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我從一個奇怪的睡夢中醒來。
躺在床上的我,一如往常被奧絲雅和海倫娜兩個人的身體緊貼著幾乎動彈不得。由於正值冬季的關(guān)係,外頭的氣溫非常低,所以她們倆無可避免會想抱緊我毛茸茸的身軀。
「又......每次都是這樣子......」
正當我一邊低喃一邊抬起頭之際,視線正好對上奧絲雅那張毫無防備的睡臉。
與平時綁著雙馬尾的俐落形象不同,金色的長髮幾乎蓋住她的半張臉。
『無論如何,先蹭蹭母獅吧!』
『也許蹭蹭後能有什麼新點子都不知道呢!』
我的耳邊似乎還迴盪著不知是出自夢境中,還是單純發(fā)自我內(nèi)心妄想的聲音。
所以我就這麼做了!
我湊上她左臉臉頰前,以極為緩慢且輕柔的動作蹭了蹭奧絲雅的臉頰。左邊的臉頰蹭一遍,右邊的臉頰也蹭一遍。近在咫尺且觸手可及的溫暖觸感,讓我的身心緩呼呼的。
儘管我以前對人類沒有毛髮這件事感到噁心,但最近已經(jīng)不會這樣想了。對於我這麼快習(xí)慣,連我都感到很意外。
這或許跟母親是人類有關(guān)吧?我胡亂猜想著。
不過正當我想蹭第三遍的時候,奧絲雅忽然發(fā)出一陣小小的夢囈,好像被什麼東西打擾清夢似的。
我低下頭,這才發(fā)覺不知何時高高翹起的『前面的尾巴』,正好頂?shù)綄Ψ降纳眢w。
「什、什麼......東西......姆嗚......」奧絲雅口中吐出了模糊的呢喃。
「糟糕!」
我立刻鑽出被窩並直奔廁所的方向,獨自一人窩在裡面等待『前面的尾巴』像往常一樣慢慢消退下去。
「唉,真想回家......」
冷風(fēng)徐徐自窗外吹入,凍得我微微發(fā)抖。
「我好想回家......」我悄悄嘟囔著,幾乎快哭出來。
我想回去的家不是〈白城〉,而是位於南方的獸族帝國皇城。我懷念家鄉(xiāng)總是四暖風(fēng)和的氣候、家鄉(xiāng)美妙的食物、家鄉(xiāng)暖呼呼的熱水澡堂、家鄉(xiāng)空氣中充滿香料的濃厚氣味......
「真是太奇怪了,明明以前在皇城時還常被痛打的。」我苦笑一聲。
雖然我小時候成天遭到哥哥姊姊欺侮,但我覺得當時再慘也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悲慘:被放逐到帝國的邊境與一大堆人類為伍、孤身一人與人類王國周旋,陷入極為尷尬的處境。
我甚至連一棟私人澡堂都沒有。至今只能在木桶裡面洗澡!
「我受夠啦——我要回家!我要回皇城!」我仰天大喊。
「您就不怕皇帝陛下把您碎屍萬段嗎,殿下?」
突然間,一股幽幽且冰冷的嗓音自我耳邊響起。
「嗚嗚嗚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弓著背(?)跳了起來,全身的毛髮像是炸裂開來一樣,就連頭頂上的一對耳朵都豎了起來!
「吉、吉......吉莎?」
我轉(zhuǎn)過頭,正好看見一抹熟悉的人影出現(xiàn)於我身旁。
「正是在下——人稱『聰敏絕頂?shù)某蓯叟畠W』——吉莎。不過有更多獸族僕役稱呼我為『喔,天呀,是她,快跑!』。您知道為什麼嗎,殿下?」
吉莎一邊若無其事地詢問我,一邊對我行了個禮。
「那是因為妳常常神不知鬼不覺出現(xiàn)在別的僕役旁邊,然後大聲指責起對方的過錯,害得其他獸族僕役都嚇得不敢跟妳共事!再說為什麼妳進得了廁所,我不是有鎖門嗎?」
「因為我是吉莎。」
「好爛的理由!」
「身為王子殿下的貼身侍女,我總會在必要的時候,出現(xiàn)在必要的地方......唉,怪不得殿下身邊只有我在照顧您,簡直快累死我了。您為何不乖乖回家找媽媽喝奶呢?那樣比較不會麻煩別人。」
「妳是故意這樣說的,對吧!」我發(fā)出悲吼。
只見吉莎面無表情說出這一串話,都不曉得她是不是在耍我。
「殿下在煩惱些什麼?」
「唔......吉莎,我正在考慮是否該接受人類提出的方案。」
我向吉莎大致說明人類要我退兵的計畫,這段期間她都冷冷地盯著我看。直到我講完後,她才搖了搖頭開口說出自己的看法。
「殿下,草原上不曾存在過有年輕雄獅被趕出父母獅群後,跑回去找爸爸媽媽取暖的案例。歷史上也從未有獅族王子領(lǐng)命接受封地後,卻又半途而廢跑回皇城討拍。王子能夠允許回到皇城的時機,只有——」
「——只有當皇帝駕崩後,王子們才有權(quán)力率軍入城。誰有辦法第一個保有皇城、成功控制獸族帝國核心領(lǐng)地,那名王子便得以取得皇帝大位。」
「您清楚明瞭這件事,卻還想要開溜逃回皇城?」
「即便如此,我這種應(yīng)該算是特例吧?仔細一想,與其他人類王國周旋這種事情難道不是父王的責任嗎?如今聖瑪利王國對我釋出一點善意和後路,正常來講應(yīng)該接受才對。」
「唉,我以為您與人馬族一戰(zhàn)後多少有些成長,結(jié)果還是隻縮頭貓。」
「這和那是兩回事!縮頭貓又是啥啊?」
「奧絲雅和海倫娜怎麼辦?」吉莎突然問我。
「什麼怎麼辦?」我沒好氣地反問她。
「您當初答應(yīng)和她們一同管理〈白城〉,甚至賜予這兩名雌性人類高尚的『母獅』之名,結(jié)果到了緊要關(guān)頭卻要逃跑?」
「大不了我讓她們自己決定去留。反正奧絲雅本來就會在情況穩(wěn)定後回到未婚夫身邊,我再怎麼挽留她都沒用。海倫娜帶著其他修女回到修道院不就好了?」
「簡單的道路不一定是正確的,而當事態(tài)陷入困境時,也不一定意味著自己的抉擇就是徹底地失敗——這不是您親身體會的道理嗎?」
「妳究竟曉不曉得我要面對的困境?死守這座城市才是自找死路好嗎。與其面對毫無希望的未來,倒不如把這座爛城留給人類。奧絲雅和海倫娜可能也會比較開心吧?」
「殿下!」
這時吉莎伸出一隻手來,牢牢實實地抓住我的後頸。頓時間,我的身子微微彎曲,當場動彈不得。
「放、放開我,吉莎!」
「假使如您這麼輕易就放棄自己的領(lǐng)土和獅群,那麼未來鐵定活不久。」吉莎冷冷對我說:「您真的決定為此放棄好不容易組成的獅群嗎?您的內(nèi)心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吉莎這句話讓我心中一顫,掙扎猶豫了一下。
這是我的真心希望嗎?為了逃避眼前的困難而決定放棄我自己爭取到的領(lǐng)地人民(即使他們都是人類),以及好不容易才加入我獅群中兩位母獅(同樣也是人類!)
——不對,別被吉莎的話牽著走啊!
「妳......妳少讀的我心了。像妳這種整天準備吃喝的寵物,怎麼可能理解我的窘境。況且我最近還生病了,根本沒辦法專心做政務(wù)!」
「生病?」吉莎皺起眉頭。
「沒有錯,我生了一種怪病,我不怕妳笑話我!我『前面的尾巴』常常變得又硬又敏感,幾乎無法休息。」
「您是指跟以前一樣,發(fā)生在早上和半夜的時刻嗎?」吉莎問我。
「才不呢,最近這一、兩個月簡直變本加厲!我每次一不留神碰到奧絲雅和海倫娜身體,『前面的尾巴』就會硬得像是快爆炸似的。我只好時常跑到廁所等它慢慢平復(fù)下來,害我都快被冷死了!」
「您沒擅自碰自己『前面的尾巴』吧?」她再問。
「我哪敢亂碰呀!有幾次不小心磨蹭道衣物,馬上就有一股渾身酥麻的感覺爬上全身,甚至有一種想尿又尿不出來討厭感......」
「原來如此,殿下已經(jīng)能對人類女性......呵、呵呵。」
吉莎不只講到一半就停住,還發(fā)出一聲冷笑。太令人火大了!
「妳問我那麼多幹嘛?反正妳只會找機會嘲弄我罷了!」我鼓起臉頰。
「不,我倒要恭喜殿下。」
「哎?」
吉莎放開抓住我後頸的手,然後恭敬地向我行禮。
「殿下,您並沒有得病。」
「真、真的嗎?」
我一臉驚訝望向吉莎木然的面容,說實話就算她說謊我也看不出來。
「『前面的尾巴』會在早晨或半夜時有所反應(yīng),這是您過去就知道的事情。如今您的身體長大了,產(chǎn)生反應(yīng)的時機自然也會變多......看來我不需要再為您做鍛鍊了。」
她自顧自講了一大堆,我可說是有聽沒有懂。
「自從妳不給我奇怪的鍛鍊以後,『前面的尾巴』反應(yīng)就發(fā)作得越來越嚴重、越來越多次。妳快點給我鍛鍊啦!」我說。
「我不要。」
「妳以前都會強迫我做鍛鍊,為什麼忽然不做了?」
「等您成為真正的雄獅後,自然就會理解了......很好、很好。」
儘管吉莎仍舊板著一副死魚臉,她卻散發(fā)出一種喜出望外......甚至如釋重負的氣息。
「奇怪了?明明人類使者出給我的難題都沒解決掉半個,為何妳卻露出很開心的模樣?」
「因為您內(nèi)心的決定非常明確了。」她說。
「我完全搞不懂妳再說什麼耶。」我感到莫名其妙。
「殿下,您不僅要筆直正視眼前的困境,也要直視自己的真心。只要做好這兩件事,您便能夠應(yīng)付任何難題。相對的,奧絲雅閣下當然也是如此。」
「我的......真心......」
咕嚕嚕嚕嚕!
驀地,我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好餓,真的好餓。要不是肚子裡的饞蟲不爭氣,我一定會繼續(xù)追問對方話中的含意。
唉,只好留到有機會再說了。
「去吃早餐了,殿下。」吉莎道。
「啊......喔......好啦。」
我聳了聳肩,乖乖地跟在吉莎後頭走房間。
無論吉莎是什麼意思,我這頭獸族主人會不會太好呼嚨了啊?我暗暗心想。
待續(xù)...