?;厝グ?,我是指,即使是客人也要守規(guī)矩?!?/font>
「這不是循規(guī)蹈矩的時候。」
「這個嘛……我這人也是很好商量的……如果你有『那個』的話,你知道嗎?只要一小罐就好,我就能當(dāng)作沒看到……」
「『那個』啊,你想在這時候用?」
「看個小小幻覺而已,不會害到別人,也不會影響工作,有何不可?」
「你說的是。正巧,我有你說的『那個』?!?/font>
「哎呀,那太好了,最近管得很嚴(yán),行情也高,我都買不起了。我不貪心的,先讓我小吸一口就好。等等你趕快離開,我會需要一點(diǎn)私人空間……」
「好,靠近一點(diǎn)?!?/font>
突來的喜劇以碰撞倒地聲做結(jié),監(jiān)牢變回一片死寂。
門板緩緩開啟,他遮住了外頭照進(jìn)的燈光,地板的長影跟腳步聲一起接近著穆卡。
「操?!鼓驴ㄏ乱庾R地罵出了聲。
雖然很幸運(yùn)地,他並不是第一次碰見龍,但跟另一個很傻好說話的傢伙不同,他剛才就見識過了這龍的威壓與恐怖。
最壞的下場就是死罷了,他也早有了心理準(zhǔn)備,但面對這怪物,仍止不住心跳與顫抖。
龍走到了牢門前,用鑰匙打開了門。穆卡從沒想過拉開牢門的響聲竟會變得如此恐怖。黑洞洞的兜帽中閃著細(xì)長金黃色瞳孔。狼不敢與他四目相接。
「你到底……到底想做什麼……」穆卡結(jié)巴著說,沒有餘力壓抑他的恐懼。
「沒什麼,」洛不帶感情的說,走近鎖住穆卡的木枷,翻著手中的鑰匙圈?!肝抑婪骄Р皇悄阃档摹!?/font>
「你知道……?」
「就算真是你偷的,我還是會來解放你,但你還沒有自由,你得在這堡壘多待一會兒。而我正需要一個罪犯。」
「什麼意思……」他很難思考黑龍說的這話合不合理。洛解開鎖後把刑具解開來,沒使上力的穆卡摔倒在地。
「站得起來嗎?」
「可以?!鼓驴ㄆ疵箚倦p腿站起來,用乾渴的喉嚨扯出聲來。明明沒必要這麼聽話,身體卻很自然地服從了龍。
「快走吧,時間不多了?!?/font>
黑龍的低調(diào)和長袍遮掩不住他的特異身分,全世界大概只剩剛剛的毒蟲獄卒茫到認(rèn)不清他。
「你有看到我的皮革包嗎?」穆卡試探性問了一句。
「沒有,基本上你的東西都被拿走了。管好你的褲子吧,那是你的所有了。」
「曾經(jīng)是褲子的破布」,穆卡在心裡訂正這句話。他沒想到自己原來還可以更窮。
洛快速步出牢房,穆卡也只能跟上,跨過倒地不知是生是死的獄卒。
「你是龍……對吧?」穆卡裝傻問。
「沒事不要說多餘的話。」洛把光球移到穆卡耳旁竊聲說?!傅谝唬壹毙枰粋€能任我差遣,有能力完成任務(wù)的人;第二,你接下來要做的是違法勾當(dāng),由你這個已經(jīng)是罪犯的人來執(zhí)行正好,畢竟你也不可能會再更慘了,被逮住也只會死第二遍而已?!?/font>
「我還是不懂你要我做什麼?」又被當(dāng)成奴僕命令多少令他不悅,但明白這龍不會殺人之後,穆卡稍微放鬆了些,或許是因為跟在他後頭看不到臉的關(guān)係。
「繼續(xù)你的老本行,不過這次不是為了錢,是為了你的自由與清白?!?/font>
他們在走道上遇見數(shù)名士兵,他們對長袍人和狼感到疑惑,但也沒有要把兩人叫住的打算。穆卡猜想是龍施了奇特法術(shù),或是這堡壘的士兵都不想惹事才會如此。目前自己有人罩這點(diǎn)是讓他放心了點(diǎn)。
「終於有人了解我是被栽贓的。但為什麼……?」
「並不是我選擇相信你,是你必須相信我。離開牢籠不代表你解脫了,想早點(diǎn)離開,就聽從我的命令,有點(diǎn)耐心,我就不會虧待你;反之,一個差錯,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都會讓你葬身此地?!?/font>
「我盡我所能?!?/font>
「我會幫助你的?!?/font>
穆卡的情緒又消沉下來,他正被兩個龍操控,而且都會要他的命。不該期望這黑龍解除碧安卡對他所下的咒語。
但他突然發(fā)覺。碧安卡提到過這龍是來阻撓她的敵人,因此開始隱藏自己的行蹤,或許正從暗中觀察著他們。要是這黑龍也是如此呢?
先前在牢房時,他的額頭被龍的指尖頂過,似乎是在檢查他身上的魔法,當(dāng)時還說到了「魔法與他無緣」的字眼。但穆卡的脖子上就被烙印著爆破的魔法。
這引出了三種可能性。第一是碧安卡騙他,自己根本沒有被下咒。第二是這龍沒有察覺到魔法。第三是他其實發(fā)覺了,但裝作沒有。
兩個龍正以穆卡為中心,互相算計。
如果他猜想得沒錯,那就不難得知黑龍接觸穆卡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要引出這魔法的施術(shù)者。而如果碧安卡真以為黑龍沒有發(fā)現(xiàn)魔法,那她很容易就會被抓住破綻,揪出真身。
但要是揭穿了碧安卡,她很可能會直接引爆法術(shù)。這或許也是黑龍選擇假裝沒找出魔法的原因。他得在不驚動主謀的情形下逐步逼近,讓對方踏入自己的陷阱,再一舉解決對方。
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如果是真的……
穆卡忍不住直打哆嗦,感到無力。無論惹到哪方,都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我們進(jìn)書房跟公主們討論──唔?!?/font>
他們在轉(zhuǎn)角的樓梯間遇到另外兩人,沙塔斯和將軍柯登。他們本來聊著天的愉悅笑臉馬上變了樣,一人是困惑他的客人怎麼還在這裡,另一人則是一如尋常對洛發(fā)怒。
「搞什──你在這裡幹嘛?想帶犯人上哪去?」沙塔斯一見到他們倆就怒氣沖沖質(zhì)問。他換了套便服,毛髮變得柔順蓬鬆了些。
「我需要犯人本人來釐清案情?!乖诼逭f話的同時,穆卡刻意躲開沙塔斯的視線,試著別再激怒他。任何吃過那拳頭的人都會做出相同決定。
「又開始自作主張了,是嗎?別想裝傻,不會有人給你許可帶走犯人的!」
「這種時候還要談官僚制度。這事件還沒結(jié)束,真正的幕後主使還在外頭逍遙著,他很可能就要達(dá)成目的了,不能再拖下去?!?/font>
「所以你的決定可以凌駕國家?『我太聰明了,不需要別人教我怎麼做』?告訴你,我受夠你一再挑戰(zhàn)權(quán)力了?!?/font>
「我是為了追查事件的真相。你呢,自從來到這裡之後做了什麼?洗了個芬芳的熱水澡?」
這話對沙塔斯格外刺耳。為了洗去酸臭味,冷水澡和芳香劑他都能忍,但他沒想到公主發(fā)明的「自動烘毛室」是把人手腳綁住,用強(qiáng)力熱風(fēng)將全身毛髮烘乾。突然接受有如拷問般的體驗,還要被將軍和龍嘲弄,心情愈加惡劣。
「哇喔,等一下。」就在沙塔斯又要爆發(fā)之前,將軍及時插嘴?!改f事件還沒結(jié)束?」
「方晶遭竊與這犯人入侵堡壘的時間點(diǎn)有矛盾,他破壞城牆防衛(wèi)闖入的地點(diǎn)也與實驗室相差甚遠(yuǎn)。我們認(rèn)為他根本沒有進(jìn)過實驗室?!?/font>
「所以確實有共犯?」
「非常有可能。這犯人可以做證,我正要帶他去與公主們探究??剂康绞聭B(tài)的急迫性,我僅獲得公主的同意,就帶出了犯人,請諒解?!?/font>
將軍撫著下巴說:「我為您的熱心致上十分的謝意。但是為什麼您會參與?」
「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
「我的友人告訴了我很多關(guān)於您的事,您在行為上多少顛覆了眾人對龍的印象,但也無非是在幫助盧布夏菲爾,請容我在此向您表達(dá)敬意。但我必須得問,身為一名到訪不到兩天的來客,您為何會想幫助我們呢?查稅季節(jié)快到了,我身邊的親信就開始躲著我,還請了長假溜到鄉(xiāng)下去,就怕我對他們拍拍肩膀。而您來到這裡後腳步就沒停過,我還來不及為您設(shè)宴呢?!?/font>
洛一派輕鬆的回答:「大可不必聽信神話傳說而忌諱我的存在。本是我有求於你們,才會來到這國家。伸出援手,除了希望你們的神人女孩安全外,說白了是賣點(diǎn)人情?!?/font>
「人情,這當(dāng)然很重要,世上太多東西得靠人情才能成事。但應(yīng)該有更重要的事物值得您去追求,我說的沒錯嗎?」
「被你拆穿了,等我救到公主凱旋歸來後,能得到數(shù)不盡的財寶?!?/font>
「我以為您不缺財寶才是。」
「我也以為你們不缺錢?!?/font>
「哈哈哈!」將軍大笑後說:「抱歉,雖然財寶是一定有的,但我問這個沒有要為難您的意思。只願您能理解國家之間的敏感關(guān)係。冒昧請問,您是從哪來到泰莫爾的?」
「我在這座島陸待了一段時間,一直以來都是隱居著,但不代表我不問世事。如果是擔(dān)心我會不慎挑起種族間的仇恨,那倒不必?fù)?dān)憂,雖然不如你們?nèi)绱送磸匦撵椋依斫馊c狼之間的窘?jīng)r?!?/font>
「那就好,我們不需要另一具狼的屍體。好吧,我允許洛先生您接走犯人,當(dāng)作我沒有招待客人與管理不周的賠禮。如果這點(diǎn)東西能換來安全與和平,那是再好不過了?!?/font>
「喂,你認(rèn)真的?他可是要把犯人帶去公主的書房!」沙塔斯反駁。
「把他綁起來,再由你看著他就夠了,你隨時可以一拳把他打成扁的?!?/font>
「別四處讓著他啊,柯,這會影響你的名譽(yù)。」
「洛先生是為了我們的國家奔波的,拒絕他的好意才是有損將軍的名號?;蛘哂惺颤N無法信任他的理由嗎?」
「你就相信一個認(rèn)識不到一天的外來者?」
「怎麼是你在問這種問題?」
沙塔斯啞口無言,視線游移轉(zhuǎn)動找著理由,但他想不到。
「我並不吝於給貴客一個表現(xiàn)的機(jī)會?!?/font>
「多謝你,將軍?!孤迳儆械乇磉_(dá)感謝。
「好說好說,凡事還請多指教,我們真該找時間坐下聊聊?!?/font>
「我很期待?!孤迮c柯登的愉悅對談讓沙塔斯頻翻白眼。
「至於你,到外面也要聽話啊?!鼓驴▽@將軍的屢次嘲諷非常惱怒,但也是敢怒不敢言,讓在場又多了一個火大的狼。
「哈囉?是誰說時間急迫的?還呆站在這裡做什麼?」沙塔斯不耐煩說。
「嘩,你這是在生氣?你是五歲小孩嗎?」將軍皺眉頭回應(yīng)。
「快走行嗎?」沙塔斯頭也不回地走上樓梯,響亮步伐聲宣示著他的不滿。將軍搖了搖頭。
門突然碰的打開,我很不爭氣的被嚇到,跳了一下。
「女士們,想來點(diǎn)驚喜嗎?」將軍一進(jìn)門就笑笑的說──假如那是在笑的話,手裡拿著意義不明的一條麻繩。如果那是「驚喜」,我可不想要。
這讓眾人的視線都移向門口,但除了跟著將軍進(jìn)來的沙塔斯──很顯然洗過澡,但他的毛竟然這麼快就乾了──和披著長袍的洛,並沒有看到所謂的新客人。
可以確定的是,在場的女性都用詫異厭惡的眼神看向?qū)④姟K不明顯,但身為女生的我看得出來,尤其是知道這將軍都在酒後對副官「開玩笑」之後。
「好吧,把這稱作『驚喜』是太誇張了些。不過各位會喜歡我?guī)淼男驴腿恕!?/font>
「呃……請問在哪裡?」特拉瑪遲疑地問。
「他還在外頭換會客用的衣服,他可是很注重禮儀的──」
「閉嘴可以嗎?!共粷M的男性聲音傳進(jìn)來。這聲音有些熟悉……
然後謎之人現(xiàn)身了……結(jié)果是那個犯人。他穿著極其簡陋樸素的單薄灰衣與短褲,把手裡抓著的爛布隨手丟到一旁。囚服不愧是囚服,能立刻讓穿上去的人變得窮酸至極,更別提他那張全世界都欠他的衰臉。
將軍抓住犯人的雙手,俐落地繞起繩子,沒幾下就把犯人的手緊緊綁在一起。他綁繩子的技術(shù)也太純熟了,平常一定有練過?!刚垼鞯钕隆!?/font>
「啊……謝謝你,將軍。」錯愕的特拉瑪這才反應(yīng)過來。
「把犯人帶來是我的提議,我們本想再討論,沒想到洛先生直接去找將軍您了?!狗ɡ又f。
「不要緊,倒是在自己管理的堡壘出事時還得被公務(wù)纏身,交給外人來幫忙,是我得賠罪?!箤④娀貞?yīng)。官腔官調(diào)讓我很受不了,不過反正不關(guān)我事。「情況如何?」
「撲朔迷離……線索零碎又真?zhèn)尾幻?,這位貴客或許能帶給我們新的可能性?!?/font>
「聽到了嗎?我們可很期待你的表現(xiàn)喔。」將軍再對犯人講垃圾話,犯人當(dāng)然沒理他?!缚上У氖?,我抽不出空參與討論,人事縮編後什麼都得自己來,時程緊迫,前來處理犯人是極限了?!?/font>
「感謝柯登將軍相助,這裡交給我們處理,將軍您大可專心處理公務(wù)?!狗ɡ瓐远ǖ卣f。
「那就萬事拜託公主殿下了。沙塔斯,你幫忙看著犯人,沒問題吧?」
「交給我。」沙塔斯說。
「很好,那就由你發(fā)揮專長了,朋友。凱茵,來我的書房講解目前的案情,等等妳再回來幫助公主們。」
「好的。」副官簡短回應(yīng)。
「那麼先行告辭?!箤④姷募t色披掛在他轉(zhuǎn)身離開時飛舞,凱茵隨即跟上。她在經(jīng)過犯人的時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吃口水這仇結(jié)得很深。
等到兩人關(guān)上門離開後,我忍不住問:「那個將軍一直都這樣嗎?對女生胡言亂語的。」
「別責(zé)怪他。將軍也經(jīng)歷過……很多事情的?!固乩斢行┡つ蟮卣f?!笇④娛怯行┐种Υ笕~,但我也一樣,大概沒什麼資格批評別人。不過斥候隊其實跟他的交情不錯,她們總把他當(dāng)作……莉絲是怎麼說的……『好哥們』看待。這也算是一種良好的上司下屬互動關(guān)係,對吧?對嗎?」
「好吧,不怪你們,我猜你們這裡沒什麼客人。」
法拉疑惑問:「本以為比起政事,將軍會比較想親手解決案件。」
「可能是因為我平時都不務(wù)正業(yè),給我的小小報復(fù)?!?/font>
「特拉瑪,我特意不想講出這句話的?!?/font>
「喔……對不起?!固乩斠沧杂X自己是不合格的首領(lǐng)啊。
「雖然有優(yōu)秀的副官在,但也別太鬆懈了。」
吉娃娃嘆了口氣說:「不過副官也好可怕啊,連什麼時候在哪做什麼都要一一說明……我全程訊問都在渾身發(fā)抖……」
「她可是辛苦證明妳和特拉瑪都是無罪的喔?!狗ɡχ貞?yīng)她。
特拉瑪跟吉娃娃昨天整晚都在一起,吃飯、洗澡、整理公文,半夜進(jìn)實驗室後吉娃娃累到睡著了,於是特拉瑪待在實驗室裡一整夜,直到那邊那個小偷溜進(jìn)來被發(fā)現(xiàn)。
而那龜毛副官也沒做過什麼,幫將軍處理公務(wù)後就上床就寢了,但她竟然連將軍的玩笑調(diào)情話都能大氣不喘講出來。
「但怎麼了,洛先生?我們應(yīng)該沒有請犯人來?」法拉問。剛剛那果然是撒了個小謊啊,還好我沒多嘴亂問。
「是我找來的。」洛開了他的金口。
「這……可不太妥當(dāng)。雖然他沒有靠近過實驗室,但他仍然是嫌疑犯。」
「我們終於有進(jìn)一步的共識了?!狗溉松硢≌f,他身上的傷痕還在。
「閉嘴,要你說話之前不準(zhǔn)給我出聲?!股乘拐Z帶威脅,犯人還他一個白眼。
「你們把問題想複雜了?!孤謇^續(xù)說?!讣热蛔C明他不可能犯案,那就鎖定其他有能力與動機(jī)竊取方晶,在早上抓住他時把方晶塞進(jìn)皮革袋裡栽贓他的人就行。在這裡的人除了公主之外,還有妳與妳的隊員?!?/font>
被點(diǎn)名的莉絲回應(yīng):「被懷疑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我剛剛作證過了,我和姐妹們昨晚是照常出去站崗,一直到雨停換崗為止,中間沒人離開過。交接時公主也在實驗室裡。小隊中沒人有機(jī)會碰到方晶,副官也認(rèn)同了?!?/font>
「那我們可以專注在其他更可疑的嫌犯身上了。」
「但你就相信了所有人的證詞嗎?」莉絲笑問。
「當(dāng)然不,人言是最不能信任的,但無論是實話或謊言,都能做為參考依據(jù)。我得出了一些結(jié)論。我就趁將軍和他的副官不在的時候講吧。將軍涉有偷竊方晶的重嫌?!?/font>
咚咚──如果是臺灣八點(diǎn)檔的話,這時會出現(xiàn)震驚音效,再把每個人的表情輪流放大。當(dāng)然這是我腦中自己出現(xiàn)的聲音和效果,但這裡的眾人都被嚇住了,神情嚴(yán)肅起來,好像他們剛剛還不夠嚴(yán)肅似的。
「你這傢伙在說什麼?」沙塔斯自然是最暴怒的那個,交雜著不解與突如其來的怒火。
「將軍直接或間接偷取了方晶。他不會是無辜的。」
「胡說八道要有限度!一國的將軍會有什麼理由這麼做?」沙塔斯氣勢凌人,洛也沒有退縮的意思。
「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但我在你們四處調(diào)查時找到了證據(jù)?!?/font>
「那在哪裡?你膽敢做出指控,要是沒給一個滿意的答覆,我絕對饒不了你?!?/font>
「特拉瑪公主,請問寄到堡壘的信都是誰在讀的?」
特拉瑪回答:「信嗎?我與將軍都必須要親自檢閱所有寄到星峰堡的信件。底里斯寄來的信件通常由這裡直接回覆,而在事件重大,或?qū)Ψ接兴蟮脑?,得轉(zhuǎn)寄回王城商討後再回覆?!?/font>
「妳與將軍誰會先讀到信?」
「通常是將軍先讀完,再由副官轉(zhuǎn)交給我,有時則相反。雖然我今天還沒讀到……難道您是指……」
洛再次讀心後說:「在各位進(jìn)行調(diào)查,將軍獨(dú)自在房內(nèi)時,他正讀著好幾封從底里斯寄出的信件。他從一封封信中抽出了其中一張,把那張紙收進(jìn)了書櫃抽屜中,再拿出另一張信紙,將信全放回信筒中?!官Y質(zhì)孥鈍的我這才理解特拉瑪受到驚嚇的原因。
「柯登將軍偽造了信件?」法拉問。
「或是他指使別人。而且抽屜中有不少張信紙?!?/font>
特拉瑪眼睛睜得老大,彷彿她被宣判了有罪般。不過有可能真是如此。信紙有好幾張,那就代表將軍已經(jīng)偽造信件很久了,而特拉瑪完全沒有發(fā)覺,她絕對會責(zé)怪自己的。
「信上的關(guān)防與簽名……也是可以偽造的?!固乩斔伎颊f。
「若有裡應(yīng)外合的話,不可能也會成為可能。所有人都有可能是真兇,其中也包括妳,公主,但將軍的嫌疑最大?!?/font>
事態(tài)馬上升級成了內(nèi)亂叛國事件,這就緊張了,所有人都結(jié)出屎面來。
「等等,都、都等一下!」沙塔斯用大得沒必要的音量喝住思考中的眾人,我的耳朵像被喊出了油般發(fā)癢?!高@太荒謬了,柯登是不可能這麼做的!」
「讓情感影響判斷是大忌?!?/font>
「正是因為我認(rèn)識他。公主殿下也明白,柯登將軍是最重視榮譽(yù)的,從過去到現(xiàn)在都是如此!他手刃了無數(shù)底里斯賊寇,才擁有這等地位!怎麼可能與世仇通敵?」
法拉附和:「我也不認(rèn)為將軍會叛國……這甚至不是個好方法。但如果偽造信件是事實,那也不容忽視。」
「不,這絕對是哪裡誤會了?!?/font>
「無論有心無意,是人都會犯錯,而悲劇是一連串的疏忽導(dǎo)致的。」洛沒被氣氛感染,冷靜地說:「被威脅利誘而犯法的將軍,或是沒有善盡職責(zé)讓方晶被偷走的公主,都有錯。」
「你難道是在責(zé)怪公主嗎!」
面對沙塔斯的質(zhì)問,洛不出所料的正面回應(yīng):「正是?!?/font>
「夠了,你這目中無人的傢伙,立刻收回這句話!」沙塔斯氣到直接抓住洛的長袍領(lǐng)子,覆滿粗硬鱗片的蜥蜴臉從兜帽露了出來。洛只用尖銳的視線直瞪回去,沒有讓步。他們遲早也得打一架,不如就在這裡解決吧?別波及到我就行。
「沙塔斯,住手,」法拉出聲制止?!高@不算是在幫她?!?/font>
沙塔斯儘管惱怒,還是聽令放手了。狼是很偏心,但還保有理性。
洛不再戴回兜帽,直說:「行動需要所有人的合作,我需要確保這點(diǎn)。你與將軍似乎交情不錯,但我擔(dān)心你為此選擇包庇。」
「你會擔(dān)心這個,那代表你又要作怪了?!股乘棺焐喜磺?/font>
「認(rèn)清事實,就所有證明和將軍的行動來看,他的嫌疑是最大的。我既沒有也不需要說謊。」
「別就這麼懷疑他?!?/font>
「因為你的私心?」
「不是?!股乘姑摽诙?,很明顯在動搖,說完話的同時視線移開了一下。他這只是換個方法回答「是」而已。
洛連反駁都不用了,跟大家一起用關(guān)愛的眼神瞪著沙塔斯就行。他應(yīng)該很後悔說出這種蠢話。
他投降似的嘆氣說:「好,你說對了好嗎,我不認(rèn)為他會做出這種事。你也見到他的為人,他是個白癡,做為一個將軍不夠嚴(yán)肅,但他絕對是真誠的,也是先王最信任的將領(lǐng)。我認(rèn)識他夠久了,他沒有那心機(jī)去耍陰謀。」
「不同種族的你們交情好得不尋常。」
「交情好什麼的……我是跟他關(guān)係匪淺,我的這條命可以說是他救的。我以前不幸被底里斯俘虜成為了軍奴。要是那時沒有遇到他,我早就橫死在十年前的戰(zhàn)場上了。是這裡接受了身為外族的我,是因為這裡的眾人,我才能站在這裡。如果我懷疑他,就像是背叛了整個國家,我沒有資格那樣做。」
「如果是他背叛了你們呢?」
「那是不可能的?!?/font>
「證據(jù)?」
「沒有那東西,我相信他?!?/font>
「果然如此。」
「你也沒有直接證據(jù),倒也理直氣壯起來了。」
「看來是不能指望你能配合了,但也不出我所料。所以我也找來了替代方案──」
「等等,我從來沒說我不合作吧?!惯@話成功找回洛的注意力,雖然似乎帶著點(diǎn)不耐煩。
「如果抱持如此偏頗的心態(tài),我就無法信賴你。」
「我也沒有期待過。我合作不是為了你這自大狂。既然你有辦法,那這次就聽你的,我們就一探究竟,到底柯登將軍是不是有罪。如果是,我就認(rèn)可你;但如果他是無辜的,那以後就休想我再聽你說任何一句話?!?/font>
「賭注,是嗎?可別反悔了?!孤搴翢o躊躇。如果他們能把彼此的競爭轉(zhuǎn)為動力,那對我們會有好處才是。「既然你加入了,為了拿到被藏起來的信件,你需要出一份力?!?/font>
「你要我去偷信?」
「不。負(fù)責(zé)偷信的人不會是這王國的任何人。雖然我想自己來,但潛入不是我的專長,雖然有魔法能做到,但我還想盡可能保留能量,以備不時之需。我們得用凡人的方式了。這裡符合資格的人就只剩下一個?!?/font>
在我莫名被列入王國的國民後,眾人往最異類的那人看去。犯人只是聳了聳肩。
「為什麼?」沙塔斯不滿地問。
「他急著要洗清自己的罪嫌,我們也需要證據(jù),利害關(guān)係是一致的。陌生人正好適合處理這個敏感的問題?!?/font>
「不,罪犯不能信任,搞不好他還是底里斯的間諜。再說我們還有國內(nèi)最優(yōu)秀的斥候,潛入技術(shù)絕對比這被抓住的小偷強(qiáng)吧?」
「她另有安排。她在我的計畫中也扮演重要角色?!估蚪z很期待似的「嗚」一聲,有高低起伏的那種。
「每次都用這麼冒險的作法,我開始後悔把這件事交給你處理了。」
「多說無益,照做就是。我本來不該在這與綁架無關(guān)的國家陰謀浪費(fèi)時間的?!箛W,所以他勉為其難伸出援手,我們該感恩戴德就是了?
洛轉(zhuǎn)向犯人問:「我想你也理解我們的處境了。再問你一次,你是被冤枉的嗎?」
「我是被冤枉的?!狗溉思创稹!肝沂顷J進(jìn)了這堡壘,但我沒有碰過你們的方晶,這是事實?!?/font>
「那您究竟為什麼要闖進(jìn)堡壘?」法拉追問。
「私人恩怨,你們管不著。」
除了某個撲克臉之外,眾人用複雜的神情回應(yīng)這段話。法拉頷首沉思;特拉瑪眉頭緊鎖,似乎還沒從剛剛的打擊中恢復(fù);莉絲不安好心,嘴角上揚(yáng)笑著;吉娃娃嘴巴微開呆著,似乎還在試著理解狀況;沙塔斯波動最大,他雙耳往後貼,怒目相向,厭惡感從露出的犬齒中滿溢而出。
雖然直覺上認(rèn)為兩個狼是同族卻互相敵視很奇怪,但我又懂什麼呢?,F(xiàn)實中的人類也是……等等,我好像說過這話了。
「如果你真是被栽贓,認(rèn)為受到的刑罰對你不公平,想為自己發(fā)聲,那就暫時拋下成見,幫助我們的同時為自己洗刷冤罪。做得到嗎?」
犯人只靜默一下下,房中凝結(jié)的氣氛卻拉長了體感時間,讓人感覺這沉默長得像要窒息一般。
「我很樂意。但是,」
突如其來的怪聲打斷了犯人的話,是個低音沉悶的隆隆聲,像是馬達(dá)在運(yùn)轉(zhuǎn),或是保齡球在球道上滾動的聲音。雖然很快就停了下來,但房內(nèi)的眾人都聽見了。
聲音是從犯人那方向發(fā)出的。
「我快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